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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九

李晟

李晟,字良器,洮州临潭人。世以武力仕,然位不过裨将。晟幼孤,奉母孝。 身长六尺。年十八,往事河西王忠嗣,从击吐蕃。悍酋乘城,杀伤士甚众,忠嗣怒, 募射者,晟挟一矢殪之,三军欢奋。忠嗣抚其背曰:“万人敌也。”凤翔节度使高 升召署列将,击叠州叛羌于高当川,又击连狂羌于罕山,破之。累迁左羽林大将军。 广德初,击党项有功,授特进,试太常卿。

大历初,李抱玉署晟右军将。吐蕃寇灵州,抱玉授以兵五千击之,辞曰:“以 众则不足,以谋则多。”乃请千人。由大震关趋临洮,屠定秦堡,执其帅慕容谷钟, 虏乃解灵州去。迁开府仪同三司,以右金吾卫大将军为泾原、四镇、北庭兵马使。 马璘与吐蕃战盐仓,败绩;晟率游兵拔璘以归,封合川郡王。璘内忌晟威略,归之 朝,为右神策都将。德宗始立,吐蕃寇剑南,方崔宁未还,蜀土大震,诏晟将神策 兵救之。逾漏天,拔飞越等三城,绝大渡,斩虏千级,虏遁去。

建中二年,魏博田悦反,晟为神策先锋,与河东马燧、昭义李抱真合兵攻之。 斩杨朝光,晟乘冰度洺水,破悦;又战洹水,悦大败,遂进攻魏。加检校左散骑常 侍,兼魏府左司马。硃滔、王武俊围康日知于赵州也,抱真分兵二千戍邢,燧怒, 欲班师。晟曰:“奉诏东讨者,吾三帅也。邢、赵比壤,今贼以兵加赵,是邢有昼 夜忧,李公分众守之,不为过,公奈何遽引去!”燧悟,释然,即造抱真垒,与交 欢。晟建言:“以兵趋定州,与张孝忠合,以图范阳,则武俊等当舍赵。”帝壮之, 授御史大夫,又俾神策三将军莫仁擢等隶之。晟自魏引而北,武俊果解去。晟留赵 三日,与孝忠连兵,北略恒州。围硃滔将郑景济于清苑,决水灌之。悦、武俊引兵 战白楼,孝忠兵笮,晟引步骑击破之,清苑益急。滔、武俊大惧,悉起兵来救,围 晟军。晟内攻景济而外抗滔等,自正月至五月不解。会晟疾甚,不能兴,军中共计 引还定州,而贼犹不敢逼。

疾间,将复进,会帝出奉天,有诏召晟即日治严。而孝忠以军介二盗间,倚晟 为重,数止晟无西。晟语众曰:“天子播越,人臣当百舍一息。义武欲止吾,吾当 以子为质。”乃以凭约昏,并遗良马。孝忠有亲将谒晟,晟解玉带遗之,使喻孝忠。 乃得逾飞孤,次代州,诏迎拜神策行营节度使。进临渭北,壁东渭桥,所过樵苏无 犯。时刘德信自扈涧败归,亦次渭南,军嚣无制。德信入谒晟,晟责所以败,斩之, 以数骑入壁劳其军,无敢动。晟已并兵,则军益振。

于是朔方李怀光方军咸阳,不欲晟当一面,请与晟合。有诏徙屯,乃引趋陈涛 斜,与怀光联垒。晟每与贼战,必锦裘绣帽自表,指顾阵前。怀光望见,恶之,戒 曰:“将务持重,岂宜自表襮,为贼饵哉!”晟曰:“昔在泾原,士颇相畏伏,欲 令见之,夺其心尔。”怀光不悦,迁延有异志。晟使间说怀光曰:“贼据京邑,天 子暴露于外,公宜速进兵。虽晟不肖,愿为公先驱,死且不悔。”怀光不纳。每兵 至都城下,而怀光军多卤掠,晟军整戢。怀光使分所获遗之,又辞不敢受。怀光谋 沮挠其军,即奏言:“神策兵给赐比方镇独厚,今桀逆未平,军不可以异。且众以 为言,臣无以解。惟陛下裁处。”怀光欲晟自削其军,则士怨易挠。帝议诸军与神 策等,力且不赡,遣翰林学士陆贽临诏怀光,令与晟计所宜者。怀光曰:“禀赐不 均,军何以战!”贽数顾晟,晟曰:“公,元帅,军政得专之。晟将一军,唯所命, 其增损费调,敢不听?”怀光默然计塞,顾刻削禀赐事出己,乃止。

怀光屯咸阳凡八旬,帝数促战,以伺贼隙为言,卒不出兵,阴通硃泚,反迹浸 露。晟惧为所并,上言:“当先变制备,请假裨佐赵光铣、唐良臣、张彧为洋、利、 剑三州刺史,各勒兵以通蜀、汉衿喉。”未报。会吐蕃欲佐诛泚,帝议幸咸阳督战, 怀光大骇,疑帝夺其军,图反益急。晟与李建徽、阳惠元皆联屯,适有使者到晟军, 晟乃令曰:“有诏徙屯。”即结阵趋东渭桥。后数日,怀光并建徽、惠元兵,惠元 死之。

是日,帝进狩梁州,骆谷道隘,储供不豫,从官乏食,帝叹曰:“早用晟言, 三蜀之利,可坐有也。”顾浑瑊曰:“渭桥在贼腹中,兵孤绝,晟能办胜邪?”瑊 曰:“晟秉义挺忠,崒然不可夺。臣策之,必破贼。”帝乃安。自行在遣晟将张少 弘口诏进晟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晟受命,拜且泣曰:“京师天下本, 若皆执羁靮,谁将复之!”乃缮甲兵,治陴隍,以图收复。

是时,晟提孤军横当寇锋,恐二盗合以轧之,则卑词厚币,伪致诚于怀光者。 时敖廥单覂,乃使张彧假京兆少尹,多署吏,调畿内赋,不淹旬,刍米告具。乃陈 兵下令曰:“国家多难,乘舆播迁,见危死节,自吾之分。公等此时不诛元凶,取 富贵,非豪英也。渭桥断贼首尾,吾欲与公戮力一心,建不世之功,可乎?”士皆 雪泣曰:“惟公命。”于是骆元光以华州之众守潼关,尚可孤以神策兵保七盘,皆 受晟节度;戴休颜举奉天,韩游瑰悉邠宁军从晟。怀光始惧。晟乃移书显让之,使 破贼自赎。怀光不听,然其下益携落,畏为晟袭,乃奔河中。其将孟涉、段威勇以 兵数千自拔归,晟皆表以要官。帝遣使者间道诏晟兼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又兼 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帝欲益西幸,晟请驻梁、汉以系天下望。又 进京畿、渭北、鄜坊、商华兵马副元帅。时京兆司录参军李敬仲自贼中来,乃署节 度府判官,以谏议大夫郑云逵为行军司马,擢张彧自副。

神策军及晟家皆为贼质,左右有言者,晟涕数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恤 家乎?”泚使晟吏王无忌婿款壁门曰:“公等家无恙。”晟怒曰:“尔乃与贼为间 乎?”叱斩之。时输缣不属,盛夏,士有衣裘者,晟能与下同其苦,以忠谊感发士 心,终无携怨。逻士得姚令言、崔宣谍者,晟命释缚,饭饮之,遣还,敕曰:“为 我谢令言等,善为贼守,勿不忠于泚。”

乃引兵叩都门,贼不敢出,振旅而还。明日,会诸将图所向,众对先拔外城, 然后清宫。晟曰:“外城有里闬之隘,若设伏格战,居人嚣溃,非计也。贼重兵精 甲聚苑中,今直击之,是披其心腹,将图走不暇。”诸将曰:“善。”乃自东渭桥 移壁光泰门,以薄都城,连沟栅。而贼将张庭芝、李希倩求战,晟顾曰:“贼不出, 是吾忧也。今乃冒死来,天诱之矣。”勒吴诜等纵兵鏖击。贼攻华师急,晟以精骑 驰救,中军噪而从,大破之,乘胜入光泰门;再战,败却,僵尸相藉,余众走白华, 贼大哭,终夜不息。翌日,将复战。或请待西师,晟曰:“贼既败,当乘机扑殄。 苟俟西军,是容其为计,岂吾利邪?”乃悉军军光泰门,使王佖、李演将骑,史万 顷将步,抵苑北。晟先夜隤苑垣为道二百步,比兵至,贼已伐木塞以拒战。晟叱诸 将曰:“安得纵贼?今先斩公矣!”万顷惧,先登,拔栅以入,佖督骑继之。贼崩 溃,执其将段诚谏,大兵分道进,雷噪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殊死斗,晟令唐 良臣等步骑奔突,贼阵成辄北,十余遇皆不胜,蹙入白华。贼伏千骑出官军背,晟 以麾下百骑自驰之,左右呼曰:“相公来!”贼惊溃,禽馘略尽。泚率残卒万人西 走,田子奇追之,余党悉降。

晟引军屯含元外廷,舍右金吾次,令军中曰:“五日内不得辄通家问,违者斩。” 遣京兆尹李齐运部长安、万年令,分慰居人,秋毫无所扰。别将高明曜取贼妓一, 司马伷取贼马二,即斩以徇。坊人之远者,宿昔乃知王师之入也。明日,孟涉屯白 华,尚可孤屯望仙门,骆元光屯章敬寺,晟屯安国寺。斩贼用事者及臣贼宦竖于市, 表著节不屈者,择文武摄台省官,以俟乘舆。条胁污于贼者,请以不死。

露布至梁,帝感泣,群臣上寿,且言:“晟荡夷凶憝,而市不易廛,宗庙不震, 长安之人不识旗鼓,虽三代用师,不能加之。”帝曰:“天生晟,为社稷万人,岂 独朕哉!”拜晟司徒,兼中书令,实封千户。晟遣大将吴诜以兵三千到宝鸡清道, 自请迎扈,不许。帝至自梁,晟以戎服见三桥,帝驻马劳之。晟再拜顿首,贺克殄 大盗,庙朝安复,已,即跪陈:“备爪牙臣,不能指日破贼,致乘舆再狩,乃臣不 任职之咎,敢请死。”伏道左,帝为掩涕,命给事中齐映起之,使就位。有诏赐第 永崇里、泾阳上田、延平门之林园、女乐一列。晟入第,京兆供帐,教坊鼓吹迎导, 诏将相送之。帝纪其功,自文于碑,敕皇太子书,立于东渭桥,以示后世云。又令 太子录副以赐。

始,晟屯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乃退,府中皆贺曰:“荧惑退,国家之利,速 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当力死勤难,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 “前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惟五纬盈缩不常, 晟惧复守岁,则我军不战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泾州倚边,数戕其帅,晟请治不龚命者,因以训耕积粟实塞下,羁制西戎。帝 乃拜晟凤翔、陇右、泾原节度使,兼行营副元帅,徙王西平郡,实封千五百户。晟 请与李楚琳俱行,亦将治杀张镒罪,帝方务安反侧,不许。晟至凤翔,乱将王斌等 十余人以次伏诛。时宦者尹元贞持节到同、华,擅入河中谕慰李怀光。晟劾元贞矫 使,欲洗宥元恶,请治罪。又言:“赦怀光有五不可:河中抵京师三百里,同州制 其冲,兵多则示未信,少则力不足,忽惊东偏,何以待之?一也。今赦怀光,则必 以晋、绛、慈、隰还之,浑瑊、康日知又且迁徙,二也。兵力未穷,忽宥反逆,四 夷闻之,谓陛下兵屈而自罢耳;今回纥拒北,吐蕃梗西,希烈僭淮、蔡,若弃强示 弱,以招窥觊,三也。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悉复叙勋行赏,追还缣廪;今府库空 殚,物不酬满,是激其叛,四也。既解河中,诸道还屯,当有赐赉,赏典不举,怨 言必起,五也。今河中米斗五百,刍稿且罄,人饿死墙壁间,其大将杀戮几尽,围 之旬时,力穷且溃,愿无养腹心疾为后忧。臣请选精兵五千,约十日粮,可以破贼。” 帝方以贼委马燧、浑瑊,故不许。

晟至泾而田希鉴迎谒,执之,并其党石奇等悉伏诛。表右龙武将军李观为泾原 节度使。晟常曰:“河、陇之陷,非吐蕃能取之,皆将臣沓贪,暴其种落,不得耕 稼,日益东徙,自弃之尔。且土无缯絮,人苦役扰,思唐之心,岂有既乎?”因悉 家赀怀辑降附,得大酋浪息曩,表以王号。每虏使至,必召息曩于坐,衣大锦袍、 金带,夸异之,虏皆指目歆艳。吐蕃君臣大惧,相与议。尚结赞者善计,乃曰: “唐名将特李晟与马燧、浑瑊尔,不去之,必为吾患。”即遣使委辞,因燧请和, 且求盟,因盟谋执瑊以卖燧,于是结赞大兴兵逾陇、岐,无所掠,阳怒曰:“召吾 来,乃不牛酒犒军。”徐引去。以是间晟。晟选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阳旁,击其中 军,几获结赞。晟又遣野诗良辅等攻摧沙堡,拔之。结赞屡乞和,会晟朝京师,奏 言:“戎狄无信,不可许。”宰相韩滉与晟合,因请调军食以给西师。然天子内厌 兵,疑将臣生事。亦会滉卒而张延赏当国,故与晟有隙,后虽诏讲解,而阴不与也, 密言晟不可久持兵,更荐刘玄佐、李抱真经略西北,俾立功以间晟。帝惑其言。

贞元三年,帝坐宣政殿引见晟,备册礼,进拜太尉、中书令,罢其兵。诏晟乘 辂谒太庙,视事尚书省,赐良马、锦彩千计。是岁,瑊与吐蕃盟平凉,虏劫之,瑊 挺身免,诏罢燧河东,皆如结赞计云。通王府长史丁琼者,尝为延赏挤抑,内怨望, 乃见晟曰:“以公功,乃夺兵柄,夫惟位高者难全,盍早图之?”晟曰:“君安得 不祥之言?”执以闻。

明年,诏为晟立五庙,追贲高祖芝以下祔其主,给牲器床幄,礼官相事。它日, 与马燧见延英,帝嘉其勋,下诏曰:“昔我烈祖,乘乾坤荡涤,扫隋季荒茀,体元 御极,作人父母。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经纶,参翊缔构,昭文德,恢 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于上帝,付畀四方。王业既成,太阶既平,乃图厥 容,列于凌烟阁,懋昭绩效,表式仪形,以弗忘朝夕,永垂乎来裔。君臣之义,厚 莫重焉。岁在己巳秋九月,我行西宫,瞻望崇构,见老臣遗像,颙然肃然,和敬在 色。想云龙之协期,感致业之艰难,睹往思今,取类非远。且功与时并,才与世生, 苟蕴其才,遇其时,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时,有如桓彦范等,著辅戴之绩; 在玄宗时,有如刘幽求等,申弼翼之勋;在肃宗时,有如郭子仪,扫除氛祲。今顾 晟等,保宁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复宗祏,订之前烈,夫岂多谢。阙而未录,孰旌 厥贤?况念功纪德,文祖所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司宜叙先后,各图其象于旧臣 之次。”命皇太子书其文以赐晟,晟刻石于门。

七年,以临洮未复,请附贯万年,诏可。九年,薨,年六十七。帝闻流涕,诏 百官就第进吊。比大敛,帝手诏,誓以存保世嗣,申告柩前。册赠太师,谥曰忠武。 及葬,又御望春门临送,遣谒者宣诏于柩车,百官拜哭于道。宪宗元和中,诏其家 与属籍,以晟配飨德宗庙廷。僖宗狩蜀,仓部员外郎袁皓采晟功烈,为《兴元圣功 录》,遍赐诸将,表励之。

晟性疾恶,临下明。每治军,必曰:“某有劳,某长于是。”虽厮养小善,必 记姓名,尤恶下为朋党者。笃分义,隆于故旧。岚州刺史谭元澄尝有德于晟,后贬 死。晟既贵,直其枉,诏赠元澄宁州刺史,晟抚其二子,为成就之。在凤翔,尝曰: “魏征以直言致太宗于尧舜上,忠臣也。我诚慕焉。”行军司马李叔度曰:“彼缙 绅儒者事,公勋德何希是哉?”晟曰:“君失辞。晟幸得备将相,苟容身不言,岂 可谓有犯无隐邪?是非唯上所择尔。”叔度惭。故晟每进对,謇謇尽大臣节,未尝 露于外。治家以严,子侄非晨昏不辄见,所与言未尝及公事。正岁,崔氏女归宁, 让曰:“尔有家,而姑在堂,妇当治酒食,且以待宾客。”即却之,不得进。达礼 敦教类若此。与马燧皆在朝,每宴乐恩赐,使者相衔于道。两家日出无钟鼓声,则 金吾以闻,少选,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举乐?”既薨,城盐州,复故池,以 新盐赐宰相。帝思晟,乃致盐灵座。其眷遇终始,无与比者。

有十五子,其闻者愿、宪、愬、听云。

愿少谦谨。晟立功时,诸子未官,宰相以闻,即日召授太子宾客、上柱国。故 事,柱国门列戟,遂父子皆赐。元和初,领夏绥银宥节度使。政简而严。部有失马 者,愿署牒于道,以金购之。三日,失马并良马一系署下,且曰:“逸而至,不告, 罪当死,谨以良马赎。”愿归失马,而纵其良,境内肃然。徙节武宁军。会伐青、 郓,数有功,以久疾,用愬代之。召为刑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节度凤翔, 自是迩声色而政衰矣。

长庆中,徙宣武。始,张弘靖给其军颇厚;愿至,府库殚匮,赏赉不及弘靖时, 而侈费过之。以威刑操下,用婚家窦缓典帐中兵,骄骜怠沓。牙将李臣则等因众不 忍,夜斩缓首。愿闻变,不及巾,与左右数人缒而逸,夺野人乘,驰以免。其家死 于兵,三子匿而免。兵既乱,因大掠,推李朅主后务,请诸朝。时责愿不职,贬隋 州刺史。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复拜河中、晋、绛等节度使。虽尝以荒侈败,不能 自悛,军政愈弛,结纳权近,官赀随赂遗辄尽。蒲人怨,且乱。会卒,赠司徒。

宪与愬于诸子号最仁孝。长喜儒,以礼法自矜制。调太原府参军事、醴泉尉。 于頔镇襄阳,辟署于府。时吴少诚张淮西,独惮頔威强,时谓宪为之助。又辟魏博 田弘正幕府,迁卫州刺史,以治行称。徙绛州。绛有幻人訹民以乱,宪执诛之。河 中兵本仰食于绛,而汾可输河、渭,岁租与籴常数十万石,故敖保山为固,民之输 者,十牛不胜一车。宪滨汾相地治新仓,当费二百万,请留垣县粟粜河南,以钱还 籴绛粟,既免负载劳,又权其赢以完新仓,绛人赖利。入为宗正少卿,副金吾大将 军胡证为送太和公主使。还,献《回鹘道里记》,迁太府卿。太和初,繇江西观察 使迁岭南节度使。

宪,勋伐家子,所历皆以吏能显,政绩暴著。善治律令,性明恕,详正大狱, 活无罪者数百人。卒官下。

愬,字元直,有筹略,善骑射。以廕补协律郎,迁累卫尉少卿。早丧所生,为 晋国王夫人所鞠。王卒,晟以非嫡,敕诸子服缌,愬独号恸不忍,晟乃许服缞。既 练,晟薨,与宪庐墓侧,德宗敦遣归第,一夕复往,帝许之。服除,授太子右庶子。 出为坊、晋二州刺史,以治异等,加金紫光禄大夫,进詹事。

宪宗讨吴元济,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以袁滋代将,复无功。愬求自试,宰 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检校左散骑常侍,为隋唐邓节度使。愬以其军初伤夷,士 气未完,乃不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贼方安袁公之宽,吾不欲使震而备 我。”乃令于军曰:“天子知愬能忍耻,故委以抚养。战,非吾事也。”众信而安 之。乃斥倡优,未尝嬉乐。士伤夷病疾,亲为营护。蔡人以尝败辱霞寓等,又愬名 非夙所畏者,易之,不为备。愬沈鸷,务推诚待士,故能张其卑弱而用之。贼来降, 辄听其便,或父母与孤未葬者,给粟帛遣还,劳之曰:“而亦王人也,无弃亲戚。” 众愿为愬死,故山川险易与贼情伪,一能晓之。

居半岁,知士可用,乃请济师;诏益河中、鄜坊二千骑。于是缮铠厉兵,攻马 鞍山,下之;拔道口栅,战嵖岈山,以取炉冶城;入白狗、汶港栅,披楚城,袭朗 山,再执守将。平青陵城,禽骁将丁士良,异其才,不杀,署捉生将。士良谢曰: “吴秀琳以数千兵不可破者,陈光洽为之谋也。我能为公取之。”乃禽以献。于是 秀琳举文城栅降。遂以其众攻吴房,残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当避。” 愬曰:“彼谓吾不来,此可击也。”既引还,贼以精骑尾击。愬下马据胡床,令军 曰:“退者斩。”众决死战,射杀其将,贼乃走。或劝遂取吴房,愬曰:“不可。 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单骑抵栅下与语,亲释缚,署以为将。秀琳为愬策曰:“必破 贼,非李祐无与成功者。”祐,贼健将也,守兴桥栅,其战尝易官军。愬候祐护获 于野,遣史用诚以壮骑三百伏其旁,见羸卒若将燔聚者,祐果轻出,用诚禽而还。 诸将素苦祐,请杀之,愬不听,以为客。待间,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至夜艾。忠 义,亦贼将,所谓李宪者。军中多谏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人为 突将,自教之。会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军中以为不杀祐之罚,将吏杂然不解。 愬力不能独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贼乎?何见夺者众邪?”则械而送之朝, 表言必杀祐,无与共诛蔡者。诏释以还愬。愬乃令佩刀出入帐下,署六院兵马使。 六院者,隋、唐兵也,凡三千人,皆山南奇材锐士,故委祐统之。祐捧檄呜咽,诸 将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袭蔡之谋矣。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抚之,故 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

时李光颜战数胜,元济悉锐卒屯洄曲以抗光颜。愬知其隙可乘,乃遣从事郑澥 见裴度告师期,于时元和十一年十月己卯。师夜起,祐以突将三千为前锋,李忠义 副之,愬率中军三千,田进诚以下军殿。出文城栅,令曰:“引而东。”六十里止, 袭张柴,歼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铠,发刃彀弓。会大雨雪,天晦,凛风偃旗裂 肤,马皆缩栗,士抱戈冻死于道十一二。张柴之东,陂泽阻奥,众未尝蹈也,皆谓 投不测。始发,吏请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士失色,监军使者泣曰: “果落祐计。”然业从愬,人人不敢自为计。愬道分轻兵断桥以绝洄曲道,又以兵 绝朗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悬瓠城,雪甚,城旁皆鹅鹜池,愬令击之,以乱军声。 贼恃吴房、朗山戍,晏然无知者。祐等坎墉先登,众从之,杀门者,发关,留持柝 传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驻元济外宅。蔡吏惊曰:“城陷矣!”元济尚不信, 曰:“是洄曲子弟来索褚衣尔。”及闻号令曰:“常侍传语。”始惊曰:“何常侍 得在此!”率左右登牙城,田进诚兵薄之。愬计元济且望救于董重质,乃访其家慰 安之,使无怖,以书召重质;重质以单骑白衣降,愬待以礼。进诚火南门,元济请 罪,梯而下,槛送京师。

申、光诸屯尚二万众,皆降,愬不戮一人。其为贼执事帐内厨厩厮役,悉用其 旧,使不疑。乃屯兵鞠场以俟裴度。至,愬以櫜鞬见,度将避之,愬曰:“此方废 上下分久矣,请因示之。”度以宰相礼受愬谒,蔡人耸观。乃还屯文城栅。有诏进 检校尚书左仆射、山南东道节度使,封凉国公,实封户五百,赐一子五品官。

帝方经略陇右,故徙愬节度凤翔。李师道反,诏愬代愿帅武宁军。旬日践父兄 两镇,世以为荣。董重质得罪被斥,愬请赐军中自效,许之,乃署为牙将。愬与贼 战金乡,破之。凡十一遇,禽其队帅五十,俘馘万计。淄青平,进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徙昭义节度,赐第兴宁里。会田弘正守镇州,乃以愬帅魏博。长庆初,幽、镇 乱,杀弘正,愬素服以令军曰:“魏人富庶而通于天化者,田公力也。上以其爱人, 使往治镇。且田公抚魏七年,今镇人不道而戕害之,是无魏也。父兄子弟食田公恩 者,何以报之?”众皆哭。又以玉带、宝剑遗牛元翼,曰:“此剑吾先人尝以揃大 盗,吾又以平蔡奸。今镇人逆天,公宜用此夷之也。”元翼感动,谢曰:“敢有不 承而爱其死力!”乃下令军中,勒兵以俟。会愬疾甚,不能军,诏田布代之,以太 子少保还东都。卒,年四十九,赠太尉,谥曰武。

愬行己俭约。其昆弟赖家勋贵,饰舆马,矜室庐,唯愬所处乃父时故院,无所 增广。始,晟克京师,市不改肆,愬平蔡,亦如之。功名之奇,近世所未有。晚虽 忽于取士,与郑注善,议者不以掩其贤。

赞曰:愬得李祐不杀,付以兵不疑,知可以破贼也。祐受任不辞,决策入死, 以愬能用其谋也。祐之才,待愬乃显,故曰平蔡功,愬为多。

听,字正思,七岁以廕为协律郎,父吏少之,不甚敬,听辄使鞭之,晟奇其才。 长乃辟佐于頔府。吐突承璀讨王承宗,以听为神策行营兵马使。既战,斩贼骁将, 宪宗壮之,诏图状以献。承璀数问听计,卒缚卢从史。迁左骁卫将军,出为蔚州刺 史。州有铜冶,自天宝后废不治,民盗铸不禁。听乃开五炉,官铸钱日五万,人无 犯者。徙安州。会观察使柳公绰方讨蔡,以听典军,一一咨之,声振贼中。召为羽 林将军。

帝讨李师道,出听楚州刺史。淮西兵绵弱,郓人素易之。听日整勒,士皆奋。 即掩贼不虞,趋涟水,破沭阳,绝龙沮堰,遂取海州,攻朐山,降之,怀仁、东海 两城望风送款。以功兼御史大夫,夏绥银宥节度使。又徙灵盐。部有光禄渠,久廞 废,听始复屯田以省转饷,即引渠溉塞下地千顷,后赖其饶。进检校工部尚书。

穆宗初立,幽、镇反,择名臣节度太原者代裴度,使统兵北讨。始听为羽林时, 有骏马,帝在东宫,使左右讽取之,听自以身宿卫,不敢献。于是帝曰:“李听往 在军中,不与朕马,是必可任。”乃授检校兵部尚书,充河东节度使。敬宗嗣位, 改义成军。太和初,讨李同捷,而魏博将丌志沼反,击其帅史宪诚,诏听出援,击 杀志沼。以功封凉国公,拜一子五品官。

王廷凑之乱,诏听悉兵屯贝州,史宪诚惧听因取道袭之,衷甲候诸郊。听敕士 櫜兵野次,魏人乃安。宪诚既请朝,魏人怨,诏听兼帅魏博。听迁延不即赴,魏遂 乱,杀宪诚,共推大将何进滔乘城拒守。听不得入,乃屯馆陶。又不设备,魏人袭 之,师惊溃,死失殆半,辎械尽弃之,听昼夜驰以免。于是御史中丞温造等劾奏魏 州乱,宪诚死,职繇于听,请论如法。天子不罪也,罢为太子少师。

听素以赂遗得权幸心,故多为助力。未几,拜邠宁节度使。邠署相传不利治垣 舍,前刺史视其坏,莫敢葺。听曰:“将出凿凶门,何避治署邪?”亟使完新之, 卒无异。改帅武宁军。有故奴为徐将,不喜听来,乃先杀亲吏之使徐者以沮听。听 果惧,以疾解,授太子少保。逾岁,节度凤翔,又徙陈许。郑注摭其过,诏以太子 太保分司东都。开成初,为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文宗叹曰:“付之兵不疑,退处 散地不怨,惟听为可。”四年,以疾求还,复拜太子太保。卒,年六十一,赠司徒。

听治官苛细,急揫敛,颇极所欲,盛饰车马服玩。或诫之,听曰:“家声在人, 若示衰薄,恐不见忠功之效,吾欲夸而劝之也。”好方书,择其验者,题于帷帟墙 屋皆满。

听子琢,以家阀擢累义昌、平卢、镇海三节度使,无显功,不为士大夫称道。 数免复迁。广明时,沙陀数盗边,于是琢为宿将,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蔚朔等州招 讨、都统、行营节度使。徙河阳三城,坐逗挠,下迁刺史,卒。

王佖者,晟之甥,武敢,闲骑射。晟在师,佖无不从。攻硃泚于光泰门,贼方 锐,佖与李演鏖战蹀血,贼数北,诸军乘之,遂大振。以功擢神策将。击吐蕃有功。 晟视佖与子姓等,其给与过之。晟兵罢,佖亦不见用,召为左卫上将军。元和中, 拜朔方、灵盐节度使。吐蕃欲作乌兰桥以过师,积材河曲,朔方府常遣兵发其木, 委于河,故莫能成。及佖至,虏知其寡谋,乃厚赂之而亟遂功,筑月城以守。自是 虏岁入为寇,朔方乘障不暇,人以咎佖。在镇检下亡术,猜忌多杀人。召还为右卫 将军。故事,将相除徙,皆内出制,故号“白麻”;至佖,以责罢,遂中书进制。 久之,卒。

赞曰:晟之屯东渭桥也,硃泚盗京师,李怀光反咸阳,河北三叛相王,李纳猘 河南,李希烈讧郑、汳。晟无积赀输粮,提孤军抗群贼,身佩安危而气不少衰者, 徒以忠谊感人,故豪英乐为之死耳。至师入长安而人不知,虽三王之佐,无进其能, 可谓仁义将矣!呜呼,功能存社祏,不能见信于庸主,卒夺其兵,哀哉!虽然,功 盖天下者,惟退祸可以免。四子世似其劳,是宜有后哉。

李晟字良器,是洮州临潭县人,世代凭武艺做官,但职位都不超过偏将。李晟年幼时,父亲去世,侍奉母亲很孝顺。

他身高六尺,十八岁时,投奔河西节度使王忠嗣,跟随他进攻吐蕃。一个凶悍的吐蕃军头目登上城墙,杀伤了很多唐朝士兵,王忠嗣发怒,招募擅长射箭的士兵,李晟一箭射死了那吐蕃军头目,三军都欢呼振奋。王忠嗣抚摸着他的背说:“真是力敌万人的勇将啊!”凤翔节度使高升征召他,安排他任列将。在叠州高当川攻击反叛的羌人,又在罕山打败了连狂羌,积累军功升为左羽林大将军。

广德初年,进攻党项,立了功,封特进、试太常卿。

大历初年,李抱玉召李晟去任右将军。吐蕃侵犯灵州,抱玉交给他五千兵攻敌,李晟推辞说:“用强攻兵不够,用智取兵有余。”于是请求带一千兵。由大震关向临洮进发,攻下定秦堡,活捉了吐蕃统帅慕容谷钟,敌人就撤了围灵州的军队。李晟升任开府仪同三司,以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任泾原、四镇、北庭兵马使。马瞞与吐蕃在盐仓作战失败,李晟率巡哨兵救回马瞞,被朝廷封为合川郡王。马瞞心里嫉忌李晟的武勇和谋略,让他回到京城,任右神策军都将。德宗刚做皇帝,吐蕃侵犯剑南,正逢崔宁没有回来,四川震动。皇帝命令李晟带领神策军去救剑南。李晟翻越漏天,攻下飞越等三座城,渡过大渡河,杀敌千人,敌军逃走。

建中二年(781),魏博镇田悦反叛。

李晟任神策军先锋,与河东马燧、昭羲李抱真合军进攻田悦,杀了杨朝光,李晟趁河水结冰越过氵名水,打败田悦;又在洹水交战,田悦被打得大败。于是进兵攻打魏州。朝廷加封他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魏府左司马。

朱滔、王武俊在赵州围攻康日知,李抱真分出两千兵守卫邢州,马燧发怒,想收兵回去,李晟说:“我们三个元帅,奉皇帝的命令东讨叛贼,邢州与赵州相邻,现在叛贼攻打赵州,这样邢州很快也不得安宁,李公分兵守卫,也不算错,您怎么就急着退兵呢?”马燧醒悟,高兴地到抱真的营垒,与他重归于好,李晟建议说:“进军定州,与张孝忠合兵一处,攻打范阳,那么王武俊等人就会放弃赵州。”皇帝认为他有雄心,封他为御史大夫,又令神策军的莫仁擢等三位将军归他统领。

李晟从魏州领兵向北进攻,王武俊果然撤了赵州的围兵退走。李晟在赵州休整三天,与张孝忠军联合起来,向北进攻恒州,在清苑围困了朱滔的部将郑景济,李晟决河水灌城。田悦、王武俊领兵在白楼作战,张孝忠的部队用竹索拉船,李晟带步兵和骑兵打败了田悦、王武俊,清苑更加危急。朱滔、王武俊非常害怕,发动全部兵力救援,围困了李晟的部队。李晟对内攻击景济,对外又抵抗朱滔等人的攻击,从正月到五月还不能解围。恰巧李晟病得厉害,不能起床,军中共同计议,领兵回定州,叛军不敢追击。

李晟病痊愈后,准备再次进兵,逢皇帝到奉天避乱,又下诏书令李晟即日起兵勤王。但张孝忠的部队夹在两支叛军之间,李晟的部队是他的重要依靠,多次劝阻李晟不要向西进兵,李晟对大家说:“皇帝流亡,臣子当百死一生去救驾,义武想阻止我,我准备留下儿子做人质。”

于是为儿子李凭向张孝忠约婚,并赠送良马。张孝忠有一亲信将领参见李晟,李晟解下自己的玉带送给他,让他去告诉孝忠。于是李晟才得率部越过飞狐口,驻军代州。朝廷下诏书封李晟为神策军行营节度使,进兵到渭北,在东渭桥建营垒,部队经过的地方秋毫无犯。当时刘德信从扈间战败逃回,也驻军渭南,部队喧闹没有纪律,德信进营参见李晟,李晟责问他战败的原因,杀了他,带几个骑兵到德信的营垒慰劳他的军队,没有人敢妄动。李晟兼并了刘德信的部队后,士气更加振奋。

当时朔方镇的李怀光正驻军咸阳,不想让李晟去独当一面,请求皇帝与李晟合兵一处。朝廷命令李晟移营,李晟于是领兵向陈涛斜进发,与李怀光营垒连在一起。李晟每次与敌军作战,必定穿锦绣皮袍,戴绣花帽子,显露自己,在战阵前观察战况,指挥作战。李怀光看见了,不喜欢他这样做,教训他说“:主帅必须稳重,怎能暴露自己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呢?”李晟说:“我原先在泾原,敌人士兵都很怕我,想让他们看见我,乱他们的军心。”怀光不高兴。迟迟不肯进兵,怀有异心。李晟派使者秘密地劝怀光说“:叛军占领了京城,皇帝流亡在外,您应该很快进兵,李晟虽然不成材,但愿意为您打先锋,战死不后悔。”李怀光不采纳。

每逢大军到了都城下,李怀光的部队就掳掠财物,李晟部队纪律严明。李怀光令把掳掠的财物送给他,李晟又推辞说不敢收。怀光阴谋搞垮他的部队,就向皇帝报告说“:神策兵给养赏赐比地方部队优厚,现在叛逆没有剿平,军队待遇不能不同。况且众官兵都这样看,我没有办法解释,请陛下裁决。”李怀光想让李晟自己削减军饷,那么官兵就会怨恨,就容易出乱子。皇帝商议,各路部队与神策军待遇相同,财力将不足,派翰林学士陆贽到怀光军营下诏书,令他与李晟商议一个妥善的办法。李怀光说“:军饷和赏赐不平等,军队怎么打仗?”陆贽多次目视李晟,李晟说:“您是元帅,军政事务可以全权处置,李晟我只领一支部队,听从您的命令,您要增加或减少谁的军饷,我敢不听吗?”李怀光计穷,默不做声,想到削减神策军军饷赏赐的事是自己闹起来的,只好算了。

李怀光在咸阳驻军共八十多天,皇帝多次催他出兵作战,他用等待战机做借口,始终不出兵,暗中勾结朱氵此,反叛的迹象已暴露出来。李晟怕自己部队被怀光吞并,向皇帝建议:“应该先采取措施应变,请调偏将赵光铣、唐良臣、张..代任洋、利、剑三州刺史,各自领兵守卫,使关中与四川的交通要道畅通。”朝廷没有回音。恰逢吐蕃想帮助朝廷消灭朱氵此,皇帝商议到咸阳督战,怀光非常害怕,怀疑皇帝夺他的兵权,谋反更急迫。

李晟与李建徽、阳惠元都把军营联结起来。恰好朝廷使者到李晟军中,李晟借机下令“:皇帝命令移动防地。”就摆好作战的阵式向东渭桥进发。过几天,李怀光吞并了建徽、惠元的部队,惠元被杀死。

这天,皇帝进驻梁州。骆谷道路狭窄,预先没储备给养,跟随的官员没有粮吃,皇帝叹息说:“早听李晟的话,四川的物资,只坐着就有了。”对浑蠨说:“渭桥在贼军的中心,是绝地孤军,李晟能打胜吗?”浑蠨说:“李晟秉性忠义正直,像高山一样不可动摇,我预料,一定能打败叛军。”皇帝才安下心来。从行宫派李晟的部将张少弘宣布皇帝的口头命令,晋升李晟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晟接受任命,边拜边哭说:“京师是国家的根本,如果都等待观望不进兵,谁能收复它呢?”于是修理衣甲武器,加高城墙,挖深濠沟,筹划收复京师。

这时,李晟领孤军横挡敌人的兵锋,他害怕朱氵此、李怀光这两支叛军夹击,就谦词厚币,假装对李怀光诚心诚意。

当时粮草缺乏,就派张..代理京兆少尹,多安排办事官员,征调京城郊县赋税,不超过十天,粮草筹备充足,于是集合全军列阵,发布命令说:“国家多难,皇帝流亡,目睹危难,为节义而死,自然是我们份内的事,你们此时不杀叛匪头子,立功博取富贵,就不是英雄豪杰!渭桥从中截断了叛军,我想与你们同心合力,一起建立无可比拟的功劳,好不好?”将士都擦着眼泪说“:坚决听从您的命令!”这时骆元光带华州的部队扼守潼关,尚可孤带神策军保卫七盘关,都接受李晟指挥,戴休颜在奉天起兵,韩游瑰带..宁镇全军跟随李晟作战,李怀光不免恐惧起来。

李晟就去信公开斥责他,让他打败叛贼朱氵此立功赎罪,李怀光不听,但他的部下更是背离他,他害怕李晟袭击,就逃奔河中郡,他的部将孟涉、段威勇带着几千兵自己拔营归顺李晟,李晟都上奏朝廷,请求给他们封官。

皇帝派使者从小路到李晟军中,任命李晟兼任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又兼任京畿、渭北、..坊、丹延节度招讨使,皇帝想往更西的地方去,李晟请求皇帝驻留梁州、汉州之间,以安定天下之心。李晟又晋升为京畿、渭北、..坊、商、华兵马副元帅。当时京兆司录参军李敬仲从叛军中逃回,就安排他任节度府判官,任谏议大夫郑云逵为行军司马,提拔张..为自己的副手。

神策军和李晟的家属都成了叛贼朱氵此的人质,左右的人提起,李晟泪流满面,说:“陛下现在在什么地方啊,我能顾惜自己的家庭吗?”朱氵此派李晟属官王无忌的女婿到李晟营垒门前报信“:您们的家属平安。”李晟发怒说“:你替叛贼施离间计么?”下令杀了他的头。当时细绢细布运送不来,盛夏天气,士兵还有穿皮袍的。李晟能与部下一样吃苦,用忠义和情谊感动和激发军心,全军始终没有怨言。巡逻兵捉到姚令言、崔宣的间谍,李晟命松绑,给他酒饭吃,放他回去,嘱咐他说“:替我告诉姚令言等人,好好替叛贼守城,不要对朱氵此不忠。”

于是领兵攻打京都的城门,叛军不敢出战,就整顿军队回营。第二天,集合将领们谋划进攻的目标,众将说先攻外城,然后扫清皇宫里的敌人。李晟说:“外城居民房屋是障碍,叛军若设伏兵与我巷战,居民会喧闹溃散,这不是好计。

叛贼的精锐士兵集中在皇苑中,现在直接进攻这里,是挖他的心腹要害,想逃跑还来不及呢!”将领们说“:好!”于是从东渭桥移营到光泰门,以大军直逼都城。

用濠沟和木栅把营垒连接起来。叛军将领张庭芝、李希倩讨战,李晟对将领们说“:我担心叛军不出战呢,现在是来送死,这是上天诱使他们走向灭亡啊!”令吴诜等将挥军激战。叛军攻击华州的部队很猛烈,李晟带精锐骑兵飞驰救援,中军擂鼓呐喊跟进,大败叛军,乘胜攻入光泰门;第二次交战,叛军又败退了,满地是横七竖八的僵硬尸体,剩下的叛军逃奔白华,叛军哭声整夜不停。第二天,准备再战,有人请求等西边部队来后再进攻,李晟说:“叛军已失败,应该乘胜消灭他们,如果等候西边的部队,这是让他们施计再起,哪会对我们有利呢?”于是把全军召集到光泰门,令王佖、李演率领骑兵,史万顷率领步兵,进抵皇苑北面。

李晟派人先在夜里拆毁二百步长的皇苑围墙,作为进兵通道,等到大军赶到,叛军已砍树堵塞了通道抵抗,李晟斥责将领们说“:怎么能放走叛贼,放走了我就先杀你们!”史万顷害怕,首先登上围墙,拔去栅木,攻入皇苑中,李佖率领骑兵跟着冲进厮杀,叛军的防线崩溃了,活捉了叛军将领段诚谏。大军分路进军,战鼓如雷,喊声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人殊死搏斗,李晟命令唐良臣等将领率步兵、骑兵一起冲击,叛军战阵刚布拢就被冲垮了,反复冲杀十多次,叛军都没有取胜,退缩进白华,埋伏的一千叛军骑兵袭击官军后背,李晟亲自率领卫队的一百名骑兵冲击,左右侍卫大声呐喊:“相公来了!”叛军惊惶地溃散了,差不多全被活捉或斩杀了。朱氵此领一万残兵向西败退,田子奇率军追击,剩下的党羽都投降了。

李晟领军驻扎在含元殿外面的庭院里。自己住在右金吾驻所,在军中下令说“:五日内不准随便探家,违令的斩首。”派京兆尹李齐运的部属长安、万年县令,分头慰问居民,军队秋毫无犯。别将高明曜私取叛贼的妓女,司马亻由拿了叛贼的两匹马,立即斩首示众。住在远处街坊的居民,过了一夜才知道朝廷的军队进了城。第二天,派孟涉驻军白华,尚可孤驻军望仙门,骆元光驻军章敬寺,李晟驻扎安国寺。在街上杀了叛贼朱氵此的权臣、臣僚和宦官,表彰保持节义不屈服的人,选择文官武将代理台省官职,等候皇帝的车驾,清理登记被胁迫陷在叛贼一方的人,请皇帝不判他们的死罪。

捷报传到梁州,皇帝感动得流泪,群臣向皇帝祝贺,并且说:“李晟荡平凶恶的叛贼,但市场摊铺没有移散,宗庙没有惊动,长安居民未受惊扰,即使是三代时用兵,也不能超过他。”皇帝说:“上天生下李晟,是国家和百姓的福分,哪里是我一人的福气呢?”封李晟为司徒,兼中书令,实封一千户。

李晟派大将吴诜带三千兵到宝鸡,清理道路,请求亲自去迎接和保卫皇帝车驾,皇帝不答应。皇帝从梁州回来,李晟穿着甲胄在三桥参见皇帝,皇帝停马慰劳他。李晟两次跪拜叩头,向皇帝祝贺消灭了大盗,朝廷宗庙又恢复安定。

祝贺完毕后,就跪着陈述:“陛下养着保卫朝廷的臣子,不能很快消灭叛贼,致使陛下车驾两次流亡,是我不称职的罪过,请定我的死罪。”拜伏在道路的左边,皇帝感动得掩面流泪,命令给事中齐映扶起他,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又下诏书在永阳里赐府宅,赐泾阳的良田、延平门的园林及女乐一队。李晟进府宅时,京兆尹设帷帐,教坊奏乐作为前导,皇帝命令将相送他回家。皇帝记录他的功劳,亲自在石碑上写碑文,给皇太子敕书,命令立在东渭桥,以流芳后世。又命令太子录下碑文副本,赐给李晟。

当初李晟驻军东渭桥,火星正巡行至它的上空,好长时间才退走,他府中的人祝贺说“:火星退走,是国家的福气,迅速出兵打仗一定胜利。”李晟说“:皇帝流亡在外,臣子应当拼死帮助皇帝脱难回朝,哪里顾得上什么天命呢?”到这时才说“:以前士大夫劝我出兵攻打叛军,不是敢拒绝不听,况且百姓可使用他,不能让他知道原因。金木水火土,五星运行有时不遵常规,我怕火星又回到这个区域,我军不等交战就自己认输了。”部下们都说“:这是我们比不上的。”

泾州靠着边境,乱兵多次杀死主帅,李晟请求惩办不听命令的,因而训导军队屯垦积粮,充实边防,牵制西戎。皇帝就任命李晟为凤翔、陇右、泾原节度使,兼行营副元帅,改封西平郡王,实封一千五百户。李晟请求让李楚琳一起赴任,将惩办他杀张镒之罪。皇帝正在安定朝廷让摇摆不定的人安心,不答应。李晟到凤翔将制造动乱的将领王斌等十多人先后依法处死。

当时宦官尹元贞拿着符节到同州、华州巡视,擅自进入河中郡抚慰李怀光,李晟上奏章弹劾尹元贞假借皇帝命令,想为叛乱的元凶开脱罪责,请皇帝治元贞的罪,又写道:“赦免怀光有五个不可:河中郡距京城三百里,同州挡住他的要冲,驻军多了,显得对他不信任,驻军少了就嫌力量不足,如果他突然带一支军向东进犯,凭什么抵挡他呢?这是第一;现在赦免怀光,就一定要把晋州、绛州、慈州、隰州还给他,浑蠨、康日知只好调任他处,这是第二;朝廷兵力不小,忽然赦免叛臣,四夷知道了,认为陛下兵力不足而且很疲惫,现在回纥在北方对峙,吐蕃堵住西边,希烈在淮西、蔡州一带建立伪政权,如果丢掉强大的态势而示弱,就会招致敌人窥伺,这是第三;怀光赦免后,朔方的将士都将论功行赏,追补原先的细绢粮草,现国库空虚,财物不够行赏,这又将激起叛乱,这是第四;解决河中的问题后,各路部队各回防地,应当有赏赐,不按法规赏赐,一定发怨言,这是第五。现在河中郡一斗米卖到五百钱,草料将尽,居民饿死在墙壁间,他的大将都快被斩杀光了,围困他十天,叛贼走投无路定会溃败,请陛下不要留下心腹大患,我请求挑选五千精兵,带十天粮草,打败叛贼。”皇帝刚把进攻叛贼的任务交给浑蠨、马燧,因而没有答应。

李晟到泾州,田希鉴迎接并参见,李晟逮捕了他,连他的同伙石奇等人全部依法处死,上表朝廷,推荐右龙武将军李观任泾原节度使。李晟常说:“河、陇陷落,不是吐蕃能攻取它,都是守将散漫贪暴,残害当地居民,使他们不能耕种,因而一天天向东迁移,这是自己抛弃他们。

况且土地不出产细绢棉絮,百姓恨徭役的困扰,哪里还有留恋唐朝的心呢?”因而拿出全部家产招揽投降归附的人,得到一个大酋长浪息曩,上表请朝廷给他封了王号,每当敌方使者来,一定召来息曩,为他设座,让他穿上锦袍,腰间围着金带,夸耀他受到的特殊礼遇,敌方使者都指着他看,非常羡慕。

吐蕃的君臣非常害怕,一起商议对策。有个叫尚结赞的,善于用计,就说:“唐朝的名将只李晟、马燧、浑蠨罢了,不除掉他们,一定是我们的祸患。”就派使者致辞,通过马燧请求与唐朝讲和,并请求订盟约,阴谋趁订盟约活捉浑蠨,用这手段出卖马燧。于是结赞大举兴兵,越过陇西、岐山,没有抢掠,假装发怒说:“召我们来,竟然不送牛羊酒肉犒赏大军!”慢慢地带军退走,用这计谋来离间李晟。李晟挑选三千兵,令王佖带领着埋伏在..阳旁边,进攻结赞的中军,结赞几乎被活捉。又派野诗良辅等将攻下摧沙堡。结赞多次乞求讲和,恰逢李晟回京朝见皇帝,上奏章说:“戎狄不讲信用,不能答应讲和。”宰相韩..的见解与李晟相同,趁机请求调拨粮饷供给西部边防部队。皇帝内心厌恶打仗,怀疑将领们生事,恰巧韩..死了,张延赏掌握朝政,他曾经与李晟有嫌隙,后来虽奉皇帝命令和解,但暗地仍然与李晟不和,秘密向皇帝说李晟不能长期掌兵权,改荐刘玄佐、李抱真治理西北边防,让他们立功来疏远李晟,皇帝被他的话迷惑了。

贞元三年(787),皇帝坐在宣政殿接见李晟,备齐册封的礼节,晋升李晟为太尉、中书令,罢免了他的兵权。皇帝命令他乘坐车子去参拜太庙,在尚书省治事,赐给数以千计的良马和锦绢。这年,浑蠨与吐蕃在平凉会盟,敌人劫持他,浑蠨挺身拼斗脱身免祸逃回,皇帝命令罢免马燧河东的军务,都像结赞原先预谋的一样。通王府的长史丁琼,曾经被延赏排挤压制,内心怨恨,就参见李晟说“:以您的功劳,竟被夺了兵权,地位高的人难得保全生命,为什么不早做打算呢?”李晟说“:您怎么说这些不吉祥的话?”逮捕他报告朝廷。

第二年,皇帝下令替李晟家建立五庙,追封其高祖李芝以下的先人,合祭他们的神主,赐祭祀的祭品、器皿和床帐,礼官主持祭祀。有一天,李晟与马燧在延英殿朝见皇帝,皇帝赞扬他们的功勋,下诏书说:“昔日我的祖先,乘着天下动荡,扫除隋末战乱,登上皇位,成为国家君主,做百姓的父母。又有熊罴般勇猛的战将,忠心耿耿的文臣,在左右运筹谋划,辅佐经营,光大文德,发扬武功,使不善的人威服,让无才能者安康,被上帝委以真命,交托天下。帝业已经成就,太平已经奠定,于是画那些功臣的图像陈列在凌烟阁,赞扬他们的丰功,光显他们的伟绩,表彰模范,树立榜样,以示朝夕不忘,永垂后世。君臣情深义厚,没有能超过他们的。在己巳年(789)秋天的九月,我到西宫,仰望那高大雄伟的建筑,瞻仰老一代功臣的遗像,肃然起敬。追想圣主贤臣,同心同德,感慨成就帝业的艰难,抚今追昔,取法不远。而且功业与时代相连,英才与时势并生,假如怀抱奇才,恰逢施展才能的时代,尊崇君主,保护百姓,这样的贤臣,哪个朝代没有?在中宗时代,有像桓彦范一辈人,建立辅佐拥戴的业绩;在玄宗时代,有像刘幽求一批人,立下辅弼的功勋;在肃宗时代,有像郭子仪一班人,扫除凶恶的妖氛。现在有李晟等人,保卫我朝平安,用尽全力,饱尝艰辛,光复宗庙,同前代贤臣相比,毫不逊色。如果遗漏不著录,怎么能表彰那些贤臣?况且怀念武功,纪念文德,是祖先所创,在我朝怎敢忘记呢?有关部门应该排列名次,各画出他们的图像,排列在凌烟阁前代贤臣后面。”命令皇太子写了这段文字,赐给李晟,李晟把它刻在石碑上,立在大门前。

贞元七年(791),因为临洮未收复,李晟请求把万年县的赋税加给他,朝廷下诏书批准。贞元九年(793),李晟去世,享年六十七岁。皇帝听到噩耗直流泪,下令百官到李晟府第吊唁。到装棺入殓时,皇帝亲自写诏书,立誓保护李晟的后代,延续他的爵位,在他的灵柩前宣读。追封他为太师,赠谥号“忠武”。到下葬时,皇帝又亲到望春门送葬,派使者在灵车前宣读诏书,百官在路旁哭拜。

唐宪宗元和年间,下诏书给李晟的家属和亲族,让李晟在德宗的庙堂配祭。唐僖宗流亡四川时,仓部员外郎袁皓收集李晟的功勋事迹,编写了《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表彰李晟,激励诸将。

李晟生性痛恨丑恶,对下级严明。

每次作战,必定说:“某人有功劳,某人在这方面擅长。”即使是做杂役的人做了点好事,也一定记下姓名,特别憎恶下属拉帮结派。坚守信义,对老朋友感情深厚。

岚州刺史谭元澄曾对李晟有恩,后被朝廷流放而死,李晟显贵后,为他申冤,朝廷下诏追赠元澄为宁州刺史,李晟抚养他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成才做官。李晟在凤翔时,曾说:“魏征因为直言进谏,让太宗取得超过尧舜的业绩,真是忠臣啊!

我真仰慕他。”行军司马李叔度说“:那是文官的职分,您功高德厚,怎么还追求这呢?”李晟说:“您说错了,我有幸能充任将相,如果为了明哲保身不说话,这难道能说是皇帝有错误臣下不隐瞒吗?这不是皇帝所要选择的臣子。”叔度听了很惭愧。所以李晟每次上朝,对答皇帝,都忠诚正直地尽到大臣的节操,不曾居功自傲锋芒毕露。治家严格,子侄辈不是早晚不特别见面,话家常时,不曾涉及国事。正月,嫁到崔氏的女儿回娘家来,李晟批评她说“:你有家,你的婆婆在堂,媳妇应当备办酒食,准备招待宾客。”立即挡住她,不让进门。通达礼义,督促教化,竟到了这样的程度。

李晟与马燧都在朝中,皇帝常恩赐酒宴舞乐,派出的使者在路上一个接一个。两家早晨若没有钟鼓声,执金吾就会报告给皇帝,稍后,朝廷使者来了,必定说:“今天为什么不奏乐?”死后,朝廷修了盐州城,恢复了原来的盐池,把新盐赐给宰相,皇帝怀念李晟,就送盐到李晟灵座前,从始至终受皇帝宠信,没有谁比得上。

李晟有十五个儿子,其中有名望的是李愿、李宪、李訫、李听。

李愿年轻时谦虚谨慎,李晟建立功勋时,儿子们没有出来做官,宰相把这事报告皇帝,当天征召李愿委任为太子宾客、上柱国。按先例,柱国府门前有列戟的仪仗,于是父亲、儿子的府第门前都恩赐列戟。

元和初年,兼任夏绥银宥节度使。

李愿执法简明严格,有一个部属丢失了马,他立了一面告示牌在路口,上写悬赏找这匹丢失的马。第三天,丢失的那匹马和一匹良马系在衙门下并附言“:这匹马跑到我家,没有报告官府,应判死罪,谨请用良马赎罪。”李愿收回丢失的马但放了良马。境内秩序井然。调任武宁军节度使。逢到进攻青州、郓州,多次立功,因为久病,朝廷用李訫代理他。召回朝任刑部尚书,不久又任检校尚书右仆射、凤翔节度使。从这以后,接近美女和歌舞,政事腐败了。

长庆年间,调宣武节度使。当初,张弘靖发给宣武军士兵的军饷很丰厚,李愿到任府库空虚,奖赏将士比不上他在任时,但奢侈享乐的费用超过了他。用酷刑控制部下,任用亲家窦缓主管帐中兵,窦缓骄横懒散,牙将李臣则等人因士兵们忍受不了,在夜晚砍下了窦缓的头。

李愿听到兵变的消息,来不及系头巾,与左右的几个随从,从城上用绳缒下逃脱,抢了农夫的马奔逃,免了杀身之祸。他的家属死于兵乱。三个儿子因躲藏起来了才免于丧命。兵乱后,乱兵趁机大肆抢掠,推举李宀介主持善后事务,向朝廷请示处理兵变。当时指责李愿不称职,降职为随州刺史。后回朝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又任命为河中、晋州、绛州等州节度使。虽然曾经因为奢侈荒淫失去官职,但仍然不自己悔改,军政事务更加荒废,并且巴结朝中权臣和皇帝亲近的人,府库的钱财随着贿赂立即用尽,蒲州百姓怨恨,将要发生暴乱,恰好李愿死了。朝廷追封他为司徒。

李宪和李訫在李晟的儿子们中号称最有仁德最有孝心。李宪长大后喜欢儒家学说,遵守礼法,庄重自持。调任太原府参军事、醴泉县尉。于由页任襄阳节度使,征召李宪到府里任职。当时吴少诚扩张到淮西,独怕于由页的强大威势,当时认为是有李宪帮助谋划。又被召到魏博镇田弘正的幕府,升任卫州刺史,以政绩好著称。

后来调任绛州刺史,绛州有人用妖术引诱百姓作乱,李宪将他们逮捕杀掉。

河中郡的士兵本来靠绛州供应军粮,汾河船运可以通黄河、渭水,每年租谷和买的粮食,经常几十万石,运往旧敖堡山粮仓,道路险要,百姓运送粮食,十头牛难运一车粮。李宪在汾河边选地建新仓,应当花费二百万钱,请求朝廷批准备留下垣县的粟卖到河南,用这钱买绛州的粟,既免除运输的辛苦,又计算它的赢利来修新仓,绛州人靠此获得了好处。回朝廷任宗正少卿,与副金吾大将军胡证任护送太和公主的使者。还朝后,向朝廷献上《回鹘道里记》,升任太府卿,太和初年,由江西观察使升任岭南节度使。

李宪是功臣显贵家的子弟,所历任的官职都因才能出众而扬名,同时政绩卓著。他善于制定和执行法律制度,性情明智宽厚,详审判定大案,让几百名没有罪的人保全了性命。后死在官任上。

李听字正思,七岁时因为是功臣李晟的儿子被任为协律郎,父亲的部下认为他年幼,不太尊敬他,李听立即令人鞭打这人,李晟认为他是个奇才。长大才征召到于由页府中帮着干事。吐突承璀征讨王承宗,任李听为神策军行营兵马使。

战斗中,杀了叛军勇将,宪宗皇帝认为他很英勇,命令军中画他的图像献给朝廷。

承璀多次向李听询问破敌的谋略,终于活捉了叛贼卢从史。升任左骁卫将军,出任蔚州刺史。蔚州有炼铜的作坊,自天宝年间就荒废不炼铜铸钱了。但百姓偷着炼铜铸钱没有人能禁止。李听就开了五个炼铜炉,官府每天铸五万钱,没有谁敢犯法私铸。调安州,碰到观察使柳公绰正征讨蔡州的叛贼,用李听主持军务,不时向他询问计谋,声威震动叛军。

召回朝任羽林将军。

皇帝征讨李师道,令李听出任楚州刺史。淮南兵战斗力很弱,郓州人一向看不起他们,李听每天整训,将士都振奋起来,就是袭击叛军也不用担心不能作战。进军涟水,占领沭阳,渡过龙沮堰,于是攻取了海州,进攻朐山,迫使守敌投降了。怀仁、东海两城望风归降。凭战功兼任御史大夫、夏绥银宥节度使。又调灵盐节度使。辖境有光禄渠,已荒废很久,李听当初恢复屯田来省去转运粮饷时,就引渠水灌溉塞下土地一千顷,后来此地依靠这条渠富饶起来。升任检校工部尚书。穆宗刚当皇帝,幽州、镇州反叛,挑选有威望的大臣任太原节度使代替裴度,统率部队向北征讨幽、镇两州。

当初,李听当羽林将军时,有一匹骏马,皇帝当时是东宫太子,使左右的亲随劝李听,想占有这匹马。李听自己认为身负警卫皇宫的重任,不敢献给太子。因此皇帝这时说:“李听昔日在羽林军中,不讲情面不给我马,这一定能胜任。”于是任命他为检校兵部尚书,担任河东节度使。敬宗即位,改任义成军节度使。

大和初年,征讨李同捷,但魏博镇将领丌志沼反叛,攻打他的统帅史宪诚,朝廷命令李听出兵救援史宪诚,李听攻杀志沼,因功封为凉国公,封他的一个儿子任五品官。

王廷凑叛乱,朝廷命令李听的全部兵力驻扎贝州,史宪诚惧怕李听趁上路时袭击他,就内穿甲衣在郊外迎候。李听命令士兵收起武器在野外驻扎,魏州人才安定下来。史宪诚后来请求回朝廷,魏州人怨恨,朝廷命令李听兼任魏博镇统帅。李听拖延着不立即去魏州上任,魏州于是发生了叛乱,杀死了史宪诚,并且共推大将何进滔登城据守。李听不能进城,就驻扎在陶馆,又不设防,魏州叛军袭击他,军队惊惶溃败,被杀死和散逃的差不多一半人,粮草和辎重都抛失了,李听昼夜奔逃脱险。因此御史中丞温造等人弹劾说魏州叛乱,宪诚被杀死,是因为李听失职造成的,请求皇帝按法律治罪。天子没有治罪,罢免了他的节度使等职,降为太子少师。

李听平时用贿赂手段获得了皇帝宠幸的权臣的欢心,所以这些人经常帮助他。不久,又任命为..宁节度使。..州衙门相传修房屋不利,前任剌史看到衙门损坏了也不敢修缮。李听说“:准备出去凿开凶门,怎么能避开不修理衙门呢!”很快将衙门修理一新,到底没有什么灾异发生。改为统帅武宁军。李听有个原先的奴仆当了徐州的将军,不喜欢李听来,就先杀掉李听出使徐州的亲随来阻止李听到任。李听果然害怕,以生病为借口解除职务,任为太子少保。过了一年,任凤翔节度使,又调任陈许节度使。郑注指责他的错误,朝廷任他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开成初年,任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文宗感叹说“:交给他兵权不用猜疑,降职放在闲散的位置没有怨气,只有李听能做到。”开成四年(839),因病请求回京城,又任太子太保。

死时享年六十一岁。追封为司徒。

李听做官严酷琐细,横征暴敛,极力享乐,坐装饰豪华的车马,穿华丽的衣服,玩精美的物品。有人告诫他,李听说“:家庭的名声在于人,如果显得衰穷,担心不能显示功臣的荣耀,我想夸耀并鼓励它。”喜欢医书,选择那些灵验的医方,在帷幕墙壁上都写满了。

李听的儿子李琢,因是功勋家族提拔多次,官至义昌、平卢、镇海三镇节度使,没有大功,不被士大夫称道。多次免官又复职。广明年间,沙陀族多次侵犯边境,因为李琢是老将,任命为检校尚书右仆射,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调河阳三城,因观望避战而犯错误,降为刺史,病故。

王佖是李晟的外甥,威武果敢,骑术、箭术娴熟。李晟在军队里,王佖没有哪次不随军作战。在京城光泰门进攻叛贼朱氵此,叛军锐气正盛、王佖与李演喋血鏖战。叛军多次败退,各路部队乘机进攻,于是军威大振,因为立功升为神策军将领。抗击吐蕃有战功。李晟把王佖与儿子们一样看待,给他的爱护还要超过儿子们。李晟被削了兵权后,王佖也不被重用,召回朝任左卫上将军。元和年间,任命为朔方灵盐节度使。吐蕃想造乌兰桥让军队通行,在河曲屯积木材,朔方府常派兵搬走木材,丢到河里冲走,所以吐蕃修桥没有成功。到王佖上任,吐蕃军知道他有勇无谋,就用厚礼贿赂他,接着很快架起桥,并筑起月城守桥,从此以后,吐蕃军每年都侵犯边境,朔方军守塞都应付不暇,百姓归罪于王佖。在节度使任上管理部属没有谋略,猜忌并杀了很多的人。召回朝任右卫将军。按先例,将相升降职,都是皇帝内廷发布任免命令,所以号称“白麻”书。至王佖因为失职罢官,就由中书省下令免职。过了很久,王佖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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