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鑑 · 卷一百九十三 · 唐纪九】
起著雍困敦九月，尽重光单阏，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中
◎贞观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九月，丙午，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上曰：“比见群臣屡上表贺祥瑞，夫家给人足而无瑞，不害为尧、舜；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为桀、纣。后魏之世，吏焚连理木，煮白雉而食之，岂足为至治乎！”丁未，诏：“自今大瑞听表闻，自外诸瑞，申所司而已。”尝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槐上，合欢如腰鼓，左右称贺。上曰：“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命毁其巢，纵鹊于野外。
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往年虽出宫人，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无用者尚多，岂惟虚费衣食，且阴气郁积，亦足致旱。”上曰：“妇人幽闭深宫，诚为可愍。洒扫之馀，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俪。”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前后所出三千馀人。
己未，突厥寇边。朝臣或请修古长城，发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灾异相仍，颉利不惧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为公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
壬申，以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静在司农，少卿赵元楷善聚敛，静鄙之，对官属大言曰：“隋炀帝奢侈重敛，司农非公不可；今天子节俭爱民，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惭。
上问王珪曰：“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对曰：“汉世尚儒术，宰相多用经术士，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参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冬，十月，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
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谕以“交趾久不得人，须卿镇抚。”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辞以旧疾。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匹夫犹敦然诺，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戊子，上复引见，谕之，祖尚固执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寻悔之。他日，与侍臣论“齐文宣帝何如人？”魏征对曰：“文宣狂暴，然人与之争，事理屈则从之。有前青州长史魏恺使于梁还，除光州长史，不肯行，杨遵彦奏之。文宣怒，召而责之。恺曰：‘文宣顾谓遵彦曰：‘其言有理，卿赦之。’此其所长也。”上曰：“然。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复其官廕。
征状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征神色不移，上亦为之霁威。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严装已毕，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耳。”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征来，匿怀中；征奏事固久不已，鹞竟死怀中。
十一月，辛酉，上祀圜丘。
十二月，壬午，以黄门侍郎王珪为守侍中。上尝闲居，与珪语，有美人侍侧，上指示珪曰：“此庐江王瑗之姬也，瑗杀其夫而纳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纳之为是邪，非邪？”上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何问是非！”对曰：“昔齐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弃其所言之人，管仲以为无异于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为圣心是之也。”上悦，即出之，还其亲族。
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不称旨，上责之。温彦博、王珪谏曰：“孝孙雅士，今乃使之教宫人，又从而谴之，臣窃以为不可。”上怒曰：“朕置卿等于腹心，当竭忠直以事我，乃附下罔上，为孝孙游说邪？”彦博拜谢。珪不拜，曰：“陛下责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私曲邪！此乃陛下负臣，非臣负陛下。”上默然而罢。明日，上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纳谏诚难，朕昨责温彦博、王珪、至今悔之。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上曰：“为朕养民者，唯在都督、刺史，朕常疏其名于屏风，坐卧观之，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县令尤为亲民，不可不择。”乃命内外五品已上，各举堪为县令者，以名闻。
上曰：“比有奴告其主反者，此弊事。夫谋反不能独为，必与人共之，何患不发，何必使奴告邪！自今有奴告主者，皆勿受，仍斩之。”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伯父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毘可汗。国人不服，弩矢毕部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可。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与莫贺咄相攻，连兵不息，俱遣使来请婚。上不许，曰：“汝国方乱，君臣未定，何得言婚！”且谕以各守部分，勿复相攻。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先役属西突厥者皆叛之。
突厥北边诸姓多叛颉利可汗归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上方图颉利，遣游击将军乔师望间道赍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赐以鼓纛。夷男大喜，遣使入贡，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诸部落皆属焉。
◎贞观三年己丑、公元六二九年
春，正月，戊午，上祀太庙；癸亥，耕藉于东郊。
沙门法雅坐妖言诛。司空裴寂尝闻其言，辛未，寂坐免官，遣还乡里。寂请留京师，上数之曰：“计公勋庸，安得至此！直以恩泽为群臣第一。武德之际货赂公行，纪纲紊乱，皆公之由也，但以故旧不忍尽法。得归守坟墓，幸已多矣！”寂遂归蒲州。未几，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寂不以闻，当死；流静州。会山羌作乱，或言劫寂为主。上曰：“寂当死，我生之，必不然也。”俄闻寂帅家僮破贼。上思其佐命之功，征入朝，会卒。
二月，戊寅，以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以尚书右丞魏征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三月，己酉，上录系囚。有刘恭者，颈有“胜”文，自云“当胜天下”，坐是系狱。上曰：“若天将兴之，非朕所能除；若无天命，‘胜’文何为！”乃释之。
丁巳，上谓房玄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比闻听受辞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应奏者，乃关仆射。”
玄龄明达吏事，辅以文学，夙夜尽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与杜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至于台阁规模，皆二人所定。上每与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决。”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能断故也。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国，故唐世称贤相者，推房、杜焉。玄龄虽蒙宠待，或以事被谴，辄累日诣朝堂，稽颡请罪，恐惧若无所容。
玄龄监修国史，上语之曰：“比见《汉书》载《子虚》、《上林赋》，浮华无用。其上书论事，词理切直者，朕从与不从，皆当载之。”
夏，四月，乙亥，上皇徙居弘义宫，更名大安宫。上始御太极殿，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房玄龄等皆顿首谢。故事：凡军国大事，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省审之，给事中、黄门侍郎驳正之。上始申明旧制，由是鲜有败事。
茌平人马周，客游长安，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六月，壬午，以旱，诏文武官极言得失。何武人不学，不知所言，周代之陈便宜二十馀条。上怪其能，以问何，对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为臣具草耳。”上即召之；未至，遣使督促者数辈。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寻除监察御史，奉使称旨。上以常何为知人，赐绢三百匹。
秋，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丙子，薛延陀毘伽可汗遣其弟统特勒入贡，上赐以宝刀及宝鞭，谓曰：“卿所部有大罪者斩之，小罪者鞭之。”夷男甚喜。突厥颉利可汗大惧，始遣使称臣，请尚公主，修婿礼。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言突厥可取之状，以为：“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设、欲谷设皆得罪，无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四也。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诸胡，胡人反覆，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其众甚多，比闻所在啸聚，保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上以颉利可汗既请和亲，复援梁师都，丁亥，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之，以张公谨为副。
九月，丙午，突厥俟斤九人帅三千骑来降。戊午，拔野古、仆骨、同罗、奚酋长并帅众来降。
冬，十一月，辛丑，突厥寇河西，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与战，破之，捕虏千馀口。
上遣使至凉州，都督李大亮有佳鹰，使者讽大亮使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游而使者求鹰。若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乃是使非其人。”癸卯，上谓侍臣曰：“李大亮可谓忠直。”手诏褒美，赐以胡瓶及荀悦《汉纪》。
庚申，以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汉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众合十馀万，皆受李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
乙丑，任城王道宗击突厥于灵州，破之。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常痛心。今单于稽颡，庶几可雪前耻。”
壬午，靺鞨遣使入贡，上曰：“靺鞨远来，盖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谓御戎无上策，朕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岂非上策乎！”
癸未，右仆射杜如晦以疾逊位，上许之。
乙酉，上问给事中孔颖达曰：“《论语》：‘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具释其义以对，且曰：“非独匹夫如是，帝王亦然。帝王内蕴神明，外当玄默，故《易》称‘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陵人，饰非拒谏，则下情不通，取亡之道也。”上深善其言。
庚寅，突厥郁射设帅所部来降。
闰月，丁未，东谢酋长谢元深、南谢酋长谢强来朝。诸谢皆南蛮别种，在黔州之西。诏以东谢为应州、南谢为庄州，隶黔州都督。
是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服装诡异，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图写以示后，作《王会图》，从之。
乙丑，牂柯酋长谢能羽及充州蛮入贡，诏以牂柯为牂州；党顷酋长细封步赖来降，以其地为轨州；各以其酋长为刺史。党项地亘三千里，姓别为部，不相统壹，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旁当氏、米擒氏、拓跋氏，皆大姓也。步赖既为唐所礼，馀部相继来降，以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
是岁，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及四夷前后降附者，男子一百二十馀万口。
房玄龄、珪掌内外官考，治书侍御史万年权万纪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征谏曰：“玄龄、珪皆朝廷旧臣，素以忠直为陛下所委，所考既多，其间能无一二人不当！察其情，终非阿私。若推得其事，则皆不可信，岂得复当重任！且万纪比来恒在考堂，曾无驳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陈论。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诚徇国也。使推之得实，未足裨益朝廷；若其本虚，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爱者治体，非敢苟私二臣。”上乃释不问。
濮州刺史庞相寿坐贪污解任，自陈尝在秦王幕府；上怜之，欲听还旧任。魏征谏曰：“秦府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是使为善者惧。”上欣然纳之，谓相寿曰：“我昔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独私故人。大臣所执如是，朕何敢违！”赐帛遣之。相寿流涕而去。
◎贞观四年庚寅，公元六三零年
春，正月，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破之。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惊曰：“唐不倾国而来，靖何敢孤军至此！”其从一日数惊，乃徙牙于碛口。靖复遣谍离其心腹，颉利所亲康苏密以隋萧后及炀帝之孙政道来降。乙亥，至京师。先是，有降胡言“中国人或潜通书启于萧后者”。至是，中书舍人杨文瓘请鞫之，上曰：“天下未定，突厥方强，愚民无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须问也！”
李世勣出云中，与突厥战于白道，大破之。
二月，己亥，上幸骊山温汤。
甲辰，李靖破突厥颉利可汗于阴山。
先是，颉利既败，窜于铁山，馀众尚数万；遣执失思力入见，谢罪，请举国内附，身自入朝。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又诏李靖将兵迎颉利。颉利外为卑辞，内实犹豫，欲俟草青马肥，亡入漠北。靖引兵与李世勣会白道，相与谋曰：“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度碛北，保依九姓，道阻且远，追之难及。今诏使至彼，虏必自宽，若选精骑一万，赍二十日粮往袭之，不战可擒矣。”以其谋告张公谨，公谨曰：“诏书已许其降，使者在彼，奈何击之！”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发，世勣继之，军至阴山，遇突厥千馀帐，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大喜，意自安。靖使武邑苏定方帅二百骑为前锋，乘雾而行，去牙帐七里，虏乃觉之。颉利乘千里马先走，靖军至，虏众遂溃。唐俭脱身得归。靖斩首万馀级，俘男女十馀万，获杂畜数十万，杀隋义成公主，擒其子叠罗施。颉利帅万馀人欲度碛，李世勣军于碛口，颉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长皆帅众降，世勣虏五万馀口而还。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露布以闻。
丙午，上还宫。
甲寅，以克突厥赦天下。以御史大夫温彦博为中书令，守侍中王珪为侍中；守户部尚书戴胄为户部尚书，参预朝政；太常少卿萧瑀为御史大夫，与宰臣参议朝政。
三月，戊辰，以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修大将军。
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上曰：“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皆称天可汗。
庚午，突厥思结俟斤帅众四万来降。
丙子，以突利可汗为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
初，始毕可汗以启民母弟苏尼失为沙钵罗设，督部落五万家，牙直灵州西北。及颉利政乱，苏尼失所部独不携贰。突利之来奔也，颉利立之为小可汗。及颉利败走，往依之，将奔吐谷浑。大同道行军总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苏尼失执送颉利。颉利以数骑夜走，匿于荒谷。苏尼失惧，驰追获之。庚辰，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帅众奄至沙钵罗营，俘颉利送京师，苏尼失举众来降，漠南之地遂空。
蔡成公杜如晦疾笃，上遣太子问疾，又自临视之。甲申，薨。上每得佳物，辄思如晦，遣使赐其家。久之，语及如晦，必流涕，谓房玄龄曰：“公与如晦同佐朕，今独见公，不见如晦矣！”
突厥颉利可汗至长安，夏，四月，戊戌，上御顺天楼，盛陈文物，引见颉利，数之曰：“汝藉父兄之业，纵淫虐以取亡，罪一也；数与我盟而背之，二也；恃强好战，暴骨如莽，三也；蹂我稼穑，掠我子女，四也；我宥汝罪，存汝社稷，而迁延不来，五也。然自便桥以来，不复大入为寇，以是得不死耳。”颉利哭谢而退。诏馆于太仆，厚廪食之。
上皇闻擒颉利，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馀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逮夜而罢。
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万口，诏群臣议区处之宜。朝士多言：“北狄自古为中国患，今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间，分其种落，散居州县，教之耕织，可以化胡虏为农民，永空塞北之地。”中书侍郎颜师古以为：“突厥、铁勒皆上古所不能臣，陛下既得而臣之，请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永无患矣。”礼部侍郎李百药以为：“突厥虽云一国，然其种类区分，各有酋帅。今宜因其离散，各即本部署为君长，不相臣属；纵欲存立阿史那氏，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国分则弱而易制，势敌则难相吞灭，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国。仍请于定襄置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夏州都督窦静以为：“戎狄之性，有如禽兽，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国，有损无益，恐一旦变生，犯我王略。莫若因其破亡之馀，施以望外之恩，假之王侯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籓臣，永保边塞。”温彦博以为：“徙于兗、豫之间，则乖违物性，非所以存养之也。请准汉建武故事，置降匈奴于塞下，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扞蔽，策之善者也。”魏征以为：“突厥世为寇盗，百姓之仇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尽杀，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夫戎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固其常性。今降者众近十万，数年之后，蕃息倍多，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晋初诸胡与民杂居中国，郭钦、江统，皆劝武帝驱出塞外以绝乱阶，武帝不从。后二十馀年，伊、洛之间，遂为氈裘之域，此前事之明鉴也！”彦博曰：“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突厥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无类。’若救其死亡，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选其酋长，使入宿卫，畏威怀德，何后患之有！”上卒用彦博策，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突利故所统之地，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统其众。
五月，辛未，以突利为顺州都督，使帅其部落之官。上戒之曰：“尔祖启民挺身奔隋，隋立以为大可汗，奄有北荒，尔父始毕反为隋患。天道不容，故使尔今日乱亡如此。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者，惩启民前事故也。今命尔为都督，尔宜善守国法，勿相侵掠，非徒欲中国久安，亦使尔宗族永全也！”
壬申，以阿史那苏尼失为怀德郡王，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颉利之亡也，诸部落酋长皆弃颉利来降，独思摩随之，竟与颉利俱擒，上嘉其忠，拜右武候大将军，寻以为北开州都督，使统颉利旧众。
丁丑，以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为丰州都督，其馀酋长至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已上百馀人，殆与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辛巳，诏：“自今讼者，有经尚书省判不服，听于东宫上启，委太子裁决。若仍不服，然后闻奏。”
丁亥，御史大夫萧瑀劾奏李靖破颉利牙帐，御军无法，突厥珍物，虏掠俱尽，请付法司推科。上特敕勿劾。及靖入见，上大加责让，靖顿首谢。久之，上乃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录公之功，赦公之罪。”加靖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户。未几，上谓靖曰：“前有人谗公，今朕意已寤，公勿以为怀。”复赐绢二千匹。
林邑献火珠，有司以其表辞不顺，请讨之，上曰：“好战者亡，如隋炀帝、颉利可汗，皆耳目所亲见也。小国胜之不武，况未可必乎！语言之间，何足介意！”
六月，丁酉，以阿史那苏尼失为北宁州都督，以中郎将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壬寅，以右骁卫将军康苏密为北安州都督。
乙卯，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以为：“洛阳未有巡幸之期而预修宫室，非今日之急务。昔汉高祖纳娄敬之说，自洛阳迁长安，岂非洛阳之地不及关中之形胜邪！景帝用晁错之言而七国构祸，陛下今处突厥于中国，突厥之亲，何如七国；岂得不先为忧，而宫室可遽兴，乘舆可轻动哉！臣见隋氏初营宫室，近山无大木，皆致之远方，二千人曳一柱，以木为轮，则戛摩火出，乃铸铁为毂，行一二里，铁彀辄破，别使数百人赍铁彀随而易之，尽日不过行二三十里，计一柱之费，已用数十万功，则其馀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谓玄素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耳。”上叹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顾谓房玄龄曰：“朕以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意欲便民，故使营之。今玄素所言诚有理，宜即为之罢役。后日或以事至洛阳，虽露居亦无伤也。”仍赐玄素彩二百匹。
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乙丑，上问房玄龄、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于为治，每临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天下至广，一日万机，虽复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群臣既知主意，唯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争，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未便者，皆应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癸酉，以前太子少保李纲为太子少师，以兼御史大夫萧瑀为太子少傅。
李纲有足疾，上赐以步舆，使之乘至阁下，数引入禁中，问以政事。每至东宫，太子亲拜之。太子每视事，上令纲与房玄龄侍坐。
先是，萧瑀与宰相参议朝政，瑀气刚而辞辩，房玄龄等皆不能抗，上多不用其言，玄龄、魏征、温彦博尝有微过，瑀劾奏之，上竟不问。瑀由此怏怏自失，遂罢御史大夫，为太子少傅，不复预闻朝政。
西突厥种落散在伊吾，诏以凉州都督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于碛口贮粮，来者赈给，使者招慰，相望于道。大亮上言：“欲怀远者必先安近，中国如本根，四夷如枝叶，疲中国以奉四夷，犹拔本根以益枝叶也。臣远考秦、汉，近观隋室，外事戎狄，皆致疲弊。今招致西突厥，但见劳费，未见其益。况河西州县萧条，突厥微弱以来，始得耕获；今又供亿此役，民将不堪，不若且罢招慰为便。伊吾之地，率皆沙碛，其人或自立君长，求称臣内属者，羁縻受之，使居塞外，为中国籓蔽，此乃施虚惠而收实利也。”上从之。
八月，丙午，诏以“常服未有差等，自今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服青；妇人从其夫色。”
甲寅，诏以兵部尚书李靖为右仆射。靖性沈厚，每与时宰参议，恂恂似不能言。
突厥既亡，营州都督薛万淑遣契丹酋长贪没折说谕东北诸夷，奚、■、室韦等十馀部皆内附。万淑，万均之兄也。
戊午，突厥欲谷设来降。欲谷设，突利之弟也。颉利败，欲谷设奔高昌，闻突利为唐所礼，遂来降。
九月，戊辰，伊吾城主入朝。隋末，伊吾内属，置伊吾郡；隋乱，臣于突厥。颉利既灭，举其属七城来降，因以其地置伊西州。
思结部落饥贫，朔州刺史新丰张俭招集之，其不来者，仍居碛北，亲属私相往还，俭亦不禁。及俭徙胜州都督，州司奏思结将叛，诏俭往察之。俭单骑入其部落说谕，徙之代州，即以俭检校代州都督，思结卒无叛者。俭因劝之营田，岁大稔。俭恐虏蓄积多，有异志，奏请和籴以充边储。部落喜，营田转力，而边备实焉。
丙子，开南蛮地置费州、夷州。
己卯，上幸陇州。
甲子，车驾还京师，上读《明堂针炙书》，云：“人五藏之系，咸附于背。”戊寅，诏自今毋得笞囚背。
十二月，甲辰，上猎于鹿苑；乙巳，还宫。
甲寅，高昌王麹文泰入朝。西域诸国咸欲因文泰使入贡，上遣文泰之臣厌怛纥干往迎之。魏征谏曰：“昔光武不听西域送侍子，置都护，以为不以蛮夷劳中国。今天下初定，前者文泰之来，所过劳费已甚，今借使十国入贡，其徒旅不减千人。边民荒耗，将不胜其弊。若听其商贾往来，与边民交市，则可矣，倘以宾客遇之，非中国之利也。”时厌怛纥干已行，上遽令止之。
诸宰相侍宴，上谓王珪曰：“卿识鉴精通，复善谈论，玄龄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自谓与数子何如？”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治剧，众务毕举，臣不如戴胄。耻君不及尧、舜，以谏争为己任，臣不如魏征。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微长。”上深以为然，众亦服其确论。
上之初即位也，尝与群臣语及教化，上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征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上深然之。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邪！魏征书生，未识时务，若信其虚论，必败国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昔黄帝征蚩尤，颛顼诛九黎，汤放桀，武王伐纣，皆能身致太平，岂非承大乱之后邪！若谓古人淳朴，渐至浇讹，则至于今日，当悉化为鬼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征言。
元年，关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及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上谓长孙无忌曰：“贞观之初，上书者皆云：‘人主当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讨四夷。’唯魏征劝朕‘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颉利成擒，其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征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征再拜谢曰：“突厥破灭，海内康宁，皆陛下威德，臣何力焉！”上曰：“朕能任公，公能称所任，则其功岂独在朕乎！”
房玄龄奏：“阅府库甲兵，远胜隋世。”上曰：“甲兵武备，诚不可阙；然炀帝甲兵岂不足邪！卒亡天下。若公等尽力，使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也。”
上谓秘书监萧璟曰：“卿在隋世数见皇后乎？”对曰：“彼儿女且不得见，臣何人，得见之？”魏征曰：“臣闻炀帝不信齐王，恒有中使察之，闻其宴饮，则曰‘彼营何事得遂而喜！’闻其忧悴，则曰‘彼有他念故尔。’父子之间且犹如是，况他人乎！”上笑曰：“朕今视杨政道，胜炀帝之于齐王远矣。”璟，瑀之兄也。
西突厥肆叶护可汗既先可汗之子，为众所附，莫贺咄可汗所部酋长多归之，肆叶护引兵击莫贺咄，莫贺咄兵败，逃于金山，为泥熟设所杀，诸部共推肆叶护为大可汗。
◎贞观五年辛卯，公元六三一年
春，正月，诏僧、尼、道士致拜父母。
癸酉，上大猎于昆明池，四夷君长咸从。甲戌，宴高昌王文泰及群臣。丙子，还宫，亲献禽于大安宫。
癸未，朝集使赵郡王孝恭等上表，以四夷咸服，请封禅；上手诏不许。”
有司上言皇太子当冠，用二月吉，请追兵备仪仗。上曰：“东作方兴，宜改用十月。”少傅萧瑀奏：“据阴阳书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动依阴阳，不顾礼义，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与吉会。农时最急，不可失也。”
二月，甲辰，诏：“诸州有京观处，无问新旧，宜悉刬削，加土为坟，掩蔽枯朽，勿令暴露。”
己酉，封皇弟元裕为郐王，元名为谯王，灵夔为魏王，元祥为许王，元晓为密王。庚戌，封皇子愔为梁王，恽为郯王，贞为汉王，治为晋王，慎为申王，嚣为江王，简为代王。
夏，四月，壬辰，代王简薨。
壬寅，灵州斛薛叛，任城王道宗等追击，破之。
隋末，中国人多没于突厥，及突厥降，上遣使以金帛赎之。五月，乙丑，有司奏，凡得男女八万口。
六月，甲寅，太子少师新昌贞公李纲薨。初，周齐王宪女，孀居无子，纲赡恤甚厚。纲薨，其女以父礼丧之。
秋，八月，甲辰，遣使诣高丽，收隋氏战亡骸骨，葬而祭之。
河内人李好德得心疾，妄为妖言，诏按其事。大理丞张蕴古奏：“好德被疾有征，法不当坐。”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奏：“蕴古贯在相州，好德之兄厚德为其刺史，情在阿纵，按事不实。”上怒，命斩之于市，既而悔之，因诏：“自今有死罪，虽令即决，仍三覆奏乃行刑。”
权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俱以告讦有宠于上，由是诸大臣数被谴怒。魏征谏曰：“万纪等小人，不识大体，以讦为直，以谗为忠。陛下非不知其无堪，盖取其无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耳。而万纪等挟恩依势，逞其奸谋，凡所弹射，皆非有罪。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厉俗，奈何昵奸以自损乎！”上默然，赐绢五百匹。久之，万纪等奸状自露，皆得罪。九月，上修仁寿宫，更命曰九成宫。又将修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表谏，以“乱离甫尔，百姓凋弊，帑藏空虚，若营造不已，公私劳费，殆不能堪！”上嘉之曰：“戴胄于我非亲，但以忠直体国，知无不言，故以官爵酬之耳。”久之，竟命将作大匠窦璡修洛阳宫，璡凿池筑山，雕饰华靡。上遽命毁之，免璡官。
冬，十月，丙午，上逐兔于后苑，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谏曰：“天命陛下为华、夷父母，奈何自轻！”上又将逐鹿，思力脱巾解带，跪而固谏，上为之止。
初，上令群臣议封建，魏征议以为：“若封建诸侯，则卿大夫咸资俸禄，必致厚敛。又，京畿赋税不多，所资畿外，若尽以封国邑，经费顿阙。又，燕、秦、赵、代俱带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内地，难以奔赴。”礼部侍郎李百药以为：“运祚修短，定命自天，尧、舜大圣，守之而不能固；汉、魏微贱，拒之而不能却。今使勋戚子孙皆有民有社，易世之后，将骄淫自恣，攻战相残，害民尤深，不若守令之迭居也。”中书侍郎颜师古以为：“不若分王诸子，勿令过大，间以州县，杂错而居，互相维持，使各守其境，协力同心，足扶京室；为置官寮，皆省司选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朝贡礼仪，具为条式。一定此制，万代无虞。”十一月，丙辰，诏：“皇家宗室及勋贤之臣，宜令作镇籓部，贻厥子孙，非有大故，无或黜免，所司明为条列，定等级以闻。”
丁巳，林邑献五色鹦鹉，丁卯，新罗献美女二人；魏征以为不宜受。上喜曰：“林邑鹦鹉犹能自言苦寒，思归其国，况二女远别亲戚乎！”并鹦鹉，各付使者而归之。
倭国遣使入贡，上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节往抚之；表仁与其王争礼，不宣命而还。
丙子，上礼圜丘。
十二月，太仆寺丞李世南开党项之地十六州、四十七县。
上谓侍臣曰：“朕以死刑至重，故令三覆奏，盖欲思之详熟故也。而有司须臾之间，三覆已讫。又，古刑人，君为之彻乐减膳。朕庭无常设之乐，然常为之不啖酒肉，但未有著令。又，百司断狱，唯据律文，虽情在可矜，而不敢违法，其间岂能尽无冤乎！”丁亥，制：“决死囚者，二日中五覆奏，下诸州者三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皆令门下覆视。有据法当死而情可矜者，录状以闻。”由是全活甚众。其五覆奏者，以决前一二日，至决日又三覆奏；唯犯恶逆者一覆奏而已。
己亥，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彟等复上表请封禅，不许。
壬寅，上幸骊山温汤；戊申，还宫。
上谓执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赏罚，故欲公等极谏。公等亦宜受人谏，不可以己之所欲，恶人违之。苟自不能受谏，安能谏人？”康国求内附。上曰：“前代帝王，好招来绝域，以求服远之名，无益于用而糜弊百姓。今康国内附，傥有急难，于义不得不救。师行万里，岂不疲劳！劳百姓以取虚名，朕不为也。”遂不受。
谓侍臣曰：“治国如治病，病虽愈，尤宜将护，倘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魏征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上尝与侍臣论狱，魏征曰：“炀帝时尝有盗发，帝令于士澄捕之，少涉疑似，皆拷讯取服，凡二千馀人，帝悉令斩之。大理丞张元济怪其多，试寻其状，内五人尝为盗，馀皆平民；竟不敢执奏，尽杀之。”上曰：“此岂唯炀帝无道，其臣亦不尽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宜戒之！”
是岁，高州总管冯盎入朝。未几，罗窦诸洞獠反，敕盎帅部落二万，为诸军前锋。獠数万人，屯据险要，诸军不得进。盎持弩谓左右曰：“尽吾此矢，足知胜负矣。”连发七矢，中七人。獠皆走，因纵兵乘之，斩首千馀级。上美其功，前后赏赐，不可胜数。盎所居地方二千里，奴婢万馀人，珍货充积；然为治勤明，所部爱之。
新罗王真平卒，无嗣，国人立其女善德为王。
【资治通鑑 · 卷一百九十三 · 唐纪九】拼音版/注音版
zī zhì tōng jiàn juǎn yī bǎi jiǔ shí sān táng jì jiǔ。
资治通鉴 · 卷一百九十三 · 唐纪九。
sī mǎ guāng。
司马光。
qǐ zhe yōng kùn dūn jiǔ yuè，
起著雍困敦九月，
jǐn chóng guāng dān è，
尽重光单阏，
fán sān nián yǒu qí。
凡三年有奇。
tài zōng wén wǔ dà shèng dà guǎng xiào huáng dì shàng zhī zhōng zhēn guān èr nián wù zǐ，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中 ◎贞观二年戊子，
gōng yuán liù èr bā nián jiǔ yuè，
公元六二八年 九月，
bǐng wǔ，
丙午，
chū lìng zhì shì guān wèi zài běn pǐn zhī shàng。
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shàng yuē bǐ jiàn qún chén lǚ shàng biǎo hè xiáng ruì，
上曰：“比见群臣屡上表贺祥瑞，
fū jiā jǐ rén zú ér wú ruì，
夫家给人足而无瑞，
bù hài wèi yáo shùn bǎi xìng chóu yuàn ér duō ruì，
不害为尧、舜；百姓愁怨而多瑞，
bù hài wèi jié zhòu。
不害为桀、纣。
hòu wèi zhī shì，
后魏之世，
lì fén lián lǐ mù，
吏焚连理木，
zhǔ bái zhì ér shí zhī，
煮白雉而食之，
qǐ zú wèi zhì zhì hū dīng wèi，
岂足为至治乎！”丁未，
zhào zì jīn dà ruì tīng biǎo wén，
诏：“自今大瑞听表闻，
zì wài zhū ruì，
自外诸瑞，
shēn suǒ sī ér yǐ。
申所司而已。
cháng yǒu bái què gòu cháo yú qǐn diàn huái shàng，
”尝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槐上，
hé huān rú yāo gǔ，
合欢如腰鼓，
zuǒ yòu chēng hè。
左右称贺。
shàng yuē wǒ cháng xiào suí yáng dì hǎo xiáng ruì。
上曰：“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
ruì zài dé xián，
瑞在得贤，
cǐ hé zú hè mìng huǐ qí cháo，
此何足贺！”命毁其巢，
zòng què yú yě wài。
纵鹊于野外。
tiān shǎo yǔ，
天少雨，
zhōng shū shè rén lǐ bǎi yào shàng yán wǎng nián suī chū gōng rén，
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往年虽出宫人，
qiè wén tài shàng huáng gōng jí yè tíng gōng rén，
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
wú yòng zhě shàng duō，
无用者尚多，
qǐ wéi xū fèi yī shí，
岂惟虚费衣食，
qiě yīn qì yù jī，
且阴气郁积，
yì zú zhì hàn。
亦足致旱。
shàng yuē fù rén yōu bì shēn gōng，
”上曰：“妇人幽闭深宫，
chéng wèi kě mǐn。
诚为可愍。
sǎ sǎo zhī yú，
洒扫之馀，
yì hé suǒ yòng，
亦何所用，
yí jiē chū zhī，
宜皆出之，
rèn qiú kàng lì。
任求伉俪。
yú shì qiǎn shàng shū zuǒ chéng dài zhòu jǐ shì zhōng huán shuǐ dù zhèng lún yú yè tíng xī mén jiǎn chū zhī，
”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
qián hòu suǒ chū sān qiān yú rén。
前后所出三千馀人。
jǐ wèi，
己未，
tū jué kòu biān。
突厥寇边。
cháo chén huò qǐng xiū gǔ cháng chéng，
朝臣或请修古长城，
fā mín chéng bǎo zhàng，
发民乘堡障，
shàng yuē tū jué zāi yì xiāng réng，
上曰：“突厥灾异相仍，
xié lì bù jù ér xiū dé，
颉利不惧而修德，
bào nüè zī shén，
暴虐滋甚，
gǔ ròu xiāng gōng，
骨肉相攻，
wáng zài zhāo xī。
亡在朝夕。
zhèn fāng wèi gōng sǎo qīng shā mò，
朕方为公扫清沙漠，
ān yòng láo mín yuǎn xiū zhàng sāi hū rén shēn，
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 壬申，
yǐ qián sī nóng qīng dòu jìng wèi xià zhōu dū du。
以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
jìng zài sī nóng，
静在司农，
shǎo qīng zhào yuán kǎi shàn jù liǎn，
少卿赵元楷善聚敛，
jìng bǐ zhī，
静鄙之，
duì guān shǔ dà yán yuē suí yáng dì shē chǐ zhòng liǎn，
对官属大言曰：“隋炀帝奢侈重敛，
sī nóng fēi gōng bù kě jīn tiān zǐ jié jiǎn ài mín，
司农非公不可；今天子节俭爱民，
gōng hé suǒ yòng zāi yuán kǎi dà cán。
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惭。
shàng wèn wáng guī yuē jìn shì wèi guó zhě yì bù jí qián gǔ，
上问王珪曰：“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
hé yě duì yuē hàn shì shàng rú shù，
何也？”对曰：“汉世尚儒术，
zǎi xiàng duō yòng jīng shù shì，
宰相多用经术士，
gù fēng sú chún hòu jìn shì chóng wén qīng rú，
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
cān yǐ fǎ lǜ，
参以法律，
cǐ zhì huà zhī suǒ yǐ yì shuāi yě。
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
shàng rán zhī。
”上然之。
dōng，
冬，
shí yuè，
十月，
yù shǐ dài fū cān yù cháo zhèng ān jí xiāng gōng dù yān hōng。
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
jiāo zhōu dū du suì ān gōng shòu yǐ tān de zuì，
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
shàng yǐ yíng zhōu cì shǐ lú zǔ shàng cái jiān wén wǔ，
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
lián píng gōng zhí，
廉平公直，
zhēng rù cháo，
征入朝，
yù yǐ jiāo zhǐ jiǔ bù dé rén，
谕以“交趾久不得人，
xū qīng zhèn fǔ。
须卿镇抚。
zǔ shàng bài xiè ér chū，
”祖尚拜谢而出，
jì ér huǐ zhī，
既而悔之，
cí yǐ jiù jí。
辞以旧疾。
shàng qiǎn dù rú huì děng yù zhǐ yuē pǐ fū yóu dūn rán nuò，
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匹夫犹敦然诺，
nài hé jì xǔ zhèn ér fù huǐ zhī zǔ shàng gù cí。
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
wù zǐ，
戊子，
shàng fù yǐn jiàn，
上复引见，
yù zhī，
谕之，
zǔ shàng gù zhí bù kě。
祖尚固执不可。
shàng dà nù yuē wǒ shǐ rén bù xíng，
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
hé yǐ wéi zhèng mìng zhǎn yú cháo táng，
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
xún huǐ zhī。
寻悔之。
tā rì，
他日，
yǔ shì chén lùn qí wén xuān dì hé rú rén wèi zhēng duì yuē wén xuān kuáng bào，
与侍臣论“齐文宣帝何如人？”魏征对曰：“文宣狂暴，
rán rén yǔ zhī zhēng，
然人与之争，
shì lǐ qū zé cóng zhī。
事理屈则从之。
yǒu qián qīng zhōu zhǎng shǐ wèi kǎi shǐ yú liáng hái，
有前青州长史魏恺使于梁还，
chú guāng zhōu zhǎng shǐ，
除光州长史，
bù kěn xíng，
不肯行，
yáng zūn yàn zòu zhī。
杨遵彦奏之。
wén xuān nù，
文宣怒，
zhào ér zé zhī。
召而责之。
kǎi yuē wén xuān gù wèi zūn yàn yuē qí yán yǒu lǐ，
恺曰：‘文宣顾谓遵彦曰：‘其言有理，
qīng shè zhī。
卿赦之。
cǐ qí suǒ zhǎng yě。
’此其所长也。
shàng yuē rán。
”上曰：“然。
xiàng zhě lú zǔ shàng suī shī rén chén zhī yì，
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
zhèn shā zhī yì wèi tài bào，
朕杀之亦为太暴，
yóu cǐ yán zhī，
由此言之，
bù rú wén xuān yǐ mìng fù qí guān yìn。
不如文宣矣！”命复其官廕。
zhēng zhuàng mào bù yú zhōng rén，
征状貌不逾中人，
ér yǒu dǎn lüè，
而有胆略，
shàn huí rén zhǔ yì，
善回人主意，
měi fàn yán kǔ jiàn huò féng shàng nù shén，
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
zhēng shén sè bù yí，
征神色不移，
shàng yì wèi zhī jì wēi。
上亦为之霁威。
cháng yè gào shàng zhǒng，
尝谒告上冢，
hái，
还，
yán yú shàng yuē rén yán bì xià yù xìng nán shān，
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
wài jiē yán zhuāng yǐ bì，
外皆严装已毕，
ér jìng bù xíng，
而竟不行，
hé yě shàng xiào yuē chū shí yǒu cǐ xīn，
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
wèi qīng chēn，
畏卿嗔，
gù zhōng chuò ěr。
故中辍耳。
shàng cháng dé jiā yào，
”上尝得佳鹞，
zì bì zhī，
自臂之，
wàng jiàn zhēng lái，
望见征来，
nì huái zhōng zhēng zòu shì gù jiǔ bù yǐ，
匿怀中；征奏事固久不已，
yào jìng sǐ huái zhōng。
鹞竟死怀中。
shí yī yuè，
十一月，
xīn yǒu，
辛酉，
shàng sì yuán qiū。
上祀圜丘。
shí èr yuè，
十二月，
rén wǔ，
壬午，
yǐ huáng mén shì láng wáng guī wèi shǒu shì zhōng。
以黄门侍郎王珪为守侍中。
shàng cháng xián jū，
上尝闲居，
yǔ guī yǔ，
与珪语，
yǒu měi rén shì cè，
有美人侍侧，
shàng zhǐ shì guī yuē cǐ lú jiāng wáng yuàn zhī jī yě，
上指示珪曰：“此庐江王瑗之姬也，
yuàn shā qí fū ér nà zhī。
瑗杀其夫而纳之。
guī bì xí yuē bì xià yǐ lú jiāng nà zhī wéi shì xié，
”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纳之为是邪，
fēi xié shàng yuē shā rén ér qǔ qí qī，
非邪？”上曰：“杀人而取其妻，
qīng hé wèn shì fēi duì yuē xī qí huán gōng zhī guō gōng zhī suǒ yǐ wáng，
卿何问是非！”对曰：“昔齐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
yóu shàn shàn ér bù néng yòng，
由善善而不能用，
rán qì qí suǒ yán zhī rén，
然弃其所言之人，
guǎn zhòng yǐ wéi wú yì yú guō gōng。
管仲以为无异于郭公。
jīn cǐ měi rén shàng zài zuǒ yòu，
今此美人尚在左右，
chén yǐ wéi shèng xīn shì zhī yě。
臣以为圣心是之也。
shàng yuè，
”上悦，
jí chū zhī，
即出之，
hái qí qīn zú。
还其亲族。
shàng shǐ tài cháng shǎo qīng zǔ xiào sūn jiào gōng rén yīn yuè，
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
bù chēng zhǐ，
不称旨，
shàng zé zhī。
上责之。
wēn yàn bó wáng guī jiàn yuē xiào sūn yǎ shì，
温彦博、王珪谏曰：“孝孙雅士，
jīn nǎi shǐ zhī jiào gōng rén，
今乃使之教宫人，
yòu cóng ér qiǎn zhī，
又从而谴之，
chén qiè yǐ wéi bù kě。
臣窃以为不可。
shàng nù yuē zhèn zhì qīng děng yú fù xīn，
”上怒曰：“朕置卿等于腹心，
dāng jié zhōng zhí yǐ shì wǒ，
当竭忠直以事我，
nǎi fù xià wǎng shàng，
乃附下罔上，
wèi xiào sūn yóu shuì xié yàn bó bài xiè。
为孝孙游说邪？”彦博拜谢。
guī bù bài，
珪不拜，
yuē bì xià zé chén yǐ zhōng zhí，
曰：“陛下责臣以忠直，
jīn chén suǒ yán qǐ sī qū xié cǐ nǎi bì xià fù chén，
今臣所言岂私曲邪！此乃陛下负臣，
fēi chén fù bì xià。
非臣负陛下。
shàng mò rán ér bà。
”上默然而罢。
míng rì，
明日，
shàng wèi fáng xuán líng yuē zì gǔ dì wáng nà jiàn chéng nán，
上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纳谏诚难，
zhèn zuó zé wēn yàn bó wáng guī zhì jīn huǐ zhī。
朕昨责温彦博、王珪、至今悔之。
gōng děng wù wèi cǐ bù jìn yán yě。
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shàng yuē wèi zhèn yǎng mín zhě，
” 上曰：“为朕养民者，
wéi zài dū du cì shǐ，
唯在都督、刺史，
zhèn cháng shū qí míng yú píng fēng，
朕常疏其名于屏风，
zuò wò guān zhī，
坐卧观之，
dé qí zài guān shàn è zhī jī，
得其在官善恶之迹，
jiē zhù yú míng xià，
皆注于名下，
yǐ bèi chù zhì。
以备黜陟。
xiàn lìng yóu wéi qīn mín，
县令尤为亲民，
bù kě bù zé。
不可不择。
nǎi mìng nèi wài wǔ pǐn yǐ shàng，
”乃命内外五品已上，
gè jǔ kān wèi xiàn lìng zhě，
各举堪为县令者，
yǐ míng wén。
以名闻。
shàng yuē bǐ yǒu nú gào qí zhǔ fǎn zhě，
上曰：“比有奴告其主反者，
cǐ bì shì。
此弊事。
fū móu fǎn bù néng dú wèi，
夫谋反不能独为，
bì yú rén gòng zhī，
必与人共之，
hé huàn bù fā，
何患不发，
hé bì shǐ nú gào xié zì jīn yǒu nú gào zhǔ zhě，
何必使奴告邪！自今有奴告主者，
jiē wù shòu，
皆勿受，
réng zhǎn zhī。
仍斩之。
xī tū jué tǒng yè hù kè hán wèi qí bó fù suǒ shā bó fù zì lì，
”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伯父自立，
shì wèi mò hè duō hóu qū lì qí pí kè hán。
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毘可汗。
guó rén bù fú，
国人不服，
nǔ shǐ bì bù tuī ní shú mò hè shè wèi kè hán，
弩矢毕部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
ní shú bù kě。
泥孰不可。
tǒng yè hù zhī zǐ xì lì tè lè bì mò hè duō zhī huò，
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
wáng zài kāng jū，
亡在康居，
ní shú yíng ér lì zhī，
泥孰迎而立之，
shì wèi yǐ pí bō luó sì yè hù kè hán，
是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
yǔ mò hè duō xiāng gōng，
与莫贺咄相攻，
lián bīng bù xī，
连兵不息，
jù qiǎn shǐ lái qǐng hūn。
俱遣使来请婚。
shàng bù xǔ，
上不许，
yuē rǔ guó fāng luàn，
曰：“汝国方乱，
jūn chén wèi dìng，
君臣未定，
hé dé yán hūn qiě yù yǐ gè shǒu bù fèn，
何得言婚！”且谕以各守部分，
wù fù xiāng gōng。
勿复相攻。
yú shì xī yù zhū guó jí chì lēi xiān yì shǔ xī tū jué zhě jiē pàn zhī。
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先役属西突厥者皆叛之。
tū jué běi biān zhū xìng duō pàn xié lì kè hán guī xuē yán tuó，
突厥北边诸姓多叛颉利可汗归薛延陀，
gòng tuī qí qí jīn yí nán wèi kè hán，
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
yí nán bù gǎn dāng。
夷男不敢当。
shàng fāng tú xié lì，
上方图颉利，
qiǎn yóu jī jiāng jūn qiáo shī wàng jiān dào jī cè shū bài yí nán wéi zhēn zhū pí jiā kè hán，
遣游击将军乔师望间道赍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
cì yǐ gǔ dào。
赐以鼓纛。
yí nán dà xǐ，
夷男大喜，
qiǎn shǐ rù gòng，
遣使入贡，
jiàn yá yú dà mò zhī yù dū jūn shān xià，
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
dōng zhì mò hé，
东至靺鞨，
xī zhì xī tū jué，
西至西突厥，
nán jiē shā qì，
南接沙碛，
běi zhì jù lún shuǐ huí hé bá yě gǔ ā diē tóng luó pū gǔ zhū bù luò jiē shǔ yān。
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诸部落皆属焉。
zhēn guān sān nián jǐ chǒu gōng yuán liù èr jiǔ nián chūn，
◎贞观三年己丑、公元六二九年 春，
zhēng yuè，
正月，
wù wǔ，
戊午，
shàng sì tài miào guǐ hài，
上祀太庙；癸亥，
gēng jí yú dōng jiāo。
耕藉于东郊。
shā mén fǎ yǎ zuò yāo yán zhū。
沙门法雅坐妖言诛。
sī kōng péi jì cháng wén qí yán，
司空裴寂尝闻其言，
xīn wèi，
辛未，
jì zuò miǎn guān，
寂坐免官，
qiǎn huán xiāng lǐ。
遣还乡里。
jì qǐng liú jīng shī，
寂请留京师，
shàng shù zhī yuē jì gōng xūn yōng，
上数之曰：“计公勋庸，
ān dé zhì cǐ zhí yǐ ēn zé wèi qún chén dì yī。
安得至此！直以恩泽为群臣第一。
wǔ dé zhī jì huò lù gōng xíng，
武德之际货赂公行，
jì gāng wěn luàn，
纪纲紊乱，
jiē gōng zhī yóu yě，
皆公之由也，
dàn yǐ gù jiù bù rěn jǐn fǎ。
但以故旧不忍尽法。
dé guī shǒu fén mù，
得归守坟墓，
xìng yǐ duō yǐ jì suì guī pú zhōu。
幸已多矣！”寂遂归蒲州。
wèi jǐ，
未几，
yòu zuò kuáng rén xìn xíng yán jì yǒu tiān mìng，
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
jì bù yǐ wén，
寂不以闻，
dāng sǐ liú jìng zhōu。
当死；流静州。
huì shān qiāng zuò luàn，
会山羌作乱，
huò yán jié jì wéi zhǔ。
或言劫寂为主。
shàng yuē jì dāng sǐ，
上曰：“寂当死，
wǒ shēng zhī，
我生之，
bì bù rán yě。
必不然也。
é wén jì shuài jiā tóng pò zéi。
”俄闻寂帅家僮破贼。
shàng sī qí zuǒ mìng zhī gōng，
上思其佐命之功，
zhēng rù cháo，
征入朝，
huì zú。
会卒。
èr yuè，
二月，
wù yín，
戊寅，
yǐ fáng xuán líng wèi zuǒ pú yè，
以房玄龄为左仆射，
dù rú huì wèi yòu pú yè，
杜如晦为右仆射，
yǐ shàng shū yòu chéng wèi zhēng shǒu mì shū jiān，
以尚书右丞魏征守秘书监，
cān yù cháo zhèng。
参预朝政。
sān yuè，
三月，
jǐ yǒu，
己酉，
shàng lù xì qiú。
上录系囚。
yǒu liú gōng zhě，
有刘恭者，
jǐng yǒu shèng wén，
颈有“胜”文，
zì yún dāng shèng tiān xià，
自云“当胜天下”，
zuò shì xì yù。
坐是系狱。
shàng yuē ruò tiān jiàng xìng zhī，
上曰：“若天将兴之，
fēi zhèn suǒ néng chú ruò wú tiān mìng，
非朕所能除；若无天命，
shèng wén hé wéi nǎi shì zhī。
‘胜’文何为！”乃释之。
dīng sì，
丁巳，
shàng wèi fáng xuán líng dù rú huì yuē gōng wèi pú yè，
上谓房玄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
dāng guǎng qiú xián rén，
当广求贤人，
suí cái shòu rèn，
随才授任，
cǐ zǎi xiàng zhī zhí yě。
此宰相之职也。
bǐ wén tīng shòu cí sòng，
比闻听受辞讼，
rì bù xiá jǐ，
日不暇给，
ān néng zhù zhèn qiú xián hū yīn chì shàng shū xì wù shǔ zuǒ yòu chéng，
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
wéi dà shì yīng zòu zhě，
唯大事应奏者，
nǎi guān pú yè。
乃关仆射。
xuán líng míng dá lì shì，
” 玄龄明达吏事，
fǔ yǐ wén xué，
辅以文学，
sù yè jìn xīn，
夙夜尽心，
wéi kǒng yī wù shī suǒ yòng fǎ kuān píng，
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
wén rén yǒu shàn，
闻人有善，
ruò jǐ yǒu zhī，
若己有之，
bù yǐ qiú bèi qǔ rén，
不以求备取人，
bù yǐ jǐ zhǎng gé wù。
不以己长格物。
yǔ dù rú huì yǐn bá shì lèi，
与杜如晦引拔士类，
cháng rú bù jí。
常如不及。
zhì yú tái gé guī mó，
至于台阁规模，
jiē èr rén suǒ dìng。
皆二人所定。
shàng měi yǔ xuán líng móu shì，
上每与玄龄谋事，
bì yuē fēi rú huì bù néng jué。
必曰：“非如晦不能决。
jí rú huì zhì，
”及如晦至，
zú yòng xuán líng zhī cè。
卒用玄龄之策。
gài xuán líng shàn móu，
盖玄龄善谋，
rú huì néng duàn gù yě。
如晦能断故也。
èr rén shēn xiāng de，
二人深相得，
tóng xīn xùn guó，
同心徇国，
gù táng shì chēng xián xiàng zhě，
故唐世称贤相者，
tuī fáng dù yān。
推房、杜焉。
xuán líng suī méng chǒng dài，
玄龄虽蒙宠待，
huò yǐ shì bèi qiǎn，
或以事被谴，
zhé lèi rì yì cháo táng，
辄累日诣朝堂，
jī sǎng qǐng zuì，
稽颡请罪，
kǒng jù ruò wú suǒ róng。
恐惧若无所容。
xuán líng jiān xiū guó shǐ，
玄龄监修国史，
shàng yǔ zhī yuē bǐ jiàn hàn shū zài zǐ xū shàng lín fù，
上语之曰：“比见《汉书》载《子虚》、《上林赋》，
fú huá wú yòng。
浮华无用。
qí shàng shū lùn shì，
其上书论事，
cí lǐ qiè zhí zhě，
词理切直者，
zhèn cóng yǔ bù cóng，
朕从与不从，
jiē dāng zài zhī。
皆当载之。
xià，
” 夏，
sì yuè，
四月，
yǐ hài，
乙亥，
shàng huáng xǐ jū hóng yì gōng，
上皇徙居弘义宫，
gēng míng dà ān gōng。
更名大安宫。
shàng shǐ yù tài jí diàn，
上始御太极殿，
wèi shì chén yuē zhōng shū mén xià，
谓侍臣曰：“中书、门下，
jī yào zhī sī，
机要之司，
zhào chì yǒu bù biàn zhě，
诏敕有不便者，
jiē yīng lùn zhí。
皆应论执。
bǐ lái wéi dǔ shùn cóng，
比来唯睹顺从，
bù wén wéi yì。
不闻违异。
ruò dàn xíng wén shū，
若但行文书，
zé shuí bù kě wèi，
则谁不可为，
hé bì zé cái yě fáng xuán líng děng jiē dùn shǒu xiè。
何必择才也！”房玄龄等皆顿首谢。
gù shì fán jūn guó dà shì，
故事：凡军国大事，
zé zhōng shū shè rén gè zhí suǒ jiàn，
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
zá shǔ qí míng，
杂署其名，
wèi zhī wǔ huā pàn shì。
谓之五花判事。
zhōng shū shì láng zhōng shū lìng shěng shěn zhī，
中书侍郎、中书令省审之，
jǐ shì zhōng huáng mén shì láng bó zhèng zhī。
给事中、黄门侍郎驳正之。
shàng shǐ shēn míng jiù zhì，
上始申明旧制，
yóu shì xiān yǒu bài shì。
由是鲜有败事。
chí píng rén mǎ zhōu，
茌平人马周，
kè yóu cháng ān，
客游长安，
shě yú zhōng láng jiàng cháng hé zhī jiā。
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
liù yuè，
六月，
rén wǔ，
壬午，
yǐ hàn，
以旱，
zhào wén wǔ guān jí yán dé shī。
诏文武官极言得失。
hé wǔ rén bù xué，
何武人不学，
bù zhī suǒ yán，
不知所言，
zhōu dài zhī chén pián yí èr shí yú tiáo。
周代之陈便宜二十馀条。
shàng guài qí néng，
上怪其能，
yǐ wèn hé，
以问何，
duì yuē cǐ fēi chén suǒ néng，
对曰：“此非臣所能，
jiā kè mǎ zhōu wèi chén jù cǎo ěr。
家客马周为臣具草耳。
shàng jí zhào zhī wèi zhì，
”上即召之；未至，
qiǎn shǐ dū cù zhě shù bèi。
遣使督促者数辈。
jí yè jiàn，
及谒见，
yǔ yǔ，
与语，
shén yuè，
甚悦，
lìng zhí mén xià shěng，
令直门下省，
xún chú jiān chá yù shǐ，
寻除监察御史，
fèng shǐ chēng zhǐ。
奉使称旨。
shàng yǐ cháng hé wéi zhī rén，
上以常何为知人，
cì juàn sān bǎi pǐ。
赐绢三百匹。
qiū，
秋，
bā yuè，
八月，
jǐ sì shuò，
己巳朔，
rì yǒu shí zhī。
日有食之。
bǐng zǐ，
丙子，
xuē yán tuó pí jiā kè hán qiǎn qí dì tǒng tè lè rù gòng，
薛延陀毘伽可汗遣其弟统特勒入贡，
shàng cì yǐ bǎo dāo jí bǎo biān，
上赐以宝刀及宝鞭，
wèi yuē qīng suǒ bù yǒu dà zuì zhě zhǎn zhī，
谓曰：“卿所部有大罪者斩之，
xiǎo zuì zhě biān zhī。
小罪者鞭之。
yí nán shén xǐ。
”夷男甚喜。
tū jué xié lì kè hán dà jù，
突厥颉利可汗大惧，
shǐ qiǎn shǐ chēng chén，
始遣使称臣，
qǐng shàng gōng zhǔ，
请尚公主，
xiū xù lǐ。
修婿礼。
dài zhōu dū du zhāng gōng jǐn shàng yán tū jué kě qǔ zhī zhuàng，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言突厥可取之状，
yǐ wéi xié lì zòng yù chěng bào，
以为：“颉利纵欲逞暴，
zhū zhōng liáng，
诛忠良，
nì jiān nìng，
昵奸佞，
yī yě。
一也。
xuē yán tuó děng zhū bù jiē pàn，
薛延陀等诸部皆叛，
èr yě。
二也。
tū lì tà shè yù gǔ shè jiē dé zuì，
突利、拓设、欲谷设皆得罪，
wú suǒ zì róng，
无所自容，
sān yě。
三也。
sài běi shuāng zǎo，
塞北霜早，
hóu liáng fá jué，
糇粮乏绝，
sì yě。
四也。
xié lì shū qí zú lèi，
颉利疏其族类，
qīn wěi zhū hú，
亲委诸胡，
hú rén fǎn fù，
胡人反覆，
dà jūn yī lín，
大军一临，
bì shēng nèi biàn，
必生内变，
wǔ yě，
五也，
huá rén rù běi，
华人入北，
qí zhòng shén duō，
其众甚多，
bǐ wén suǒ zài xiào jù，
比闻所在啸聚，
bǎo jù shān xiǎn，
保据山险，
dà jūn chū sài，
大军出塞，
zì rán xiǎng yìng，
自然响应，
liù yě。
六也。
shàng yǐ xié lì kè hán jì qǐng hé qīn，
”上以颉利可汗既请和亲，
fù yuán liáng shī dōu，
复援梁师都，
dīng hài，
丁亥，
mìng bīng bù shàng shū lǐ jìng wèi xíng jūn zǒng guǎn tǎo zhī，
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之，
yǐ zhāng gōng jǐn wèi fù。
以张公谨为副。
jiǔ yuè，
九月，
bǐng wǔ，
丙午，
tū jué qí jīn jiǔ rén shuài sān qiān qí lái jiàng。
突厥俟斤九人帅三千骑来降。
wù wǔ，
戊午，
bá yě gǔ pū gǔ tóng luó xī qiú zhǎng bìng shuài zhòng lái jiàng。
拔野古、仆骨、同罗、奚酋长并帅众来降。
dōng，
冬，
shí yī yuè，
十一月，
xīn chǒu，
辛丑，
tū jué kòu hé xī，
突厥寇河西，
sù zhōu cì shǐ gōng sūn wǔ dá gān zhōu cì shǐ chéng rén zhòng yǔ zhàn，
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与战，
pò zhī，
破之，
bǔ lǔ qiān yú kǒu。
捕虏千馀口。
shàng qiǎn shǐ zhì liáng zhōu，
上遣使至凉州，
dū du lǐ dà liàng yǒu jiā yīng，
都督李大亮有佳鹰，
shǐ zhě fěng dà liàng shǐ xiàn zhī，
使者讽大亮使献之，
dà liàng mì biǎo yuē bì xià jiǔ jué tián yóu ér shǐ zhě qiú yīng。
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游而使者求鹰。
ruò bì xià zhī yì，
若陛下之意，
shēn guāi xī zhǐ rú qí zì shàn，
深乖昔旨；如其自擅，
nǎi shì shǐ fēi qí rén。
乃是使非其人。
guǐ mǎo，
”癸卯，
shàng wèi shì chén yuē lǐ dà liàng kě wèi zhōng zhí。
上谓侍臣曰：“李大亮可谓忠直。
shǒu zhào bāo měi，
”手诏褒美，
cì yǐ hú píng jí xún yuè hàn jì。
赐以胡瓶及荀悦《汉纪》。
gēng shēn，
庚申，
yǐ bīng zhōu dū du lǐ shì jī wèi tōng hàn dào héng jūn zǒng guǎn，
以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汉道行军总管，
bīng bù shàng shū lǐ jìng wèi dìng xiāng dào héng jūn zǒng guǎn，
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
huá zhōu cì shǐ chái shào wèi jīn hé dào héng jūn zǒng guǎn，
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
líng zhōu dà dū dū xuē wàn chè wèi chàng wǔ dào héng jūn zǒng guǎn，
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
zhòng hé shí yú wàn，
众合十馀万，
jiē shòu lǐ jìng jié dù，
皆受李靖节度，
fēn dào chū jī tū jué。
分道出击突厥。
yǐ chǒu，
乙丑，
rèn chéng wáng dào zōng jī tū jué yú líng zhōu，
任城王道宗击突厥于灵州，
pò zhī。
破之。
shí èr yuè，
十二月，
wù chén，
戊辰，
tū lì kè hán rù cháo，
突利可汗入朝，
shàng wèi shì chén yuē wǎng zhě tài shàng huáng yǐ bǎi xìng zhī gù，
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
chēng chén yú tū jué，
称臣于突厥，
zhèn cháng tòng xīn。
朕常痛心。
jīn chán yú jī sǎng，
今单于稽颡，
shù jī kě xuě qián chǐ。
庶几可雪前耻。
rén wǔ，
” 壬午，
mò hé qiǎn shǐ rù gòng，
靺鞨遣使入贡，
shàng yuē mò hé yuǎn lái，
上曰：“靺鞨远来，
gài tū jué yǐ fú zhī gù yě。
盖突厥已服之故也。
xī rén wèi yù róng wú shàng cè，
昔人谓御戎无上策，
zhèn jīn zhì ān zhōng guó，
朕今治安中国，
ér sì yí zì fú，
而四夷自服，
qǐ fēi shàng cè hū guǐ wèi，
岂非上策乎！” 癸未，
yòu pú yè dù rú huì yǐ jí xùn wèi，
右仆射杜如晦以疾逊位，
shàng xǔ zhī。
上许之。
yǐ yǒu，
乙酉，
shàng wèn jǐ shì zhōng kǒng yǐng dá yuē lún yǔ yǐ néng wèn yú bù néng，
上问给事中孔颖达曰：“《论语》：‘以能问于不能，
yǐ duō wèn yú guǎ，
以多问于寡，
yǒu ruò wú，
有若无，
shí ruò xū。
实若虚。
hé wèi yě yǐng dá jù shì qí yì yǐ duì，
’何谓也？”颖达具释其义以对，
qiě yuē fēi dú pǐ fū rú shì，
且曰：“非独匹夫如是，
dì wáng yì rán。
帝王亦然。
dì wáng nèi yùn shén míng，
帝王内蕴神明，
wài dāng xuán mò，
外当玄默，
gù yì chēng yǐ méng yǎng zhèng，
故《易》称‘以蒙养正，
yǐ míng yí lì zhòng。
以明夷莅众。
ruò wèi jū zūn jí，
’若位居尊极，
xuàn yào cōng míng，
炫耀聪明，
yǐ cái líng rén，
以才陵人，
shì fēi jù jiàn，
饰非拒谏，
zé xià qíng bù tōng，
则下情不通，
qǔ wáng zhī dào yě。
取亡之道也。
shàng shēn shàn qí yán。
”上深善其言。
gēng yín，
庚寅，
tū jué yù shè shè shuài suǒ bù lái jiàng。
突厥郁射设帅所部来降。
rùn yuè，
闰月，
dīng wèi，
丁未，
dōng xiè qiú zhǎng xiè yuán shēn nán xiè qiú zhǎng xiè qiáng lái zhāo。
东谢酋长谢元深、南谢酋长谢强来朝。
zhū xiè jiē nán mán bié zhǒng，
诸谢皆南蛮别种，
zài qián zhōu zhī xī。
在黔州之西。
zhào yǐ dōng xiè wèi yīng zhōu nán xiè wèi zhuāng zhōu，
诏以东谢为应州、南谢为庄州，
lì qián zhōu dū du。
隶黔州都督。
shì shí yuǎn fāng zhū guó lái zhāo gòng zhě shén zhòng，
是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
fú zhuāng guǐ yì，
服装诡异，
zhōng shū shì láng yán shī gǔ qǐng tú xiě yǐ shì hòu，
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图写以示后，
zuò wáng huì tú，
作《王会图》，
cóng zhī。
从之。
yǐ chǒu，
乙丑，
zāng kē qiú zhǎng xiè néng yǔ jí chōng zhōu mán rù gòng，
牂柯酋长谢能羽及充州蛮入贡，
zhào yǐ zāng kē wèi zāng zhōu dǎng qǐng qiú zhǎng xì fēng bù lài lái jiàng，
诏以牂柯为牂州；党顷酋长细封步赖来降，
yǐ qí dì wèi guǐ zhōu gè yǐ qí qiú zhǎng wèi cì shǐ。
以其地为轨州；各以其酋长为刺史。
dǎng xiàng dì gèn sān qiān lǐ，
党项地亘三千里，
xìng bié wèi bù，
姓别为部，
bù xiāng tǒng yī，
不相统壹，
xì fēng shì fèi tīng shì wǎng lì shì pō chāo shì yě cí shì páng dāng shì mǐ qín shì tuò bá shì，
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旁当氏、米擒氏、拓跋氏，
jiē dà xìng yě。
皆大姓也。
bù lài jì wèi táng suǒ lǐ，
步赖既为唐所礼，
yú bù xiāng jì lái jiàng，
馀部相继来降，
yǐ qí dì wèi jū fèng yán yuǎn sì zhōu。
以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
shì suì，
是岁，
hù bù zòu zhōng guó rén zì sài wài guī，
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
jí sì yí qián hòu jiàng fù zhě，
及四夷前后降附者，
nán zǐ yī bǎi èr shí yú wàn kǒu。
男子一百二十馀万口。
fáng xuán líng guī zhǎng nèi wài guān kǎo，
房玄龄、珪掌内外官考，
zhì shū shì yù shǐ wàn nián quán wàn jì zòu qí bù píng，
治书侍御史万年权万纪奏其不平，
shàng mìng hóu jūn jí tuī zhī。
上命侯君集推之。
wèi zhēng jiàn yuē xuán líng guī jiē cháo tíng jiù chén，
魏征谏曰：“玄龄、珪皆朝廷旧臣，
sù yǐ zhōng zhí wèi bì xià suǒ wěi，
素以忠直为陛下所委，
suǒ kǎo jì duō，
所考既多，
qí jiān néng wú yī èr rén bù dàng chá qí qíng，
其间能无一二人不当！察其情，
zhōng fēi ā sī。
终非阿私。
ruò tuī dé qí shì，
若推得其事，
zé jiē bù kě xìn，
则皆不可信，
qǐ dé fù dāng zhòng rèn qiě wàn jì bǐ lái héng zài kǎo táng，
岂得复当重任！且万纪比来恒在考堂，
céng wú bó zhèng jí shēn bù dé kǎo，
曾无驳正；及身不得考，
nǎi shǐ chén lùn。
乃始陈论。
cǐ zhèng yù jī bì xià zhī nù，
此正欲激陛下之怒，
fēi jié chéng xùn guó yě。
非竭诚徇国也。
shǐ tuī zhī dé shí，
使推之得实，
wèi zú bì yì cháo tíng ruò qí běn xū，
未足裨益朝廷；若其本虚，
tú shī bì xià wěi rèn dà chén zhī yì。
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
chén suǒ ài zhě zhì tǐ，
臣所爱者治体，
fēi gǎn gǒu sī èr chén。
非敢苟私二臣。
shàng nǎi shì bù wèn。
”上乃释不问。
pú zhōu cì shǐ páng xiāng shòu zuò tān wū jiě rèn，
濮州刺史庞相寿坐贪污解任，
zì chén cháng zài qín wáng mù fǔ shàng lián zhī，
自陈尝在秦王幕府；上怜之，
yù tīng hái jiù rèn。
欲听还旧任。
wèi zhēng jiàn yuē qín fǔ zuǒ yòu，
魏征谏曰：“秦府左右，
zhōng wài shén duō，
中外甚多，
kǒng rén rén jiē shì ēn sī，
恐人人皆恃恩私，
shì shǐ wéi shàn zhě jù。
是使为善者惧。
shàng xīn rán nà zhī，
”上欣然纳之，
wèi xiāng shòu yuē wǒ xī wèi qín wáng，
谓相寿曰：“我昔为秦王，
nǎi yī fǔ zhī zhǔ jīn jū dà wèi，
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
nǎi sì hǎi zhī zhǔ，
乃四海之主，
bù dé dú sī gù rén。
不得独私故人。
dà chén suǒ zhí rú shì，
大臣所执如是，
zhèn hé gǎn wéi cì bó qiǎn zhī。
朕何敢违！”赐帛遣之。
xiāng shòu liú tì ér qù。
相寿流涕而去。
zhēn guān sì nián gēng yín，
◎贞观四年庚寅，
gōng yuán liù sān líng nián chūn，
公元六三零年 春，
zhēng yuè，
正月，
lǐ jìng shuài xiāo qí sān qiān zì mǎ yì jìn tún è yáng lǐng，
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
yè xí dìng xiāng，
夜袭定襄，
pò zhī。
破之。
tū jué xié lì kè hán bù yì jìng cù zhì，
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
dà jīng yuē táng bù qīng guó ér lái，
大惊曰：“唐不倾国而来，
jìng hé gǎn gū jūn zhì cǐ qí cóng yī rì shù jīng，
靖何敢孤军至此！”其从一日数惊，
nǎi xǐ yá yú qì kǒu。
乃徙牙于碛口。
jìng fù qiǎn dié lí qí xīn fù，
靖复遣谍离其心腹，
xié lì suǒ qīn kāng sū mì yǐ suí xiāo hòu jí yáng dì zhī sūn zhèng dào lái jiàng。
颉利所亲康苏密以隋萧后及炀帝之孙政道来降。
yǐ hài，
乙亥，
zhì jīng shī。
至京师。
xiān shì，
先是，
yǒu jiàng hú yán zhōng guó rén huò qián tōng shū qǐ yú xiāo hòu zhě。
有降胡言“中国人或潜通书启于萧后者”。
zhì shì，
至是，
zhōng shū shè rén yáng wén guàn qǐng jū zhī，
中书舍人杨文瓘请鞫之，
shàng yuē tiān xià wèi dìng，
上曰：“天下未定，
tū jué fāng qiáng，
突厥方强，
yú mín wú zhī，
愚民无知，
huò yǒu sī shì。
或有斯事。
jīn tiān xià yǐ ān，
今天下已安，
jì wǎng zhī zuì，
既往之罪，
hé xū wèn yě lǐ shì jī chū yún zhōng，
何须问也！” 李世勣出云中，
yǔ tū jué zhàn yú bái dào，
与突厥战于白道，
dà pò zhī。
大破之。
èr yuè，
二月，
jǐ hài，
己亥，
shàng xìng lí shān wēn tāng。
上幸骊山温汤。
jiǎ chén，
甲辰，
lǐ jìng pò tū jué xié lì kè hán yú yīn shān。
李靖破突厥颉利可汗于阴山。
xiān shì，
先是，
xié lì jì bài，
颉利既败，
cuàn yú tiě shān，
窜于铁山，
yú zhòng shàng shù wàn qiǎn zhí shī sī lì rù jiàn，
馀众尚数万；遣执失思力入见，
xiè zuì，
谢罪，
qǐng jǔ guó nèi fù，
请举国内附，
shēn zì rù cháo。
身自入朝。
shàng qiǎn hóng lú qīng táng jiǎn děng wèi fǔ zhī，
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
yòu zhào lǐ jìng jiāng bīng yíng xié lì。
又诏李靖将兵迎颉利。
xié lì wài wèi bēi cí，
颉利外为卑辞，
nèi shí yóu yù，
内实犹豫，
yù qí cǎo qīng mǎ féi，
欲俟草青马肥，
wáng rù mò běi。
亡入漠北。
jìng yǐn bīng yǔ lǐ shì jī huì bái dào，
靖引兵与李世勣会白道，
xiāng yǔ móu yuē xié lì suī bài，
相与谋曰：“颉利虽败，
qí zhòng yóu shèng，
其众犹盛，
ruò zǒu dù qì běi，
若走度碛北，
bǎo yī jiǔ xìng，
保依九姓，
dào zǔ qiě yuǎn，
道阻且远，
zhuī zhī nán jí。
追之难及。
jīn zhào shǐ zhì bǐ，
今诏使至彼，
lǔ bì zì kuān，
虏必自宽，
ruò xuǎn jīng qí yī wàn，
若选精骑一万，
jī èr shí rì liáng wǎng xí zhī，
赍二十日粮往袭之，
bù zhàn kě qín yǐ。
不战可擒矣。
yǐ qí móu gào zhāng gōng jǐn，
”以其谋告张公谨，
gōng jǐn yuē zhào shū yǐ xǔ qí jiàng，
公谨曰：“诏书已许其降，
shǐ zhě zài bǐ，
使者在彼，
nài hé jī zhī jìng yuē cǐ hán xìn suǒ yǐ pò qí yě。
奈何击之！”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
táng jiǎn bèi hé zú xī suì lè bīng yè fā，
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发，
shì jī jì zhī，
世勣继之，
jūn zhì yīn shān，
军至阴山，
yù tū jué qiān yú zhàng，
遇突厥千馀帐，
fú yǐ suí jūn。
俘以随军。
xié lì jiàn shǐ zhě，
颉利见使者，
dà xǐ，
大喜，
yì zì ān。
意自安。
jìng shǐ wǔ yì sū dìng fāng shuài èr bǎi qí wèi qián fēng，
靖使武邑苏定方帅二百骑为前锋，
chéng wù ér xíng，
乘雾而行，
qù yá zhàng qī lǐ，
去牙帐七里，
lǔ nǎi jué zhī。
虏乃觉之。
xié lì chéng qiān lǐ mǎ xiān zǒu，
颉利乘千里马先走，
jìng jūn zhì，
靖军至，
lǔ zhòng suì kuì。
虏众遂溃。
táng jiǎn tuō shēn dé guī。
唐俭脱身得归。
jìng zhǎn shǒu wàn yú jí，
靖斩首万馀级，
fú nán nǚ shí yú wàn，
俘男女十馀万，
huò zá chù shù shí wàn，
获杂畜数十万，
shā suí yì chéng gōng zhǔ，
杀隋义成公主，
qín qí zi dié luó shī。
擒其子叠罗施。
xié lì shuài wàn yú rén yù dù qì，
颉利帅万馀人欲度碛，
lǐ shì jī jūn yú qì kǒu，
李世勣军于碛口，
xié lì zhì，
颉利至，
bù de dù，
不得度，
qí dà qiú zhǎng jiē shuài zhòng jiàng，
其大酋长皆帅众降，
shì jī lǔ wǔ wàn yú kǒu ér hái。
世勣虏五万馀口而还。
chì dì zì yīn shān běi zhì dà mò，
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
lù bù yǐ wén。
露布以闻。
bǐng wǔ，
丙午，
shàng hái gōng。
上还宫。
jiǎ yín，
甲寅，
yǐ kè tū jué shè tiān xià。
以克突厥赦天下。
yǐ yù shǐ dài fū wēn yàn bó wèi zhōng shū lìng，
以御史大夫温彦博为中书令，
shǒu shì zhōng wáng guī wèi shì zhōng shǒu hù bù shàng shū dài zhòu wèi hù bù shàng shū，
守侍中王珪为侍中；守户部尚书戴胄为户部尚书，
cān yù cháo zhèng tài cháng shǎo qīng xiāo yǔ wèi yù shǐ dài fū，
参预朝政；太常少卿萧瑀为御史大夫，
yǔ zǎi chén cān yì cháo zhèng。
与宰臣参议朝政。
sān yuè，
三月，
wù chén，
戊辰，
yǐ tū jué jiā bì tè lè ā shǐ nà sī mó wèi yòu wǔ xiū dà jiàng jūn。
以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修大将军。
sì yí jūn zhǎng yì quē qǐng shàng wèi tiān kè hán，
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
shàng yuē wǒ wèi dà táng tiān zǐ，
上曰：“我为大唐天子，
yòu xià xíng kè hán shì hū qún chén jí sì yí jiē chēng wàn suì。
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
shì hòu yǐ xǐ shū cì xī běi jūn zhǎng，
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
jiē chēng tiān kè hán。
皆称天可汗。
gēng wǔ，
庚午，
tū jué sī jié qí jīn shuài zhòng sì wàn lái jiàng。
突厥思结俟斤帅众四万来降。
bǐng zǐ，
丙子，
yǐ tū lì kè hán wèi yòu wèi dà jiàng jūn běi píng jùn wáng。
以突利可汗为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
chū，
初，
shǐ bì kè hán yǐ qǐ mín mǔ dì sū ní shī wèi shā bō luó shè，
始毕可汗以启民母弟苏尼失为沙钵罗设，
dū bù luò wǔ wàn jiā，
督部落五万家，
yá zhí líng zhōu xī běi。
牙直灵州西北。
jí xié lì zhèng luàn，
及颉利政乱，
sū ní shī suǒ bù dú bù xié èr。
苏尼失所部独不携贰。
tū lì zhī lái bēn yě，
突利之来奔也，
xié lì lì zhī wèi xiǎo kè hán。
颉利立之为小可汗。
jí xié lì bài zǒu，
及颉利败走，
wǎng yī zhī，
往依之，
jiāng bēn tǔ yù hún。
将奔吐谷浑。
dà tóng dào héng jūn zǒng guǎn rèn chéng wáng dào zōng yǐn bīng bī zhī，
大同道行军总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
shǐ sū ní shī zhí sòng xié lì。
使苏尼失执送颉利。
xié lì yǐ shù qí yè zǒu，
颉利以数骑夜走，
nì yú huāng gǔ。
匿于荒谷。
sū ní shī jù，
苏尼失惧，
chí zhuī huò zhī。
驰追获之。
gēng chén，
庚辰，
xíng jūn fù zǒng guǎn zhāng bǎo xiāng shuài zhòng yǎn zhì shā bō luó yíng，
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帅众奄至沙钵罗营，
fú xié lì sòng jīng shī，
俘颉利送京师，
sū ní shī jǔ zhòng lái jiàng，
苏尼失举众来降，
mò nán zhī dì suì kōng。
漠南之地遂空。
cài chéng gōng dù rú huì jí dǔ，
蔡成公杜如晦疾笃，
shàng qiǎn tài zǐ wèn jí，
上遣太子问疾，
yòu zì lín shì zhī。
又自临视之。
jiǎ shēn，
甲申，
hōng。
薨。
shàng měi dé jiā wù，
上每得佳物，
zhé sī rú huì，
辄思如晦，
qiǎn shǐ cì qí jiā。
遣使赐其家。
jiǔ zhī，
久之，
yǔ jí rú huì，
语及如晦，
bì liú tì，
必流涕，
wèi fáng xuán líng yuē gōng yǔ rú huì tóng zuǒ zhèn，
谓房玄龄曰：“公与如晦同佐朕，
jīn dú jiàn gōng，
今独见公，
bú jiàn rú huì yǐ tū jué xié lì kè hán zhì cháng ān，
不见如晦矣！” 突厥颉利可汗至长安，
xià，
夏，
sì yuè，
四月，
wù xū，
戊戌，
shàng yù shùn tiān lóu，
上御顺天楼，
shèng chén wén wù，
盛陈文物，
yǐn jiàn xié lì，
引见颉利，
shù zhī yuē rǔ jí fù xiōng zhī yè，
数之曰：“汝藉父兄之业，
zòng yín nüè yǐ qǔ wáng，
纵淫虐以取亡，
zuì yī yě shù yǔ wǒ méng ér bèi zhī，
罪一也；数与我盟而背之，
èr yě shì qiáng hào zhàn，
二也；恃强好战，
bào gǔ rú mǎng，
暴骨如莽，
sān yě róu wǒ jià sè，
三也；蹂我稼穑，
lüè wǒ zǐ nǚ，
掠我子女，
sì yě wǒ yòu rǔ zuì，
四也；我宥汝罪，
cún rǔ shè jì，
存汝社稷，
ér qiān yán bù lái，
而迁延不来，
wǔ yě。
五也。
rán zì biàn qiáo yǐ lái，
然自便桥以来，
bù fù dà rù wèi kòu，
不复大入为寇，
yǐ shì de bù sǐ ěr。
以是得不死耳。
xié lì kū xiè ér tuì。
”颉利哭谢而退。
zhào guǎn yú tài pú，
诏馆于太仆，
hòu lǐn shí zhī。
厚廪食之。
shàng huáng wén qín xié lì，
上皇闻擒颉利，
tàn yuē hàn gāo zǔ kùn bái dēng，
叹曰：“汉高祖困白登，
bù néng bào jīn wǒ zi néng miè tū jué，
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
wú tuō fù dé rén，
吾托付得人，
fù hé yōu zāi shàng huáng zhào shàng yǔ guì chén shí yú rén jí zhū wáng fēi zhǔ zhì jiǔ líng yān gé，
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馀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
jiǔ hān，
酒酣，
shàng huáng zì dàn pí pá，
上皇自弹琵琶，
shàng qǐ wǔ，
上起舞，
gōng qīng dié qǐ wèi shòu，
公卿迭起为寿，
dǎi yè ér bà。
逮夜而罢。
tū jué jì wáng，
突厥既亡，
qí bù luò huò běi fù xuē yán tuó，
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
huò xī bēn xī yù，
或西奔西域，
qí jiàng táng zhě shàng shí wàn kǒu，
其降唐者尚十万口，
zhào qún chén yì qū chǔ zhī yí。
诏群臣议区处之宜。
cháo shì duō yán běi dí zì gǔ wèi zhōng guó huàn，
朝士多言：“北狄自古为中国患，
jīn xìng ér pò wáng，
今幸而破亡，
yí xī xǐ zhī hé nán yǎn yù zhī jiān，
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间，
fēn qí zhǒng luò，
分其种落，
sǎn jū zhōu xiàn，
散居州县，
jiào zhī gēng zhī，
教之耕织，
kě yǐ huà hú lǔ wèi nóng mín，
可以化胡虏为农民，
yǒng kōng sài běi zhī dì。
永空塞北之地。
zhōng shū shì láng yán shī gǔ yǐ wéi tū jué tiě lè jiē shàng gǔ suǒ bù néng chén，
”中书侍郎颜师古以为：“突厥、铁勒皆上古所不能臣，
bì xià jì dé ér chén zhī，
陛下既得而臣之，
qǐng jiē zhì zhī hé běi。
请皆置之河北。
fēn lì qiú zhǎng，
分立酋长，
lǐng qí bù luò，
领其部落，
zé yǒng yǒng wú huàn yǐ。
则永永无患矣。
lǐ bù shì láng lǐ bǎi yào yǐ wéi tū jué suī yún yī guó，
”礼部侍郎李百药以为：“突厥虽云一国，
rán qí zhǒng lèi qū fēn，
然其种类区分，
gè yǒu qiú shuài。
各有酋帅。
jīn yí yīn qí lí sàn，
今宜因其离散，
gè jí běn bù shǔ wèi jūn zhǎng，
各即本部署为君长，
bù xiāng chén shǔ zòng yù cún lì ā shǐ nà shì，
不相臣属；纵欲存立阿史那氏，
wéi kě shǐ chén qí běn zú ér yǐ。
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
guó fēn zé ruò ér yì zhì，
国分则弱而易制，
shì dí zé nán xiāng tūn miè，
势敌则难相吞灭，
gè zì bǎo quán，
各自保全，
bì bù néng kàng héng zhōng guó。
必不能抗衡中国。
réng qǐng yú dìng xiāng zhì dū hù fǔ，
仍请于定襄置都护府，
wèi qí jié dù，
为其节度，
cǐ ān biān zhī cháng cè yě。
此安边之长策也。
xià zhōu dū du dòu jìng yǐ wéi róng dí zhī xìng，
”夏州都督窦静以为：“戎狄之性，
yǒu rú qín shòu，
有如禽兽，
bù kě yǐ xíng fǎ wēi，
不可以刑法威，
bù kě yǐ rén yì jiào，
不可以仁义教，
kuàng bǐ shǒu qiū zhī qíng，
况彼首丘之情，
wèi yì wàng yě。
未易忘也。
zhì zhī zhōng guó，
置之中国，
yǒu sǔn wú yì，
有损无益，
kǒng yī dàn biàn shēng，
恐一旦变生，
fàn wǒ wáng lüè。
犯我王略。
mò ruò yīn qí pò wáng zhī yú，
莫若因其破亡之馀，
shī yǐ wàng wài zhī ēn，
施以望外之恩，
jiǎ zhī wáng hóu zhī hào，
假之王侯之号，
qī yǐ zōng shì zhī nǚ，
妻以宗室之女，
fēn qí tǔ dì，
分其土地，
xī qí bù luò，
析其部落，
shǐ qí quán ruò shì fēn，
使其权弱势分，
yì wèi jī zhì，
易为羁制，
kě shǐ cháng wèi fān chén，
可使常为籓臣，
yǒng bǎo biān sài。
永保边塞。
wēn yàn bó yǐ wéi xǐ yú yǎn yù zhī jiān，
”温彦博以为：“徙于兗、豫之间，
zé guāi wéi wù xìng，
则乖违物性，
fēi suǒ yǐ cún yǎng zhī yě。
非所以存养之也。
qǐng zhǔn hàn jiàn wǔ gù shì，
请准汉建武故事，
zhì jiàng xiōng nú yú sāi xià，
置降匈奴于塞下，
quán qí bù luò，
全其部落，
shùn qí tǔ sú，
顺其土俗，
yǐ shí kōng xū zhī dì，
以实空虚之地，
shǐ wèi zhōng guó gǎn bì，
使为中国扞蔽，
cè zhī shàn zhě yě。
策之善者也。
wèi zhēng yǐ wéi tū jué shì wèi kòu dào，
”魏征以为：“突厥世为寇盗，
bǎi xìng zhī chóu yě jīn xìng ér pò wáng，
百姓之仇也；今幸而破亡，
bì xià yǐ qí jiàng fù，
陛下以其降附，
bù rěn jǐn shā，
不忍尽杀，
yí zòng zhī shǐ hái gù tǔ，
宜纵之使还故土，
bù kě liú zhī zhōng guó。
不可留之中国。
fū róng dí rén miàn shòu xīn，
夫戎狄人面兽心，
ruò zé qǐng fú，
弱则请服，
qiáng zé pàn luàn，
强则叛乱，
gù qí cháng xìng。
固其常性。
jīn jiàng zhě zhòng jìn shí wàn，
今降者众近十万，
shù nián zhī hòu，
数年之后，
fān xī bèi duō，
蕃息倍多，
bì wèi fù xīn zhī jí，
必为腹心之疾，
bù kě huǐ yě。
不可悔也。
jìn chū zhū hú yǔ mín zá jū zhōng guó，
晋初诸胡与民杂居中国，
guō qīn jiāng tǒng，
郭钦、江统，
jiē quàn wǔ dì qū chū sài wài yǐ jué luàn jiē，
皆劝武帝驱出塞外以绝乱阶，
wǔ dì bù cóng。
武帝不从。
hòu èr shí yú nián，
后二十馀年，
yī luò zhī jiān，
伊、洛之间，
suì wèi zhān qiú zhī yù，
遂为氈裘之域，
cǐ qián shì zhī míng jiàn yě yàn bó yuē wáng zhě zhī yú wàn wù。
此前事之明鉴也！”彦博曰：“王者之于万物。
tiān fù dì zǎi，
天覆地载，
mí yǒu suǒ yí。
靡有所遗。
jīn tū jué qióng lái guī wǒ，
今突厥穷来归我，
nài hé qì zhī ér bù shòu hū kǒng zǐ yuē yǒu jiào wú lèi。
奈何弃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无类。
ruò jiù qí sǐ wáng，
’若救其死亡，
shòu yǐ shēng yè，
授以生业，
jiào zhī lǐ yì，
教之礼义，
shù nián zhī hòu，
数年之后，
xī wèi wú mín。
悉为吾民。
xuǎn qí qiú zhǎng，
选其酋长，
shǐ rù sù wèi，
使入宿卫，
wèi wēi huái dé，
畏威怀德，
hé hòu huàn zhī yǒu shàng zú yòng yàn bó cè，
何后患之有！”上卒用彦博策，
chù tū jué jiàng zhòng，
处突厥降众，
dōng zì yōu zhōu，
东自幽州，
xī zhì líng zhōu fēn tū lì gù suǒ tǒng zhī dì，
西至灵州；分突利故所统之地，
zhì shùn yòu huà zhǎng sì zhōu dū du fǔ yòu fēn xié lì zhī dì wèi liù zhōu，
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
zuǒ zhì dìng xiāng dū du fǔ，
左置定襄都督府，
yòu zhì yún zhōng dū du fǔ，
右置云中都督府，
yǐ tǒng qí zhòng。
以统其众。
wǔ yuè，
五月，
xīn wèi，
辛未，
yǐ tū lì wèi shùn zhōu dū du，
以突利为顺州都督，
shǐ shuài qí bù luò zhī guān。
使帅其部落之官。
shàng jiè zhī yuē ěr zǔ qǐ mín tǐng shēn bēn suí，
上戒之曰：“尔祖启民挺身奔隋，
suí lì yǐ wéi dà kè hán，
隋立以为大可汗，
yǎn yǒu běi huāng，
奄有北荒，
ěr fù shǐ bì fǎn wèi suí huàn。
尔父始毕反为隋患。
tiān dào bù róng，
天道不容，
gù shǐ ěr jīn rì luàn wáng rú cǐ。
故使尔今日乱亡如此。
wǒ suǒ yǐ bù lì ěr wèi kè hán zhě，
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者，
chéng qǐ mín qián shì gù yě。
惩启民前事故也。
jīn mìng ěr wèi dū du，
今命尔为都督，
ěr yí shàn shǒu guó fǎ，
尔宜善守国法，
wù xiāng qīn lüè，
勿相侵掠，
fēi tú yù zhōng guó jiǔ ān，
非徒欲中国久安，
yì shǐ ěr zōng zú yǒng quán yě rén shēn，
亦使尔宗族永全也！” 壬申，
yǐ ā shǐ nà sū ní shī wèi huái dé jùn wáng，
以阿史那苏尼失为怀德郡王，
ā shǐ nà sī mó wèi huái huà jùn wáng。
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
xié lì zhī wáng yě，
颉利之亡也，
zhū bù luò qiú zhǎng jiē qì xié lì lái jiàng，
诸部落酋长皆弃颉利来降，
dú sī mó suí zhī，
独思摩随之，
jìng yǔ xié lì jù qín，
竟与颉利俱擒，
shàng jiā qí zhōng，
上嘉其忠，
bài yòu wǔ hòu dà jiàng jūn，
拜右武候大将军，
xún yǐ wéi běi kāi zhōu dū du，
寻以为北开州都督，
shǐ tǒng xié lì jiù zhòng。
使统颉利旧众。
dīng chǒu，
丁丑，
yǐ yòu wǔ wèi dà jiàng jūn shǐ dà nài wèi fēng zhōu dū du，
以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为丰州都督，
qí yú qiú cháng zhì zhě，
其馀酋长至者，
jiē bài jiāng jūn zhōng láng jiàng，
皆拜将军、中郎将，
bù liè cháo tíng，
布列朝廷，
wǔ pǐn yǐ shàng bǎi yú rén，
五品已上百馀人，
dài yǔ cháo shì xiāng bàn，
殆与朝士相半，
yīn ér rù jū cháng ān zhě jìn wàn jiā。
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xīn sì，
辛巳，
zhào zì jīn sòng zhě，
诏：“自今讼者，
yǒu jīng shàng shū shěng pàn bù fú，
有经尚书省判不服，
tīng yú dōng gōng shàng qǐ，
听于东宫上启，
wěi tài zǐ cái jué。
委太子裁决。
ruò réng bù fú，
若仍不服，
rán hòu wén zòu。
然后闻奏。
dīng hài，
” 丁亥，
yù shǐ dài fū xiāo yǔ hé zòu lǐ jìng pò xié lì yá zhàng，
御史大夫萧瑀劾奏李靖破颉利牙帐，
yù jūn wú fǎ，
御军无法，
tū jué zhēn wù，
突厥珍物，
lǔ lüě jù jǐn，
虏掠俱尽，
qǐng fù fǎ sī tuī kē。
请付法司推科。
shàng tè chì wù hé。
上特敕勿劾。
jí jìng rù jiàn，
及靖入见，
shàng dà jiā zé ràng，
上大加责让，
jìng dùn shǒu xiè。
靖顿首谢。
jiǔ zhī，
久之，
shàng nǎi yuē suí shǐ wàn suì pò dá tóu kè hán，
上乃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
yǒu gōng bù shǎng，
有功不赏，
yǐ zuì zhì lù。
以罪致戮。
zhèn zé bù rán，
朕则不然，
lù gōng zhī gōng，
录公之功，
shè gōng zhī zuì。
赦公之罪。
jiā jìng zuǒ guāng lù dài fu，
”加靖左光禄大夫，
cì juàn qiān pǐ，
赐绢千匹，
jiā zhēn shí yì tōng qián wǔ bǎi hù。
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户。
wèi jǐ，
未几，
shàng wèi jìng yuē qián yǒu rén chán gōng，
上谓靖曰：“前有人谗公，
jīn zhèn yì yǐ wù，
今朕意已寤，
gōng wù yǐ wéi huái。
公勿以为怀。
fù cì juàn èr qiān pǐ。
”复赐绢二千匹。
lín yì xiàn huǒ zhū，
林邑献火珠，
yǒu sī yǐ qí biǎo cí bù shùn，
有司以其表辞不顺，
qǐng tǎo zhī，
请讨之，
shàng yuē hào zhàn zhě wáng，
上曰：“好战者亡，
rú suí yáng dì xié lì kè hán，
如隋炀帝、颉利可汗，
jiē ěr mù suǒ qīn jiàn yě。
皆耳目所亲见也。
xiǎo guó shèng zhī bù wǔ，
小国胜之不武，
kuàng wèi kě bì hū yǔ yán zhī jiān，
况未可必乎！语言之间，
hé zú jiè yì liù yuè，
何足介意！” 六月，
dīng yǒu，
丁酉，
yǐ ā shǐ nà sū ní shī wèi běi níng zhōu dū du，
以阿史那苏尼失为北宁州都督，
yǐ zhōng láng jiàng shǐ shàn yīng wèi běi fǔ zhōu dū du。
以中郎将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
rén yín，
壬寅，
yǐ yòu xiāo wèi jiāng jūn kāng sū mì wèi běi ān zhōu dū du。
以右骁卫将军康苏密为北安州都督。
yǐ mǎo，
乙卯，
fā zú xiū luò yáng gōng yǐ bèi xún xìng，
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
jǐ shì zhōng zhāng xuán
司马光，字君实，号迂叟，汉族，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做事用功刻苦、勤奋。以“日力不足，继之以夜”自诩，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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