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琐忆】
道光癸卯闰秋，秋芙来归。漏三下，臧获皆寝。秋芙绾堕马髻，衣红绡之衣，灯花影中，欢笑弥畅，历言小年嬉戏之事。渐及诗词，余苦水舌挢不能下，因忆昔年有传闻其《初冬诗》云「雪压层檐重，风欺半臂单」，余初疑为阿翘假托，至是始信。于时桂帐虫飞，倦不成寐。盆中素馨，香气滃然，流袭枕簟。秋芙请联句，以观余才，余亦欲试秋芙之诗，遂欣然诺之。余首赋云：「翠被鸳鸯夜，」秋芙续云：「红云织蟔楼。花迎纱幔月，」余次续云：「入觉枕函秋。」犹欲再续，而檐月暧斜，邻钟徐动，户外小鬟已啁啁来促晓妆矣。余乃阁笔而起。
数曰不入巢园，阴廊之间，渐有苔色，因感赋二绝云：「一觉红蕤梦，朝记记不真。昨宵风露重，忆否忍寒人？」「镜槛无人拂，房栊久不开。欲言相忆处，户下有青苔。」时秋芙归宁三十五曰矣。群季青绫，兴应不浅，亦忆夜深有人，尚徘徊风露下否？
秋芙之琴，半出余授。入秋以来，因病废辍。既起，指法渐疏，强为理习，乃与弹于夕阳红半楼上。调弦既久，高不成音，再调则当五徽而绝。秋芙索上新弦，忽烟雾迷空，窗纸欲黑。下楼视之，知雏鬟不戒，火延幔帷。童仆扑之始灭。乃知猝断之弦，其谶不远，况五，火数也，应徽而绝，琴其语我乎？
秋芙以金盆捣戎葵叶汁，杂于云母之粉，用纸拖染，其色蔚绿，虽澄心之制，无以过之。曾为余录《西湖百咏》，惜为郭季虎携去。季虎为余题《秋林著书图》云：「诗成不用苔笺写，笑索兰闺手细钞」，即指此也。秋芙曏不工书，自游魏滋伯，吴黟山两丈之门，始学为晋唐格。惜病后目力较差，不能常事笔墨。然间作数字，犹是秀媚可人。
夏夜苦热，秋芙约游理安。甫出门，雷声殷殷，狂飙疾作。仆夫请回车，余以游兴方炽，强趣之行。永及南屏，而黑云四垂，山川瞑合。俄见白光如练，出独秀峰顶，经天丈馀，雨下如注，乃止大松树下。雨霁更行，觉竹风骚骚，万翠浓滴，两山如残妆美人，蹙黛垂眉，秀色可餐。余与秋芙且观且行，不知衣袂之既湿也。时月查开士主讲理安寺席，留饭伊蒲，并以所绘白莲画帧见贻。秋芙题诗其上，有「空到色香何有相，若离文字岂能禅」之句。茶话既洽，复由杨梅坞至石屋洞，洞中乱石排拱，几察俨然。秋芙安琴磐磴，鼓《平沙落雁》之操，归云滃然，涧水互答，此时相对，几忘我两人犹生尘世间也。俄而残暑渐收，暝烟四起，回车里许，已月上苏堤杨柳梢矣。是日，屋漏床前，窗户皆湿，童仆以重门锁扃，未获入视。俟归，已蝶帐蚊橱，半为泽国，呼小婢以筠笼熨之，五鼓始睡。
秋芙喜绘牡丹，而下笔颇自矜重。嗣从老友杨渚白游，活色生香，遂入南田之室。时同人中寓余草堂及晨夕过从者，有钱文涛、费子苕，严文樵、焦仲梅诸人，品叶评花，弥日不倦。既而钱去杨死，焦严诸人各归故乡。秋芙亦以盐米事烦，弃置笔墨。惟余纨扇一枚，犹为诸人合画之笔，精神意态，不减当年，暇日观之，不胜宾朋零落之感。
桃花为风雨所摧，零落池上，秋芙拾花瓣砌字，作《谒金门》词云：「春过半，花命也如春短。一夜落红吹渐漫，风狂春不管。」「春」字未成，而东风骤来，飘散满地，秋芙怅然。余日，「此真个‘风狂春不管’矣！」相与一笑而罢。
余旧蓄一绿鹦鹉，字日「翠娘」，呼之辄应。所诵诗句，曏为侍儿秀绢所教。秀绢既嫁，翠娘饮啄常失时，日渐憔悴。一日，余起盥沐，闻帘外作细语声，恍如秀娟声吻，惊起视之，则翠娘也。杨枝去数月矣，翠娘有知，亦忆教诗人否？
秋芙每谓余云： 「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之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庾兰成云：一月欢娱，得四五六日。想亦自解语耳。」斯言信然。
平生未作百里游。甲辰娥江之役，秋芙方病寒疾，欲更行期。而行装既发，黄头促我矣。晚渡钱江，飓风大作，隔岸越山，皆低鬟敛眉，郁郁作相对状，因忆子安《滕王阁序》云：「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殊觉此身茫茫，不知当置何所。明河在天，残灯荧荧，酒醒已五更时矣。欲呼添衣，而罗帐垂垂，四无人应，开眼视之，始知此身犹卧舟中也。
秋月正佳，秋芙命雏鬟负琴，放舟两湖荷芰之间。时余自西溪归，及门，秋芙先出，因买瓜皮迹之，相遇于苏堤第二桥下。秋芙方鼓琴作《汉宫秋怨》曲，余为披襟而听。斯时四山沉烟，星月在水，琤瑽杂鸣，不知天风声环佩声也。琴声末终，船唇已移近漪园甫岸矣。固叩白云庵门。庵尼故相识也，坐次，采池中新莲，制羹以进。香色清冽，足沁肠睹，其视世味腥膻，何止薰莸之别。回船至段家桥登岸，施竹簟于地，坐话良久。闻城中尘嚣声，如蝇营营，殊聒人耳。桥上石柱，为去年题诗处，近为嫔衣剥蚀，无复字迹。欲重书之，苦无中书。其时星斗渐稀，湖气横白，听城头更鼓，已沉沉第四通矣，遂携琴刺船而去。
余莲村来游武林，以惠山泉一瓮见饷。适墨颠开士主讲天日山席，亦寄头纲茶来。竹炉烹饮，不啻如来滴水，遍润八万四千毛孔，初不待卢同七碗也。莲村止余草堂十有馀日，剪烛论文，有逾胶漆。惜言欢未终，饥为驱去。树云相望，三年于兹矣。常忆其论吴门诸子诗，极称觉阿开士为闻见第一。觉阿以名秀才剃落佛前，磨砖十年，得正法眼藏。所居种梅三百馀本，香雪满时，跌坐其下，禅定既起，间事吟咏。有《咏怀诗》云：「自从一见楞严后，不读人间糠粕书。」昔简斋老人论《华严经》云：「文义如一桶水，倒来倒去。」不特不解《华严》，直是未见《华严》语。以视觉阿，伺止上下床之别耶！惜未见全诗，不胜半偈之憾。闻莲村近客毗陵，暇日当修书问之。
夜来闻风雨声，枕簟渐有凉意。秋芙方卸晚妆，余坐案傍。制《百花图记》未半，闻黄叶数声，吹堕窗下。秋芙顾镜吟曰：「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余怃然云：「生年不满百，安能为他人拭涕！」辄为掷笔。夜深，秋芙思饮，瓦铞温暾，已无馀火，欲呼小鬟，皆蒙头户间，为趾离召去久矣。余分案上灯置茶灶间，温莲子汤一瓯饮之。秋芙病肺十年，深秋咳嗽，必高枕始得熟睡。今年体力较强，拥髻相对，常至夜分，殆眠餐调摄之功欤？然入秋犹未数日，未知八九月间更复何如耳。
余为秋芙制梅花画衣，香雪满身，望之如绿萼仙人，翩然尘世。每当春暮，翠袖凭栏，鬓边蝴蝶，犹栩栩然不知东风之既去也。扫地焚香，喻佛法耳，谓如此即可成佛，则值寺阍黎，已充满极乐国矣。秋芙性爱洁，地有纤尘，必亲事箕帚。余为举王栖云偈云：「日日扫地上，越扫越不净。若要地上净，撇却苕帚柄。」秋芙卒不能悟。秋荚辨才十倍于我，执于斯者，良亦积习使然。
余居湖上十年，大人月给数十金，资余盐米。余以挥霍，每至匮乏，夏葛冬裘，递质递赎，敝箧中终岁常空空也。曾赋诗示秋芙云：「一寒至此怜张禄，再拥无由惜谢耽。箧为频搜卿有意，裈犹可挂我何惭。」纪实也。
丁未冬，伊少沂大令课最北行，余饯之草堂，来会者二十馀人。酒次，李山樵鼓琴，吴康甫作擘窠书，吴乙杉、杨渚白、钱文涛分画四壁，余或拈韵赋诗，清谈瀹茗。惟施庭午、田望南、家宾梅十馀人，踞地赌霸王拳，狂饮疾呼，酒尽数十觥不止。是夕，风月正佳，余留诸人为长夜饮。羊灯既上，洗盏更酌，未及数巡，而呼酒不至。讶询秋芙，答云： 「瓶罍罄矣。床头惟馀数十钱，余脱玉钏换酒，酒家不辨真赝，今付质库，去市远，故未至耳。」余为诵元九「泥他沽酒拔金钗」诗，相对怅然。是集得诗数十篇，酒尽八九瓮，数年来文酒之乐，于斯为盛。自此而后，踪迹天涯，云萍聚散，馀与秋芙亦以尘事相羁，不能屡为山泽游矣。
秋芙素不工词，忆初作《菩萨蛮》云：「莫道铁为肠，铁肠今也伤。」造意尖新，无板滞之病。其后馀游山阴，秋芙制《洞仙歌》见寄，气息深稳，绝无疵颠，余始讶其进境之速。归后索览近作，居然可观，乃知三日之别，固非昔日阿蒙矣。昔瑶花仙史降乩巢团，目秋芙为昙阳后身，观其辨才，似亦可信。加以长斋二十年，《楞严》《法华》熟诵数千卷，定而生蕙，一指半偈，犹能言下了悟，况区区文字间乎！昔人谓「书到今生读已迟」，余于秋芙信之矣。
秦亭山西去二十里，地名西溪，余家槐眉庄在焉。缘溪而西，地多芦苇，秋风起时，晴雪满滩，水波弥漫，上下一色。芦花深处，置精蓝数椽，以奉瞿昙，曰「云章阁」。阁去庄里馀，复涧回溪，非苇杭不能到也。时有佛缘僧者，居华坞∴斋，相传戒律精严，知未来之事。乙巳秋，余因携秋芙访之，叩以面壁宗旨，如聩如聋，鼻孔撩天，曷胜失笑。时残雪方晴，堂下绿梅，如尘梦初醒，玉齿粲然。秋芙约为永兴寺游，遂与登二雪堂，观汪夫人方佩书刻。还坐溪上，寻炙背鱼、剪尾螺，皆颠师胜迹。明日更游交芦，秋雪诸刹，寺僧以松萝茶进，并索题《交芦雅集图卷》。回船已夕阳在山，晚钟催饭矣。霜风乍寒，溪上澄波粼粼，作皱縠纹。秋芙时著薄棉，有寒色，余脱半臂拥之。夜半至庄，吠尨迎门，回里隔溪渔火，不减鹿门晚归时也。秋芙强余作游记诗，遂与挑灯命笔，不觉至曙。
秋芙有停琴伫月小彰，悬之寝室，日以沉水供之。将归，戏谓余曰： 「夜窗孤寂，留以伴君，君当酬以瓣香。无扃置空房，令娥眉有秋风团扇悲也。」
晓过妇家。窗栊犹闭，微闻仓琅一声，似鸾篦堕地，重帘之中，有人晓妆初就也。时初日在梁，影照窗户，盘盘腻云，光足鉴物，因忆微之诗云：「水晶帘底看梳头」，古人当日，已先我消受眼福。
关、蒋故中表亲。余未聘时，秋芙来余家，绕床弄梅，两无嫌猜。丁亥元夕，秋芙来贺岁，见于堂前。秋芙衣葵绿衣，余著银红绣袍，肩随额齐，钗帽相傍。张情齐丈方居巢园，谓大人曰：「俨然佳儿佳妇。」大人遂有丝罗之意。后数月，巢园鼠姑作花，大人招亲朋，置酒花下。秋芙随严君来。酒次，秋芙收筵上果脯，藏帕中。余夺之，秋芙曰：「余将携归，不汝食也。」余戏解所系巾，曰：「以此缚汝，看汝得归去否？」秋芙惊泣，乳妪携去始解。大人顾之而笑。固倩俞霞轩师为之蹇修，筵上聘定。自后数年，绝不相见。大人以关氏世有姻娅，岁时仍率余往趋谒，故关氏之庭，迹虽疏，未尝绝也。忆壬辰新岁，余往，入门见青衣小鬟，拥一粲姝上车而去。俄闻屏间笑声，乃知出者即为秋芙。又一年，圃桥试近，妻父集同人会文，意在察婿。置酒后堂，余列末座。闻湘帘之中，环玉相触，未知有秋关在否。又一年，余行市间，忽车雷声中，帘□疾卷，中有丽人，相注作熟视状。最后一车，似是妻母，意卷帘人即膝前娇女也。又一年，余举弟子员，大人命余晋谒。庭遇秋芙，戴貂茸，立蜜梅花下。俄闻银钩一声，无复鸿影。余自聘及迎，相去凡十五年，五经邂逅，及却扇筵前，剪灯相见，始知颊上双涡，非复旧时丰满矣。今去结缡又复十载，余与秋芙皆鬓有霜色，未知数年而后，更作何状？忽忽前尘，如梦如醉，质之秋芙，亦忆一二否？
秋芙谓「元九《长庆集》诗，如土饭尘羹，食者不知有味。惟《悼亡》三诗，字字泪痕，不堕浮艳之习。」余日：「未必不似宋考功于刘希夷事耳。不然，微之轻薄小人，安能为此刻骨语？」
余读《述异记》云「龙眠于渊，颔下之珠，为虞人所得，龙觉而死」，不胜叹息。秋芙从旁语曰：「此龙之罪也。颔下有珠，则宜知宝。既不能宝而为人得，则唏嘘云雨，与虞人相持江湖之间，珠可还也。而以身殉之，龙则逝矣，而使珠落人手，永无还日，龙岂爱珠者哉？」余默然良久，曰：「不意秋芙亦能作议论，大奇。」
葛林园为招贤寺遗址，有水榭数楹，俯瞰竹石。榭下有池，矩□横架其上。池偏凌霄花一本，藤蔓蜿蜒，相传为唐宋时物，诗僧半颠及其师破林，驻锡于此数十年矣。己酉初夏，积潦成灾，余所居草堂，巳为泽国。半颠以书相招，遂与秋芙往借居焉。是时，城市可以行舟，所交宾朋，无歹中隔。日与半颠谈禅，间以觞咏，悠悠忽忽，不知人间有岁月矣。闻岳坟卖馂馅馒首，日使赤脚婢数钱买之。瞰食既饱，分饲池鱼。秋芙起拊栏楯，误堕翠簪，水花数圈，杳不能迹，惟簪上所插素馨，漂浮波上而已。池偏为梁氏墓庐，庐西有门，久鞠茂草。庐居梁氏族子数人，出入每由寺中。梁有劣弟，贫乏不材。余居月惊，阅墙之声，未歇于耳。一日，余行池上，闻剥啄声。寺僧方散午斋，余为启扉。有毡笠布衣者，问梁某在否，余为指示。其人入粱氏庐，余亦闭门。半颠知之，因见梁，问来者云何，梁曰：「无之。」相与遍索室中，不得。惟东偏小楼，扃闭甚固，破窗而入，其弟已缢死床上矣，乃知叩门者缢死鬼耳！自后鬼语啾啾，夜必达旦，梁以心恇迁去。余与秋芙虽恃《楞严》卫护之力，而阴霾逼人，究难长处。时水潦已退，旋亦移归草堂，嗣闻半颠飞锡南屏。余不过此寺又数年矣，未知近日楼中，尚复有人居住否？
枕上不寐，与秋芙论古今人材，至韩擒虎。余曰：「擒虎生为上柱国，死不失为阎罗王，亦侥幸甚矣。」秋英笑曰：「特张嫦娥诸人之冤，无可控告，奈何？」
大人晚年多疴，余与秋芙结坛修玉皇忏仪四十九日。秋芙作骈俪疏文，辞义奥艳，惜稿无遗存，不可记忆。维时霜风正秋，瓶中黄菊，渐有佳色。夜深钟磐一鸣，万籁皆伏。沈烟笼罩中，恍觉上清官阙，即现眼前，不知身在人世间也。
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然余于此，悟入正复不浅。
春夜扶鸾，瑶花仙史降坛，赋《双红豆》词云：「风丝丝，雨丝丝，谁使花粘蛛网丝？春光留一丝。 烟丝丝，柳丝丝，依与红蚕同有丝。蚕丝依鬓丝。」又《贺新凉》赠秋芙云：「久未城西过。料如今、夕阳楼畔，芭蕉新大。日日东风吹暮雨，闻道病愁无那。况几日妆台梳裹。纸薄衫儿寒易中，算相宜还是摊衾卧。切莫向，夜深坐。 西池已谢桃花朵。恁青鸾、天天来去，书儿无个。一卷楞严应读遍，能否情惮参破？问归计甚时才可？双凤归来星月下，好细斟元碧相称贺。须预报，玉楼我。」甲辰岁，仙史曾降笔草堂，指示金丹还返之道，故有「久未西城过」之语。
忆戊申秋日，寄秋芙七古—首，诗云：「乾萤冷贴屏风死，秋逼兰釭落花紫。满床风雨不成眠，有人剪烛中霄起。风雨秋凉玉簟知，镜台钗股最相思。伤心独忆闺中妇，应是残灯拥髻时。髻影飘萧同卧病，中间两接红鲂信。病热曾云甘蔗良，心忪或藉浮瓜镇。夜半传闻还织素，锦诗渐满回文数。可怜玉臂岂禁寒，连波只悔从前错。从前听雨芙蓉室，同衾忆汝初来日。才见何郎卺合双，便疑司马心非一。鸿庑牛衣感最深，春衣典后况无金。六年费汝金钗力，买得萧郎薄幸心。薄幸明知难自避，脱舆未免参人议。或有珠期浦口还，何曾剑忍微时弃。端赖鸳鸯壶内语，疏狂尚为鲰生恕。无端乞我卖薪钱，明朝便决归宁去。去日青荷初卷叶，罗衣曾记箱中叠。一年容易到秋风，渡江又阻归来楫。我似齐纨易弃捐，怀中冷暖仗人怜。名争蜗角难言胜，命比蚕□岂久坚。莫为机丝曾有故，蛾眉何人能持护？门前但看合欢花，也须各有归根树。树犹如此我何堪，近信无由绮阁探。拥到兰衾应忆我，半窗残梦雨声参。雨声入夜生惆怅，两家红烛昏罗帐。一例悲欢各自听，楚魂来去芭蕉上。芭蕉叶大近窗楹，枕上秋天不肯明。明日谢家堂下过，入门预想绣鞋声。」此稿遗佚十年，枕上忽忆及之，命笔重书，恍惚如梦。
晚来闻络纬声，觉胸中大有秋气。忽忆宋玉悲秋《九辩》，击枕而读。秋芙更衣阁中，良久不出。闻唤始来，眉间有秋色。余问其故，秋芙曰：「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可使我闻之？」余慰之曰：「因缘离合，不可定论。余与子久皈觉王，誓无他趣。他日九莲台上，当不更结离恨缘，何作此无益之悲也？昔锻金师以一念之誓，结婚姻九十馀劫，况余与子乎？」秋芙唯唯，然颊上粉痕，已为泪花污湿矣。余亦不复卒读。
秋芙藏有书尺，为吴黟山所贻。尺长尺馀，阔二寸许。相传乾隆壬子，泰山汉柏出火自焚，钱塘高迈庵拾其烬馀，以为书尺，刻铭于上。铭云：「汉已往，柏有神。坚多节，含古春。劫灰未烬兮，芸编是亲。然藜痹徽兮，焦桐共珍。」
开户见月，霜天悄然，固忆去年今夕，与秋芙探梅巢居阁下，斜月暧空，远水渺口，上下千里，一碧无际，相与登补梅亭，瀹茗夜谈，意兴弥逸。秋芙方戴梅花鬓翘，虬枝在檐，遽为攫去，余为摘枝上花朴之。今亭且倾圮，花木荒落，惟口娥有情，尚往来孤山林麓间耳。
秋芙好棋，而不甚精，每夕必强余手谈，或至达旦。余戏举竹坨同云：「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秋芙故饰词云：「君以我不能胜耶？请以所佩玉虎为赌。」下数十子，棋局惭输，秋芙纵膝上口儿搅乱棋势。余笑云：「子以玉奴自况欤？」秋芙嘿然。而银烛荧荧，已照见 桃花上颊矣。自此更不复棋。
去年燕来较迟，帘外桃花，已零落殆半。夜深巢泥忽倾，堕雏于地。秋芙惧为口儿所攫，急收取之，且为钉竹片于梁，以承其巢。今年燕子复来，故巢犹在，绕屋呢喃，殆犹忆去年护雏人耶？
同里沉湘涛夫人与秋芙友善，赠以所著诗词属为删校。中有句云：「却喜近来归佛后，清才渐觉不如前。」因忆前见朱莲卿诗，有「却喜今年身稍健，相逢常得笑颜生」之句，两「喜」字用法不同，各极沉痛。莲卿近得消渴疾，两月未起，霜风在林，未知寒衣曾检点否？
斜月到窗，忽作无数个「人」字，知堂下修篁解箨矣。忆居槐眉庄，庄前种竹数弓。笋泥初出，秋荚命秀娟携鸦嘴锄，口数筐，煮以盐菜，香味甘美，初不让廷秀煮笋经也。秀娟嫁数年，如林中绿衣人得锦绷儿矣。惟余老守谷中，鬓颜非故，此君有知，得无笑人？
虎跑泉上有术樨数株，偃伏石上，花时黄雪满阶，如游天香国中，足怡鼻观。余负花癖，与秋芙常煮茗其下。秋芙攒花簪鬓，额上发为树枝捎乱，余为蘸泉水掠之。临去折花数枝，插车背上，携入城口，欲人知新秋消息也。近闻寺憎添植数本，金粟世界，定更为如来增色矣。秋风匪遥，早晚应有花信，花神有灵，亦忆去年看花人否？
宾梅宿予草堂，漏三下，闻邻人失火，急率仆从救之。及门，已扑灭矣。惟闻空中语云：「今日非有力人居此，此境几为焦土。」言顷，有二道入与一比丘自天而下。道人戴藕华冠，衣蟠龙口口之袍。其一玉貌长髯，所衣所冠皆黄金色。比丘踵道人之后，若木若讷。藕冠者曰：「吾名证若，居青城赤水之间，访蒋居士至此。」与长须道人拂尘而歌，歌长数千言，未暇悉记。惟记其末句云：「只回来巧递了云英密信，那裴航痴了心，何时得醒？若不早回头，累我飞升。醒，醒，醒，明日阴晴难信。」歌竟而逝。趋视之，则星月在户，残灯不明，惟闻落叶数声，蘧然一梦觉也。既旦，告予，予曰：「余家断杀数十年，而修鸿宝之道六七载，至今黄口飞腾，犹少返还之诀。岂仙师垂悯凡愚，现身说法欤？歌中曰「云英」，云英者，岂以余闺房之缘，未解缠缚，而讽咏示警欤？时予与秋荚修陀罗尼忏数月矣，所谓比丘者，岂观音化身，寻声自西竺来欤？
秋芙病，居母家六十馀日。臧获陪侍，多至疲惫。其昼夜不辍者，仅余与妻妹侣琼耳。余或告归，侣琼以身代予，事必手亲，故药炉病榻之间，予得赖以息肩。侣琼固情笃友于，然当此患难之时，而荼苦能甘，亦不自觉伺以至是也。秋芙生负情癖，病中尤为缠缚。余归，必趣人召余，比至，仍无一语。侣琼问之，秋芙曰：「余命如悬丝，自分难续，仓猝恐无以与诀，彼来，余可撒手行耳。」余闻是言，始觉腹痛，继思秋芙念佛二十年，誓赴金台之迎，观此一念，恐异日轮堕人天，秋芙犹未能免。手中梧桐花，放下正自不易耳。
秋夜正长，与妻妹佩琪围棋，三战三北，自念平生此技未肯让人，佩琪年未及笄，所造如此，殆天授耶？佩琪性静默，有林下风，字与诗篇，靡不精晓，自言前身自上清官来。观其神寒骨清，洵非世间烟火人也。今不与对局数年矣，布算之神，应更倍昔。他日谢家堂上，当效楚子反整师复战，期雪曩年城下之耻。
踏月夜归，秋荚方灯下呼卢。座中有人一掷得六么色，余戏为《卜算子》词云：「妆阁夜呼卢，钗影阑干背。六个骰儿六个窝，到底都成对。 借问阿谁赢，莫是青溪妹？赚得回头一顾无，试报说金钮坠。」秋芙见面笑曰：「如此绮语，不虑方子鞭背耶？」
近作小词，有句云：「不是绣衾孤，新来梦也无。」又《买陂塘》后半云：「中门掩，更念荀郎忧困，王瓯莲子亲进。无端别了秦楼去，食性伺人猜准。闲抚鬓。看半载相思，又及三春尽。前期未稳。怕再到兰房，剪灯私语，做梦也无分。」时宾梅以纨扇属书，团戏录之。宾梅见而笑曰：「做梦何以无分？」秋芙笑云：「想新来梦也无耳。」相与绝倒。
甲辰秋，同入招游月湖。夜深为风露所欺。明日复集吴山笙鹤楼，中酒禁寒。归而病热几殆，赖乩示方药，始获再生。越一年，为丙午岁，疽发背间，旋复病疟。方届秋试，扶病登车，未及试院，而魂三逝矣。仆从舁归，匝月始安。已酉之夏，复病疮痢，俯枕三月，痛甚剥肤。六年之间，三堕病劫，秋芙每侍余疾，衣不解带。柔脆之质，岂禁劳瘁，故余三病，而秋芙亦三病也。余生有懒疾，自己酉奉讳以来，火死灰寒，无复出山之想。惟念亲亡未葬，弟长未婚，为生平未了事。然先人生圹久营，所需卜吉。增弟年二十矣，兔郭数顷田，足可耕食。数年而后，当与秋芙结庐华坞河渚间，夕梵晨钟，忏除慧业。花开之日，当并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明日为如来潘涅槃日，当持此誓，证明佛前。
【秋灯琐忆】拼音版/注音版
qiū dēng suǒ yì。
秋灯琐忆。
jiǎng tǎn。
蒋坦。
dào guāng guǐ mǎo rùn qiū，
道光癸卯闰秋，
qiū fú lái guī。
秋芙来归。
lòu sān xià，
漏三下，
zāng huò jiē qǐn。
臧获皆寝。
qiū fú wǎn duò mǎ jì，
秋芙绾堕马髻，
yī hóng xiāo zhī yī，
衣红绡之衣，
dēng huā yǐng zhōng，
灯花影中，
huān xiào mí chàng，
欢笑弥畅，
lì yán xiǎo nián xī xì zhī shì。
历言小年嬉戏之事。
jiàn jí shī cí，
渐及诗词，
yú kǔ shuǐ shé jiǎo bù néng xià，
余苦水舌挢不能下，
yīn yì xī nián yǒu chuán wén qí chū dōng shī yún xuě yā céng yán zhòng，
因忆昔年有传闻其《初冬诗》云「雪压层檐重，
fēng qī bàn bì dān，
风欺半臂单」，
yú chū yí wèi ā qiào jiǎ tuō，
余初疑为阿翘假托，
zhì shì shǐ xìn。
至是始信。
yú shí guì zhàng chóng fēi，
于时桂帐虫飞，
juàn bù chéng mèi。
倦不成寐。
pén zhōng sù xīn，
盆中素馨，
xiāng qì wēng rán，
香气滃然，
liú xí zhěn diàn。
流袭枕簟。
qiū fú qǐng lián jù，
秋芙请联句，
yǐ guān yú cái，
以观余才，
yú yì yù shì qiū fú zhī shī，
余亦欲试秋芙之诗，
suì xīn rán nuò zhī。
遂欣然诺之。
yú shǒu fù yún cuì bèi yuān yāng yè，
余首赋云：「翠被鸳鸯夜，
qiū fú xù yún hóng yún zhī mò lóu。
」秋芙续云：「红云织蟔楼。
huā yíng shā màn yuè，
花迎纱幔月，
yú cì xù yún rù jué zhěn hán qiū。
」余次续云：「入觉枕函秋。
yóu yù zài xù，
」犹欲再续，
ér yán yuè ài xié，
而檐月暧斜，
lín zhōng xú dòng，
邻钟徐动，
hù wài xiǎo huán yǐ zhāo zhāo lái cù xiǎo zhuāng yǐ。
户外小鬟已啁啁来促晓妆矣。
yú nǎi gé bǐ ér qǐ。
余乃阁笔而起。
shù yuē bù rù cháo yuán，
数曰不入巢园，
yīn láng zhī jiān，
阴廊之间，
jiàn yǒu tái sè，
渐有苔色，
yīn gǎn fù èr jué yún yī jiào hóng ruí mèng，
因感赋二绝云：「一觉红蕤梦，
cháo jì jì bù zhēn。
朝记记不真。
zuó xiāo fēng lù zhòng，
昨宵风露重，
yì fǒu rěn hán rén jìng kǎn wú rén fú，
忆否忍寒人？」「镜槛无人拂，
fáng lóng jiǔ bù kāi。
房栊久不开。
yù yán xiāng yì chù，
欲言相忆处，
hù xià yǒu qīng tái。
户下有青苔。
shí qiū fú guī níng sān shí wǔ yuē yǐ。
」时秋芙归宁三十五曰矣。
qún jì qīng líng，
群季青绫，
xìng yīng bù qiǎn，
兴应不浅，
yì yì yè shēn yǒu rén，
亦忆夜深有人，
shàng pái huái fēng lù xià fǒu qiū fú zhī qín，
尚徘徊风露下否？ 秋芙之琴，
bàn chū yú shòu。
半出余授。
rù qiū yǐ lái，
入秋以来，
yīn bìng fèi chuò。
因病废辍。
jì qǐ，
既起，
zhǐ fǎ jiàn shū，
指法渐疏，
qiáng wèi lǐ xí，
强为理习，
nǎi yǔ dàn yú xī yáng hóng bàn lóu shàng。
乃与弹于夕阳红半楼上。
tiáo xián jì jiǔ，
调弦既久，
gāo bù chéng yīn，
高不成音，
zài diào zé dāng wǔ huī ér jué。
再调则当五徽而绝。
qiū fú suǒ shàng xīn xián，
秋芙索上新弦，
hū yān wù mí kōng，
忽烟雾迷空，
chuāng zhǐ yù hēi。
窗纸欲黑。
xià lóu shì zhī，
下楼视之，
zhī chú huán bù jiè，
知雏鬟不戒，
huǒ yán màn wéi。
火延幔帷。
tóng pú pū zhī shǐ miè。
童仆扑之始灭。
nǎi zhī cù duàn zhī xián，
乃知猝断之弦，
qí chèn bù yuǎn，
其谶不远，
kuàng wǔ，
况五，
huǒ shù yě，
火数也，
yīng huī ér jué，
应徽而绝，
qín qí yǔ wǒ hū qiū fú yǐ jīn pén dǎo róng kuí yè zhī，
琴其语我乎？ 秋芙以金盆捣戎葵叶汁，
zá yú yún mǔ zhī fěn，
杂于云母之粉，
yòng zhǐ tuō rǎn，
用纸拖染，
qí sè wèi lǜ，
其色蔚绿，
suī chéng xīn zhī zhì，
虽澄心之制，
wú yǐ guò zhī。
无以过之。
céng wèi yú lù xī hú bǎi yǒng，
曾为余录《西湖百咏》，
xī wèi guō jì hǔ xié qù。
惜为郭季虎携去。
jì hǔ wèi yú tí qiū lín zhù shū tú yún shī chéng bù yòng tái jiān xiě，
季虎为余题《秋林著书图》云：「诗成不用苔笺写，
xiào suǒ lán guī shǒu xì chāo，
笑索兰闺手细钞」，
jí zhǐ cǐ yě。
即指此也。
qiū fú xiǎng bù gōng shū，
秋芙曏不工书，
zì yóu wèi zī bó，
自游魏滋伯，
wú yī shān liǎng zhàng zhī mén，
吴黟山两丈之门，
shǐ xué wèi jìn táng gé。
始学为晋唐格。
xī bìng hòu mù lì jiào chà，
惜病后目力较差，
bù néng cháng shì bǐ mò。
不能常事笔墨。
rán jiàn zuò shù zì，
然间作数字，
yóu shì xiù mèi kě rén。
犹是秀媚可人。
xià yè kǔ rè，
夏夜苦热，
qiū fú yuē yóu lǐ ān。
秋芙约游理安。
fǔ chū mén，
甫出门，
léi shēng yīn yīn，
雷声殷殷，
kuáng biāo jí zuò。
狂飙疾作。
pū fū qǐng huí chē，
仆夫请回车，
yú yǐ yóu xìng fāng chì，
余以游兴方炽，
qiáng qù zhī xíng。
强趣之行。
yǒng jí nán píng，
永及南屏，
ér hēi yún sì chuí，
而黑云四垂，
shān chuān míng hé。
山川瞑合。
é jiàn bái guāng rú liàn，
俄见白光如练，
chū dú xiù fēng dǐng，
出独秀峰顶，
jīng tiān zhàng yú，
经天丈馀，
yǔ xià rú zhù，
雨下如注，
nǎi zhǐ dà sōng shù xià。
乃止大松树下。
yǔ jì gēng xíng，
雨霁更行，
jué zhú fēng sāo sāo，
觉竹风骚骚，
wàn cuì nóng dī，
万翠浓滴，
liǎng shān rú cán zhuāng měi rén，
两山如残妆美人，
cù dài chuí méi，
蹙黛垂眉，
xiù sè kě cān。
秀色可餐。
yú yǔ qiū fú qiě guān qiě xíng，
余与秋芙且观且行，
bù zhī yī mèi zhī jì shī yě。
不知衣袂之既湿也。
shí yuè chá kāi shì zhǔ jiǎng lǐ ān sì xí，
时月查开士主讲理安寺席，
liú fàn yī pú，
留饭伊蒲，
bìng yǐ suǒ huì bái lián huà zhèng jiàn yí。
并以所绘白莲画帧见贻。
qiū fú tí shī qí shàng，
秋芙题诗其上，
yǒu kòng dào sè xiāng hé yǒu xiāng，
有「空到色香何有相，
ruò lí wén zì qǐ néng chán zhī jù。
若离文字岂能禅」之句。
chá huà jì qià，
茶话既洽，
fù yóu yáng méi wù zhì shí wū dòng，
复由杨梅坞至石屋洞，
dòng zhōng luàn shí pái gǒng，
洞中乱石排拱，
jǐ chá yǎn rán。
几察俨然。
qiū fú ān qín pán dèng，
秋芙安琴磐磴，
gǔ píng shā luò yàn zhī cāo，
鼓《平沙落雁》之操，
guī yún wēng rán，
归云滃然，
jiàn shuǐ hù dá，
涧水互答，
cǐ shí xiāng duì，
此时相对，
jǐ wàng wǒ liǎng rén yóu shēng chén shì jiān yě。
几忘我两人犹生尘世间也。
é ér cán shǔ jiàn shōu，
俄而残暑渐收，
míng yān sì qǐ，
暝烟四起，
huí chē lǐ xǔ，
回车里许，
yǐ yuè shàng sū dī yáng liǔ shāo yǐ。
已月上苏堤杨柳梢矣。
shì rì，
是日，
wū lòu chuáng qián，
屋漏床前，
chuāng hù jiē shī，
窗户皆湿，
tóng pú yǐ zhòng mén suǒ jiōng，
童仆以重门锁扃，
wèi huò rù shì。
未获入视。
qí guī，
俟归，
yǐ dié zhàng wén chú，
已蝶帐蚊橱，
bàn wèi zé guó，
半为泽国，
hū xiǎo bì yǐ yún lóng yùn zhī，
呼小婢以筠笼熨之，
wǔ gǔ shǐ shuì。
五鼓始睡。
qiū fú xǐ huì mǔ dān，
秋芙喜绘牡丹，
ér xià bǐ pō zì jīn zhòng。
而下笔颇自矜重。
sì cóng lǎo yǒu yáng zhǔ bái yóu，
嗣从老友杨渚白游，
huó sè shēng xiāng，
活色生香，
suì rù nán tián zhī shì。
遂入南田之室。
shí tóng rén zhōng yù yú cǎo táng jí chén xī guò cóng zhě，
时同人中寓余草堂及晨夕过从者，
yǒu qián wén tāo fèi zi sháo，
有钱文涛、费子苕，
yán wén qiáo jiāo zhòng méi zhū rén，
严文樵、焦仲梅诸人，
pǐn yè píng huā，
品叶评花，
mí rì bù juàn。
弥日不倦。
jì ér qián qù yáng sǐ，
既而钱去杨死，
jiāo yán zhū rén gè guī gù xiāng。
焦严诸人各归故乡。
qiū fú yì yǐ yán mǐ shì fán，
秋芙亦以盐米事烦，
qì zhì bǐ mò。
弃置笔墨。
wéi yú wán shàn yī méi，
惟余纨扇一枚，
yóu wèi zhū rén hé huà zhī bǐ，
犹为诸人合画之笔，
jīng shén yì tài，
精神意态，
bù jiǎn dāng nián，
不减当年，
xiá rì guān zhī，
暇日观之，
bù shèng bīn péng líng luò zhī gǎn。
不胜宾朋零落之感。
táo huā wèi fēng yǔ suǒ cuī，
桃花为风雨所摧，
líng luò chí shàng，
零落池上，
qiū fú shí huā bàn qì zì，
秋芙拾花瓣砌字，
zuò yè jīn mén cí yún chūn guò bàn，
作《谒金门》词云：「春过半，
huā mìng yě rú chūn duǎn。
花命也如春短。
yī yè luò hóng chuī jiàn màn，
一夜落红吹渐漫，
fēng kuáng chūn bù guǎn。
风狂春不管。
chūn zì wèi chéng，
」「春」字未成，
ér dōng fēng zhòu lái，
而东风骤来，
piāo sàn mǎn dì，
飘散满地，
qiū fú chàng rán。
秋芙怅然。
yú rì，
余日，
cǐ zhēn gè fēng kuáng chūn bù guǎn yǐ xiāng yǔ yī xiào ér bà。
「此真个‘风狂春不管’矣！」相与一笑而罢。
yú jiù xù yī lǜ yīng wǔ，
余旧蓄一绿鹦鹉，
zì rì cuì niáng，
字日「翠娘」，
hū zhī zhé yīng。
呼之辄应。
suǒ sòng shī jù，
所诵诗句，
xiǎng wèi shì ér xiù juàn suǒ jiào。
曏为侍儿秀绢所教。
xiù juàn jì jià，
秀绢既嫁，
cuì niáng yǐn zhuó cháng shī shí，
翠娘饮啄常失时，
rì jiàn qiáo cuì。
日渐憔悴。
yī rì，
一日，
yú qǐ guàn mù，
余起盥沐，
wén lián wài zuò xì yǔ shēng，
闻帘外作细语声，
huǎng rú xiù juān shēng wěn，
恍如秀娟声吻，
jīng qǐ shì zhī，
惊起视之，
zé cuì niáng yě。
则翠娘也。
yáng zhī qù shù yuè yǐ，
杨枝去数月矣，
cuì niáng yǒu zhī，
翠娘有知，
yì yì jiào shī rén fǒu qiū fú měi wèi yú yún rén shēng bǎi nián，
亦忆教诗人否？ 秋芙每谓余云： 「人生百年，
mèng mèi jū bàn，
梦寐居半，
chóu bìng jū bàn，
愁病居半，
qiǎng bǎo chuí lǎo zhī rì yòu jū bàn，
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
suǒ jǐn cún zhě，
所仅存者，
shí zhī yī èr ěr，
十之一二耳，
kuàng wǒ bèi pú liǔ zhī zhì，
况我辈蒲柳之质，
yóu wèi bì bǎi nián zhě hū yǔ lán chéng yún yī yuè huān yú，
犹未必百年者乎！庾兰成云：一月欢娱，
dé sì wǔ liù rì。
得四五六日。
xiǎng yì zì jiě yǔ ěr。
想亦自解语耳。
sī yán xìn rán。
」斯言信然。
píng shēng wèi zuò bǎi lǐ yóu。
平生未作百里游。
jiǎ chén é jiāng zhī yì，
甲辰娥江之役，
qiū fú fāng bìng hán jí，
秋芙方病寒疾，
yù gēng xíng qī。
欲更行期。
ér xíng zhuāng jì fā，
而行装既发，
huáng tóu cù wǒ yǐ。
黄头促我矣。
wǎn dù qián jiāng，
晚渡钱江，
jù fēng dà zuò，
飓风大作，
gé àn yuè shān，
隔岸越山，
jiē dī huán liǎn méi，
皆低鬟敛眉，
yù yù zuò xiāng duì zhuàng，
郁郁作相对状，
yīn yì zǐ ān téng wáng gé xù yún tiān gāo dì jiǒng，
因忆子安《滕王阁序》云：「天高地迥，
jué yǔ zhòu zhī wú qióng，
觉宇宙之无穷，
xìng jìn bēi lái，
兴尽悲来，
shí yíng xū zhī yǒu shù。
识盈虚之有数。
shū jué cǐ shēn máng máng，
」殊觉此身茫茫，
bù zhī dāng zhì hé suǒ。
不知当置何所。
míng hé zài tiān，
明河在天，
cán dēng yíng yíng，
残灯荧荧，
jiǔ xǐng yǐ wǔ gēng shí yǐ。
酒醒已五更时矣。
yù hū tiān yī，
欲呼添衣，
ér luó zhàng chuí chuí，
而罗帐垂垂，
sì wú rén yīng，
四无人应，
kāi yǎn shì zhī，
开眼视之，
shǐ zhī cǐ shēn yóu wò zhōu zhōng yě。
始知此身犹卧舟中也。
qiū yuè zhèng jiā，
秋月正佳，
qiū fú mìng chú huán fù qín，
秋芙命雏鬟负琴，
fàng zhōu liǎng hú hé jì zhī jiān。
放舟两湖荷芰之间。
shí yú zì xī xī guī，
时余自西溪归，
jí mén，
及门，
qiū fú xiān chū，
秋芙先出，
yīn mǎi guā pí jī zhī，
因买瓜皮迹之，
xiāng yù yú sū dī dì èr qiáo xià。
相遇于苏堤第二桥下。
qiū fú fāng gǔ qín zuò hàn gōng qiū yuàn qū，
秋芙方鼓琴作《汉宫秋怨》曲，
yú wèi pī jīn ér tīng。
余为披襟而听。
sī shí sì shān chén yān，
斯时四山沉烟，
xīng yuè zài shuǐ，
星月在水，
chēng cōng zá míng，
琤瑽杂鸣，
bù zhī tiān fēng shēng huán pèi shēng yě。
不知天风声环佩声也。
qín shēng mò zhōng，
琴声末终，
chuán chún yǐ yí jìn yī yuán fǔ àn yǐ。
船唇已移近漪园甫岸矣。
gù kòu bái yún ān mén。
固叩白云庵门。
ān ní gù xiāng shí yě，
庵尼故相识也，
zuò cì，
坐次，
cǎi chí zhōng xīn lián，
采池中新莲，
zhì gēng yǐ jìn。
制羹以进。
xiāng sè qīng liè，
香色清冽，
zú qìn cháng dǔ，
足沁肠睹，
qí shì shì wèi xīng shān，
其视世味腥膻，
hé zhǐ xūn yóu zhī bié。
何止薰莸之别。
huí chuán zhì duàn jiā qiáo dēng àn，
回船至段家桥登岸，
shī zhú diàn yú dì，
施竹簟于地，
zuò huà liáng jiǔ。
坐话良久。
wén chéng zhōng chén xiāo shēng，
闻城中尘嚣声，
rú yíng yíng yíng，
如蝇营营，
shū guā rén ěr。
殊聒人耳。
qiáo shàng shí zhù，
桥上石柱，
wèi qù nián tí shī chù，
为去年题诗处，
jìn wèi pín yī bō shí，
近为嫔衣剥蚀，
wú fù zì jī。
无复字迹。
yù zhòng shū zhī，
欲重书之，
kǔ wú zhōng shū。
苦无中书。
qí shí xīng dǒu jiàn xī，
其时星斗渐稀，
hú qì héng bái，
湖气横白，
tīng chéng tóu gēng gǔ，
听城头更鼓，
yǐ chén chén dì sì tòng yǐ，
已沉沉第四通矣，
suì xié qín cì chuán ér qù。
遂携琴刺船而去。
yú lián cūn lái yóu wǔ lín，
余莲村来游武林，
yǐ huì shān quán yī wèng jiàn xiǎng。
以惠山泉一瓮见饷。
shì mò diān kāi shì zhǔ jiǎng tiān rì shān xí，
适墨颠开士主讲天日山席，
yì jì tóu gāng chá lái。
亦寄头纲茶来。
zhú lú pēng yǐn，
竹炉烹饮，
bù chì rú lái dī shuǐ，
不啻如来滴水，
biàn rùn bā wàn sì qiān máo kǒng，
遍润八万四千毛孔，
chū bù dài lú tóng qī wǎn yě。
初不待卢同七碗也。
lián cūn zhǐ yú cǎo táng shí yǒu yú rì，
莲村止余草堂十有馀日，
jiǎn zhú lùn wén，
剪烛论文，
yǒu yú jiāo qī。
有逾胶漆。
xī yán huān wèi zhōng，
惜言欢未终，
jī wèi qū qù。
饥为驱去。
shù yún xiāng wàng，
树云相望，
sān nián yú zī yǐ。
三年于兹矣。
cháng yì qí lùn wú mén zhū zǐ shī，
常忆其论吴门诸子诗，
jí chēng jué ā kāi shì wèi wén jiàn dì yī。
极称觉阿开士为闻见第一。
jué ā yǐ míng xiù cái tì luò fú qián，
觉阿以名秀才剃落佛前，
mó zhuān shí nián，
磨砖十年，
dé zhèng fǎ yǎn cáng。
得正法眼藏。
suǒ jū zhǒng méi sān bǎi yú běn，
所居种梅三百馀本，
xiāng xuě mǎn shí，
香雪满时，
diē zuò qí xià，
跌坐其下，
chán dìng jì qǐ，
禅定既起，
jiān shì yín yǒng。
间事吟咏。
yǒu yǒng huái shī yún zì cóng yī jiàn lèng yán hòu，
有《咏怀诗》云：「自从一见楞严后，
bù dú rén jiān kāng pò shū。
不读人间糠粕书。
xī jiǎn zhāi lǎo rén lùn huá yán jīng yún wén yì rú yī tǒng shuǐ，
」昔简斋老人论《华严经》云：「文义如一桶水，
dào lái dào qù。
倒来倒去。
bù tè bù jiě huá yán，
」不特不解《华严》，
zhí shì wèi jiàn huá yán yǔ。
直是未见《华严》语。
yǐ shì jué ā，
以视觉阿，
cì zhǐ shàng xià chuáng zhī bié yé xī wèi jiàn quán shī，
伺止上下床之别耶！惜未见全诗，
bù shèng bàn jì zhī hàn。
不胜半偈之憾。
wén lián cūn jìn kè pí líng，
闻莲村近客毗陵，
xiá rì dāng xiū shū wèn zhī。
暇日当修书问之。
yè lái wén fēng yǔ shēng，
夜来闻风雨声，
zhěn diàn jiàn yǒu liáng yì。
枕簟渐有凉意。
qiū fú fāng xiè wǎn zhuāng，
秋芙方卸晚妆，
yú zuò àn bàng。
余坐案傍。
zhì bǎi huā tú jì wèi bàn，
制《百花图记》未半，
wén huáng yè shù shēng，
闻黄叶数声，
chuī duò chuāng xià。
吹堕窗下。
qiū fú gù jìng yín yuē zuó rì shèng jīn rì，
秋芙顾镜吟曰：「昨日胜今日，
jīn nián lǎo qù nián。
今年老去年。
yú wǔ rán yún shēng nián bù mǎn bǎi，
」余怃然云：「生年不满百，
ān néng wéi tā rén shì tì zhé wèi zhì bǐ。
安能为他人拭涕！」辄为掷笔。
yè shēn，
夜深，
qiū fú sī yǐn，
秋芙思饮，
wǎ diào wēn tūn，
瓦铞温暾，
yǐ wú yú huǒ，
已无馀火，
yù hū xiǎo huán，
欲呼小鬟，
jiē méng tóu hù jiān，
皆蒙头户间，
wèi zhǐ lí zhào qù jiǔ yǐ。
为趾离召去久矣。
yú fēn àn shàng dēng zhì chá zào jiān，
余分案上灯置茶灶间，
wēn lián zǐ tāng yī ōu yǐn zhī。
温莲子汤一瓯饮之。
qiū fú bìng fèi shí nián，
秋芙病肺十年，
shēn qiū ké sòu，
深秋咳嗽，
bì gāo zhěn shǐ dé shú shuì。
必高枕始得熟睡。
jīn nián tǐ lì jiào qiáng，
今年体力较强，
yōng jì xiāng duì，
拥髻相对，
cháng zhì yè fēn，
常至夜分，
dài mián cān tiáo shè zhī gōng yú rán rù qiū yóu wèi shù rì，
殆眠餐调摄之功欤？然入秋犹未数日，
wèi zhī bā jiǔ yuè jiān gèng fù hé rú ěr。
未知八九月间更复何如耳。
yú wèi qiū fú zhì méi huā huà yī，
余为秋芙制梅花画衣，
xiāng xuě mǎn shēn，
香雪满身，
wàng zhī rú lǜ è xiān rén，
望之如绿萼仙人，
piān rán chén shì。
翩然尘世。
měi dāng chūn mù，
每当春暮，
cuì xiù píng lán，
翠袖凭栏，
bìn biān hú dié，
鬓边蝴蝶，
yóu xǔ xǔ rán bù zhī dōng fēng zhī jì qù yě。
犹栩栩然不知东风之既去也。
sǎo dì fén xiāng，
扫地焚香，
yù fó fǎ ěr，
喻佛法耳，
wèi rú cǐ jí kě chéng fó，
谓如此即可成佛，
zé zhí sì hūn lí，
则值寺阍黎，
yǐ chōng mǎn jí lè guó yǐ。
已充满极乐国矣。
qiū fú xìng ài jié，
秋芙性爱洁，
dì yǒu xiān chén，
地有纤尘，
bì qīn shì jī zhǒu。
必亲事箕帚。
yú wèi jǔ wáng qī yún jì yún rì rì sǎo dì shàng，
余为举王栖云偈云：「日日扫地上，
yuè sǎo yuè bù jìng。
越扫越不净。
ruò yào dì shàng jìng，
若要地上净，
piē què sháo zhǒu bǐng。
撇却苕帚柄。
qiū fú zú bù néng wù。
」秋芙卒不能悟。
qiū jiá biàn cái shí bèi yú wǒ，
秋荚辨才十倍于我，
zhí yú sī zhě，
执于斯者，
liáng yì jī xí shǐ rán。
良亦积习使然。
yú jū hú shàng shí nián，
余居湖上十年，
dà rén yuè gěi shù shí jīn，
大人月给数十金，
zī yú yán mǐ。
资余盐米。
yú yǐ huī huò，
余以挥霍，
měi zhì kuì fá，
每至匮乏，
xià gé dōng qiú，
夏葛冬裘，
dì zhì dì shú，
递质递赎，
bì qiè zhōng zhōng suì cháng kōng kōng yě。
敝箧中终岁常空空也。
céng fù shī shì qiū fú yún yī hán zhì cǐ lián zhāng lù，
曾赋诗示秋芙云：「一寒至此怜张禄，
zài yōng wú yóu xī xiè dān。
再拥无由惜谢耽。
qiè wèi pín sōu qīng yǒu yì，
箧为频搜卿有意，
kūn yóu kě guà wǒ hé cán。
裈犹可挂我何惭。
jì shí yě。
」纪实也。
dīng wèi dōng，
丁未冬，
yī shǎo yí dà lìng kè zuì běi xíng，
伊少沂大令课最北行，
yú jiàn zhī cǎo táng，
余饯之草堂，
lái huì zhě èr shí yú rén。
来会者二十馀人。
jiǔ cì，
酒次，
lǐ shān qiáo gǔ qín，
李山樵鼓琴，
wú kāng fǔ zuò bāi kē shū，
吴康甫作擘窠书，
wú yǐ shān yáng zhǔ bái qián wén tāo fēn huà sì bì，
吴乙杉、杨渚白、钱文涛分画四壁，
yú huò niān yùn fù shī，
余或拈韵赋诗，
qīng tán yuè míng。
清谈瀹茗。
wéi shī tíng wǔ tián wàng nán jiā bīn méi shí yú rén，
惟施庭午、田望南、家宾梅十馀人，
jù dì dǔ bà wáng quán，
踞地赌霸王拳，
kuáng yǐn jí hū，
狂饮疾呼，
jiǔ jìn shù shí gōng bù zhǐ。
酒尽数十觥不止。
shì xī，
是夕，
fēng yuè zhèng jiā，
风月正佳，
yú liú zhū rén wéi cháng yè yǐn。
余留诸人为长夜饮。
yáng dēng jì shàng，
羊灯既上，
xǐ zhǎn gèng zhuó，
洗盏更酌，
wèi jí shù xún，
未及数巡，
ér hū jiǔ bù zhì。
而呼酒不至。
yà xún qiū fú，
讶询秋芙，
dá yún píng léi qìng yǐ。
答云： 「瓶罍罄矣。
chuáng tóu wéi yú shù shí qián，
床头惟馀数十钱，
yú tuō yù chuàn huàn jiǔ，
余脱玉钏换酒，
jiǔ jiā bù biàn zhēn yàn，
酒家不辨真赝，
jīn fù zhì kù，
今付质库，
qù shì yuǎn，
去市远，
gù wèi zhì ěr。
故未至耳。
yú wèi sòng yuán jiǔ ní tā gū jiǔ bá jīn chāi shī，
」余为诵元九「泥他沽酒拔金钗」诗，
xiāng duì chàng rán。
相对怅然。
shì jí dé shī shù shí piān，
是集得诗数十篇，
jiǔ jǐn bā jiǔ wèng，
酒尽八九瓮，
shù nián lái wén jiǔ zhī lè，
数年来文酒之乐，
yú sī wèi shèng。
于斯为盛。
zì cǐ ér hòu，
自此而后，
zōng jī tiān yá，
踪迹天涯，
yún píng jù sàn，
云萍聚散，
yú yǔ qiū fú yì yǐ chén shì xiāng jī，
馀与秋芙亦以尘事相羁，
bù néng lǚ wèi shān zé yóu yǐ。
不能屡为山泽游矣。
qiū fú sù bù gōng cí，
秋芙素不工词，
yì chū zuò pú sà mán yún mò dào tiě wèi cháng，
忆初作《菩萨蛮》云：「莫道铁为肠，
tiě cháng jīn yě shāng。
铁肠今也伤。
zào yì jiān xīn，
」造意尖新，
wú bǎn zhì zhī bìng。
无板滞之病。
qí hòu yú yóu shān yīn，
其后馀游山阴，
qiū fú zhì dòng xiān gē jiàn jì，
秋芙制《洞仙歌》见寄，
qì xī shēn wěn，
气息深稳，
jué wú cī diān，
绝无疵颠，
yú shǐ yà qí jìn jìng zhī sù。
余始讶其进境之速。
guī hòu suǒ lǎn jìn zuò，
归后索览近作，
jū rán kě guān，
居然可观，
nǎi zhī sān rì zhī bié，
乃知三日之别，
gù fēi xī rì ā méng yǐ。
固非昔日阿蒙矣。
xī yáo huā xiān shǐ jiàng jī cháo tuán，
昔瑶花仙史降乩巢团，
mù qiū fú wèi tán yáng hòu shēn，
目秋芙为昙阳后身，
guān qí biàn cái，
观其辨才，
shì yì kě xìn。
似亦可信。
jiā yǐ cháng zhāi èr shí nián，
加以长斋二十年，
lèng yán fǎ huá shú sòng shù qiān juǎn，
《楞严》《法华》熟诵数千卷，
dìng ér shēng huì，
定而生蕙，
yī zhǐ bàn jì，
一指半偈，
yóu néng yán xià liǎo wù，
犹能言下了悟，
kuàng qū qū wén zì jiān hū xī rén wèi shū dào jīn shēng dú yǐ chí，
况区区文字间乎！昔人谓「书到今生读已迟」，
yú yú qiū fú xìn zhī yǐ。
余于秋芙信之矣。
qín tíng shān xī qù èr shí lǐ，
秦亭山西去二十里，
dì míng xī xī，
地名西溪，
yú jiā huái méi zhuāng zài yān。
余家槐眉庄在焉。
yuán xī ér xī，
缘溪而西，
dì duō lú wěi，
地多芦苇，
qiū fēng qǐ shí，
秋风起时，
qíng xuě mǎn tān，
晴雪满滩，
shuǐ bō mí màn，
水波弥漫，
shàng xià yī sè。
上下一色。
lú huā shēn chù，
芦花深处，
zhì jīng lán shù chuán，
置精蓝数椽，
yǐ fèng qú tán，
以奉瞿昙，
yuē yún zhāng gé。
曰「云章阁」。
gé qù zhuāng lǐ yú，
阁去庄里馀，
fù jiàn huí xī，
复涧回溪，
fēi wěi háng bù néng dào yě。
非苇杭不能到也。
shí yǒu fú yuán sēng zhě，
时有佛缘僧者，
jū huá wù zhāi，
居华坞∴斋，
xiāng chuán jiè lǜ jīng yán，
相传戒律精严，
zhī wèi lái zhī shì。
知未来之事。
yǐ sì qiū，
乙巳秋，
yú yīn xié qiū fú fǎng zhī，
余因携秋芙访之，
kòu yǐ miàn bì zōng zhǐ，
叩以面壁宗旨，
rú kuì rú lóng，
如聩如聋，
bí kǒng liáo tiān，
鼻孔撩天，
hé shèng shī xiào。
曷胜失笑。
shí cán xuě fāng qíng，
时残雪方晴，
táng xià lǜ méi，
堂下绿梅，
rú chén mèng chū xǐng，
如尘梦初醒，
yù chǐ càn rán。
玉齿粲然。
qiū fú yuē wèi yǒng xīng sì yóu，
秋芙约为永兴寺游，
suì yǔ dēng èr xuě táng，
遂与登二雪堂，
guān wāng fū rén fāng pèi shū kè。
观汪夫人方佩书刻。
hái zuò xī shàng，
还坐溪上，
xún zhì bèi yú jiǎn wěi luó，
寻炙背鱼、剪尾螺，
jiē diān shī shèng jī。
皆颠师胜迹。
míng rì gèng yóu jiāo lú，
明日更游交芦，
qiū xuě zhū shā，
秋雪诸刹，
sì sēng yǐ sōng luó chá jìn，
寺僧以松萝茶进，
bìng suǒ tí jiāo lú yǎ jí tú juàn。
并索题《交芦雅集图卷》。
huí chuán yǐ xī yáng zài shān，
回船已夕阳在山，
wǎn zhōng cuī fàn yǐ。
晚钟催饭矣。
shuāng fēng zhà hán，
霜风乍寒，
xī shàng chéng bō lín lín，
溪上澄波粼粼，
zuò zhòu hú wén。
作皱縠纹。
qiū fú shí zhe báo mián，
秋芙时著薄棉，
yǒu hán sè，
有寒色，
yú tuō bàn bì yōng zhī。
余脱半臂拥之。
yè bàn zhì zhuāng，
夜半至庄，
fèi máng yíng mén，
吠尨迎门，
huí lǐ gé xī yú huǒ，
回里隔溪渔火，
bù jiǎn lù mén wǎn guī shí yě。
不减鹿门晚归时也。
qiū fú qiáng yú zuò yóu jì shī，
秋芙强余作游记诗，
suì yǔ tiǎo dēng mìng bǐ，
遂与挑灯命笔，
bù jué zhì shǔ。
不觉至曙。
qiū fú yǒu tíng qín zhù yuè xiǎo zhāng，
秋芙有停琴伫月小彰，
xuán zhī qǐn shì，
悬之寝室，
rì yǐ chén shuǐ gōng zhī。
日以沉水供之。
jiāng guī，
将归，
xì wèi yú yuē yè chuāng gū jì，
戏谓余曰： 「夜窗孤寂，
liú yǐ bàn jūn，
留以伴君，
jūn dāng chóu yǐ bàn xiāng。
君当酬以瓣香。
wú jiōng zhì kōng fáng，
无扃置空房，
lìng é méi yǒu qiū fēng tuán shàn bēi yě。
令娥眉有秋风团扇悲也。
xiǎo guò fù jiā。
」 晓过妇家。
chuāng lóng yóu bì，
窗栊犹闭，
wēi wén cāng láng yī shēng，
微闻仓琅一声，
shì luán bì duò dì，
似鸾篦堕地，
zhòng lián zhī zhōng，
重帘之中，
yǒu rén xiǎo zhuāng chū jiù yě。
有人晓妆初就也。
shí chū rì zài liáng，
时初日在梁，
yǐng zhào chuāng hù，
影照窗户，
pán pán nì yún，
盘盘腻云，
guāng zú jiàn wù，
光足鉴物，
yīn yì wēi zhī shī yún shuǐ jīng lián dǐ kàn shū tóu，
因忆微之诗云：「水晶帘底看梳头」，
gǔ rén dāng rì，
古人当日，
yǐ xiān wǒ xiāo shòu yǎn fú。
已先我消受眼福。
guān jiǎng gù zhōng biǎo qīn。
关、蒋故中表亲。
yú wèi pìn shí，
余未聘时，
qiū fú lái yú jiā，
秋芙来余家，
rào chuáng nòng méi，
绕床弄梅，
liǎng wú xián cāi。
两无嫌猜。
dīng hài yuán xī，
丁亥元夕，
qiū fú lái hè suì，
秋芙来贺岁，
jiàn yú táng qián。
见于堂前。
qiū fú yī kuí lǜ yī，
秋芙衣葵绿衣，
yú zhe yín hóng xiù páo，
余著银红绣袍，
jiān suí é qí，
肩随额齐，
chāi mào xiāng bàng。
钗帽相傍。
zhāng qíng qí zhàng fāng jū cháo yuán，
张情齐丈方居巢园，
wèi dà rén yuē yǎn rán jiā ér jiā fù。
谓大人曰：「俨然佳儿佳妇。
dà rén suì yǒu sī luó zhī yì。
」大人遂有丝罗之意。
hòu shù yuè，
后数月，
cháo yuán shǔ gū zuò huā，
巢园鼠姑作花，
dà rén zhāo qīn péng，
大人招亲朋，
zhì jiǔ huā xià。
置酒花下。
qiū fú suí yán jūn lái。
秋芙随严君来。
jiǔ cì，
酒次，
qiū fú shōu yán shǎng guǒ fǔ，
秋芙收筵上果脯，
cáng pà zhōng。
藏帕中。
yú duó zhī，
余夺之，
qiū fú yuē yú jiāng xié guī，
秋芙曰：「余将携归，
bù rǔ shí yě。
不汝食也。
yú xì jiě suǒ xì jīn，
」余戏解所系巾，
yuē yǐ cǐ fù rǔ，
曰：「以此缚汝，
kàn rǔ dé guī qù fǒu qiū fú jīng qì，
看汝得归去否？」秋芙惊泣，
rǔ yù xié qù shǐ jiě。
乳妪携去始解。
dà rén gù zhī ér xiào。
大人顾之而笑。
gù qiàn yú xiá xuān shī wèi zhī jiǎn xiū，
固倩俞霞轩师为之蹇修，
yán shǎng pìn dìng。
筵上聘定。
zì hòu shù nián，
自后数年，
jué bù xiāng jiàn。
绝不相见。
dà rén yǐ guān shì shì yǒu yīn yà，
大人以关氏世有姻娅，
suì shí réng lǜ yú wǎng qū yè，
岁时仍率余往趋谒，
gù guān shì zhī tíng，
故关氏之庭，
jī suī shū，
迹虽疏，
wèi cháng jué yě。
未尝绝也。
yì rén chén xīn suì，
忆壬辰新岁，
yú wǎng，
余往，
rù mén jiàn qīng yī xiǎo huán，
入门见青衣小鬟，
yōng yī càn shū shàng chē ér qù。
拥一粲姝上车而去。
é wén píng jiān xiào shēng，
俄闻屏间笑声，
nǎi zhī chū zhě jí wéi qiū fú。
乃知出者即为秋芙。
yòu yī nián，
又一年，
pǔ qiáo shì jìn，
圃桥试近，
qī fù jí tóng rén huì wén，
妻父集同人会文，
yì zài chá xù。
意在察婿。
zhì jiǔ hòu táng，
置酒后堂，
yú liè mò zuò。
余列末座。
wén xiāng lián zhī zhōng，
闻湘帘之中，
huán yù xiāng chù，
环玉相触，
wèi zhī yǒu qiū guān zài fǒu。
未知有秋关在否。
yòu yī nián，
又一年，
yú háng shì jiān，
余行市间，
hū chē léi shēng zhōng，
忽车雷声中，
lián jí juǎn，
帘□疾卷，
zhōng yǒu lì rén，
中有丽人，
xiāng zhù zuò shú shì zhuàng。
相注作熟视状。
zuì hòu yī chē，
最后一车，
shì shì qī mǔ，
似是妻母，
yì juàn lián rén jí xī qián jiāo nǚ yě。
意卷帘人即膝前娇女也。
yòu yī nián，
又一年，
yú jǔ dì zǐ yuán，
余举弟子员，
dà rén mìng yú jìn yè。
大人命余晋谒。
tíng yù qiū fú，
庭遇秋芙，
dài diāo rōng，
戴貂茸，
lì mì méi huā xià。
立蜜梅花下。
é wén yín gōu yī shēng，
俄闻银钩一声，
wú fù hóng yǐng。
无复鸿影。
yú zì pìn jí yíng，
余自聘及迎，
xiāng qù fán shí wǔ nián，
相去凡十五年，
wǔ jīng xiè hòu，
五经邂逅，
jí què shàn yán qián，
及却扇筵前，
jiǎn dēng xiāng jiàn，
剪灯相见，
shǐ zhī jiá shàng shuāng wō，
始知颊上双涡，
fēi fù jiù shí fēng mǎn yǐ。
非复旧时丰满矣。
jīn qù jié lí yòu fù shí zài，
今去结缡又复十载，
yú yǔ qiū fú jiē bìn yǒu shuāng sè，
余与秋芙皆鬓有霜色，
wèi zhī shù nián ér hòu，
未知数年而后，
gèng zuò hé zhuàng hū hū qián chén，
更作何状？忽忽前尘，
rú mèng rú zuì，
如梦如醉，
zhì zhī qiū fú，
质之秋芙，
yì yì yī èr fǒu qiū fú wèi yuán jiǔ cháng qìng jí shī，
亦忆一二否？ 秋芙谓「元九《长庆集》诗，
rú tǔ fàn chén gēng，
如土饭尘羹，
shí zhě bù zhī yǒu wèi。
食者不知有味。
wéi dào wáng sān shī，
惟《悼亡》三诗，
zì zì lèi hén，
字字泪痕，
bù duò fú yàn zhī xí。
不堕浮艳之习。
yú rì wèi bì bù shì sòng kǎo gōng yú liú xī yí shì ěr。
」余日：「未必不似宋考功于刘希夷事耳。
bù rán，
不然，
wēi zhī qīng bó xiǎo rén，
微之轻薄小人，
ān néng wéi cǐ kè gǔ yǔ yú dú shù yì jì yún lóng mián yú yuān，
安能为此刻骨语？」 余读《述异记》云「龙眠于渊，
hàn xià zhī zhū，
颔下之珠，
wèi yú rén suǒ de，
为虞人所得，
lóng jué ér sǐ，
龙觉而死」，
bù shèng tàn xī。
不胜叹息。
qiū fú cóng páng yǔ yuē cǐ lóng zhī zuì yě。
秋芙从旁语曰：「此龙之罪也。
hàn xià yǒu zhū，
颔下有珠，
zé yí zhī bǎo。
则宜知宝。
jì bù néng bǎo ér wéi rén dé，
既不能宝而为人得，
zé xī xū yún yǔ，
则唏嘘云雨，
yǔ yú rén xiāng chí jiāng hú zhī jiān，
与虞人相持江湖之间，
zhū kě hái yě。
珠可还也。
ér yǐ shēn xùn zhī，
而以身殉之，
lóng zé shì yǐ，
龙则逝矣，
ér shǐ zhū luò rén shǒu，
而使珠落人手，
yǒng wú hái rì，
永无还日，
lóng qǐ ài zhū zhě zāi yú mò rán liáng jiǔ，
龙岂爱珠者哉？」余默然良久，
yuē bù yì qiū fú yì néng zuò yì lùn，
曰：「不意秋芙亦能作议论，
dà qí。
大奇。
gé lín yuán wèi zhāo xián sì yí zhǐ，
」 葛林园为招贤寺遗址，
yǒu shuǐ xiè shù yíng，
有水榭数楹，
fǔ kàn zhú shí。
俯瞰竹石。
xiè xià yǒu chí，
榭下有池，
jǔ héng jià qí shàng。
矩□横架其上。
chí piān líng xiāo huā yī běn，
池偏凌霄花一本，
téng wàn wān yán，
藤蔓蜿蜒，
xiāng chuán wèi táng sòng shí wù，
相传为唐宋时物，
shī sēng bàn diān jí qí shī pò lín，
诗僧半颠及其师破林，
zhù xī yú cǐ shù shí nián yǐ。
驻锡于此数十年矣。
jǐ yǒu chū xià，
己酉初夏，
jī lǎo chéng zāi，
积潦成灾，
yú suǒ jū cǎo táng，
余所居草堂，
sì wèi zé guó。
巳为泽国。
bàn diān yǐ shū xiāng zhāo，
半颠以书相招，
suì yǔ qiū fú wǎng jiè jū yān。
遂与秋芙往借居焉。
shì shí，
是时，
chéng shì kě yǐ xíng zhōu，
城市可以行舟，
suǒ jiāo bīn péng，
所交宾朋，
wú dǎi zhōng gé。
无歹中隔。
rì yǔ bàn diān tán chán，
日与半颠谈禅，
jiān yǐ shāng yǒng，
间以觞咏，
yōu yōu hū hū，
悠悠忽忽，
bù zhī rén jiān yǒu suì yuè yǐ。
不知人间有岁月矣。
wén yuè fén mài jùn xiàn mán shǒu，
闻岳坟卖馂馅馒首，
rì shǐ chì jiǎo bì shù qián mǎi zhī。
日使赤脚婢数钱买之。
kàn shí jì bǎo，
瞰食既饱，
fēn sì chí yú。
分饲池鱼。
qiū fú qǐ fǔ lán dùn，
秋芙起拊栏楯，
wù duò cuì zān，
误堕翠簪，
shuǐ huā shù quān，
水花数圈，
yǎo bù néng jī，
杳不能迹，
wéi zān shàng suǒ chā sù xīn，
惟簪上所插素馨，
piāo fú bō shàng ér yǐ。
漂浮波上而已。
chí piān wèi liáng shì mù lú，
池偏为梁氏墓庐，
lú xī yǒu mén，
庐西有门，
jiǔ jū mào cǎo。
久鞠茂草。
lú jū liáng shì zú zi shù rén，
庐居梁氏族子数人，
chū rù měi yóu sì zhōng。
出入每由寺中。
liáng yǒu liè dì，
梁有劣弟，
pín fá bù cái。
贫乏不材。
yú jū yuè jīng，
余居月惊，
yuè qiáng zhī shēng，
阅墙之声，
wèi xiē yú ěr。
未歇于耳。
yī rì，
一日，
yú xíng chí shàng，
余行池上，
wén bāo zhuó shēng。
闻剥啄声。
sì sēng fāng sàn wǔ zhāi，
寺僧方散午斋，
yú wèi qǐ fēi。
余为启扉。
yǒu zhān lì bù yī zhě，
有毡笠布衣者，
wèn liáng mǒu zài fǒu，
问梁某在否，
yú wèi zhǐ shì。
余为指示。
qí rén rù liáng shì lú，
其人入粱氏庐，
yú yì bì mén。
余亦闭门。
bàn diān zhī zhī，
半颠知之，
yīn jiàn liáng，
因见梁，
wèn lái zhě yún hé，
问来者云何，
liáng yuē wú zhī。
梁曰：「无之。
xiāng yǔ biàn suǒ shì zhōng，
」相与遍索室中，
bù dé。
不得。
wéi dōng piān xiǎo lóu，
惟东偏小楼，
jiōng bì shén gù，
扃闭甚固，
pò chuāng ér rù，
破窗而入，
qí dì yǐ yì sǐ chuáng shàng yǐ，
其弟已缢死床上矣，
nǎi zhī kòu mén zhě yì sǐ guǐ ěr zì hòu guǐ yǔ jiū jiū，
乃知叩门者缢死鬼耳！自后鬼语啾啾，
yè bì dá dàn，
夜必达旦，
liáng yǐ xīn kuāng qiān qù。
梁以心恇迁去。
yú yǔ qiū fú suī shì lèng yán wèi hù zhī lì，
余与秋芙虽恃《楞严》卫护之力，
ér yīn mái bī rén，
而阴霾逼人，
jiū nán cháng chù。
究难长处。
shí shuǐ lǎo yǐ tuì，
时水潦已退，
xuán yì yí guī cǎo táng，
旋亦移归草堂，
sì wén bàn diān fēi xī nán píng。
嗣闻半颠飞锡南屏。
yú bù guò cǐ sì yòu shù nián yǐ，
余不过此寺又数年矣，
wèi zhī jìn rì lóu zhōng，
未知近日楼中，
shàng fù yǒu rén jū zhù fǒu zhěn shàng bù mèi，
尚复有人居住否？ 枕上不寐，
yǔ qiū fú lùn gǔ jīn rén cái，
与秋芙论古今人材，
zhì hán qín hǔ。
至韩擒虎。
yú yuē qín hǔ shēng wèi shàng zhù guó，
余曰：「擒虎生为上柱国，
sǐ bù shī wéi yán luó wáng，
死不失为阎罗王，
yì jiǎo xìng shèn yǐ。
亦侥幸甚矣。
qiū yīng xiào yuē tè zhāng cháng é zhū rén zhī yuān，
」秋英笑曰：「特张嫦娥诸人之冤，
wú kě kòng gào，
无可控告，
nài hé dà rén wǎn nián duō kē，
奈何？」 大人晚年多疴，
yú yǔ qiū fú jié tán xiū yù huáng chàn yí sì shí jiǔ rì。
余与秋芙结坛修玉皇忏仪四十九日。
qiū fú zuò pián lì shū wén，
秋芙作骈俪疏文，
cí yì ào yàn，
辞义奥艳，
xī gǎo wú yí cún，
惜稿无遗存，
bù kě jì yì。
不可记忆。
wéi shí shuāng fēng zhèng qiū，
维时霜风正秋，
píng zhōng huáng jú，
瓶中黄菊，
jiàn yǒu jiā sè。
渐有佳色。
yè shēn zhōng pán yī míng，
夜深钟磐一鸣，
wàn lài jiē fú。
万籁皆伏。
shěn yān lǒng zhào zhōng，
沈烟笼罩中，
huǎng jué shàng qīng guān quē，
恍觉上清官阙，
jí xiàn yǎn qián，
即现眼前，
bù zhī shēn zài rén shì jiān yě。
不知身在人世间也。
qiū fú suǒ zhǒng bā jiāo，
秋芙所种芭蕉，
yǐ yè dà chéng yīn，
已叶大成阴，
yīn bì lián。
荫蔽帘□。
qiū lái yǔ fēng dī lì，
秋来雨风滴沥，
zhěn shàng wén zhī，
枕上闻之，
xīn yǔ jù suì。
心与俱碎。
yī rì，
一日，
yú xì tí duàn jù yè shàng yún shì shuí duō shì zhǒng bā jiāo，
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
zǎo yě xiāo xiāo，
早也潇潇，
wǎn yě xiāo xiāo。
晚也潇潇。
míng rì jiàn yè shàng xù shū shù xíng yún shì jūn xīn xù tài wú liáo，
」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
zhǒng le bā jiāo，
种了芭蕉，
yòu yuàn bā jiāo。
又怨芭蕉。
zì huà róu mèi，
」字画柔媚，
cǐ qiū fú xì bǐ yě，
此秋芙戏笔也，
rán yú yú cǐ，
然余于此，
wù rù zhèng fù bù qiǎn。
悟入正复不浅。
chūn yè fú luán，
春夜扶鸾，
yáo huā xiān shǐ jiàng tán，
瑶花仙史降坛，
fù shuāng hóng dòu cí yún fēng sī sī，
赋《双红豆》词云：「风丝丝，
yǔ sī sī，
雨丝丝，
shuí shǐ huā zhān zhū wǎng sī chūn guāng liú yī sī。
谁使花粘蛛网丝？春光留一丝。
yān sī sī，
烟丝丝，
liǔ sī sī，
柳丝丝，
yī yǔ hóng cán tóng yǒu sī。
依与红蚕同有丝。
cán sī yī bìn sī。
蚕丝依鬓丝。
yòu hè xīn liáng zèng qiū fú yún jiǔ wèi chéng xī guò。
」又《贺新凉》赠秋芙云：「久未城西过。
liào rú jīn xī yáng lóu pàn，
料如今、夕阳楼畔，
bā jiāo xīn dà。
芭蕉新大。
rì rì dōng fēng chuī mù yǔ，
日日东风吹暮雨，
wén dào bìng chóu wú nà。
闻道病愁无那。
kuàng jǐ rì zhuāng tái shū guǒ。
况几日妆台梳裹。
zhǐ báo shān ér hán yì zhōng，
纸薄衫儿寒易中，
suàn xiāng yí hái shì tān qīn wò。
算相宜还是摊衾卧。
qiè mò xiàng，
切莫向，
yè shēn zuò。
夜深坐。
xī chí yǐ xiè táo huā duǒ。
西池已谢桃花朵。
nèn qīng luán tiān tiān lái qù，
恁青鸾、天天来去，
shū ér wú gè。
书儿无个。
yī juàn lèng yán yīng dú biàn，
一卷楞严应读遍，
néng fǒu qíng dàn cān pò wèn guī jì shén shí cái kě shuāng fèng guī lái xīng yuè xià，
能否情惮参破？问归计甚时才可？双凤归来星月下，
hǎo xì zhēn yuán bì xiāng chèn hè。
好细斟元碧相称贺。
xū yù bào，
须预报，
yù lóu wǒ。
玉楼我。
jiǎ chén suì，
」甲辰岁，
xiān shǐ céng jiàng bǐ cǎo táng，
仙史曾降笔草堂，
zhǐ shì jīn dān hái fǎn zhī dào，
指示金丹还返之道，
gù yǒu jiǔ wèi xī chéng guò zhī yǔ。
故有「久未西城过」之语。
yì wù shēn qiū rì，
忆戊申秋日，
jì qiū fú qī gǔ shǒu，
寄秋芙七古—首，
shī yún gān yíng lěng tiē píng fēng sǐ，
诗云：「乾萤冷贴屏风死，
qiū bī lán gāng luò huā zǐ。
秋逼兰釭落花紫。
mǎn chuáng fēng yǔ bù chéng mián，
满床风雨不成眠，
yǒu rén jiǎn zhú zhōng xiāo qǐ。
有人剪烛中霄起。
fēng yǔ qiū liáng yù diàn zhī，
风雨秋凉玉簟知，
jìng tái chāi gǔ zuì xiāng sī。
镜台钗股最相思。
shāng xīn dú yì guī zhōng fù，
伤心独忆闺中妇，
yìng shì cán dēng yōng jì shí。
应是残灯拥髻时。
jì yǐng piāo xiāo tóng wò bìng，
髻影飘萧同卧病，
zhōng jiān liǎng jiē hóng fáng xìn。
中间两接红鲂信。
bìng rè zēng yún gān zhè liáng，
病热曾云甘蔗良，
xīn sōng huò jí fú guā zhèn。
心忪或藉浮瓜镇。
yè bàn chuán wén hái zhī sù，
夜半传闻还织素，
jǐn shī jiàn mǎn huí wén shù。
锦诗渐满回文数。
kě lián yù bì qǐ jìn hán，
可怜玉臂岂禁寒，
lián bō zhǐ huǐ cóng qián cuò。
连波只悔从前错。
cóng qián tīng yǔ fú róng shì，
从前听雨芙蓉室，
tóng qīn yì rǔ chū lái rì。
同衾忆汝初来日。
cái jiàn hé láng jǐn hé shuāng，
才见何郎卺合双，
biàn yí sī mǎ xīn fēi yī。
便疑司马心非一。
hóng wǔ niú yī gǎn zuì shēn，
鸿庑牛衣感最深，
chūn yī diǎn hòu kuàng wú jīn。
春衣典后况无金。
liù nián fèi rǔ jīn chāi lì，
六年费汝金钗力，
mǎi dé xiāo láng bó xìng xīn。
买得萧郎薄幸心。
bó xìng míng zhī nán zì bì，
薄幸明知难自避，
tuō yú wèi miǎn cān rén yì。
脱舆未免参人议。
huò yǒu zhū qī pǔ kǒu hái，
或有珠期浦口还，
hé céng jiàn rěn wēi shí qì。
何曾剑忍微时弃。
duān lài yuān yāng hú nèi yǔ，
端赖鸳鸯壶内语，
shū kuáng shàng wèi zōu shēng shù。
疏狂尚为鲰生恕。
wú duān qǐ wǒ mài xīn qián，
无端乞我卖薪钱，
míng cháo biàn jué guī níng qù。
明朝便决归宁去。
qù rì qīng hé chū juàn yè，
去日青荷初卷叶，
luó yī céng jì xiāng zhōng dié。
罗衣曾记箱中叠。
yī nián róng yì dào qiū fēng，
一年容易到秋风，
dù jiāng yòu zǔ guī lái jí。
渡江又阻归来楫。
wǒ shì qí wán yì qì juān，
我似齐纨易弃捐，
huái zhōng lěng nuǎn zhàng rén lián。
怀中冷暖仗人怜。
míng zhēng wō jiǎo nán yán shèng，
名争蜗角难言胜，
mìng bǐ cán qǐ jiǔ jiān。
命比蚕□岂久坚。
mò wèi jī sī céng yǒu gù，
莫为机丝曾有故，
é méi hé rén néng chí hù mén qián dàn kàn hé huān huā，
蛾眉何人能持护？门前但看合欢花，
yě xū gè yǒu guī gēn shù。
也须各有归根树。
shù yóu rú cǐ wǒ hé kān，
树犹如此我何堪，
jìn xìn wú yóu qǐ gé tàn。
近信无由绮阁探。
yōng dào lán qīn yīng yì wǒ，
拥到兰衾应忆我，
bàn chuāng cán mèng yǔ shēng cān。
半窗残梦雨声参。
yǔ shēng rù yè shēng chóu chàng，
雨声入夜生惆怅，
liǎng jiā hóng zhú hūn luó zhàng。
两家红烛昏罗帐。
yī lì bēi huān gè zì tīng，
一例悲欢各自听，
chǔ hún lái qù bā jiāo shàng。
楚魂来去芭蕉上。
bā jiāo yè dà jìn chuāng yíng，
芭蕉叶大近窗楹，
zhěn shàng qiū tiān bù kěn míng。
枕上秋天不肯明。
míng rì xiè jiā táng xià guò，
明日谢家堂下过，
rù mén yù xiǎng xiù xié shēng。
入门预想绣鞋声。
cǐ gǎo yí yì shí nián，
」此稿遗佚十年，
zhěn shàng hū yì jí zhī，
枕上忽忆及之，
mìng bǐ zhòng shū，
命笔重书，
huǎng hū rú mèng。
恍惚如梦。
wǎn lái wén luò wěi shēng，
晚来闻络纬声，
jué xiōng zhōng dà yǒu qiū qì。
觉胸中大有秋气。
hū yì sòng yù bēi qiū jiǔ biàn，
忽忆宋玉悲秋《九辩》，
jī zhěn ér dú。
击枕而读。
qiū fú gēng yī gé zhōng，
秋芙更衣阁中，
liáng jiǔ bù chū。
良久不出。
wén huàn shǐ lái，
闻唤始来，
méi jiān yǒu qiū sè。
眉间有秋色。
yú wèn qí gù，
余问其故，
qiū fú yuē bēi mò bēi xī shēng bié lí，
秋芙曰：「悲莫悲兮生别离，
hé kě shǐ wǒ wén zhī yú wèi zhī yuē yīn yuán lí hé，
何可使我闻之？」余慰之曰：「因缘离合，
bù kě dìng lùn。
不可定论。
yú yǔ zi jiǔ guī jué wáng，
余与子久皈觉王，
shì wú tā qù。
誓无他趣。
tā rì jiǔ lián tái shàng，
他日九莲台上，
dāng bù gēng jié lí hèn yuán，
当不更结离恨缘，
hé zuò cǐ wú yì zhī bēi yě xī duàn jīn shī yǐ yī niàn zhī shì，
何作此无益之悲也？昔锻金师以一念之誓，
jié hūn yīn jiǔ shí yú jié，
结婚姻九十馀劫，
kuàng yú yǔ zi hū qiū fú wěi wěi，
况余与子乎？」秋芙唯唯，
rán jiá shàng fěn hén，
然颊上粉痕，
yǐ wèi lèi huā wū shī yǐ。
已为泪花污湿矣。
yú yì bù fù zú dú。
余亦不复卒读。
qiū fú cáng yǒu shū chǐ，
秋芙藏有书尺，
wèi wú yī shān suǒ yí。
为吴黟山所贻。
chǐ zhǎng chǐ yú，
尺长尺馀，
kuò èr cùn xǔ。
阔二寸许。
xiāng chuán qián lóng rén zǐ，
相传乾隆壬子，
tài shān hàn bǎi chū huǒ zì fén，
泰山汉柏出火自焚，
qián táng gāo mài ān shí qí jìn yú，
钱塘高迈庵拾其烬馀，
yǐ wéi shū chǐ，
以为书尺，
kè míng yú shàng。
刻铭于上。
míng yún hàn yǐ wǎng，
铭云：「汉已往，
bǎi yǒu shén。
柏有神。
jiān duō jié，
坚多节，
hán gǔ chūn。
含古春。
jié huī wèi jìn xī，
劫灰未烬兮，
yún biān shì qīn。
芸编是亲。
rán lí bì huī xī，
然藜痹徽兮，
jiāo tóng gòng zhēn。
焦桐共珍。
kāi hù jiàn yuè，
」 开户见月，
shuāng tiān qiǎo rán，
霜天悄然，
gù yì qù nián jīn xī，
固忆去年今夕，
yǔ qiū fú tàn méi cháo jū gé xià，
与秋芙探梅巢居阁下，
xié yuè ài kōng，
斜月暧空，
yuǎn shuǐ miǎo kǒu，
远水渺口，
shàng xià qiān lǐ，
上下千里，
yī bì wú jì，
一碧无际，
xiāng yǔ dēng bǔ méi tíng，
相与登补梅亭，
yuè míng yè tán，
瀹茗夜谈，
yì xìng mí yì。
意兴弥逸。
qiū fú fāng dài méi huā bìn qiào，
秋芙方戴梅花鬓翘，
qiú zhī zài yán，
虬枝在檐，
jù wèi jué qù，
遽为攫去，
yú wèi zhāi zhī shàng huā pǔ zhī。
余为摘枝上花朴之。
jīn tíng qiě qīng pǐ，
今亭且倾圮，
huā mù huāng luò，
花木荒落，
wéi kǒu é yǒu qíng，
惟口娥有情，
shàng wǎng lái gū shān lín lù jiān ěr。
尚往来孤山林麓间耳。
qiū fú hǎo qí，
秋芙好棋，
ér bù shèn jīng，
而不甚精，
měi xī bì qiáng yú shǒu tán，
每夕必强余手谈，
huò zhì dá dàn。
或至达旦。
yú xì jǔ zhú tuó tóng yún bǒ qián dòu cǎo yǐ dōu shū，
余戏举竹坨同云：「簸钱斗草已都输，
wèn chí dǐ jīn xiāo cháng wǒ qiū fú gù shì cí yún jūn yǐ wǒ bù néng shèng yé qǐng yǐ suǒ pèi yù hǔ wèi dǔ。
问持底今宵偿我？」秋芙故饰词云：「君以我不能胜耶？请以所佩玉虎为赌。
xià shù shí zi，
」下数十子，
qí jú cán shū，
棋局惭输，
qiū fú zòng xī shàng kǒu ér jiǎo luàn qí shì。
秋芙纵膝上口儿搅乱棋势。
yú xiào yún zǐ yǐ yù nú zì kuàng yú qiū fú hēi rán。
余笑云：「子以玉奴自况欤？」秋芙嘿然。
ér yín zhú yíng yíng，
而银烛荧荧，
yǐ zhào jiàn táo huā shàng jiá yǐ。
已照见 桃花上颊矣。
zì cǐ gèng bù fù qí。
自此更不复棋。
qù nián yàn lái jiào chí，
去年燕来较迟，
lián wài táo huā，
帘外桃花，
yǐ líng luò dài bàn。
已零落殆半。
yè shēn cháo ní hū qīng，
夜深巢泥忽倾，
duò chú yú dì。
堕雏于地。
qiū fú jù wèi kǒu ér suǒ jué，
秋芙惧为口儿所攫，
jí shōu qǔ zhī，
急收取之，
qiě wèi dīng zhú piàn yú liáng，
且为钉竹片于梁，
yǐ chéng qí cháo。
以承其巢。
jīn nián yàn zi fù lái，
今年燕子复来，
gù cháo yóu zài，
故巢犹在，
rào wū ní nán，
绕屋呢喃，
dài yóu yì qù nián hù chú rén yé tóng lǐ chén xiāng tāo fū rén yǔ qiū fú yǒu shàn，
殆犹忆去年护雏人耶？ 同里沉湘涛夫人与秋芙友善，
zèng yǐ suǒ zhe shī cí shǔ wèi shān xiào。
赠以所著诗词属为删校。
zhōng yǒu jù yún què xǐ jìn lái guī fú hòu，
中有句云：「却喜近来归佛后，
qīng cái jiàn jué bù rú qián。
清才渐觉不如前。
yīn yì qián jiàn zhū lián qīng shī，
」因忆前见朱莲卿诗，
yǒu què xǐ jīn nián shēn shāo jiàn，
有「却喜今年身稍健，
xiāng féng cháng dé xiào yán shēng zhī jù，
相逢常得笑颜生」之句，
liǎng xǐ zì yòng fǎ bù tóng，
两「喜」字用法不同，
gè jí chén tòng。
各极沉痛。
lián qīng jìn dé xiāo kě jí，
莲卿近得消渴疾，
liǎng yuè wèi qǐ，
两月未起，
shuāng fēng zài lín，
霜风在林，
wèi zhī hán yī céng jiǎn diǎn fǒu xié yuè dào chuāng，
未知寒衣曾检点否？ 斜月到窗，
hū zuò wú shù gè rén zì，
忽作无数个「人」字，
zhī táng xià xiū huáng jiě tuò yǐ。
知堂下修篁解箨矣。
yì jū huái méi zhuāng，
忆居槐眉庄，
zhuāng qián zhǒng zhú shù gōng。
庄前种竹数弓。
sǔn ní chū chū，
笋泥初出，
qiū jiá mìng xiù juān xié yā zuǐ chú，
秋荚命秀娟携鸦嘴锄，
kǒu shù kuāng，
口数筐，
zhǔ yǐ yán cài，
煮以盐菜，
xiāng wèi gān měi，
香味甘美，
chū bù ràng tíng xiù zhǔ sǔn jīng yě。
初不让廷秀煮笋经也。
xiù juān jià shù nián，
秀娟嫁数年，
rú lín zhōng lǜ yī rén dé jǐn běng ér yǐ。
如林中绿衣人得锦绷儿矣。
wéi yú lǎo shǒu gǔ zhōng，
惟余老守谷中，
bìn yán fēi gù，
鬓颜非故，
cǐ jūn yǒu zhī，
此君有知，
dé wú xiào rén hǔ páo quán shàng yǒu shù xī shù zhū，
得无笑人？ 虎跑泉上有术樨数株，
yǎn fú shí shàng，
偃伏石上，
huā shí huáng xuě mǎn jiē，
花时黄雪满阶，
rú yóu tiān xiāng guó zhōng，
如游天香国中，
zú yí bí guān。
足怡鼻观。
yú fù huā pǐ，
余负花癖，
yǔ qiū fú cháng zhǔ míng qí xià。
与秋芙常煮茗其下。
qiū fú zǎn huā zān bìn，
秋芙攒花簪鬓，
é shàng fā wèi shù zhī shāo luàn，
额上发为树枝捎乱，
yú wèi zhàn quán shuǐ lüè zhī。
余为蘸泉水掠之。
lín qù zhé huā shù zhī，
临去折花数枝，
chā chē bèi shàng，
插车背上，
xié rù chéng kǒu，
携入城口，
yù rén zhī xīn qiū xiāo xī yě。
欲人知新秋消息也。
jìn wén sì zēng tiān zhí shù běn，
近闻寺憎添植数本，
jīn sù shì jiè，
金粟世界，
dìng gēng wèi rú lái zēng sè yǐ。
定更为如来增色矣。
qiū fēng fěi yáo，
秋风匪遥，
zǎo wǎn yīng yǒu huā xìn，
早晚应有花信，
huā shén yǒu líng，
花神有灵，
yì yì qù nián kàn huā rén fǒu bīn méi sù yǔ cǎo táng，
亦忆去年看花人否？ 宾梅宿予草堂，
lòu sān xià，
漏三下，
wén lín rén shī huǒ，
闻邻人失火，
jí lǜ pú cóng jiù zhī。
蒋坦，字平伯，号蔼卿，浙江钱塘人。秀才出身，擅长书法。道光七年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关瑛（秋芙）订婚，道光二十三年成婚，长年居住于杭州西湖。咸丰年间秋芙病卒。咸丰十一年，太平军攻杭州，蒋坦避祸慈溪，投靠朋友王景曾，又回钱塘，不久饿死。著有《秋灯琐忆》、《息影庵初存诗》、《集外诗》、《微波集》等。徐世昌《晚晴蓉诗汇》曰：“后秋芙死，蔼卿为制《秋灯琐忆》，皆幽闺遗事”。秋芙被林语堂形容是中国古代最可爱的两个女性之一，另一个是沈复之妻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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