卷六十六
项忠 韩雍 余子俊(阮勤) 朱英 秦纮
项忠,字荩臣,嘉兴人。正统七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从英宗陷于瓦剌,令饲马,乘间挟二马南奔。马疲,弃之,徒跣行七昼夜,始达宣府。
景泰中,由郎中迁广东副使。按行高州,谍报贼携男女数百剽村落。忠曰:“贼无携家理,必被掠良民也。”戒诸将毋妄杀。已,讯所俘获,果然,尽释之。从征泷水瑶有功,增俸一秩。
天顺初,历陕西按察使。母忧归,部民诣阙乞留,诏起复。时陕西连岁灾伤,忠发廪振,且请轻罪纳米,民赖以济。
七年以大理卿召,民乞留如前,遂改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洮、岷羌叛,忠疏言:“羌志在劫掠,尽诛则伤仁,遽抚则不威,请听臣便宜从事。”报可。乃发兵据险,扬声进讨,众尽降。西安水泉卤不可饮,为开龙首渠及皂河,引水入城。又疏郑、白二渠,溉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五县田七万余顷,民祠祀之。
陕西数苦兵。成化元年上言:“三边大将遇敌逗留,虽云才怯,亦由权轻。士卒畏敌不畏将,是以战无成功。宜许以军法从事。庙堂举将才,逾年不闻有一人应诏。陕西风土强劲,古多名将,岂无其人?但格于不能答策耳。今天下学校生徒善答策者百不一二,奈何责之武人。”帝善其言,而所司守故事不能用。
毛里孩寇延绥,诏忠偕彰武伯杨信御之,无功。明年,信议大举搜河套,敕忠提督军务。忠方赴延绥,而寇复陷开城,深入静宁、隆德六州县,大掠而去。兵部劾忠,帝特宥之,搜套师亦不出。又明年,召理院事。
四年,满俊反。满俊者,亦名满四。其祖巴丹,自明初率所部归附,世以千户畜牧为雄长。仍故俗,无科徭。其地在开城县之固原里,接边境。俊犷悍,素藏匿奸盗,出边抄掠。会有狱连俊,有司迹逋至其家,多要求。俊怒,遂激众为乱。守臣遣俊侄指挥璹往捕。俊杀其从者,劫璹叛,入据石城。石城,即唐吐番石堡。城称险固,非数万人不能克者也。山上有城寨,四面峭壁,中凿五石井以贮水,惟一径可缘而上。俊自称招贤王,有众四千。都指挥邢端等御之,败绩。不再月,众至二万,关中震动。乃命忠总督军务,与监督军务太监刘祥、总兵官都督刘玉帅京营及陕西四镇兵讨之。师未行,而巡抚陈价等先以兵三万进讨,复大败。贼因官军器甲,势益张。朝议欲益兵。忠虑京军脆弱不足恃,且更遣大将挠事权,因上言:“臣等调兵三万三千余人,足以灭贼。今秋深草寒,若更调他军,恐往复需时,贼得远遁。且边兵不能久留,益兵非便。”大学士彭时、商辂主其议,京军得毋遣。
忠遂与巡抚都御史马文升分军七道,抵石城下,与战,斩获多。伏羌伯毛忠乘胜夺其西北山,几破,忽中流矢死。玉亦被围。诸军欲退,忠斩一千户以徇。众力战,玉得出,乃列围困之。适有星孛于台斗,中朝多言“占在秦分,师不利”。忠曰:“李晟讨朱泚,荧惑守岁,此何害。”日遣兵薄城下,焚刍草,绝汲道。贼窘欲降,邀忠与文升相见。忠偕刘玉单骑赴之,文升亦从数十骑至,呼俊、璹谕以速降。贼遥望罗拜,忠直前挟璹以归。俊气沮,犹豫不出。忠命缚木为桥,人负土囊填濠堑,击以铜炮,死者益众。贼倚爱将杨虎狸为谋主,夜出汲被擒。忠贳其死,谕以购贼赏格。示之金,且赐金带钩。纵归,使诱俊出战,伏兵擒焉。急击下石城,尽获余寇。毁其城,凿石纪功。增一卫于固原西北西安废城,留兵戍之而还。
初,石城未下,天甚寒,士卒颇困。忠虑贼奔突,乘冻渡河与套寇合,日夜治攻具。身当矢石不少避,大小三百余战。彭时、商辂知忠能办贼,不从中制,卒用殄贼。论功,进右都御史,与林聪协掌院事。
白圭既平刘通,荆、襄间流民屯结如故。通党李胡子者名原,伪称平王,与小王洪、王彪等掠南漳、房、内乡、渭南诸县。流民附贼者至百万。六年冬,诏忠总督军务,与湖广总兵官李震讨之。忠乃奏调永顺、保靖土兵。而先分军列要害,多设旗帜钲鼓,遣人入山招谕。流民归者四十余万,彪亦就擒。时白圭为兵部,遣锦衣百户吴绶赞参将王信军。绶欲攘功,不利贼瓦解。纵流言,圭信之,止土兵毋调。忠疏争,且劾绶罪,帝为召绶还,而听调土兵如故。合二十五万,分八道逼之,流民归者又数万。贼潜伏山寨,伺间出劫。忠命副使余洵、都指挥李振击之,遇于竹山。乘溪涨半渡截击,擒李原、小王洪等,贼多溺死。忠移军竹山,捕余孽。复招流民五十万,斩首六百四十,俘八百有奇,家口三万余人。户选一丁,戍湖广边卫,余令归籍给田。疏陈善后十事,悉允行。
忠之下令逐流民也,有司一切驱逼。不前,即杀之。民有自洪武中占籍者,亦在遗中。戍者舟行多疫死。给事中梁璟因星变求言,劾忠妄杀。白圭亦言流民既成业者,宜随所在著籍,又驳忠所上功次互异。帝皆不听。进忠左都御史。荫子绶锦衣千户,诸将录功有差。
忠上疏言:“臣先后招抚流民复业者九十三万余人,贼党遁入深山,又招谕解散自归者五十万人。俘获百人,皆首恶耳。今言皆良家子,则前此屡奏猖獗难御者,伊谁也?贼党罪固当死,正因不忍滥诛,故令丁壮谪发遣戍。其久附籍者,或乃占山四十余里,招聚无赖千人,争斗劫杀。若此者,可以久居故不遣乎?臣揭榜晓贼,谓已杀数千,盖张虚势怵之,非实事也。且圭固尝身任其事,今日之事又圭所遗。先时,中外议者谓荆、襄之患何日得宁。今幸平靖,而流言沸腾,以臣为口实。昔马援薏苡蒙谤,邓艾槛车被征。功不见录,身更不保。臣幸际圣明,愿赐骸骨,勿使臣为马、邓之续。”帝温诏答之。
八年召还,与李宾协掌院事。后二年拜刑部尚书,寻代圭为兵部。
汪直开西厂,恣横,忠屡遭侮不能堪。会大学士商辂等劾直,忠亦倡九卿劾之。奏留中,而西厂遂罢,直深恨之。未几,西厂复设,直以吴绶为腹心,绶挟前憾,伺忠益急。忠不自安,乞归治病。未行,而绶嗾侦事者诬忠罪。给事中郭镗、御史冯贯等复交章劾忠,事连其子经、太监黄赐、兴宁伯李震、彰武伯杨信等。诏法司会锦衣卫廷鞫,忠抗辩不少屈。然众知出直意,无敢为之白者,竟斥为民,赐与震等亦得罪。直败,复官,致仕。家居二十六年,至弘治十五年乃卒,年八十二。赠太子太保,谥襄毅。
忠倜傥多大略,练戎务,强直不阿,敏于政事,故所在著称。
子经,经子锡,锡子治元,皆举进士。经,江西参政。锡,南京光禄寺卿。治元,员外郎。
韩雍,字永熙,长洲人。正统七年进士。授御史。负气果敢,以才略称。录囚南畿。砀山教谕某笞膳夫,膳夫逃匿,父诉教谕杀其子,取他尸支解以证。既诬服,雍踪迹得之,白其冤。出巡河道。已,巡按江西,黜贪墨吏五十七人。庐陵、太和盗起,捕诛之。
十三年冬,处州贼叶宗留自福建转犯江西。官军不利,都督佥事陈荣、指挥刘真遇伏死。诏雍及镇守侍郎杨宁督军民协守。会福建巡按御史汪澄牒邻境会讨贼邓茂七,俄以贼议降,止兵。雍曰:“贼果降,退未晚也。”趋进,贼已叛,澄坐得罪死。人以是服雍识。
景泰二年擢广东副使。大学士陈循荐为右佥都御史,代杨宁巡抚江西。岁饥,奏免秋粮。劾奏宁王不法事,王府官皆得罪。时雍年甫三十,赫然有才望,所规画措置,咸可为后法。
天顺初,罢天下巡抚官,改山西副使。宁王以前憾劾其擅乘肩舆诸事,下狱,夺官。起大理少卿。寻复为右佥都御史,佐寇深理院事。石亨既诛,锦衣指挥刘敬坐饭亨直房,用朋党律论死。雍言:“律重朋党,谓阿比乱朝政也。以一饭当之,岂律意?且亨盛时大臣朝夕趋门,不坐,独坐敬何也?”深叹服,出之。母忧,起复。四年,巡抚宣府、大同。七年议事入觐,帝壮其貌,留为兵部右侍郎。
宪宗立,坐学士钱溥累,贬浙江左参政。广西瑶、僮流剽广东,残破郡邑殆遍。成化元年正月大发兵,拜都督赵辅为总兵官,以太监卢永、陈瑄监其军。兵部尚书王竑曰:“韩雍才气无双,平贼非雍莫可。”乃改雍左佥都御史,赞理军务。
雍驰至南京,集诸将议方略。先是,编修邱濬上书大学士李贤,言贼在广东者宜驱,在广西者宜困。欲宿兵大藤峡,扼其出入,蹂其禾稼,期一二年尽贼。贤善之,献于朝,诏录示诸将。诸将主其说,请令游击将军和勇率番骑趋广东,而大军直趋广西,分兵扑灭。雍曰:“贼已蔓延数千里,而所至与战,是自敝也。当全师直捣大藤峡。南可援高、肇、雷、廉;东可应南、韶;西可取柳、庆;北可断阳峒诸路。首尾相应,攻其腹心。巢穴既倾,余迎刃解耳。舍此不图,而分兵四出,贼益奔突,郡邑益残,所谓救火而嘘之也。”众曰“善。”辅亦知雍才足办贼,军谋一听雍。
雍等遂倍道趋全州。阳峒苗掠兴安,击破之。至桂林,斩失机指挥李英等四人以徇。按地图与诸将议曰:“贼以修仁、荔浦为羽翼,当先收二县以孤贼势。”乃督兵十六万人,分五道,先破修仁贼,穷追至力山。擒千二百余人,斩首七千三百级。荔浦亦定。
十月至浔州,延问父老,皆曰:“峡,天险,不可攻,宜以计困。”雍曰:“峡延广六百余里,安能使困?兵分则力弱,师老则财匮,贼何时得平?吾计决矣。”遂长驱至峡口。儒生、里老数十人伏道左,愿为向导。雍见即骂曰:“贼敢绐我!”叱左右缚斩之,左右皆愕,既缚,而袂中利刃出。推问,果贼也。悉支解刳肠胃,分挂林箐中,累累相属。贼大惊曰:“韩公天神也!”雍令总兵官欧信等为五哨,自象州、武宣攻其北;身与辅督都指挥白全等为八哨,自桂平、平南攻其南;参将孙震等为二哨,从水路入;而别分兵守诸隘口。贼魁侯大狗等大惧,先移其累重于桂州横石塘,而立栅南山,多置滚木、礧石、镖枪、药弩拒官军。
十二月朔,雍等督诸军水陆并进,拥团牌登山,殊死战。连破石门、林峒、沙田、古营诸巢,焚其室庐积聚,贼皆奔溃。伐木开道,直抵横石塘及九层楼诸山。贼复立栅数重,凭高以拒。官军诱贼发矢石,度且尽,雍躬督诸军缘木攀藤上。别遣壮士从间道先登,据山顶举炮。贼不能支,遂大败。先后破贼三百二十四寨,生擒大狗及其党七百八十人,斩首三千二百有奇,坠溺死者不可胜计。峡有大藤如虹,横亘两厓间。雍斧断之,改名断藤峡,勒石纪功而还。分兵击余党,郁林、阳江、洛容、博白次第皆定。
帝大喜,赐敕嘉劳,召辅等还,迁雍左副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雍乃散遣诸军,以省馈饷。而遗孽侯郑昂等遂乘虚陷浔州及洛容、北流二县。雍被劾引罪,帝宥之。雍益发兵扑讨。时诸贼所在蜂起,思恩、浔、宾、柳城悉被扰掠。流劫至广东,钦、化二州皆应时破殄。
四年春,雍以两广地大事殷,请东西各设巡抚,帝可之。命陈濂抚广东,张鹏抚广西,而雍专理军事。寻以忧归。明年,两广盗复起,佥事陶鲁言:“两广地势错互,当如臂指相使,不可离析。近贼犯广西,臣与广东三司议调兵,匝月未决,盗贼无所惮。乞仍命大臣总督便。”会佥事林锦、巡按御史龚晟亦以为请。乃罢两巡抚,而起复雍右都御史,总督如故。又明年正月,雍疏辞新命,乞终制,不许。雍抵任,遣参将张寿、游击冯昇等分道讨贼,忻州八寨蛮及诸山瑶、僮掠州县者,皆摧破之。蛮民素慑雍威,寇盗浸息。
九年,柳、浔诸蛮复叛,参将杨广等俘斩九百人。方更进,而贼破怀集县。兵部劾雍奏报不实。广西镇守中官黄沁素憾雍抑己,因讦雍,且言其贪欲纵酒,滥赏妄费。帝遣给事中张谦等往勘。而广西布政使何宜、副使张斅衔雍素轻己,共酝酿其罪。谦还奏,事虚实交半,竟命致仕去。
雍洞达闿爽,重信义。抚江西时,请追谥文天祥、谢枋得。诏谥天祥忠烈、枋得文节。有雄略,善断,动中事机。临战,率躬亲矢石,不目瞬。自奉尊严,三司皆长跪白事。军门设铜鼓数十,仪节详密。裨将以下,绳柙无所假。两地镇守宦官素骄恣,亦惕息无敢肆。疾恶严,坦中不为崖岸,挥斥财帛不少惜。故虽令行禁止,民得安堵,而谤议亦易起。为中官所齮龁,公论皆不平。两广人念雍功,尤惜其去,为立祠祀焉。家居五年卒,年五十七。正德间,谥襄毅。
初以军功予一子锦衣百户,雍以授其弟睦。至是,录一子国子生。
余子俊,字士英,青神人。父祥,户部郎中。子俊举景泰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进员外郎。在部十年,以廉干称。出为西安知府。岁饥,发廪十万石振贷。区画以偿,官不损而民济。
成化初,所司上治行当旌者,知府十人,而子俊为首。以林聪荐,为陕西右参政,岁余擢右布政使。六年转左,调浙江。甫半载,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
先是,巡抚王锐请沿边筑墙建堡,为久远计,工未兴而罢。子俊上疏言:“三边惟延庆地平易,利驰突。寇屡入犯,获边人为导,径入河套屯牧。自是寇顾居内,我反屯外,急宜于沿边筑墙置堡。况今旧界石所在,多高山陡厓。依山形,随地势,或铲削,或垒筑,或挑堑,绵引相接,以成边墙,于计为便。”尚书白圭以陕民方困,奏缓役。既而寇入孤山堡,复犯榆林,子俊先后与朱永、许宁击败之。
是时,寇据河套,岁发大军征讨,卒无功。八年秋,子俊复言:“今征套士马屯延绥者八万,刍茭烦内地。若今冬寇不北去,又须备来年军资。姑以今年之数约之,米豆需银九十四万,草六十万。每人运米豆六斗、草四束,应用四百七万人,约费行资八百二十五万。公私烦扰至此,安得不变计。臣前请筑墙建堡,诏事宁举行。请于明年春夏寇马疲乏时,役陕西运粮民五万,给食兴工,期两月毕事。”圭犹持前议阻之。帝是子俊言,命速举。
子俊先用军功进左副都御史。明年,又用红盐池捣巢功,进右都御史。寇以捣巢故远徙,不敢复居套。内地患稍息,子俊得一意兴役。东起清水营,西抵花马池,延袤千七百七十里,凿崖筑墙,掘堑其下,连比不绝。每二三里置敌台崖寨备巡警。又于崖寨空处筑短墙,横一斜二如箕状,以瞭敌避射。凡筑城堡十一,边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寨八百十九,役军四万人,不三月而成。墙内之地悉分屯垦,岁得粮六万石有奇。十年闰六月,子俊具上其事,因以母老乞归,慰留不许。
初,延绥镇治绥德州,属县米脂、吴堡悉在其外。寇以轻骑入掠,镇兵觉而追之,辄不及,往往得利去。自子俊徙镇榆林,增卫益兵,拓城置戍,攻守器毕具,遂为重镇,寇抄渐稀,军民得安耕牧焉。十二年十二月移抚陕西。子俊知西安时,以居民患水泉咸苦,凿渠引城西潏河入灌,民利之。久而水溢无所泄。至是,乃于城西北开渠泄水,使经汉故城达渭。公私益便,号“余公渠”。又于泾阳凿山引水,溉田千余顷。通南山道,直抵汉中,以便行旅。学校、公署圮者悉新之。奏免岷、河、洮三卫之戍南方者万有奇。易置南北之更戍者六千有奇,就戍本土。岷州栗林羌为寇,子俊潜师设伏击走之。
十三年召为兵部尚书。奏申明条例十事,又列上军功赏格,由是中外有所遵守。缅甸酋卜剌浪欲夺思洪发贡章地,设词请于朝。子俊言不宜许,乃谕止之。贵州巡抚陈俨等以播州苗窃发,请调湖广、广西、四川兵五万,合贵州兵会剿。子俊言贼在四川,而贵州请讨,是邀功也,奏寝其事。初,子俊论陈钺掩杀贡夷罪,帝以汪直故宥之。钺多方构子俊于直,会母忧归,得免。
子俊之筑边墙也,或疑沙土易倾,寇至未可恃。至十八年,寇入犯,许宁等逐之。寇扼于墙堑,散漫不得出,遂大衄,边人益思子俊功。
服阕,拜户部尚书,寻加太子太保。二十年命兼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宣府军务。其冬还朝。明年正月,星变,陈时弊八事,帝多采纳。未几,复出行边。
初,子俊巡历宣、大,请以延绥边墙法行之两镇,因岁歉而止。比复出,锐欲行之。言东起四海冶,西抵黄河,延袤千三百余里,旧有墩百七十,应增筑四百四十,墩高广皆三丈,计役夫八万六千,数月可成。诏明年四月即工。然是时,岁比不登,公私耗敝,骤兴大役,上下难之。子俊又欲责成于边臣,而己不亲其事。谤议由是起。至冬,疏请还京。帝入蜚语,命改左都御史,巡抚大同。中官韦敬谗子俊假修边多侵耗,又劾子俊私恩怨,易将帅。兵部侍郎阮勤等为白。帝怒,让勤等。而给事、御史复交章劾,中朝多欲倾子俊。工部侍郎杜谦等往勘,平情按之。还奏易置将帅如勤等言,所费无私。然为银百五十万,米菽二百三十万,耗财烦民,不得无罪。遂落太子太保,致仕去,时二十二年二月也。
明年正月,兵部缺尚书。帝悟子俊无罪,复召任之,仍加太子太保。孝宗嗣位,以先朝老臣,待之弥厚。弘治元年疏陈十事,已,又上边防七事,帝多允行。明年,疾亟,犹手削奏稿,陈救荒弭盗之策,甫得请而卒,年六十一。赠太保,谥肃敏。
子俊沉毅寡言,有伟略。凡奏疏公移,必自属草,每夜分方寝。尝曰:“大臣谋国,当身任利害,岂得远怨市恩为自全计。”故榆林始事,怨讟丛起,子俊持之益坚,竟以成功,为数世利。性孝友,居母忧时,令子寘毋会试,曰:“虽无律令,吾心不忍也。”尝荫子,移以荫弟。
子寰,举进士,终户部员外郎。寘,就武荫为锦衣千户,终指挥同知。曾孙承勋、承业,皆进士。承勋,翰林修撰。承业,云南佥事。
阮勤,本交阯人,其父内徙,占籍长子。勤举景泰五年进士。历台州知府。清慎有惠政,赐诰旌异。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筑墩台十四所,治垣堑三十余里。岁饥,奏免七府租四十余万石。入为侍郎,调南京刑部。蛮邦人著声中国者,勤为最。
朱英,字时杰,桂阳人。五岁而孤。力学,举正统十年进士,授御史。浙、闽盗起,简御史十三人与中官分守诸府,英守处州。而叶宗留党四出剽掠,处州道梗。英间道驰至,抚降甚众,戮贼首周明松等,贼散去乃还。
景泰初,御史王豪尝以勘陈循争地事,忤循,为所讦。至是,循草诏,言风宪官被讦者,虽经赦宥,悉与外除。于是豪当改知县,英言:“若如诏书,则凡遭御史抨击之人,皆将挟仇诬讦,而御史愈缄默不言矣。”章下法司,请如英言,乃复豪职。未几,出为广东右参议。过家省母,橐中惟赐金十两。抵任,抚凋瘵流亡。立均徭法,十岁一更,民称便。
天顺初,两广贼愈炽,诸将多滥杀冒功。巡抚叶盛属英督察。参将范信诬宋泰、永平二乡民为贼,屠戮殆尽,又欲屠进城乡。英驰讯,悉纵去。信忿,留师不还。英密请于盛,檄信班师,一方始靖。潮州贼罗刘宁等流劫远近,屡挫官兵。英会师破灭之。还所掠人口数千,别置一营以处妇女,人莫敢犯。
官参议十年,进右参政。遭母忧。成化初服阕,补陕西。大军讨满四,英主馈饷有功。历福建、陕西左、右布政使,皆推行均徭法。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先后陈安边二十八事。其请徙居戎、安流离、简贡使,于时务尤切。明年冬,两广总督吴琛卒,廷议以英前在广东有威信,遂以代琛。
自韩雍大征以来,将帅喜邀功,利俘掠,名为“雕剿”。英至,镇以宁静,约饬将士。毋得张贼声势,妄请用师。招抚瑶、僮效顺者,定为编户,给复三年。于是马平、阳朔、苍梧诸县蛮悉望风附。而荔波贼李公主有众数万,久负固,亦遣子纳款。为置永安州处之,俾其子孙世吏目。自是归附日众,凡为户四万三千有奇,口十五万有奇。帝甚嘉之。
镇守中官与督抚、总兵官坐次,中官居中,总督居总兵官左。时总兵官陈政以伯爵欲抑英居右,英不可,奏乞裁定。命解英总督,止为巡抚,居政下。尚书余子俊言英招徕功多,当增秩褒赏,乃反削其事权,恐无以镇诸蛮。乃擢英右都御史仍总督,位次如故。
田州酋黄明烝其知府岑溥祖母,欲杀溥。溥出走思恩,明因肆屠戮。英将进讨,檄溥族人恩城知州岑钦杀明雪耻。钦遂诛明并其族属,传首军门。
英淳厚,然持法无所假借。与市舶中官韦眷忤,眷摭奏英专权玩贼。浔州知府史芳以事见责,亦讦英奸贪欺罔。按皆无验,乃镌芳二官,谕眷协和共事。
十六年,交阯攻老挝,议者恐其内寇,诏问英处置之宜。英对言:“彼不过争瓯脱耳,谕之当自悔惧。”帝从其言,果上表谢。浔、梧、高、廉贼起,偕政等分道击之。再战,俘斩甚众。十九年,桂林平乐蛮攻城杀将,英、政复分兵十二道击破之。
明年入掌都察院事,寻加太子少保。又明年正月,星变,疏陈八事:请禁边将节旦献马;镇守中官、武将不得私立庄田,侵夺官地;烧丹符咒左道之人,当置重典;四方分守监枪内官勿进贡品物;罢撤仓场、马房、上林苑增设内侍;召还建言得罪诸臣;清内府收白粮积弊;治奸民投献庄田及贵戚受献者罪。权幸皆不便,执政多持之不行。英造内阁力争,竟不能尽从也。时流民集京师者多,英请人给米月三斗,幼者半之,报许。其年秋卒。赠太子太保。
英为总督承韩雍、吴琛后。雍虽有大功,恢廓自奉,赠遗过侈,有司困供亿,公私耗竭;而琛务谨廉;至英益持清节,仅携一苍头之官。先后屡赐玺书、金币,英藏玺书,贮金币于库。其威望不及雍,而惠泽过之。在甘肃积军储三十万两,广四十余万,皆不以闻。或问之,答曰:“此边臣常分,何足言。”人服其知大体。正德中,追谥恭简。
子守孚,进士,刑部郎中。
秦纮,字世缨,单人。景泰二年进士。授南京御史。劾治内官傅锁儿罪,谏止江南采翠毛、鱼等使。权贵忌之,蜚语闻。会考察,坐谪湖广驿丞。
天顺初,以御史练纲荐,迁雄县知县。奉御杜坚捕天鹅暴横,纮执杖其从者,坐下诏狱。民五千诣阙讼,乃调知府谷。宪宗即位,迁葭州知州,调秦州。母丧去官,州人乞借纮,服阕还故任。寻擢巩昌知府,改西安,迁陕西右参政。岷州番乱,提兵三千破之,进俸一级。
成化十三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奏镇国将军奇涧等罪。奇涧父庆成王钟镒为奏辩,且诬纮。帝重违王意,逮纮下法司治。事皆无验,而内官尚亨籍纮家,以所得敝衣数事奏。帝叹曰:“纮贫一至此耶?”赐钞万贯旌之。于是夺奇涧等三人爵,王亦削禄三之一,而改纮抚河南。寻复调宣府。
小王子数万骑寇大同,长驱入顺圣川,掠宣府境。纮与总兵官周玉等邀击,遁去。寻入掠兴宁口,连战却之,追还所掠,玺书劳焉。进左佥都御史,巡抚如故。未几,召还理院事,迁户部右侍郎。万安逐尹旻,诬纮旻党,降广西右参政。进福建左布政使。
弘治元年以王恕荐,擢左副都御史,督漕运。明年三月进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奏言:“中官、武将总镇两广者,率纵私人扰商贾,高居私家。擅理公事,贼杀不辜,交通土官为奸利。而天下镇守官皆得擅执军职,受民讼,非制,请严禁绝。总镇府故有赏功所,岁储金钱数万,费出无经,宜从都御史勾稽。广、潮、南、韶多盗,当设社学,编保甲,以绝盗源。”帝悉从其请。恩城知州岑钦攻逐田州知府岑溥,与泗城知州岑应分据其地。纮入田州逐走钦,还溥于府,留官军戍之,乱遂定。复遣将讨平黎贼陵水,瑶贼德庆。
纮之初莅镇也,劾总兵官安远侯柳景贪暴,逮下狱。景亦讦纮,勘无左证,法司当景死。景连姻周太后家,有奥援,讦纮不已。诏并逮纮,廷鞫卒无罪。诏宥景死,夺爵闲住,而纮亦罢归。大臣王恕等请留纮,不纳。廷臣复连章言纮可大用。居数月,起南京户部尚书。十一年引疾去。
十四年秋,寇大入花马池,败官军孔坝沟,直抵平凉。言者谓纮有威名,虽老可用。诏起户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制三边军务。纮驰至固原,按行败所。躬祭阵亡将士,掩其骼。奏录死事指挥朱鼎等五人,恤军士战殁者家。劾治败将杨琳等四人罪,更易守将。练壮士,兴屯田,申明号令,军声大振。
初,寇未入河套,平凉、固原皆内地,无患。自孛来往牧后,固原当兵冲,为平、庆、临、巩门户。而城隘民贫,兵力单弱,商贩不至。纮乃拓治城郭,招徕商贾,建改为州,而身留节制之。奏言:“固原主、客兵止万八千人,散守城堡二十四。势分力弱,宜益兵。旧临、巩、秦州诸军岁赴甘、凉备御。及他方有警,又调兵甘、凉,或发京军征讨。夫京师天下本,边将手握重兵,而一遇有事辄请京军,非强干弱枝之道。请自今京兵毋轻发,临、巩、甘、凉诸军亦宜各还本镇。但选知兵宿将一二人各守其地,人以戍为家,军以将为命,自乐趋役,而有战心,计之得者也。”纮见固原迤北延袤千里,闲田数十万顷,旷野近边,无城堡可依。议于花马池迤西至小盐池二百里,每二十里筑一堡,堡周四十八丈,役军五百人。固原迤北诸处亦各筑屯堡,募人屯种,每顷岁赋米五石,可得五十万石。规画已定,而宁夏巡抚刘宪为梗。纮乃奏曰:“窃见三边情形,延绥、甘、凉地虽广,而士马精强。宁夏怯弱矣,然河山险阻。惟花马池至固原,军既怯弱,又墩台疏远,敌骑得长驱深入,故当增筑墩堡。韦州、豫望城诸处亦然。今固原迤南修筑将毕,惟花马池迤北二百里当筑十堡。而宪危言阻众,且废垂成之功。乞令宪制三边,而改臣抚宁夏,俾得终边防,于事为便。”帝下诏责宪,宪引罪,卒行纮策。修筑诸边城堡一万四千余所,垣堑六千四百余里,固原屹为重镇。纮又以意作战车,名“全胜车”,诏颁其式于诸边。在事三年,四镇晏然,前后经略西陲者莫及。
十七年加太子少保,召还视部事。以年老连章力辞,乞致仕。诏赐敕乘传归,月廪岁隶如制。明年九月卒,年八十。赠少保,谥襄毅。
纮廉介绝俗,妻孥菜羹麦饭常不饱。性刚果,勇于除害,不自顾虑,士大夫识与不识称为伟人。在两广被逮时,方议讨后山贼。治军事毕,从容就道,仪卫驺从不贬损。既逾岭,始囚服就系。谓官校曰:“两广蛮夷杂处,总制体尊,遽就拘执,损国威。今既逾岭,真囚矣。”其严重得体如此。正德五年,刘瑾乱政。纮家奴憾纮妇弟杨瑾,以纮所遗火炮投缉事校尉,诬瑾畜违禁军器。刘瑾怒,归罪于纮。籍其家,无所得。言官张九叙、涂敬等复希瑾意劾纮,士类嗤之。
赞曰:项忠、韩雍皆以文学通籍,而亲提桴鼓,树勋戎马之场。其应机决胜,成画远谋,虽宿将殆无以过,岂不壮哉!赏不酬劳,谣诼继起,文法吏从而绳其后,功名之士所为发愤而太息也。余子俊尽心边计,数世赖之。朱英廉威名粤峤,秦纮经略著西陲,文武兼资,伟哉一代之能臣矣!
项忠,字荩臣,嘉兴人。正统七年(1442),考中进士。授予刑部主事职,晋升为员外郎。跟随明英宗北征瓦剌,兵败被俘。瓦剌人命令项忠养马,项忠乘敌军不注意挟持二匹马往南奔逃。马跑不动了,项忠弃马,光脚徒步走了七天七夜,才到达宣府。
景泰年间,由郎中调升广东副使。巡行高州,接到秘密报告称有贼携带男女数百人劫持村庄。项忠说“:贼绝无携带家小之理,一定是被抢劫的善良百姓。”他告诫诸位将领不要胡乱杀人。战事完后,讯问被俘的人,果然如此,于是将他们全部释放。因项忠跟随出征泷水瑶有功,增加一级俸禄。
天顺初年,任陕西按察使。因母亲去世回乡守服,所辖的百姓上书朝廷请求项忠留任。朝廷下诏命项忠仍如常起用。那时陕西连着几年遭到天灾,项忠散发粮食救济灾民,并且对犯轻罪的人施行纳米抵罪,百姓依靠这些帮助度过灾年。
天顺七年(1463),朝廷召项忠任大理卿官职,百姓又像上次那样请求项忠留下,朝廷于是改任项忠为左副都御史,巡抚陕西。洮州、岷州两地羌人反叛,项忠上疏说:“羌人的目的在于抢劫掠夺,全部诛杀则不仁,仓促安抚则有损威严,请求听任我见机行事。”朝廷批复同意。项忠就发兵占据险要地方,扬言要进军讨伐,众叛羌人全部投降。西安水含碱不能饮用,项忠为此开凿龙首渠到秔河,引水入城。又疏通郑、白二渠,灌溉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五县的田七万余顷,百姓建立祠堂祭祀项忠。
陕西经常受到战争骚扰,成化元年(1465),项忠进言道:“三边大将遇敌停留不前,虽说是因为胆怯,权轻也是原因之一。士兵畏惧敌人而不怕自己的将领,因此每次打仗总不能克敌制胜,应该按军法从事。朝廷要推举将才,过了一年还没听说有一个人应诏。陕西民风强悍,自古就多名将,岂能说没有将才,仅仅受阻于不能应对策问罢了。如今天下学校学生善于对策的人百人中不到一、二个,又怎么能以此苛求武人。”明宪宗认为他说得对,然而主管部门恪守成规不采用他的意见。
毛里孩入侵延绥,朝廷下诏书命项忠与彰武伯杨信共同抵御,没有成功。第二年,杨信主张大举搜索河套地区,宪宗命项忠任提督军务。他刚到延绥,而毛里孩又攻陷开城,深入到静宁、隆德六个州县,大肆抢掠一番而离去。兵部弹劾项忠,明宪宗特别宽容他,搜索河套的军队也没出兵。又过了一年,项忠被召回掌管都察院事务。
成化四年(1468),满俊反叛,满俊又名满四,他的祖先巴丹,自明朝初年率领部属归附朝廷,世代统领千户的游牧部落。沿用过去俗规,无捐税徭役。其地在开城县的固原里,接着边境。满俊蛮横,向来收藏坏人盗贼,常出边境抢掠。恰好有官司牵连满俊,有关部门追踪来到他的家,多方索求,满俊发怒,于是煽动部众作乱。守臣派遣满俊侄子指挥满王寿前往捉拿。满俊杀掉满王寿的随从,劫持满王寿反叛,进入石城据守。石城,即唐代吐番石堡。城非常险固,没有数万人是不能攻克的。山上有城墙栅栏,四面峭壁,里面开凿五口石井用以贮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满俊自称招贤王,有兵四千。都指挥邢端等与满俊交战,被打败。不到二个月,满俊众至二万,关中震动。就命项忠为总督军务,与监督军务太监刘祥、总兵官都督刘玉率领京营以及陕西四镇的军队讨伐满俊。军队还未行,而巡抚陈价等先以三万军队前往讨伐,又被打得大败。满俊军队借助缴获的官军器械铠甲,声势更加嚣张。朝廷中商议要增兵。项忠考虑到京师的军队脆弱不能依靠,而且再派遣大将则扰乱军队的统一指挥,因而向宪宗报告说:“臣等调兵三万三千余人,足以灭贼。现在深秋野地寒冷,如果再调其他军队,恐怕来回需要时间,贼得以远逃。况且边兵不能久留,增兵不便。”大学士彭时、商辂表示赞同,京军也就没有派遣。
项忠就与巡抚都御史马文升分兵七路,抵达石城下,与满军交战,杀敌和俘虏敌人很多,伏羌伯毛忠乘胜攻其西北山,几乎攻破,忽然中箭而死。刘玉也被包围。诸军想退,项忠斩一千户长示众,军队兵士尽力拼战,刘玉方得获救,于是项忠布兵围困敌军。恰好有彗星在台斗星位出现,朝中很多人说其对应于秦地,,这次出师不利。项忠说“:李晟讨伐朱氵此时,彗星就居岁星位,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项忠每天派兵迫近城下,焚烧牲口草料,断绝其引水的渠道。叛贼走投无路想投降,就邀请与项忠、马文升相见,项忠同刘玉两人骑马赴约,马文升也带着几十骑兵到了,呼喊满俊、满王寿迅速投降。叛贼远远的望见罗列而拜,项忠单骑上前挟制满王寿返回,满俊十分沮丧,犹豫着不出来。项忠命令兵士将木头绑成桥,用土袋填平护城河和濠沟,以铜炮发石头攻击,叛贼伤亡更加惨重。满俊依靠爱将杨虎狸为主谋,杨夜间出城取水被捉,项忠赦免他的死罪,对杨虎狸说明,如果配合抓住满俊将有重赏,又当面出示了赏金,并且赐他金带钩,放他回去,杨返城后引诱满俊出来作战,被埋伏的军士活捉。项忠带兵迅速攻下石城,将城内余寇全部俘获。捣毁这座城,在石头上刻字记下战功。在固原西北西安废城增加一个卫所,留下军队戍守后,项忠率军而还。
当初,石城尚未攻下,天气十分寒冷,士兵非常疲乏,项忠担心叛贼突围逃走,乘河水结冰过河与河套敌寇汇合,就日夜准备进攻的器具,战时身先士卒,面对流箭石雨从不躲避,经历了大小三百多战。彭时、商辂深信项忠能够打败叛贼,不从中遏制他,项忠终于消灭了叛贼。因为战功,升为右都御史,与林聪协同主管院事。
白圭已经平定刘通,荆州、襄阳地区的流民聚集如故。刘通同党有叫李胡子的人,名字叫李原,伪称平王,与小王洪、王彪等抢劫南漳、房县、内乡、渭南各县。流民归附李贼的已到百万人。成化六年(1470)冬天,朝廷下诏书任项忠为总督军务,与湖广总兵官李震一同征讨李原,项忠上奏章请调永顺、保靖士兵。而先分兵守住各要害部位,到处竖立旗帜配备钲鼓,派人进山招降,流民返回家乡的有四十余万,王彪也被擒获。这时白圭任兵部尚书,他派锦衣百户吴辅助参将王信的军队,吴企图窃取战功,不希望叛贼瓦解,放出流言,白圭相信了,停止增调士兵。项忠上疏争辩,并且弹劾吴的罪行,皇帝因此召吴回来,而且批准原调兵计划。加起来二十五万,分八路进逼,流民归来的又有几万。贼潜伏在山栅,伺机出来掠劫。项忠命令副使余洵、都指挥李振攻打,在竹山两军相遇,溪水上涨,乘贼渡河过了一半发起截击,擒获李原、小王洪等,贼被溺死很多。项忠将军队转移到竹山,捕捉余孽,又招来流民五十万,斩首六百四十,俘获八百多敌人,家眷人口三万余人。每户选一男丁,守卫湖广边境,其余的回归原籍分田耕种。项忠上疏陈述善后十件事,朝廷全都批准实行。
项忠下令驱赶流民,有关部门则一律逼迫驱逐。如不走,就杀掉。流民中有自洪武年间就自外地迁来,已成为有户籍的当地居民,也在被遣返中。守边的流民乘船途中病死很多。给事中梁王景趁着朝廷因为星相变化广开言路之机,弹劾项忠胡乱杀人,白圭也说流民已经立业的,应随所在地落户籍,又驳斥项忠所报功的等次互相矛盾,明宪宗都不听,升项忠为左都御史,荫庇儿子项绶为锦衣千户,对诸将按级别记录功劳。
项忠上疏道“:臣先后招抚流民复业的有九十三万余人,贼党逃入深山,又通过告示解释自动解散归来五十万人。俘获的一百人都是首恶。现在说都是良家子弟,那么前些时屡次上奏朝廷猖獗难以抵御的又是谁呢?贼党本来就应判死罪,正因为不忍滥杀,因此才罚遣壮年男子去守边。这些久已在当地落户籍的人,有的竟然占山四十余里,招聚无赖千人,争斗劫掠杀人,像这样的人,可以久居而不遣返吗?臣张榜警告贼,说是已杀几千,只是虚张声势威慑贼人的,并不是实事。况且白圭本人也曾经负责此事,今天这件事又是白圭本人所遗留下来的。前些时,朝廷内外谈论的是说荆、襄流民的祸患哪一天能安定,现在有幸平定了,而流言沸沸腾腾,以我为攻击的目标。从前马援打胜仗后从交趾运回一车薏苡被人诽谤为一车明珠,魏将邓艾被朝廷下诏书用槛车囚回,他们的功劳不被记载,连自身都难保,臣有幸遇到圣明的皇帝,请求赐给我这把骨头,不要使臣步马援、邓艾的后尘。”明宪宗以情词恳挚的诏书答复他。
成化八年(1472),朝廷召项忠回来,与李宾协掌院事。过两年拜为刑部尚书,不久代替白圭为兵部尚书。
汪直开西厂,放肆蛮横,项忠屡次遭到汪直的侮辱不堪忍受,正好大学士商辂等弹劾汪直,项忠也带领九卿弹劾汪直,皇帝将弹劾汪直的奏章留在宫中不加处理,但是西厂还是停办,汪直心中十分怨恨项忠等,没多久,西厂又恢复,汪直用吴绶为心腹,吴绶心揣前仇,更加急切地寻找项忠的差错,以资报复。项忠心中不安,请求返乡治病,还未成行,而吴绶唆使侦探的人诬告项忠有罪。给事中郭镗、御史冯贯等又上奏章弹劾项忠,事情牵连项忠的儿子项经、太监黄赐、兴宁伯李震、彰武伯杨信等。宪宗下诏由法司会同锦衣卫在朝廷审讯,项忠大声争辩毫不屈服,然而众人知道这一切出自汪直的意愿,无人敢为他辩白,竟将项忠削职为民,黄赐与李震等也被判罪。汪直垮台后,项忠恢复官职,后辞官回乡,在家居二十六年,到弘治十五年(1502),去世,享年八十二岁。追授太子太保,谥号襄毅。
项忠为人倜傥,胸怀大略,精通军务,刚正不阿,善于处理政事,因此他所任职之处,都受到人们特别称赞。
韩雍,字永熙,长洲人。正统七年(1442),考中进士。授御史职务。韩雍豪气自负、果敢,以才能和谋略著称。在南畿审阅刑事案件卷宗,砀山教谕某人鞭打膳夫,膳夫逃跑后躲起来,膳夫的父亲告发教谕杀了他的儿子,并取他人尸体肢解做伪证,教谕已经无辜服罪,韩雍跟踪而得到膳夫,洗清教谕的冤屈。又出巡河道事务。不久,到江西巡察,罢免贪官污吏五十七人。庐陵、太和发生盗贼,韩雍派人捕杀。
正统十三年(1448)冬,处州贼叶宗留自福建转而危害江西。官军失利,都督佥事陈英、指挥刘真遇到埋伏而死。皇帝下诏命韩雍与镇守侍郎杨宁督促军民共同防守。恰巧福建巡按御史汪澄给邻境送来文书会同讨伐贼邓茂七,因为贼人商量投降,官军停止军事行动,韩雍说“:贼真的投降了再退兵也不晚。”急速进军,贼已经叛变,汪澄因此被判死刑,人们由此佩服韩雍有见识。
景泰二年(1451),韩雍提升为广东副使,大学士陈循推荐他为右佥都御史,代替杨宁巡抚江西。年成不好,韩雍上奏章免去百姓要交的秋粮,弹劾宁王做的不法事,宁王府的官吏都获罪。这时韩雍才三十岁,却才能、名望显赫,他所制定的措施都可以为后来者所效法。
天顺初年,取消所有巡抚官,韩雍改任山西副使,宁王因为以前的怨恨,弹劾他擅自乘坐轿子等事,韩雍被捕入狱,削去官职。后起用任大理少卿,不久又恢复右佥都御史职位,辅佐寇深治理都察院事。石亨已被杀,锦衣指挥刘敬因供石亨值班的房间饭食而被判罪,套用朋党律判以死罪。韩雍说:“律重判朋党罪,是因为勾结扰乱朝政,因人供应饭食就判为朋党罪,哪会是法律之本意?况且石亨势盛时,大臣早晚上他家,这倒不判罪,独独判刘敬这是为什么?”寇深赞叹佩服他,刘敬被释放。韩雍母亲去世,服未满仍被起用。天顺四年(1460),巡抚宣府、大同。七年,因商量事情晋见皇帝,明英宗见他气宇不凡留下任兵部右侍郎。
宪宗继位,韩雍受学士钱溥牵连,贬为浙江左参政。广西的瑶人和僮人流窜到广东劫掠。沿途的郡县几乎全被捣毁坏,成化元年(1465)正月,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拜都督赵辅为总兵官,派太监卢永、陈蠧担任监军,兵部尚书王雄说“:韩雍才气无双,平定贼非韩雍莫属。”于是改任韩雍左佥都御史,协助治理军务。
韩雍骑马奔驰到南京,召集诸将商议计谋策略。在此以前,编修丘浚写信给大学士李贤,说贼在广东适宜驱赶,贼在广西的应该采用围困的方法,要将军队驻扎在大藤峡,控制其出入,破坏贼的庄稼,一二年可望灭贼。李贤很赞赏这项作战的计划,把信献给宪宗,宪宗下诏抄写下来让诸将看。诸将都主张按此计划实行,请求下令派游击将军和勇率领少数民族骑兵直奔广东,而大军一直赶到广西,分兵扑灭叛乱。韩雍说:“贼已经蔓延数千里,而所到处就与贼交战,这是使自己疲惫。应该全军直捣大藤峡,这样南可支援高州、肇庆、雷州,廉州。东可以与南雄、韶州应合,西可以攻取柳州、庆远,北可以切断阳峒各条道路。首尾相应,攻其腹心之地,巢穴已经倾覆,其余则可迎刃而解。舍弃这不去谋取,而分兵四出,贼更加奔逃,郡县更加遭到破坏,这等于是救火时却鼓风一样。”众人说“:对。”赵辅也相信韩雍完全能够战胜贼,军中一切完全听从韩雍谋划。
韩雍等日夜兼程直奔全州,击破劫掠兴安的阳峒苗人,到达桂林,将错过战机的指挥李英等四人斩首示众,韩雍手按着地图同诸将商议说:“贼以修仁、荔浦为羽翼,应该先攻取这二县来孤立贼的势力。”于是率领十六万兵士,分五路出兵,先攻破修仁县的贼,穷追到力山,俘获一千二百余人,斩首七千三百个,荔浦也平定了。
十月到氵寻州,向当地父老询问,都说:“峡,是天险,不能强攻,应用计围困。”韩雍说:“峡延绵六百余里,怎能围困?兵分则力弱,长期用兵则财物缺乏,贼何时能够平定!我的计划已定。”就长驱到峡口。有儒生、里老数十人伏在道路左边,愿意担任向导,韩雍见了立刻骂道“:贼胆敢欺骗我!”喝令左右绑起来斩首,左右都非常吃惊。捆绑时而发现袖中的利刀,一审问,果然是贼,斩杀后,全部肢解,挖出肠胃,分挂竹林中,成串相连。贼大为吃惊地说“:韩公是天神。”
韩雍下令总兵官欧信等为五哨,自象州、武宣攻其北面;自己与赵辅率领都指挥白全等为八哨,自桂平、平南攻其南面;参将孙震等为二哨,从水路进来;而且另外分兵守住各险要的地方。贼首侯大狗等大为恐惧,先把其家属资产转移到桂州横石塘,而在南山竖立栅栏,准备很多滚木、石块、标枪、涂毒的弓箭来抗拒官军。
十二月初一,韩雍等率领各军水陆并进,持圆盾登山,殊死作战,接连攻破石门、林峒、沙田、古营各巢穴,焚烧其房屋积聚,贼都奔跑溃败。伐木开路,直抵横石塘以及九层楼各山。贼又竖立栅栏好几层,凭借地势高来抗拒。官军引诱贼发放箭石,估计快用尽了,韩雍亲自率领诸军借着树攀藤而上,另外派遣壮士从小路先上,占据山顶用火炮发石击贼。贼抵挡不住,被打得大败。先后摧毁栅寨三百二十四个,活捉侯大狗及其同党七百八十人,斩首三千二百余个,坠入水中淹死的不计其数。峡有根大藤像虹,横着交错在两山崖之间,韩雍用斧砍断大藤,改名断藤峡,刻石记功而返。分兵打击余党,郁林、阳江、洛容、博白接连都被平定。
明宪宗大喜,下诏书表彰功劳,召回赵辅等,调升韩雍为左副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韩雍就在各军中遣散人员,以此节约军饷,而贼人余部侯郑昂等就乘虚攻破氵寻州以及洛容、北流二县。韩雍被弹劾服罪,明宪宗宽容他。他更加奋力投入发兵讨伐中。这时各地的叛乱蜂起,思恩、氵寻州、宾州、柳城全都被骚扰劫掠。贼流窜抢劫到广东,钦、化二州均随即被攻陷。
成化四年(1468)春,由于两广地大事繁,韩雍请求东西各设置巡抚,明宪宗表示同意,任命陈濂抚广东,张鹏抚广西,而韩雍专门治理军事。不久韩雍因家有丧事而归。第二年,两广盗贼又起,佥事陶鲁说:“两广地势交错,应当像手臂与手指一齐使用,不能分开。最近贼侵犯广西,我与广东三司商议调兵,一个月还没结果,盗贼毫无畏惧之心。请求仍然任命大臣总督为好。”正好佥事林锦、巡按御使龚晟也同样的向上请求,于是撤去两巡抚,而又起用韩雍为右都御史,同以往一样总督两广军务。又过了一年的正月,韩雍上疏要求辞去所新任官职,恳求服满三年之丧。宪宗没批准。韩雍到任,派遣参将张寿、游击冯升等分路讨伐贼,摧毁忻州八砦蛮以及抢劫州县诸山的瑶人、僮人。少数民族百姓向来害怕韩雍威力,寇盗逐渐平息。
成化九年(1473),柳州、氵寻州各少数民族又发动叛乱,参将杨广等俘获、斩首共九百人,正准备继续进击,而贼攻破怀集县,兵部弹劾韩雍向朝廷奏报不实。广西镇守宦官黄沁向来恨韩雍压抑自己,借机攻击韩雍,并且说韩贪欲纵酒,滥加奖赏,胡乱开支花费,宪宗派给事中张谦等去调查,而广西布政使何宜、副使张学攴怀恨韩雍一贯轻视自己,两人在一起酝酿韩雍的罪状。张谦返朝向宪宗上奏,半为捏造半为事实地报告了韩雍的情况,宪宗竟然命韩雍退职回家。
韩雍通达开朗,重信义。巡抚江西时,请求给文天祥、谢枋得追加谥号,皇帝下诏追加文天祥谥号为忠烈,谢枋得谥号为文节。韩雍有雄才大略,善于决断,常常能抓住时机。作战时,他常冒箭林石雨,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讲究尊严,三司都长跪言事。军门设置铜鼓几十个,礼节详密。副将以下犯事,绳绑装入囚笼毫不宽容。广东广西镇守宦官向来骄傲放纵,面对韩雍也屏声静气不敢放肆。韩雍痛恨罪恶,心胸开阔而不高傲,挥霍财物从不可惜。因此虽然令行禁止,百姓安居,然而对他的毁谤、非议也容易产生。他被宦官所毁伤,公众的舆论都为他抱不平。两广的人怀念韩雍的功绩,尤其痛惜他的离去,建立祠堂纪念他。韩雍回家后,家住五年去世。享年五十一岁。正德年间,追封谥号襄毅。
余子俊,字士英,青神人。父亲余祥曾任户部郎中。景泰二年余子俊考中进士,授予户部主事官职,升为员外郎。在户部十年,以清廉有才干而著称。后调离户部任西安知府,遇到灾年,他打开粮仓取出十万石粮食救济贫民,偿还时区别对待,做到官府不受损而百姓得到救济。
成化初年,主管部门上报政绩突出应当受到表彰的官员,知府有十人,而余子俊位居第一。由于林聪推荐,他被任为陕西右参政,一年多后提升为右布政使。六年(1470),转为左布政使,调任浙江,刚刚半年,授他右副都御史官职,巡抚延绥。
在这以前,巡抚王锐从长远考虑请求沿边境筑墙建堡,工程还未动工就被否决了。余子俊上疏说“:三边只有延庆平坦开阔,利于驱马急驰。寇屡次入侵,俘获边民做向导,一直进入河套驻扎放牧。从此寇竟居于塞内,我们反而屯于塞外,在沿边筑墙建堡是当务之急。况且现在旧界石还在,高山多悬崖陡壁,依照山形,随着地势,有的铲削,有的垒筑,有的挖壕沟,延绵相接,形成边墙,这对于边墙工程来说较为方便。”尚书白圭以陕西百姓正贫困,奏请缓兴工程。不久寇进入孤山堡,又入侵榆林,余子俊先后与朱永、许宁一起击败寇贼。
这时,寇占据河套,连年派遣大军征讨,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成化八年(1472)秋,余子俊说:“现在征讨河套的兵马驻扎在延绥的有八万,牲口饲料靠内地,如果今年冬天敌寇不向北退却,又需要准备下一年的军需供应。姑且用今年的数额约略估计,米豆需银九十四万两,草料需银六十万两。每人运米豆六斗、草四束,应该动用四百零七万人,大约花费用八百二十五万两。公私冗杂繁乱到这种地步,怎能不改变谋划!臣先要求筑墙建堡,诏书说要等事情安定后再进行,请求于明年春夏敌寇人马疲乏时,役使陕西运粮百姓五万,供给食物,兴建工程,要求两个月完工。”白圭仍然坚持他的意见,阻挠兴建工程,皇帝认为余子俊说的对,下令迅速进行此项工程。
余子俊先因军功升为左副都御史,第二年,又因捣毁红盐池巢穴有功,升为右都御史。由于巢穴被捣毁,贼寇因此远徙,不敢再在河套居住。内地忧患渐渐平息,余子俊就全力兴建工程。东起清水营,西抵花马池,连绵一千七百七十里,凿崖筑墙,又在其下挖濠沟,一直连绵不绝。每隔二三里建置..望台、崖栅以便巡视警戒。又在崖栅空处筑矮墙,横一斜二如箕状,用来..望和避箭。总共建筑城堡十一个、边墩十五个、小墩七十八个、崖栅八百一十九个,动用士兵四万人,不到三个月就完工了。墙内的土地全部分给军队屯垦,一年收获粮食六万石有余。成化十年(1474)闰六月,余子俊向朝廷一一禀报工程之事,因为母亲年老恳求回乡,朝廷安慰挽留他,没有批准他返乡的请求。
当初,绥德州是延绥镇的地方官署所在地,所辖米脂县、吴堡县都在镇外,敌寇用轻骑进来劫掠,等镇兵发觉而去追击,总是追赶不上,敌寇往往得利而去。自余子俊将镇迁徙到榆林,增加守卫,扩大城墙安署军队,攻守器械都俱备逐渐成为重镇,敌寇来掠夺次数渐渐少了,军民得以平安耕种放牧。
成化十二年(1476)十二月,余子俊调抚陕西,在他任西安知府时,曾因了解到居民为水质含碱发苦不能饮用而发愁的情况,他凿渠引入城西贑河的河水,解决人民的饮水问题。时间长了渠水往外漫而无法排泄,此时,他主持在城西北开凿渠道排水,水渠流经汉代旧城到达渭水。对国家和百姓更加有利,号称余公渠。又在泾阳凿山引水,灌溉农田千余顷。打通到南山的道路,直达汉中,方便来往的旅客。对于毁塌破旧的学校、公署全部补修一新。上奏章免除岷州、河州、洮州三卫的戍守,南方的兵卒一万多人。更换了南北轮戍的兵卒六千多人,让他们各自戍守本土。岷州栗林羌反叛,子俊埋伏军队突然出击,将其击败逃走。
成化十三年(1477),朝廷召还余子俊任兵部尚书。他上奏章申述明确条例十项,又列立军功悬赏等级,由此朝廷内外有章可循。缅甸酋长卜刺浪企图夺取思洪发、贡章地,找借口向朝廷要求。子俊说不能答应,朝廷谕止了卜刺浪夺地的企图。贵州巡抚陈俨等因为播州苗人暗中起事,请求调湖广、广西、四川兵五万,会同贵州兵一起围剿。子俊说贼在四川,而贵州请求征讨,是为邀功,上奏章止息这件事。当初,子俊疏论陈钺击杀进贡的夷人之罪,宪宗由于汪直的缘故宽恕陈钺。陈钺在汪直面前多方陷害余子俊,时逢余子俊因母亲去世回家守丧,才免遭陷害。
余子俊建造的榆林边镇城墙,有人怀疑用沙土建造容易倒塌,敌寇来不能依靠。到成化十八年(1482),寇入侵内地,许宁等追逐的敌寇被城墙濠沟所困,四处乱跑而出不了城,于是被打得大败,边镇的人更加思念子俊的功劳。
三年服满,宪宗授他户部尚书,不久加封太子太保。成化二十年(1484),兼任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宣府的军务。这年冬天返回朝廷。第二年正月,星相有变异,余子俊陈述时弊八种,宪宗大多采纳。没多久,又到边境巡视。
当初余子俊巡视宣府大同两镇,要求以延绥边墙法在两镇推行,因年成歉收而停止。到这次他又巡视边境,他坚决要推行,他说东起四海治,西抵黄河,连绵一千三百余里,旧有墩一百七十个,应增建四百四十个,墩高宽都是三丈,估计需要劳动人手八万六千人,几个月可以完成。宪宗下诏书同意第二年四月开工,然而到了那个时候,年成不好,国家和百姓都不宽裕,陡然兴建大工程,上下都感到困难。子俊又想责成边臣去完成,而自己不亲自管这件事,由此招来毁谤和议论。到冬天,他上疏请求还京,宪宗听信谣言,改任他为左都御史,抚巡大同。宦官韦敬进谗言说子俊借修边墙侵吞财物,又弹劾他以私人恩怨换将帅。兵部侍郎阮勤等为他辩白,宪宗发怒,责备阮勤等。而给事中、御史又纷纷呈上奏章弹劾,宦官大半想搞垮子俊。工部侍郎杜谦等前往调查,按实事情况公平地对待,返京向朝廷奏报换置将帅是同阮勤说的情况相符,没有侵吞建边墙的费用。然而花费银一百五十万两、米豆二百三十万石。耗费财物,劳动百姓,不能说没有罪。于是削去太子太保职,退休回家,这时是成化二十二年(1486)二月。
第二年正月,兵部缺尚书,宪宗醒悟到子俊无罪,又召他回来任职,仍加封太子太保。明孝宗继位,因余子俊是先朝老臣,对他更加尊敬。弘治元年(1488),他上疏陈述十件事,完后又陈述边防七件事,孝宗大多同意实行。第二年,余子俊病重,还亲自撰写奏稿,陈述救荒息盗的办法。刚刚得到朝廷的允准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追赠太保,谥号肃敏。
子俊深沉、刚毅,寡于言词,有谋略。凡是奏章疏议公文,必定亲自起草。每天到半夜才睡,他曾说:“大臣为国,应当不考虑自身利害关系,怎能躲避埋怨换取恩惠,为保全自己作考虑?”因此榆林边墙工程才开始,怨言诽谤众起,子俊态度更坚决,终于大功告成,有利于后世几代人。余子俊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为母丧守服时,要儿子余蜫不参加会试,他说“:虽然律令上无这条,但我于心不忍。”本当荫庇封儿子官职,他改为荫庇封弟弟官职。
朱英,字时杰,桂阳人。五岁时父亲去世。学习勤奋,考取正统十年(1515)进士,授御史职位。浙江、福州府闽县大规模的贫民暴乱,朝廷选拔御史十三人与宦官分守各府,朱英守处州,而叶宗留一伙四出劫掠,处州道路阻塞。朱英从小路赶到,按抚招降甚多,杀叛乱首领周明松等人,叛乱分子四处逃走,朱英才班师回营。
景泰初年,御史王豪曾经因为调查陈循争地的事,得罪了陈循,被陈循所攻击。此时,陈循起草诏书,暗示说凡是受到揭发的御史,虽然经过救免宽恕,全都改任地方职务。这样王豪应当改任知县,朱英上奏章说:“如果像诏书这要处理,那么凡是遭到御史抨击的人都将怀着私仇诬陷攻击,而御史愈来愈缄默不敢说直话。”奏章下到掌管司法刑狱的官署,也要求接受朱英的意见,于是仍恢复王豪御史职位。不久,朱英被调任广东右参议,路过家乡探望母亲,口袋里只有赐金十两。到任后,抚慰流亡百姓,关心百姓疾苦。建立均徭法,十年一换,人民都觉得便利。
天顺初年,两广叛乱活动愈来愈厉害,诸将多滥杀无辜百姓冒领功劳,巡抚叶盛委托朱英督察。参将范信诬称宋泰、永平二乡百姓做贼,几乎将村民全部屠杀,又要血洗进城乡,朱英赶去查讯实情后,将被虏百姓全部放走。范信十分怨恨,屯兵不还。朱英秘密向叶盛求援,叶盛命范信班师。此地方才开始安定。潮州叛乱分子罗刘宁等流窜抢掠,屡次挫败官兵,朱英汇合军队消灭之,夺回所掠人口数千人,单独置一营安置妇女,无人敢侵犯。
朱英任参议官职十年,升为右参政。母亲去世,成化初年服丧期满,补任陕西。官军大举征讨满四,他掌管运输军粮有功。历任福建、陕西左、右布政使,都推行均徭法。
成化十年(1474),以右副都御史职务巡抚甘肃,先后陈述安定边防二十八件事。其中请求迁徙定居的戎人,安置流转、离散人员,减少进贡使臣,这些都十分切中当时的事务。第二年冬天,两广总督吴琛去世,因为朱英以前在广东有威信,廷臣推选他代替吴琛任两广总督。
自从韩雍大征讨以来,将帅喜好邀功,以俘掠为利,称为“雕剿”。朱英来后,以安定清静为原则,约束告诫将士,不得为叛乱者夸大声势,胡乱出兵。招抚瑶族、僮族归顺者,定为编户,免除三年徭役,于是马平、阳朔、苍梧诸县的少数民族全都望风归附。而且荔波叛乱者李公主有几万人马,长期凭恃地势险固,也派儿子归顺,朱英将他们安置在永安州居住,使他的子孙世代为吏目。以此归附的一天比一天多,总共四万三千多户,十五万余人,宪宗十分赞赏。
镇守宦官与督抚、总兵官的坐次排列是宦官居中,总督居于总兵官左。这时总兵官陈政因为有伯爵封号想抑朱英居右,朱英不答应,奏请朝廷裁定,朝廷下令解除朱英总督职务,以巡抚职,居于陈政之下。尚书余子俊说朱英招之来归附者众多,本应当增加俸禄给予奖赏,却反而削减其权力,只怕无法控制各少数民族。于是提升朱英为右都御史,仍任总督,坐次如前。
田州酋长黄明奸其知府岑溥祖母,要杀岑溥,岑溥逃到思恩,黄明于是大肆屠杀。朱英带领军队去征讨,传檄岑溥族人思恩城知州岑钦杀黄明雪耻,岑钦就诛杀黄明及族属,将首级挂在军营之门示众。
朱英质朴、敦厚,然而执法从不宽容,与管理市舶贸易宦官韦眷相抵触,韦眷择其若干事例奏告朱英专权轻视贼人,氵寻州知府史芳因犯事曾被朱英责备,也攻击朱英奸诈、贪婪、欺骗蒙蔽。调查都无证据,就降史芳官职二级,告诫韦眷与朱英融洽共事。
成化十六年(1480),交趾进攻老挝,朝廷有人担心交趾借机入侵,皇帝问朱英处置的办法,朱英回答说:“那不过是为争边界而已,警告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恐惧、改悔。”宪宗接受朱英的意见,交趾果然上表道歉。氵寻州、梧州、高州、廉州发生叛乱,朱英与陈政等分兵击贼,二次交战,俘虏斩杀很多,十九年,桂林平乐蛮攻城杀将,朱英、陈政又分兵十二路将其击败。
第二年掌管都察院事,不久加封太子太保。又过一年正月,星相有异变,上疏陈述八件事:请求禁止边将节日、元旦献马;镇守宦官、武将不得私立庄田,侵夺官地;对炼丹、搞符咒歪门邪道的人,应当施以重法;四方分守监仓内官不要进贡物品;撤去仓场、马房、上林苑增设的内侍;召还因发表意见而得罪朝廷的诸臣;清理内府收白粮的积弊;治奸民献送庄田以及贵戚中受献者的罪。这对于有权势、受宠幸的人都不利,主持政务的人多反对实行,朱英到内阁去力争,终究不能全部接受。这时流民聚集京师的人很多,朱英请求每人每月供应米三斗,幼儿减半,朝廷答复准行。这年秋末,赠封太子太保。
朱英承韩雍、吴琛之后任职总督,韩雍虽有大功,但出手大方,馈赠过于奢侈,有关部门为巨量供应而为难,公私财物耗费殆尽。而吴琛致力谨慎清廉,到朱英更保持高尚的节操,仅携带一个仆人赴任。前后屡次赐给他的玺书、黄金、纸币,朱英将玺书收藏起来,把黄金、纸币交给国库。他的威望不及韩雍,而恩泽超过韩雍。他在甘肃积储三万两银子,在广东积储四十万两银子,都没往外宣传。有人问起这件事,他回答说:“这是边臣应该做的,没什么值得说。”人们佩服他识大体。正德年间,追赠谥号恭简。
秦纮,字世缨,山东单县人。景泰二年(1451)考中进士,授南京御史职务。弹劾处理内官傅锁儿的罪行,进谏停止江南采翠色羽毛和香草等差遣,权贵很忌恨他,以流言蜚语攻击他,正好碰上考察官吏,他因此被贬职任湖广驿丞。
天顺初年,经御史练纲推荐,升为雄县知县,奉御使杜坚肆意残暴地捕捉天鹅,秦纮杖责其随从,获罪被关进诏狱。百姓五千人到皇宫前的楼台前为他辩冤,就调任他任府谷知县。宪宗即位,升葭州知州,调任秦州,母丧离官,州人请求留住秦纮,秦纮服满回任旧职。不久提升为巩县知府,调换到西安,升为陕西右参政。岷州少数民族叛乱,他率领三千人将其击败,增加一级俸禄。
成化十三年(1477),提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奏告镇国将军奇涧等罪行,奇涧父亲庆成王奇钟镒上奏章为儿辩护,并且诬陷秦纮。宪宗难违庆成王的意愿,将秦纮逮捕交法司处理,事情查无证据。而内宫尚亨抄秦纮的家,将仅得几件破旧衣服等事奏告皇帝,宪宗叹息地说“:秦纮清贫竟到如此地步吗?”赐秦纮万贯纸币嘉奖。于是削去奇涧等三人爵位,庆成王也减去三分之一的俸禄,而改秦纮巡抚河南,不久又调任宣府。
蒙古小王子部数万骑兵入侵大同,长驱直入顺圣川,劫掠宣府地区。秦纮与总兵官周玉等举兵阻击,小王子被打败逃走。不久劫掠兴宁口,秦纮等又与之接连交战,敌人退去,追还其所抢掠的物资,宪宗下玺书慰劳。升他为左佥都御史,巡抚如故。没过多久,召回任理院事,调升户部右侍郎。万安赶走尹..,诬陷秦纮与尹..同党,降秦纮为广西右参政。秦纮后升为福建左布政使。
弘治元年(1488),由王恕推荐,提升为左副都御史,监督漕运。第二年三月升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他奏道“:宦官、武将统领,镇守两广的,都纵容家臣骚扰商贾,以私家仆人身份,擅自干涉公事,残杀无辜,勾结土官以求得到好处。而天下镇守官都擅自掌握军队职责,接受民间诉讼,这些与制度不符,请严加禁绝。总镇府原有赏功所,每年积储金钱数万,花费无法度,应听从都御史考核。广州、潮州、南雄、韶州有很多盗贼,应该设立社学,编制保甲,以此断绝盗贼之源。”孝宗全都允准。恩城知州岑钦进攻田州,赶走田州知府岑溥,与泗城知州岑应分据其地,秦纮带兵进入田州赶跑岑钦,岑溥返回知府,秦纮留官军驻守,内乱平定。又遣将征讨平息了黎族叛乱者陵水、瑶族叛乱者德庆。
秦纮刚赴镇守任时,就弹劾总兵官安远侯柳景贪婪残暴,将其逮捕下狱。柳景也揭发秦纮,经调查无佐证,司法部门判柳景死罪。柳景与周太后家连姻,有得力的靠山,不停地攻击秦纮,朝廷下诏连秦纮一并逮捕,经审讯终究无罪。下诏宽免柳景死罪,削爵闲住,而秦纮也免官归乡。大臣王恕等请求留下秦纮,孝宗并不采纳。朝臣又接连上奏章说秦纮有大可用之处。过数月,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十一年(1498),因病离职。
十四年(1501)秋,敌寇大肆进攻花马池,在孔霸沟打败官军,直抵平凉。有人说秦纮有威名,虽然年老但仍可任用。朝廷下诏起任他为户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统领三边军务。秦纮急驰到固原,巡行战败的地方,亲自祭奠阵亡将士,掩埋其尸骨。奏报记载为国捐躯指挥朱鼎等五人,抚恤战死者的家属,弹劾处置败将杨琳等四人的罪,更换守将。选择壮士、兴屯田,再次申明号令,军威大振。
当初,敌寇未进入河套,平凉、固原均处内地无忧患。自孛来定居放牧后,固原为军事要冲,是平凉、庆阳、临洮、巩昌的门户,而城市狭隘民众困穷,兵力单弱,商贩不来,秦纮就扩展城郭,招来商贾,建议改为州,而自己留下调度管束。向朝廷奏道:“固原主、客兵只有一万八千人,分守二十四个城堡,势分力弱,应该增兵。旧临洮、巩昌、秦州诸军每年要赴甘州、凉州设防。而其他地方如有战事,又从甘州、凉州调兵,或是派京军征讨。京师是国家的根本,边将手握重兵,而一遇有事总是动用京军,这不是强干弱枝之道。请求自今后京兵毋随便派遣,临洮、巩昌、甘州、凉州诸军也应该各还本镇,只选通晓军事的老将一二人各守其地,人以军队为家,军队服从将领的命令,心情愉快地服兵役,这样就有战斗力,计划就能实行。”
秦纮见固原向北连绵千里,闲田数十万顷,旷野接近边境,无城堡可依托。主张于花马池向西延绵至小盐池二百里,每二十里筑一堡,堡周长四十八丈,役使士兵五百人。固原向北绵延各处也各筑屯堡,招募人丁屯种,每顷交赋税米五石,可以得到五十万石。规划已定,而宁夏巡抚刘宪作梗,秦纮于是奏道:“我私下观察三边的情形,延绥、甘州、凉州地虽广阔,而兵强马壮,宁夏怯弱,却有河山险阻,唯花马池至固原,军队既怯弱,墩台又间隔疏远,敌骑得以长驱深入,因此应该增筑墩堡,韦州、豫望城诸处也这样。现在固原向南斜行的修筑工事即将完成,唯有花马池向北绵延二百里,应当筑十堡,而刘宪故造危言阻拦,垂成之功将被废,恳求命令刘宪掌握三边,而改换臣抚宁夏,使得以完成边防工事,办起事来也方便些。”皇帝下诏责备刘宪,刘宪伏罪,终于实施秦纮的计划。修筑诸边城堡一万四千余所,矮墙濠沟六千四百余里,固原屹立成为重镇。秦纮又凭自己所想制作战车,取名为“全胜车”。孝宗下诏将这种战车的形式推行于各边塞。经过三年治理,四镇安逸,前后治理西方边陲的都没有他的功劳大。
十七年(1504),加封太子少保,召还掌户部事务。秦纮以年老接连呈奏章尽力推辞,恳求辞官回家。孝宗下诏赐他敕书、乘坐驿道马车返回家乡,月粮供应和奴仆岁役一如旧制。第二年九月去世,享年八十。追赠少保,谥号襄毅。
秦纮清廉忠直异于常人,妻子儿女连菜汤麦屑做的饭也常常吃不饱。他性格刚毅果敢,勇于除害,从不为自己考虑,士大夫不管认不认识他的都称赞他为伟人。在两广被逮捕时,他正在商量征讨后山的贼,将军事处理完毕,从容上路,仪仗及车后侍从一点不马虎,越过山岭,才去官服束手就囚。他对官吏、将校说“:西广少数民族杂处,总都体制尊严,突然被逮捕,有损国威,现在既然越过山岭,就是真正的囚犯了。”其如此庄重得体。正德五年(1510),刘瑾乱政,秦纮家奴对秦纮内弟杨瑾不满,借秦纮送内弟火炮之事向校尉告密,诬陷杨瑾收藏违禁军器。刘瑾发怒,归罪于秦纮,抄其家,什么没得到。言官张九叙、涂敬等又承刘瑾之意弹劾秦纮,士大夫对此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