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国志》法

毛宗崗 - [清]

读《三国志》者，当知有正统、闰运、僭国之别。正统者何？蜀汉是也。僭国者何？吴、魏是也。闰运者何？晋是也。魏之不得为正统者，何也？论地则以中原为主，论理则以刘氏为主。论地不若论理，故以正统予魏者，司马光《通鉴》之误也。以正统予蜀者，紫阳《纲目》之所以为正也。《纲目》于献帝建安之末，大书「后汉昭烈皇帝章武元年」，而以吴、魏分注其下。盖以蜀为帝室之胄，在所当予：魏为篡国之贼，在所当夺。是以前则书「刘备起兵徐州讨曹操」，后则书「汉丞相诸葛亮出师伐魏」，而大义昭然揭于千古矣。夫刘氏未亡，魏未混一，魏固不得为正统；迨乎刘氏已亡，晋已混一，而晋亦不得为正统者。何也？曰：晋以臣弑君，与魏无异，而一传之后，厥祚不长，但可谓之闰运，而不可谓之正统也。至于东晋偏安，以牛易马，愈不得以正统归之。故三国之并吞于晋，犹六国之混一于秦，五代之混一于隋耳。秦不过为汉驱除，隋不过为唐驱除。前之正统，以汉为主，而秦与魏、晋不得与焉；亦犹后之正统，以唐宋为主，而宋、齐、梁、陈、隋、梁、唐、晋、汉、周俱不得与焉耳。且不特魏、晋不如汉之为正，即唐、宋亦不如汉之为正。炀帝无道，而唐代之，是已惜其不能显然如周之代商；而称唐公，加九锡，以蹈魏晋之陋辙，则得天下之正不如汉也。若夫宋以忠厚立国，又多名臣大儒出乎其间，故尚论者以正统予宋。然终宋之世，燕云十六州未入版图，其规模已逊于唐；而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则得天下之正亦不如汉也。唐、宋且不如汉，而何论魏、晋哉？高帝以除暴秦、击楚之杀义帝者而兴，光武以诛王莽而克复旧物，昭烈以讨曹操而存汉祀于西川。祖宗之创之者正，而子孙之继之者亦正，不得但以光武之混一为正统，而谓昭烈之偏安非正统也。昭烈为正统，而刘裕、刘知远亦皆刘氏子孙，其不得为正统者，何也？曰：裕与知远之为汉苗裔，远而无徵，不若中山靖王之后，近而可考。又二刘皆以篡弑得国，故不得与昭烈并也。后唐李存勖之不得为正统者，何也？曰：存勖本非李而赐姓李，其与吕秦、牛晋不甚相远，故亦不得与昭烈并也。南唐李昪之亦不得继唐而为正统者，何也？曰：世远代遐，亦裕与知远者比，故亦不得与昭烈并也。南唐李升不得继唐而为正统，南宋高宗独得继宋而为正统者，何也？高宗立太祖之后为后，以延宋祚于不绝，故正统归焉。夫以高宗之杀岳飞、用秦桧，全不以二圣为念，作史者尚以其延宋祚而归之以正统，况昭烈之君臣同心、誓讨汉贼者乎？则昭烈之为正统，愈无疑也。陈寿之《志》未及辨此，余故折衷于紫阳《纲目》，而特于演义中附正之。

古史甚多，而人独贪看《三国志》者，以古今人才之聚，未有盛于三国者也。观才与不才敌不奇，观才与才敌则奇；观才与才敌，而一才又遇众才之匹不奇，观才与才敌，而众才尤让一才之胜则更奇。吾以为《三国》有三奇，可称三绝：诸葛孔明一绝也，关云长一绝也，曹操亦一绝也。历稽载籍，贤相林立，而名高万古者，莫如孔明。其处而弹琴抱膝，居然隐士风流；出而羽扇纶巾，不改雅度。在草庐之中，而识三分天下，则达乎天时；承顾命之重，而至六出祁山，则尽乎人事。七擒八阵，木牛流马，既已疑鬼疑神之不测；鞠躬尽瘁，志决身歼，仍是为臣为子之用心。比管乐则过之，比伊吕则兼之，是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历稽载籍，名将如云，而绝伦超群者，莫如云长。青史对青灯，则极其儒雅；赤心如赤面，则极其英灵。秉烛达旦，人传其大节；单刀赴会，世服其神威。独行千里，报主之志坚；义释华容，酬恩之谊重。作事如青天白日，待人如霁月光风。心则赵抃焚香告帝之心，而磊落过之；意则阮籍白眼傲物之意，而严正过之：是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历稽载籍，奸雄接踵，而智足以揽人才而欺天下者，莫如曹操。听荀彧勤王之说，而自比周文，则有似乎忠；黜袁术僭号之非，而愿为曹侯，则有似乎顺；不杀陈琳而爱其才，则有似乎宽；不追关公以全其志，则有似乎义。王敦不能用郭璞，而操之得士过之；桓温不能识王猛，而操之知人过之。李林甫虽能制禄山，不如操之击乌桓于塞外；韩侂胄虽能贬秦桧，不若操之讨董卓于生前。窃国家之柄而姑存其号，异于王莽之显然弑君；留改革之事以俟其儿，胜于刘裕之急欲篡晋：是古今来奸雄中第一奇人。有此三奇，乃前后史之所绝无者。故读遍诸史，而愈不得不喜读《三国志》也。

三国之有三绝，固已。然吾自三绝而外，更遍观乎三国之前、三国之后，问有运筹帷幄，如徐庶、庞统者乎？问有行军用兵，如周瑜、陆逊、司马懿者乎？问有料人料事，如郭嘉、程昱、荀彧、贾诩、步骘、虞翻、顾雍、张昭者乎？问有武功将略迈等越伦，如张飞、赵云、黄忠、严颜、张辽、徐晃、徐盛、朱桓者乎？问有冲锋陷阵骁锐莫当，如马超、马岱、关兴、张苞、许褚、典韦、张合、夏侯惇、黄盖、周泰、甘宁、太史慈、丁奉者乎？问有两才相当、两贤相遇，如姜维、邓艾之智勇悉敌，羊祜、陆抗之从容互镇者乎？至于道学则马融、郑玄，文藻则蔡邕、王粲，颖捷则曹植、杨修，蚤慧则诸葛恪、钟会，应对则秦宓、张松，舌辩则李恢、阚泽，不辱君命则赵咨、邓芝，飞书驰檄则陈琳、阮瑀，治烦理剧则蒋琬、董允，扬誉蜚声则马良、荀爽，好古则杜预，博物则张华，求之别籍，俱未易一一见也。乃若知贤则有司马徽之哲，励操则有管宁之高，隐居则有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之逸，忤奸则有孔融之正，触邪则有赵彦之直，斥恶则有祢衡之豪，骂贼则有吉平之壮，殉国则有董承、伏完之贤，捐生则有耿纪、韦晃之节。子死于父，则有刘谌、关平之孝；臣死于君，则有诸葛瞻、诸葛尚之忠；部曲死于主帅，则有赵累、周仓之义。其他早计如田丰，苦口如王累，矢贞如沮授，不屈如张任，轻财笃友如鲁肃，事主不二心如诸葛瑾，不畏强御如陈泰，视死如归如王经，独存介性如司马孚，炳炳燐燐，照耀史册。殆举前之丰沛三杰、商山四皓、云台诸将、富春客星，后之瀛洲学士、麟阁功臣、杯酒节度、柴市宰相，分见于各朝之千百年者，奔合辎凑于三国之一时，岂非人才一大都会哉！入邓林而选名材，游玄圃而见积玉，收不胜收，接不暇接，吾于《三国》有观止之叹矣。

《三国》一书，乃文章之最妙者。叙三国，不自三国始也，三国必有所自始，则始之以汉帝。叙三国，不自三国终也，三国必有所言终，则终之以晋国。而不但此也，刘备以帝胄而缵统，则有宗室如刘表、刘璋、刘繇、刘辟等以陪之；曹操以强臣而专制，则有废立如董卓，乱国如李傕、郭汜以陪之。孙权以方侯而分鼎，则有僭号如袁术，称雄如袁绍，割据如吕布、公孙瓒、张杨、张邈、张鲁、张绣等以陪之。刘备、曹操，于第一回出名，而孙权则于第七回方出名。曹氏之定许都，在第十一回；孙氏之定江东，在第十二回；而刘氏之取西川，则在第六十回后。假令今人作稗官，欲平空拟一《三国》之事，势必劈头便叙三人，三人便各据一国，有能如是之统乎其前、出乎其后，多方以盘旋乎其左右者哉？古事所传，天然有此等波澜，天然有此等层折，以成绝世妙文。然则读《三国》一书，诚胜读稗官万万耳。

若论三国开基之主，人尽知为刘备、孙权、曹操也，而不知其间各有不同。备与操皆自我身而创业，而孙权则籍父兄之力，其不同者一。备与权皆及身而为帝，而操则不自为而待之于其子孙，其不同者二。三国之称帝也，惟魏独早，而蜀则称帝于曹操已死、曹丕已立之馀，吴则称帝于刘备已死、刘禅已立之后，其不同者三。三国之相持也，吴为蜀之邻，魏为蜀之雠；蜀与吴有和有战，而蜀与魏则有战无和；吴与蜀则和多于战，吴与魏则战多于和，其不同者四。三国之传也，蜀止二世，魏则自丕及奂凡五主，吴则自权及皓凡四主，其不同者五。三国之亡也，吴居其后，而蜀先之，魏次之。魏则见夺于其臣，吴、蜀则见并于其敌，其不同者六。不宁惟是，策之与权，则兄终而弟及；丕之与植，则舍弟而立兄；备之与禅，则父为帝而子为虏；操之与丕，则父为臣而子为君：可谓参差错落，变化无方者矣。今之不善画者，虽使绘两人，亦必彼此同貌。今之不善歌者，即使唱两调，亦必前后同声。文之合掌，往往类是。古人本无雷同之事，而今人好为雷同之文。则何不取余所批《三国志》而读之？

《三国》一书，总起总结之中，又有六起六结。其叙献帝，则以董卓废立为一起，以曹丕篡夺为一结；其叙西蜀，则以成都称帝为一起，而以绵竹出降为一结；其叙刘、关、张三人，则以桃园结义为一起，而以白帝托孤为一结。其叙诸葛亮，则以三顾草庐为一起，而以六出祁山为一结；其叙魏国，则以黄初改元为一起，而以司马受禅为一结；其叙东吴，则以孙坚匿玺为一起，而以孙皓衔璧为一结。凡此数段文字，联络交互于其间，或此方起而彼已结，或此未结而彼又起。读之不见其断续之迹，而按之则自有章法之可知也。

《三国》一书，有追本穷源之妙。三国之分，由于诸镇之角立。诸镇角立，由于董卓之乱国。董卓乱国，由于何进之召外兵。何进召外兵，由于十常侍之专政。故叙三国，必以十常侍为之端也。然而刘备之初起，不即在诸镇之内，而尚在草泽之间。夫草泽之所以有英雄聚义，而诸镇之所以缮修兵革者，由于黄巾之作乱。故叙三国，又必以黄巾为之端也。乃黄巾未作，则有上天垂灾异以警戒之，更有忠谋智计之士直言极谏以预料之。使当时为之君者，体天心之仁爱，纳良臣之谠论，断然举十常侍而迸斥焉，则黄巾可以不作，草泽英雄可以不起，诸镇之兵革可以不修，而三国可以不分矣。故叙三国而追本于桓、灵，犹河源之有星宿海云。

《三国》一书，有巧收幻结之妙。设令魏而为蜀所并，此人心之所甚愿也。设令蜀亡而魏得一统，此人心之所大不平也。乃彼苍之意，不从人心所甚愿，而亦不出于人心之所大不平，特假手于晋以一之，此造物者之幻也。然天既不祚汉，又不予魏，则何不假手于吴，而必假手于晋乎？曰：魏固汉贼也，吴尝害关公，夺荆州，助魏以攻蜀，则亦汉贼也。若晋之夺魏，有似乎为汉报雠也者，则与其一之以吴，无宁一之以晋也。且吴为魏敌，而晋为魏臣；魏以臣弑君，而晋即如其事以报之，可以为戒于天下后世，则使魏而见并于其敌，不若使之见并于其臣之为快也，是造物者之巧也。幻既出人意外，巧复在人意中，造物者可谓善于作文矣。今人下笔，必不能如此之幻、如此之巧，然则读造物自然之文，而又何必读今人臆造之文乎哉！

《三国》一书，有以宾衬主之妙。如将叙桃园兄弟三人，先叙黄巾兄弟三人：桃园其主也，黄巾其宾也。将叙中山靖王之后，先叙鲁恭王之后：中山靖王其主也，鲁恭王其宾也。将叙何进，先叙陈蕃、窦武：何进其主也，陈蕃、窦武其宾也。叙刘、关、张及曹操、孙坚之出色，并叙各镇诸侯之无用：刘备、曹操、孙坚其主也，各镇诸侯其宾也。刘备将遇诸葛亮，而先遇司马徽、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等诸人：诸葛亮其主也，司马徽诸人其宾也。诸葛亮历事两朝，乃又有先来即去之徐庶、晚来先死之庞统：诸葛亮其主也，而徐庶、庞统又其宾也。赵云先事公孙瓒，黄忠先事韩玄，马超先事张鲁，法正、严颜先事刘璋，而后皆归刘备：备其主也，公孙瓒、韩玄、张鲁、刘璋其宾也。太史慈先事刘繇，后归孙策，甘宁先事黄祖，后归孙权；张辽先事吕布，徐晃先事杨奉，张合先事袁绍，贾诩先事李傕、张绣，而后皆归曹操：孙、曹其主也，刘繇、黄祖、吕布、杨奉等诸人其宾也。代汉当涂之谶，本应在魏，而袁公路谬以自许：魏其主也，袁公路其宾也。三马同槽之梦，本应在司马氏，而曹操误以为马腾父子：司马氏其主也，马腾父子其宾也。受禅台之说，李肃以赚董卓，而曹丕即真焉，司马炎又即真焉：曹丕，司马炎其主也，董卓其宾也。且不独人有宾主也，地亦有之。献帝自洛阳迁长安，又自长安迁洛阳，而终乃迁于于许昌：许昌其主也，长安、洛阳皆宾也。刘备失徐州，而得荆州：荆州其主也，徐州其宾也。及得两川，而复失荆州：两川其主也，而荆州又其宾也。孔明将北伐中原，而先南定蛮方，意不在蛮方而在中原：中原其主也，蛮方其宾也。抑不独地有宾主也，物亦有之。李儒持鸩酒、短刀、白练以贻帝辩：鸩酒其主也，短刀、白练其宾也。许田打围，将叙曹操射鹿，先叙玄德射兔：鹿其主也，兔其宾也。赤壁鏖兵，将叙孔明借风，先叙孔明借箭：风其主也，箭其宾也。董承受玉带，陪之以锦袍：带其主也，袍其宾也。关公拜受赤兔马，而陪之以金印、红袍诸赐：马其主也，金印等其宾也。曹操掘地得铜雀，而陪之以玉龙、金凤：雀其主也，龙、凤其宾也。诸如此类，不可悉数。善读是书者，可于此悟文章宾主之法。

《三国》一书，有同树异枝、同枝异叶、同叶异花、同花异果之妙。作文者以善避为能，又以善犯为能。不犯之而求避之，无所见其避也；惟犯之而后避之，乃见其能避也。如纪宫掖，则写一何太后，又写一董太后；写一伏皇后，又写一曹皇后；写一唐贵妃，又写一董贵人；写甘、糜二夫人，又写一孙夫人，又写一北地王妃；写魏之甄后、毛后，又写一张后：而其间无一字相同。纪戚畹，则何进之后，写一董承，董承之后，又写一伏完；写一魏之张缉，又写一吴之钱尚：而其间亦无一字相同。写权臣，则董卓之后，又写李傕、郭汜；傕、汜之后，又写曹操；曹操之后，又写一曹丕；曹丕之后，又写一司马懿；司马懿之后，又并写一师、昭兄弟；师、昭之后，又继写一司马炎，又旁写一吴之孙綝：而其间亦无一字相同。其他叙兄弟之事，则袁谭与袁尚不睦、刘琦与刘琮不睦，曹丕与曹植亦不睦，而谭与尚皆死，琦与琮一死一不死，丕与植皆不死，不大异乎！叙婚姻之事，则如董卓求婚于孙坚，袁术约婚于吕布，曹操约婚于袁谭，孙权结婚于刘备、又求婚于云长，而或绝而不许，或许而复绝，或伪约而反成，或真约而不就，不大异乎？至于王允用美人计，周瑜亦用美人计，而一效一不效，则互异；卓、布相恶，傕、汜亦相恶，而一靖一不靖，则互异。献帝有两番密诏，则前隐而后彰；马腾亦有两番讨贼，则前彰而后隐：此其不同者矣。吕布有两番弑父，而前动于财，后动于色；前则以私灭公，后则假公济私，此又其不同者矣。赵云有两番救主，而前救于陆，后救于水；前则受之主母之手，后则夺之主母之怀：此又其不同者矣。若夫写水不止一番，写火亦不止一番。曹操有下邳之水，又有冀州之水；关公有白河之水，又有罾口川之水。吕布有濮阳之火，曹操有乌巢之火，周郎有赤壁之火．陆逊有猇亭之火，徐盛有南徐之火，武侯有博望、新野之火，又有盘蛇谷、上方谷之火：前后曾有丝毫相犯否？甚者孟获之擒有七，祁山之出有六，中原之伐有九，求其一字之相犯而不可得。妙哉文乎！譬犹树同是树，枝同是枝，叶同是叶，花同是花，而其植根、安蒂、吐芳、结子，五色纷披，各成异采。读者于此，可悟文章有避之一法，又有犯之一法也。

《三国》一书，有星移斗转、雨覆风翻之妙。杜少陵诗曰：「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成苍狗。」此言世事之不可测也。《三国》之文，亦犹是尔。本是何进谋诛宦官，却弄出宦官杀何进，则一变；本是吕布助丁原，却弄出吕布杀丁原，则一变；本是董卓结吕布，却弄出吕布杀董卓，则一变；本是陈宫释曹操，却弄出陈宫欲杀曹操，则一变；陈宫未杀曹操，反弄出曹操杀陈官，则一变；本是王允不赦傕、汜，却弄出傕、汜杀王允，则一变；本是孙坚与袁术不睦，却弄出袁术致书于孙坚，则一变；本是刘表求救于袁绍，却弄出刘表杀孙坚，则一变；本是昭烈从袁绍以讨董卓，却弄出助公孙瓒以攻袁绍，则一变；本是昭烈救徐州，却弄出昭烈取徐州，则一变；本是吕布投徐州，却弄出吕布夺徐州，则一变；本是吕布攻昭烈，却弄出吕布迎昭烈，则一变；本是吕布绝袁术，又弄出吕布求袁术，则一变；本是昭烈助吕布以讨袁术，又弄出助曹操以杀吕布，则一变；本是昭烈助曹操，又弄出昭烈讨曹操，则一变；本是昭烈攻袁绍，又弄出昭烈投袁绍，则一变；本是昭烈助袁绍以攻曹操，又弄出关公助曹操以攻袁绍，则一变；本是关公寻昭烈，又弄出张飞欲杀关公，则一变；本是关公许田欲杀曹操，又弄出华客道放曹操，则一变；本是曹操追昭烈，又弄出昭烈投东吴以破曹操，则一变；本是孙权雠刘表，又弄出鲁肃吊刘表、又吊刘琦，则一变；本是孔明助周郎，却弄出周郎欲杀孔明，则一变；本是周郎欲害昭烈，却弄出孙权结婚昭烈，则一变；本是用孙夫人牵制昭烈，却弄出孙夫人助昭烈，则一变；本是孔明气死周郎，又弄出孔明哭周郎，则一变；本是昭烈不受刘表荆州，却弄出昭烈借荆州，则一变；本是刘璋欲结曹操，却弄出迎昭烈，则一变；本是刘璋迎昭烈，却弄出昭烈夺刘璋，则一变；本是昭烈分荆州，又弄出吕蒙袭荆州，则一变；本是昭烈破东吴，又弄出陆逊败昭烈，则一变；本是孙权求救于曹丕，却弄出曹丕欲袭孙权，则一变；本是昭烈雠东吴，又弄出孔明结好东吴，则一变；本是刘封听孟达，却弄出刘封攻孟达，则一变；本是孟达背昭烈，又弄出孟达欲归孔明，则一变；本是马腾与昭烈同事，又弄出马超攻昭烈，则一变；本是马超救刘璋，却弄出马超投昭烈，则一变；本是姜维敌孔明，却弄出姜维助孔明，则一变；本是夏侯霸助司马懿，却弄出夏侯霸助姜维，则一变；本是钟会忌邓艾，却弄出卫瓘杀邓艾，则一变；本是姜维赚钟会，却弄出诸将杀钟会，则一变；本是羊祜和陆抗，却弄出羊祜请伐孙皓，则一变；本是羊祜请伐吴，却弄出一杜预，又弄出一王浚，则一变。论其呼应有法，则读前卷定知其有后卷；论其变化无方，则读前文更不料其有后文。于其可知，见《三国》之文之精；于其不可料，更见《三国》之文之幻矣。

《三国》一书，有横云断岭、横桥锁溪之妙。文有宜于连者，有宜于断者。如五关斩将、三顾草庐、七擒孟获，此文之妙于连者也。如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此文之妙于断者也。盖文之短者，不连叙则不贯串，文之长者，连叙则惧其累坠，故必叙别事以间之，而后文势乃错综尽变。后世稗官家，鲜能及此。

《三国》一书，有将雪见霰、将雨闻雷之妙。将有一段正文在后，必先有一段闲文以为之引。将有一段大文在后，必先有一段小文以为之端。如将叙曹操濮阳之火，先写糜竺家中之火一段闲文以启之；将叙孔融求救于昭烈，先写孔融通刺于李弘一段闲文以启之；将叙赤壁纵火一段大文，先写博望、新野两段小文以启之；将叙六出祁山一段大文，先写七擒孟获一段小文以启之是也。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文章之妙，正复类是。

《三国》一书，有浪后波纹、雨后霢霢之妙。凡文之奇者，文前必有先声，文后亦必有馀势。如董卓之后，又有从贼以继之；黄巾之后，又有馀党以衍之；昭烈三顾草庐之后，又有刘琦三请诸葛一段文字以映带之；武侯出师一段大文之后，又有姜维伐魏一段文字以荡漾之是也。诸如此类，皆他书中所未有。

《三国》一书，有寒冰破热、凉风扫尘之妙。如关公五关斩将之时，忽有镇国寺内遇普静长老一段文字；昭烈跃马檀溪之时，忽有水镜庄上遇司马先生一段文字；孙策虎踞江东之时，忽有遇于吉一段文字；曹操进爵魏王之时，忽有遇左慈一段文字；昭烈三顾草庐之时，忽有遇崔州平席地闲谈一段文字；关公水淹七军之后，忽有玉泉山月下点化一段文字。至于武侯征蛮，而忽逢孟节；陆逊追蜀，而忽遇黄承彦；张任临敌，而忽间紫虚丈人：昭烈伐吴，而忽问青城老叟：或僧、或道、或隐士、或高人，俱于极喧闹中求之，真足令人躁思顿清，烦襟尽涤。

《三国》一书，有笙箫夹鼓、琴瑟间钟之妙。如正叙黄巾扰乱，忽有何后、董后两宫争论一段文字；正叙董卓纵横，忽有貂蝉凤仪亭一段文字；正叙傕、汜倡狂，忽有杨彪夫人与郭汜之妻来往一段文字；正叙下邳交战，忽有吕布送女、严氏恋夫一段文字；正叙冀州厮杀，忽有袁谭失妻、曹丕纳妇一段文字；正叙荆州事变，忽有蔡夫人商议一段文字；正叙赤壁鏖兵，忽有曹操欲取二乔一段文字；正叙宛城交攻，忽有张济妻与曹操相遇一段文字；正叙赵云取桂阳，忽有赵范寡嫂敬酒一段文字；正叙昭烈争荆州，忽有孙权亲妹洞房花烛一段文字；正叙孙权战黄祖，忽有孙翊妻为夫报雠一段文字；正叙司马懿杀曹爽，忽有辛宪英为弟画策一段文字。至于袁绍讨曹操之时，忽带叙郑康成之婢；曹操救汉中之日，忽带叙蔡中郎之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人但知《三国》之文是叙龙争虎斗之事，而不知为凤为鸾、为莺为燕，篇中有应接不暇者。令人于干戈队里里，时见红裙；旌旗影中，常睹粉黛：殆以豪士传与美人传合为一书矣。

《三国》一书，有隔年下种、先时伏着之妙。善圃者投种于地，待时而发；善奕者下一闲著着于数十著之前，而其应在数十著之后。文章叙事之法，亦犹是已。如西蜀刘璋乃刘焉之子，而首回将叙刘备，先叙刘焉，早为取西川伏下一笔。又于玄德破黄巾时，并叙曹操，带叙董卓，早为董卓乱国、曹操专权伏下一笔。赵云归昭烈在古城聚义之时，而昭烈之遇赵云，早于磐河战公孙时伏下一笔。马超归昭烈在葭萌战张飞之后，而昭烈之与马腾同事，早于受衣带诏时伏下一笔。庞统归昭烈在周郎既死之后，而童子述庞统姓名，早于水镜庄前伏下一笔。武侯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上方谷火灭之后，而司马徽「未遇其时」之语，崔州平「天不可强」之言，早于三顾草庐前伏下一笔。刘禅帝蜀四十馀年而终，在一百十回之后，而鹤鸣之兆，早于新野初生时伏下一笔。姜维九伐中原在一百五回之后，而武侯之收姜维，早于初出祁山时伏下一笔。姜维与邓艾相遇，在三伐中原之后，姜维与钟会相遇，在九伐中原之后，而夏侯霸述两人姓名，早于未伐中原时伏下一笔。曹丕篡汉，在八十回中，而青云紫云之祥，早于三十三回之前伏下一笔。孙权僭号，在八十五回后，而吴夫人梦日之兆，早于三十八回中伏下一笔。司马篡魏，在一百十九回，而曹操梦马之兆，早于五十七回中伏下一笔。自此而外，凡伏笔之处，指不胜屈。每见近世稗官家，一到扭捏不来之时，便平空生出一人，无端造出一事，觉后文与前文隔断，更不相涉。试令读《三国》之文，能不汗颜？

《三国》一书，有添丝补锦、移针匀绣之妙。凡叙事之法，此篇所阙者补之于彼篇，上卷所多者匀之于下卷。不但使前文不沓拖，而亦使后文不寂寞；不但使前事无遗漏，而又使后事增渲染：此史家妙品也。如吕布取曹豹之女，本在未夺徐州之前，却于困下邳时叙之；曹操望梅止渴，本在击张绣之日，却于青梅煮酒时叙之；管宁割席分坐，本在华歆未仕之前，却于破壁取后时叙之；吴夫人梦月，本在将生孙策之前，却于临终遗命时叙之；武侯求黄氏为配，本在未出草庐之前，却于诸葛瞻死难时叙之。诸如此类，亦指不胜屈。前能留步以应后，后能回照以应前，令人读之，真一篇如一句。

《三国》一书，有近山浓抹、远树轻描之妙。画家之法，于山与树之近者，则浓之重之；于山与树之远者，则轻之淡之。不然，林麓迢遥，峰岚层叠，岂能于尺幅之中，一一而详绘之乎？作文亦犹是已。如皇甫嵩破黄巾，只在朱隽一边打听得来；袁绍杀公孙瓒，只在曹操一边打听得来；赵云袭南郡，关、张袭两郡，只在周郎眼中耳中得来；昭烈杀杨奉、韩暹，只在昭烈口中叙来；张飞夺古城，在关公耳中听来；简雍投袁绍，在昭烈口中说来。至若曹丕三路伐吴而皆败，一路用实写，两路用虚写；武侯退曹丕五路之兵，惟遣使入吴用实写，其四路皆虚写。诸如此类，又指不胜屈。只一句两句，正不知包却几许事情，省却几许笔墨。

《三国》一书，有奇峰对插、锦屏对峙之妙。其对之法，有正对者，有反对者，有一卷之中自为对者，有隔数十卷而遥为对者。如昭烈则自幼便大，曹操则自幼便奸。张飞则一味性急，何进则一味性慢。议温明是董卓无君，杀丁原是吕布无父。袁绍磐河之战，胜败无常；孙坚岘山之役，生死不测。马腾勤王室而无功，不失为忠；曹操报父雠而不果，不得为孝。袁绍起马步三军而复回，是力可战而不断；昭烈擒王、刘二将而复纵，是势不敌而从权。孔融荐祢衡，是《缁衣》之好；祢衡骂曹操，是《巷伯》之心。昭烈遇德操，是无意相遭；单福过新野，是有心来谒。曹丕苦逼生曹植，是同气戈矛；昭烈痛哭死关公，是异姓骨肉。火熄上方谷，是司马之数当生；灯灭五丈原，是诸葛之命当死。诸如此类，或正对，或反对，皆一回之中而自为对者也。如以国戚害国戚，则有何进；以国戚荐国戚，则有伏完。李肃说吕布，则以智济其恶；王允说吕布，则以巧行其忠。张飞失徐州，则以饮酒误事；吕布陷下邳，则以禁酒受殃。关公饮鲁肃之酒，是一片神威；羊祜饮陆抗之酒，是一团和气。孔明不杀孟获，是仁者之宽；司马懿必杀公孙渊，是奸雄之刻。关公义释曹操，是报其德于前；翼德义释严颜，是收其用于后。武侯不用子午谷之计，是慎谋以图全；邓艾不惧阴平岭之危，是行险以徼幸。曹操有病，陈琳一骂便好；王郎无病，孔明一骂便亡。孙夫人好甲兵，是女中丈夫；司马懿受巾帼，是男中女子。八日而取上庸，则以速而神；百日而取襄平，则以迟而胜。孔明屯田渭滨，是进取主谋，姜维屯田沓中，是退避之计。曹操受汉之九锡，是操之不臣；孙权受魏之九锡，是权之不君。曹操射鹿，义乖于君臣；曹丕射鹿，情动于母子。杨仪、魏延，相争于班师之日；邓艾、钟会，相忌在用兵之时。姜维欲继孔明之志，人事逆乎天心；杜预能承羊祜之谋，天时应乎人力。诸如此类，或正对，或反对，皆不在一回之中，而遥相为对者也。诚于此较量而比观焉，岂不足快读古之胸，而长尚论之识！

《三国》一书，有首尾大照应、中间大关锁处。如首回以十常侍为起，而末回有刘禅之宠中贵以结之，又有孙皓之宠中贵以双结之，此一大照应也。又如首回以黄巾妖术为起，而末回有刘禅之信师婆以结之，又有孙皓之信师婆以双结之，此一大照应也。照应既在首尾，而中间百馀回之内若无有与前后相关合者，则不成章法矣。于是有伏完之托黄门寄书、孙亮之察黄门盗蜜以关合前后，又有李傕之喜女巫、张鲁之用左道以关合前后。凡若此者，皆天造地设，以成全篇之结构者也。然犹不止此也，作者之意，自宦官、妖术而外，尤重在严诛乱臣贼子，以自附于《春秋》之义，故书中多录讨贼之忠，纪弑君之恶。而首篇之末，则终之以张飞之勃然欲杀董卓；末篇之末，则终之以孙皓之隐然欲杀贾充。由此观之，虽曰演义，直可继麟经而无愧耳。

《三国》叙事之佳，直与《史记》仿佛；而其叙事之难，则有倍难于《史记》者。《史记》各国分书，各人分载，于是有本纪、世家、列传之别。今《三国》则不然，殆合本纪、世家、列传而总成一篇。分则文短而易工，合则文长而难好也。

读《三国》胜读《列国志》。夫《左传》、《国语》，诚文章之最佳者，然左氏依经而立传，经既逐段各自成文，传亦逐段各自成文，不相联属也。《国语》则离经而自为一书，可以联属矣，究竟《周语》、《鲁语》、《晋语》、《郑语》、《齐语》、《楚语》、《吴语》、《越语》，八国分作八篇，亦不相联属也。后人合《左传》、《国语》而为《列国志》，因国多事烦，其段落处到底不能贯串。今《三国演义》，自首至尾读之，无一处可断，其书又在《列国志》之上。

读《三国》胜读《西游记》。《西游》捏造妖魔之事，诞而不经，不若《三国》实叙帝王之事，真而可考也。且《西游》好处，《三国》已皆有之。如哑泉、黑泉之类，何异子母河、落胎泉之奇。朵思大王、木鹿大王之类，何异牛魔、鹿力、金角、银角之号？伏波显圣，山神指迷之类，何异南海观音之救？只一卷汉相南征记，便抵得一部《西游记》矣。至于前而镇国寺，后而玉泉山，或目视戒刀，脱离火厄，或望空一语，有同棒喝：岂必诵「灵台方寸」、「斜月三星」之文，乃悟禅心乎哉！

读《三国》胜读《水浒传》。《水浒》文字之真，虽较胜《西游》之幻，然无中生有、任意起灭，其匠心不难，终不若《三国》叙一定之事，无容改易而卒能匠心之为难也。且三国人才之盛，写来各各出色，又有高出于吴用、公孙胜等万万者。吾谓「才子书」之目，宜以《三国演义》为第一。

读《三国志》法翻译文

读《三国志》法拼音版/注音版

dú sān guó zhì fǎ。

读《三国志》法。

máo zōng gǎng。

毛宗崗。

dú sān guó zhì zhě，

读《三国志》者，

dāng zhī yǒu zhèng tǒng rùn yùn jiàn guó zhī bié。

当知有正统、闰运、僭国之别。

zhèng tǒng zhě hé shǔ hàn shì yě。

正统者何？蜀汉是也。

jiàn guó zhě hé wú wèi shì yě。

僭国者何？吴、魏是也。

rùn yùn zhě hé jìn shì yě。

闰运者何？晋是也。

wèi zhī bù dé wèi zhèng tǒng zhě，

魏之不得为正统者，

hé yě lùn dì zé yǐ zhōng yuán wéi zhǔ，

何也？论地则以中原为主，

lùn lǐ zé yǐ liú shì wéi zhǔ。

论理则以刘氏为主。

lùn dì bù ruò lùn lǐ，

论地不若论理，

gù yǐ zhèng tǒng yǔ wèi zhě，

故以正统予魏者，

sī mǎ guāng tōng jiàn zhī wù yě。

司马光《通鉴》之误也。

yǐ zhèng tǒng yǔ shǔ zhě，

以正统予蜀者，

zǐ yáng gāng mù zhī suǒ yǐ wéi zhèng yě。

紫阳《纲目》之所以为正也。

gāng mù yú xiàn dì jiàn ān zhī mò，

《纲目》于献帝建安之末，

dà shū hòu hàn zhāo liè huáng dì zhāng wǔ yuán nián，

大书「后汉昭烈皇帝章武元年」，

ér yǐ wú wèi fēn zhù qí xià。

而以吴、魏分注其下。

gài yǐ shǔ wèi dì shì zhī zhòu，

盖以蜀为帝室之胄，

zài suǒ dāng yǔ wèi wèi cuàn guó zhī zéi，

在所当予：魏为篡国之贼，

zài suǒ dāng duó。

在所当夺。

shì yǐ qián zé shū liú bèi qǐ bīng xú zhōu tǎo cáo cāo，

是以前则书「刘备起兵徐州讨曹操」，

hòu zé shū hàn chéng xiàng zhū gě liàng chū shī fá wèi，

后则书「汉丞相诸葛亮出师伐魏」，

ér dà yì zhāo rán jiē yú qiān gǔ yǐ。

而大义昭然揭于千古矣。

fū liú shì wèi wáng，

夫刘氏未亡，

wèi wèi hùn yī，

魏未混一，

wèi gù bù dé wèi zhèng tǒng dài hū liú shì yǐ wáng，

魏固不得为正统；迨乎刘氏已亡，

jìn yǐ hùn yī，

晋已混一，

ér jìn yì bù dé wèi zhèng tǒng zhě。

而晋亦不得为正统者。

hé yě yuē jìn yǐ chén shì jūn，

何也？曰：晋以臣弑君，

yǔ wèi wú yì，

与魏无异，

ér yī chuán zhī hòu，

而一传之后，

jué zuò bù zhǎng，

厥祚不长，

dàn kě wèi zhī rùn yùn，

但可谓之闰运，

ér bù kě wèi zhī zhèng tǒng yě。

而不可谓之正统也。

zhì yú dōng jìn piān ān，

至于东晋偏安，

yǐ niú yì mǎ，

以牛易马，

yù bù dé yǐ zhèng tǒng guī zhī。

愈不得以正统归之。

gù sān guó zhī bìng tūn yú jìn，

故三国之并吞于晋，

yóu liù guó zhī hùn yī yú qín，

犹六国之混一于秦，

wǔ dài zhī hùn yī yú suí ěr。

五代之混一于隋耳。

qín bù guò wèi hàn qū chú，

秦不过为汉驱除，

suí bù guò wèi táng qū chú。

隋不过为唐驱除。

qián zhī zhèng tǒng，

前之正统，

yǐ hàn wéi zhǔ，

以汉为主，

ér qín yǔ wèi jìn bù dé yǔ yān yì yóu hòu zhī zhèng tǒng，

而秦与魏、晋不得与焉；亦犹后之正统，

yǐ táng sòng wéi zhǔ，

以唐宋为主，

ér sòng qí liáng chén suí liáng táng jìn hàn zhōu jù bù dé yǔ yān ěr。

而宋、齐、梁、陈、隋、梁、唐、晋、汉、周俱不得与焉耳。

qiě bù tè wèi jìn bù rú hàn zhī wèi zhèng，

且不特魏、晋不如汉之为正，

jí táng sòng yì bù rú hàn zhī wèi zhèng。

即唐、宋亦不如汉之为正。

yáng dì wú dào，

炀帝无道，

ér táng dài zhī，

而唐代之，

shì yǐ xī qí bù néng xiǎn rán rú zhōu zhī dài shāng ér chēng táng gōng，

是已惜其不能显然如周之代商；而称唐公，

jiā jiǔ xī，

加九锡，

yǐ dǎo wèi jìn zhī lòu zhé，

以蹈魏晋之陋辙，

zé dé tiān xià zhī zhèng bù rú hàn yě。

则得天下之正不如汉也。

ruò fú sòng yǐ zhōng hòu lì guó，

若夫宋以忠厚立国，

yòu duō míng chén dà rú chū hū qí jiān，

又多名臣大儒出乎其间，

gù shàng lùn zhě yǐ zhèng tǒng yǔ sòng。

故尚论者以正统予宋。

rán zhōng sòng zhī shì，

然终宋之世，

yàn yún shí liù zhōu wèi rù bǎn tú，

燕云十六州未入版图，

qí guī mó yǐ xùn yú táng ér chén qiáo bīng biàn，

其规模已逊于唐；而陈桥兵变，

huáng páo jiā shēn，

黄袍加身，

qǔ tiān xià yú gū ér guǎ fù zhī shǒu，

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

zé dé tiān xià zhī zhèng yì bù rú hàn yě。

则得天下之正亦不如汉也。

táng sòng qiě bù rú hàn，

唐、宋且不如汉，

ér hé lùn wèi jìn zāi gāo dì yǐ chú bào qín jī chǔ zhī shā yì dì zhě ér xìng，

而何论魏、晋哉？高帝以除暴秦、击楚之杀义帝者而兴，

guāng wǔ yǐ zhū wáng mǎng ér kè fù jiù wù，

光武以诛王莽而克复旧物，

zhāo liè yǐ tǎo cáo cāo ér cún hàn sì yú xī chuān。

昭烈以讨曹操而存汉祀于西川。

zǔ zōng zhī chuàng zhī zhě zhèng，

祖宗之创之者正，

ér zǐ sūn zhī jì zhī zhě yì zhèng，

而子孙之继之者亦正，

bù dé dàn yǐ guāng wǔ zhī hùn yī wèi zhèng tǒng，

不得但以光武之混一为正统，

ér wèi zhāo liè zhī piān ān fēi zhèng tǒng yě。

而谓昭烈之偏安非正统也。

zhāo liè wèi zhèng tǒng，

昭烈为正统，

ér liú yù liú zhī yuǎn yì jiē liú shì zǐ sūn，

而刘裕、刘知远亦皆刘氏子孙，

qí bù dé wèi zhèng tǒng zhě，

其不得为正统者，

hé yě yuē yù yǔ zhī yuǎn zhī wèi hàn miáo yì，

何也？曰：裕与知远之为汉苗裔，

yuǎn ér wú zhēng，

远而无徵，

bù ruò zhōng shān jìng wáng zhī hòu，

不若中山靖王之后，

jìn ér kě kǎo。

近而可考。

yòu èr liú jiē yǐ cuàn shì dé guó，

又二刘皆以篡弑得国，

gù bù dé yǔ zhāo liè bìng yě。

故不得与昭烈并也。

hòu táng lǐ cún xù zhī bù dé wèi zhèng tǒng zhě，

后唐李存勖之不得为正统者，

hé yě yuē cún xù běn fēi lǐ ér cì xìng lǐ，

何也？曰：存勖本非李而赐姓李，

qí yǔ lǚ qín niú jìn bù shèn xiāng yuǎn，

其与吕秦、牛晋不甚相远，

gù yì bù dé yǔ zhāo liè bìng yě。

故亦不得与昭烈并也。

nán táng lǐ biàn zhī yì bù dé jì táng ér wèi zhèng tǒng zhě，

南唐李昪之亦不得继唐而为正统者，

hé yě yuē shì yuǎn dài xiá，

何也？曰：世远代遐，

yì yù yǔ zhī yuǎn zhě bǐ，

亦裕与知远者比，

gù yì bù dé yǔ zhāo liè bìng yě。

故亦不得与昭烈并也。

nán táng lǐ shēng bù dé jì táng ér wèi zhèng tǒng，

南唐李升不得继唐而为正统，

nán sòng gāo zōng dú de jì sòng ér wèi zhèng tǒng zhě，

南宋高宗独得继宋而为正统者，

hé yě gāo zōng lì tài zǔ zhī hòu wèi hòu，

何也？高宗立太祖之后为后，

yǐ yán sòng zuò yú bù jué，

以延宋祚于不绝，

gù zhèng tǒng guī yān。

故正统归焉。

fū yǐ gāo zōng zhī shā yuè fēi yòng qín huì，

夫以高宗之杀岳飞、用秦桧，

quán bù yǐ èr shèng wèi niàn，

全不以二圣为念，

zuò shǐ zhě shàng yǐ qí yán sòng zuò ér guī zhī yǐ zhèng tǒng，

作史者尚以其延宋祚而归之以正统，

kuàng zhāo liè zhī jūn chén tóng xīn shì tǎo hàn zéi zhě hū zé zhāo liè zhī wèi zhèng tǒng，

况昭烈之君臣同心、誓讨汉贼者乎？则昭烈之为正统，

yù wú yí yě。

愈无疑也。

chén shòu zhī zhì wèi jí biàn cǐ，

陈寿之《志》未及辨此，

yú gù shé zhōng yú zǐ yáng gāng mù，

余故折衷于紫阳《纲目》，

ér tè yú yǎn yì zhōng fù zhèng zhī。

而特于演义中附正之。

gǔ shǐ shén duō，

古史甚多，

ér rén dú tān kàn sān guó zhì zhě，

而人独贪看《三国志》者，

yǐ gǔ jīn rén cái zhī jù，

以古今人才之聚，

wèi yǒu shèng yú sān guó zhě yě。

未有盛于三国者也。

guān cái yǔ bù cái dí bù qí，

观才与不才敌不奇，

guān cái yǔ cái dí zé qí guān cái yǔ cái dí，

观才与才敌则奇；观才与才敌，

ér yī cái yòu yù zhòng cái zhī pǐ bù qí，

而一才又遇众才之匹不奇，

guān cái yǔ cái dí，

观才与才敌，

ér zhòng cái yóu ràng yī cái zhī shèng zé gèng qí。

而众才尤让一才之胜则更奇。

wú yǐ wéi sān guó yǒu sān qí，

吾以为《三国》有三奇，

kě chēng sān jué zhū gě kǒng míng yī jué yě，

可称三绝：诸葛孔明一绝也，

guān yún zhǎng yī jué yě，

关云长一绝也，

cáo cāo yì yī jué yě。

曹操亦一绝也。

lì jī zǎi jí，

历稽载籍，

xián xiàng lín lì，

贤相林立，

ér míng gāo wàn gǔ zhě，

而名高万古者，

mò rú kǒng míng。

莫如孔明。

qí chù ér tán qín bào xī，

其处而弹琴抱膝，

jū rán yǐn shì fēng liú chū ér yǔ shàn guān jīn，

居然隐士风流；出而羽扇纶巾，

bù gǎi yǎ dù。

不改雅度。

zài cǎo lú zhī zhōng，

在草庐之中，

ér shí sān fēn tiān xià，

而识三分天下，

zé dá hū tiān shí chéng gù mìng zhī zhòng，

则达乎天时；承顾命之重，

ér zhì liù chū qí shān，

而至六出祁山，

zé jǐn hū rén shì。

则尽乎人事。

qī qín bā zhèn，

七擒八阵，

mù niú liú mǎ，

木牛流马，

jì yǐ yí guǐ yí shén zhī bù cè jū gōng jìn cuì，

既已疑鬼疑神之不测；鞠躬尽瘁，

zhì jué shēn jiān，

志决身歼，

réng shì wèi chén wèi zi zhī yòng xīn。

仍是为臣为子之用心。

bǐ guǎn yuè zé guò zhī，

比管乐则过之，

bǐ yī lǚ zé jiān zhī，

比伊吕则兼之，

shì gǔ jīn lái xián xiàng zhōng dì yī qí rén。

是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

lì jī zǎi jí，

历稽载籍，

míng jiàng rú yún，

名将如云，

ér jué lún chāo qún zhě，

而绝伦超群者，

mò rú yún zhǎng。

莫如云长。

qīng shǐ duì qīng dēng，

青史对青灯，

zé jí qí rú yǎ chì xīn rú chì miàn，

则极其儒雅；赤心如赤面，

zé jí qí yīng líng。

则极其英灵。

bǐng zhú dá dàn，

秉烛达旦，

rén chuán qí dà jié dān dāo fù huì，

人传其大节；单刀赴会，

shì fú qí shén wēi。

世服其神威。

dú xíng qiān lǐ，

独行千里，

bào zhǔ zhī zhì jiān yì shì huá róng，

报主之志坚；义释华容，

chóu ēn zhī yì zhòng。

酬恩之谊重。

zuò shì rú qīng tiān bái rì，

作事如青天白日，

dài rén rú jì yuè guāng fēng。

待人如霁月光风。

xīn zé zhào biàn fén xiāng gào dì zhī xīn，

心则赵抃焚香告帝之心，

ér lěi luò guò zhī yì zé ruǎn jí bái yǎn ào wù zhī yì，

而磊落过之；意则阮籍白眼傲物之意，

ér yán zhèng guò zhī shì gǔ jīn lái míng jiàng zhōng dì yī qí rén。

而严正过之：是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

lì jī zǎi jí，

历稽载籍，

jiān xióng jiē zhǒng，

奸雄接踵，

ér zhì zú yǐ lǎn rén cái ér qī tiān xià zhě，

而智足以揽人才而欺天下者，

mò rú cáo cāo。

莫如曹操。

tīng xún yù qín wáng zhī shuō，

听荀彧勤王之说，

ér zì bǐ zhōu wén，

而自比周文，

zé yǒu sì hū zhōng chù yuán shù jiàn hào zhī fēi，

则有似乎忠；黜袁术僭号之非，

ér yuàn wèi cáo hóu，

而愿为曹侯，

zé yǒu sì hū shùn bù shā chén lín ér ài qí cái，

则有似乎顺；不杀陈琳而爱其才，

zé yǒu sì hū kuān bù zhuī guān gōng yǐ quán qí zhì，

则有似乎宽；不追关公以全其志，

zé yǒu sì hū yì。

则有似乎义。

wáng dūn bù néng yòng guō pú，

王敦不能用郭璞，

ér cāo zhī dé shì guò zhī huán wēn bù néng shí wáng měng，

而操之得士过之；桓温不能识王猛，

ér cāo zhī zhī rén guò zhī。

而操之知人过之。

lǐ lín fǔ suī néng zhì lù shān，

李林甫虽能制禄山，

bù rú cāo zhī jī wū huán yú sài wài hán tuō zhòu suī néng biǎn qín huì，

不如操之击乌桓于塞外；韩侂胄虽能贬秦桧，

bù ruò cāo zhī tǎo dǒng zhuō yú shēng qián。

不若操之讨董卓于生前。

qiè guó jiā zhī bǐng ér gū cún qí hào，

窃国家之柄而姑存其号，

yì yú wáng mǎng zhī xiǎn rán shì jūn liú gǎi gé zhī shì yǐ qí qí ér，

异于王莽之显然弑君；留改革之事以俟其儿，

shèng yú liú yù zhī jí yù cuàn jìn shì gǔ jīn lái jiān xióng zhōng dì yī qí rén。

胜于刘裕之急欲篡晋：是古今来奸雄中第一奇人。

yǒu cǐ sān qí，

有此三奇，

nǎi qián hòu shǐ zhī suǒ jué wú zhě。

乃前后史之所绝无者。

gù dú biàn zhū shǐ，

故读遍诸史，

ér yù bù dé bù xǐ dú sān guó zhì yě。

而愈不得不喜读《三国志》也。

sān guó zhī yǒu sān jué，

三国之有三绝，

gù yǐ。

固已。

rán wú zì sān jué ér wài，

然吾自三绝而外，

gèng biàn guān hū sān guó zhī qián sān guó zhī hòu，

更遍观乎三国之前、三国之后，

wèn yǒu yùn chóu wéi wò，

问有运筹帷幄，

rú xú shù páng tǒng zhě hū wèn yǒu xíng jūn yòng bīng，

如徐庶、庞统者乎？问有行军用兵，

rú zhōu yú lù xùn sī mǎ yì zhě hū wèn yǒu liào rén liào shì，

如周瑜、陆逊、司马懿者乎？问有料人料事，

rú guō jiā chéng yù xún yù jiǎ xǔ bù zhì yú fān gù yōng zhāng zhāo zhě hū wèn yǒu wǔ gōng jiāng lüè mài děng yuè lún，

如郭嘉、程昱、荀彧、贾诩、步骘、虞翻、顾雍、张昭者乎？问有武功将略迈等越伦，

rú zhāng fēi zhào yún huáng zhōng yán yán zhāng liáo xú huǎng xú shèng zhū huán zhě hū wèn yǒu chōng fēng xiàn zhèn xiāo ruì mò dāng，

如张飞、赵云、黄忠、严颜、张辽、徐晃、徐盛、朱桓者乎？问有冲锋陷阵骁锐莫当，

rú mǎ chāo mǎ dài guān xìng zhāng bāo xǔ chǔ diǎn wéi zhāng hé xià hóu dūn huáng gài zhōu tài gān níng tài shǐ cí dīng fèng zhě hū wèn yǒu liǎng cái xiāng dāng liǎng xián xiàng yù，

如马超、马岱、关兴、张苞、许褚、典韦、张合、夏侯惇、黄盖、周泰、甘宁、太史慈、丁奉者乎？问有两才相当、两贤相遇，

rú jiāng wéi dèng ài zhī zhì yǒng xī dí，

如姜维、邓艾之智勇悉敌，

yáng hù lù kàng zhī cóng róng hù zhèn zhě hū zhì yú dào xué zé mǎ róng zhèng xuán，

羊祜、陆抗之从容互镇者乎？至于道学则马融、郑玄，

wén zǎo zé cài yōng wáng càn，

文藻则蔡邕、王粲，

yǐng jié zé cáo zhí yáng xiū，

颖捷则曹植、杨修，

zǎo huì zé zhū gě kè zhōng huì，

蚤慧则诸葛恪、钟会，

yìng duì zé qín mì zhāng sōng，

应对则秦宓、张松，

shé biàn zé lǐ huī hǎn zé，

舌辩则李恢、阚泽，

bù rǔ jūn mìng zé zhào zī dèng zhī，

不辱君命则赵咨、邓芝，

fēi shū chí xí zé chén lín ruǎn yǔ，

飞书驰檄则陈琳、阮瑀，

zhì fán lǐ jù zé jiǎng wǎn dǒng yǔn，

治烦理剧则蒋琬、董允，

yáng yù fēi shēng zé mǎ liáng xún shuǎng，

扬誉蜚声则马良、荀爽，

hào gǔ zé dù yù，

好古则杜预，

bó wù zé zhāng huà，

博物则张华，

qiú zhī bié jí，

求之别籍，

jù wèi yì yī yī jiàn yě。

俱未易一一见也。

nǎi ruò zhī xián zé yǒu sī mǎ huī zhī zhé，

乃若知贤则有司马徽之哲，

lì cāo zé yǒu guǎn níng zhī gāo，

励操则有管宁之高，

yǐn jū zé yǒu cuī zhōu píng shí guǎng yuán mèng gōng wēi zhī yì，

隐居则有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之逸，

wǔ jiān zé yǒu kǒng róng zhī zhèng，

忤奸则有孔融之正，

chù xié zé yǒu zhào yàn zhī zhí，

触邪则有赵彦之直，

chì è zé yǒu mí héng zhī háo，

斥恶则有祢衡之豪，

mà zéi zé yǒu jí píng zhī zhuàng，

骂贼则有吉平之壮，

xùn guó zé yǒu dǒng chéng fú wán zhī xián，

殉国则有董承、伏完之贤，

juān shēng zé yǒu gěng jì wéi huǎng zhī jié。

捐生则有耿纪、韦晃之节。

zi sǐ yú fù，

子死于父，

zé yǒu liú chén guān píng zhī xiào chén sǐ yú jūn，

则有刘谌、关平之孝；臣死于君，

zé yǒu zhū gě zhān zhū gě shàng zhī zhōng bù qǔ sǐ yú zhǔ shuài，

则有诸葛瞻、诸葛尚之忠；部曲死于主帅，

zé yǒu zhào lèi zhōu cāng zhī yì。

则有赵累、周仓之义。

qí tā zǎo jì rú tián fēng，

其他早计如田丰，

kǔ kǒu rú wáng lèi，

苦口如王累，

shǐ zhēn rú jǔ shòu，

矢贞如沮授，

bù qū rú zhāng rèn，

不屈如张任，

qīng cái dǔ yǒu rú lǔ sù，

轻财笃友如鲁肃，

shì zhǔ bù èr xīn rú zhū gě jǐn，

事主不二心如诸葛瑾，

bù wèi qiáng yù rú chén tài，

不畏强御如陈泰，

shì sǐ rú guī rú wáng jīng，

视死如归如王经，

dú cún jiè xìng rú sī mǎ fú，

独存介性如司马孚，

bǐng bǐng lín lín，

炳炳燐燐，

zhào yào shǐ cè。

照耀史册。

dài jǔ qián zhī fēng pèi sān jié shāng shān sì hào yún tái zhū jiàng fù chūn kè xīng，

殆举前之丰沛三杰、商山四皓、云台诸将、富春客星，

hòu zhī yíng zhōu xué shì lín gé gōng chén bēi jiǔ jié dù chái shì zǎi xiàng，

后之瀛洲学士、麟阁功臣、杯酒节度、柴市宰相，

fēn jiàn yú gè cháo zhī qiān bǎi nián zhě，

分见于各朝之千百年者，

bēn hé zī còu yú sān guó zhī yī shí，

奔合辎凑于三国之一时，

qǐ fēi rén cái yī dà dū huì zāi rù dèng lín ér xuǎn míng cái，

岂非人才一大都会哉！入邓林而选名材，

yóu xuán pǔ ér jiàn jī yù，

游玄圃而见积玉，

shōu bù shèng shōu，

收不胜收，

jiē bù xiá jiē，

接不暇接，

wú yú sān guó yǒu guān zhǐ zhī tàn yǐ。

吾于《三国》有观止之叹矣。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nǎi wén zhāng zhī zuì miào zhě。

乃文章之最妙者。

xù sān guó，

叙三国，

bù zì sān guó shǐ yě，

不自三国始也，

sān guó bì yǒu suǒ zì shǐ，

三国必有所自始，

zé shǐ zhī yǐ hàn dì。

则始之以汉帝。

xù sān guó，

叙三国，

bù zì sān guó zhōng yě，

不自三国终也，

sān guó bì yǒu suǒ yán zhōng，

三国必有所言终，

zé zhōng zhī yǐ jìn guó。

则终之以晋国。

ér bù dàn cǐ yě，

而不但此也，

liú bèi yǐ dì zhòu ér zuǎn tǒng，

刘备以帝胄而缵统，

zé yǒu zōng shì rú liú biǎo liú zhāng liú yáo liú pì děng yǐ péi zhī cáo cāo yǐ qiáng chén ér zhuān zhì，

则有宗室如刘表、刘璋、刘繇、刘辟等以陪之；曹操以强臣而专制，

zé yǒu fèi lì rú dǒng zhuō，

则有废立如董卓，

luàn guó rú lǐ jué guō sì yǐ péi zhī。

乱国如李傕、郭汜以陪之。

sūn quán yǐ fāng hóu ér fēn dǐng，

孙权以方侯而分鼎，

zé yǒu jiàn hào rú yuán shù，

则有僭号如袁术，

chēng xióng rú yuán shào，

称雄如袁绍，

gē jù rú lǚ bù gōng sūn zàn zhāng yáng zhāng miǎo zhāng lǔ zhāng xiù děng yǐ péi zhī。

割据如吕布、公孙瓒、张杨、张邈、张鲁、张绣等以陪之。

liú bèi cáo cāo，

刘备、曹操，

yú dì yī huí chū míng，

于第一回出名，

ér sūn quán zé yú dì qī huí fāng chū míng。

而孙权则于第七回方出名。

cáo shì zhī dìng xǔ dōu，

曹氏之定许都，

zài dì shí yī huí sūn shì zhī dìng jiāng dōng，

在第十一回；孙氏之定江东，

zài dì shí èr huí ér liú shì zhī qǔ xī chuān，

在第十二回；而刘氏之取西川，

zé zài dì liù shí huí hòu。

则在第六十回后。

jiǎ lìng jīn rén zuò bài guān，

假令今人作稗官，

yù píng kōng nǐ yī sān guó zhī shì，

欲平空拟一《三国》之事，

shì bì pī tóu biàn xù sān rén，

势必劈头便叙三人，

sān rén biàn gè jù yī guó，

三人便各据一国，

yǒu néng rú shì zhī tǒng hū qí qián chū hū qí hòu，

有能如是之统乎其前、出乎其后，

duō fāng yǐ pán xuán hū qí zuǒ yòu zhě zāi gǔ shì suǒ chuán，

多方以盘旋乎其左右者哉？古事所传，

tiān rán yǒu cǐ děng bō lán，

天然有此等波澜，

tiān rán yǒu cǐ děng céng zhé，

天然有此等层折，

yǐ chéng jué shì miào wén。

以成绝世妙文。

rán zé dú sān guó yī shū，

然则读《三国》一书，

chéng shèng dú bài guān wàn wàn ěr。

诚胜读稗官万万耳。

ruò lùn sān guó kāi jī zhī zhǔ，

若论三国开基之主，

rén jǐn zhī wèi liú bèi sūn quán cáo cāo yě，

人尽知为刘备、孙权、曹操也，

ér bù zhī qí jiān gè yǒu bù tóng。

而不知其间各有不同。

bèi yǔ cāo jiē zì wǒ shēn ér chuàng yè，

备与操皆自我身而创业，

ér sūn quán zé jí fù xiōng zhī lì，

而孙权则籍父兄之力，

qí bù tóng zhě yī。

其不同者一。

bèi yǔ quán jiē jí shēn ér wèi dì，

备与权皆及身而为帝，

ér cāo zé bù zì wèi ér dài zhī yú qí zǐ sūn，

而操则不自为而待之于其子孙，

qí bù tóng zhě èr。

其不同者二。

sān guó zhī chēng dì yě，

三国之称帝也，

wéi wèi dú zǎo，

惟魏独早，

ér shǔ zé chēng dì yú cáo cāo yǐ sǐ cáo pī yǐ lì zhī yú，

而蜀则称帝于曹操已死、曹丕已立之馀，

wú zé chēng dì yú liú bèi yǐ sǐ liú chán yǐ lì zhī hòu，

吴则称帝于刘备已死、刘禅已立之后，

qí bù tóng zhě sān。

其不同者三。

sān guó zhī xiāng chí yě，

三国之相持也，

wú wèi shǔ zhī lín，

吴为蜀之邻，

wèi wèi shǔ zhī chóu shǔ yǔ wú yǒu hé yǒu zhàn，

魏为蜀之雠；蜀与吴有和有战，

ér shǔ yǔ wèi zé yǒu zhàn wú hé wú yǔ shǔ zé hé duō yú zhàn，

而蜀与魏则有战无和；吴与蜀则和多于战，

wú yǔ wèi zé zhàn duō yú hé，

吴与魏则战多于和，

qí bù tóng zhě sì。

其不同者四。

sān guó zhī chuán yě，

三国之传也，

shǔ zhǐ èr shì，

蜀止二世，

wèi zé zì pī jí huàn fán wǔ zhǔ，

魏则自丕及奂凡五主，

wú zé zì quán jí hào fán sì zhǔ，

吴则自权及皓凡四主，

qí bù tóng zhě wǔ。

其不同者五。

sān guó zhī wáng yě，

三国之亡也，

wú jū qí hòu，

吴居其后，

ér shǔ xiān zhī，

而蜀先之，

wèi cì zhī。

魏次之。

wèi zé jiàn duó yú qí chén，

魏则见夺于其臣，

wú shǔ zé jiàn bìng yú qí dí，

吴、蜀则见并于其敌，

qí bù tóng zhě liù。

其不同者六。

bù níng wéi shì，

不宁惟是，

cè zhī yǔ quán，

策之与权，

zé xiōng zhōng ér dì jí pī zhī yǔ zhí，

则兄终而弟及；丕之与植，

zé shè dì ér lì xiōng bèi zhī yǔ chán，

则舍弟而立兄；备之与禅，

zé fù wèi dì ér zi wèi lǔ cāo zhī yǔ pī，

则父为帝而子为虏；操之与丕，

zé fù wèi chén ér zi wèi jūn kě wèi cēn cī cuò luò，

则父为臣而子为君：可谓参差错落，

biàn huà wú fāng zhě yǐ。

变化无方者矣。

jīn zhī bù shàn huà zhě，

今之不善画者，

suī shǐ huì liǎng rén，

虽使绘两人，

yì bì bǐ cǐ tóng mào。

亦必彼此同貌。

jīn zhī bù shàn gē zhě，

今之不善歌者，

jí shǐ chàng liǎng diào，

即使唱两调，

yì bì qián hòu tóng shēng。

亦必前后同声。

wén zhī hé zhǎng，

文之合掌，

wǎng wǎng lèi shì。

往往类是。

gǔ rén běn wú léi tóng zhī shì，

古人本无雷同之事，

ér jīn rén hǎo wèi léi tóng zhī wén。

而今人好为雷同之文。

zé hé bù qǔ yú suǒ pī sān guó zhì ér dú zhī sān guó yī shū，

则何不取余所批《三国志》而读之？ 《三国》一书，

zǒng qǐ zǒng jié zhī zhōng，

总起总结之中，

yòu yǒu liù qǐ liù jié。

又有六起六结。

qí xù xiàn dì，

其叙献帝，

zé yǐ dǒng zhuō fèi lì wèi yì qǐ，

则以董卓废立为一起，

yǐ cáo pī cuàn duó wèi yī jié qí xù xī shǔ，

以曹丕篡夺为一结；其叙西蜀，

zé yǐ chéng dū chēng dì wèi yì qǐ，

则以成都称帝为一起，

ér yǐ mián zhú chū jiàng wèi yī jié qí xù liú guān zhāng sān rén，

而以绵竹出降为一结；其叙刘、关、张三人，

zé yǐ táo yuán jié yì wèi yì qǐ，

则以桃园结义为一起，

ér yǐ bái dì tuō gū wèi yī jié。

而以白帝托孤为一结。

qí xù zhū gě liàng，

其叙诸葛亮，

zé yǐ sān gù cǎo lú wèi yì qǐ，

则以三顾草庐为一起，

ér yǐ liù chū qí shān wèi yī jié qí xù wèi guó，

而以六出祁山为一结；其叙魏国，

zé yǐ huáng chū gǎi yuán wèi yì qǐ，

则以黄初改元为一起，

ér yǐ sī mǎ shòu shàn wèi yī jié qí xù dōng wú，

而以司马受禅为一结；其叙东吴，

zé yǐ sūn jiān nì xǐ wèi yì qǐ，

则以孙坚匿玺为一起，

ér yǐ sūn hào xián bì wèi yī jié。

而以孙皓衔璧为一结。

fán cǐ shù duàn wén zì，

凡此数段文字，

lián luò jiāo hù yú qí jiān，

联络交互于其间，

huò cǐ fāng qǐ ér bǐ yǐ jié，

或此方起而彼已结，

huò cǐ wèi jié ér bǐ yòu qǐ。

或此未结而彼又起。

dú zhī bú jiàn qí duàn xù zhī jī，

读之不见其断续之迹，

ér àn zhī zé zì yǒu zhāng fǎ zhī kě zhī yě。

而按之则自有章法之可知也。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zhuī běn qióng yuán zhī miào。

有追本穷源之妙。

sān guó zhī fēn，

三国之分，

yóu yú zhū zhèn zhī jiǎo lì。

由于诸镇之角立。

zhū zhèn jiǎo lì，

诸镇角立，

yóu yú dǒng zhuō zhī luàn guó。

由于董卓之乱国。

dǒng zhuō luàn guó，

董卓乱国，

yóu yú hé jìn zhī zhào wài bīng。

由于何进之召外兵。

hé jìn zhào wài bīng，

何进召外兵，

yóu yú shí cháng shì zhī zhuān zhèng。

由于十常侍之专政。

gù xù sān guó，

故叙三国，

bì yǐ shí cháng shì wèi zhī duān yě。

必以十常侍为之端也。

rán ér liú bèi zhī chū qǐ，

然而刘备之初起，

bù jí zài zhū zhèn zhī nèi，

不即在诸镇之内，

ér shàng zài cǎo zé zhī jiān。

而尚在草泽之间。

fū cǎo zé zhī suǒ yǐ yǒu yīng xióng jù yì，

夫草泽之所以有英雄聚义，

ér zhū zhèn zhī suǒ yǐ shàn xiū bīng gé zhě，

而诸镇之所以缮修兵革者，

yóu yú huáng jīn zhī zuò luàn。

由于黄巾之作乱。

gù xù sān guó，

故叙三国，

yòu bì yǐ huáng jīn wèi zhī duān yě。

又必以黄巾为之端也。

nǎi huáng jīn wèi zuò，

乃黄巾未作，

zé yǒu shàng tiān chuí zāi yì yǐ jǐng jiè zhī，

则有上天垂灾异以警戒之，

gèng yǒu zhōng móu zhì jì zhī shì zhí yán jí jiàn yǐ yù liào zhī。

更有忠谋智计之士直言极谏以预料之。

shǐ dāng shí wéi zhī jūn zhě，

使当时为之君者，

tǐ tiān xīn zhī rén ài，

体天心之仁爱，

nà liáng chén zhī dǎng lùn，

纳良臣之谠论，

duàn rán jǔ shí cháng shì ér bèng chì yān，

断然举十常侍而迸斥焉，

zé huáng jīn kě yǐ bù zuò，

则黄巾可以不作，

cǎo zé yīng xióng kě yǐ bù qǐ，

草泽英雄可以不起，

zhū zhèn zhī bīng gé kě yǐ bù xiū，

诸镇之兵革可以不修，

ér sān guó kě yǐ bù fēn yǐ。

而三国可以不分矣。

gù xù sān guó ér zhuī běn yú huán líng，

故叙三国而追本于桓、灵，

yóu hé yuán zhī yǒu xīng xiù hǎi yún。

犹河源之有星宿海云。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qiǎo shōu huàn jié zhī miào。

有巧收幻结之妙。

shè lìng wèi ér wèi shǔ suǒ bìng，

设令魏而为蜀所并，

cǐ rén xīn zhī suǒ shén yuàn yě。

此人心之所甚愿也。

shè lìng shǔ wáng ér wèi dé yī tǒng，

设令蜀亡而魏得一统，

cǐ rén xīn zhī suǒ dà bù píng yě。

此人心之所大不平也。

nǎi bǐ cāng zhī yì，

乃彼苍之意，

bù cóng rén xīn suǒ shén yuàn，

不从人心所甚愿，

ér yì bù chū yú rén xīn zhī suǒ dà bù píng，

而亦不出于人心之所大不平，

tè jiǎ shǒu yú jìn yǐ yī zhī，

特假手于晋以一之，

cǐ zào wù zhě zhī huàn yě。

此造物者之幻也。

rán tiān jì bù zuò hàn，

然天既不祚汉，

yòu bù yǔ wèi，

又不予魏，

zé hé bù jiǎ shǒu yú wú，

则何不假手于吴，

ér bì jiǎ shǒu yú jìn hū yuē wèi gù hàn zéi yě，

而必假手于晋乎？曰：魏固汉贼也，

wú cháng hài guān gōng，

吴尝害关公，

duó jīng zhōu，

夺荆州，

zhù wèi yǐ gōng shǔ，

助魏以攻蜀，

zé yì hàn zéi yě。

则亦汉贼也。

ruò jìn zhī duó wèi，

若晋之夺魏，

yǒu sì hū wèi hàn bào chóu yě zhě，

有似乎为汉报雠也者，

zé yǔ qí yī zhī yǐ wú，

则与其一之以吴，

wú níng yī zhī yǐ jìn yě。

无宁一之以晋也。

qiě wú wèi wèi dí，

且吴为魏敌，

ér jìn wèi wèi chén wèi yǐ chén shì jūn，

而晋为魏臣；魏以臣弑君，

ér jìn jí rú qí shì yǐ bào zhī，

而晋即如其事以报之，

kě yǐ wéi jiè yú tiān xià hòu shì，

可以为戒于天下后世，

zé shǐ wèi ér jiàn bìng yú qí dí，

则使魏而见并于其敌，

bù ruò shǐ zhī jiàn bìng yú qí chén zhī wèi kuài yě，

不若使之见并于其臣之为快也，

shì zào wù zhě zhī qiǎo yě。

是造物者之巧也。

huàn jì chū rén yì wài，

幻既出人意外，

qiǎo fù zài rén yì zhōng，

巧复在人意中，

zào wù zhě kě wèi shàn yú zuò wén yǐ。

造物者可谓善于作文矣。

jīn rén xià bǐ，

今人下笔，

bì bù néng rú cǐ zhī huàn rú cǐ zhī qiǎo，

必不能如此之幻、如此之巧，

rán zé dú zào wù zì rán zhī wén，

然则读造物自然之文，

ér yòu hé bì dú jīn rén yì zào zhī wén hū zāi sān guó yī shū，

而又何必读今人臆造之文乎哉！ 《三国》一书，

yǒu yǐ bīn chèn zhǔ zhī miào。

有以宾衬主之妙。

rú jiāng xù táo yuán xiōng dì sān rén，

如将叙桃园兄弟三人，

xiān xù huáng jīn xiōng dì sān rén táo yuán qí zhǔ yě，

先叙黄巾兄弟三人：桃园其主也，

huáng jīn qí bīn yě。

黄巾其宾也。

jiāng xù zhōng shān jìng wáng zhī hòu，

将叙中山靖王之后，

xiān xù lǔ gōng wáng zhī hòu zhōng shān jìng wáng qí zhǔ yě，

先叙鲁恭王之后：中山靖王其主也，

lǔ gōng wáng qí bīn yě。

鲁恭王其宾也。

jiāng xù hé jìn，

将叙何进，

xiān xù chén fān dòu wǔ hé jìn qí zhǔ yě，

先叙陈蕃、窦武：何进其主也，

chén fān dòu wǔ qí bīn yě。

陈蕃、窦武其宾也。

xù liú guān zhāng jí cáo cāo sūn jiān zhī chū sè，

叙刘、关、张及曹操、孙坚之出色，

bìng xù gè zhèn zhū hóu zhī wú yòng liú bèi cáo cāo sūn jiān qí zhǔ yě，

并叙各镇诸侯之无用：刘备、曹操、孙坚其主也，

gè zhèn zhū hóu qí bīn yě。

各镇诸侯其宾也。

liú bèi jiāng yù zhū gě liàng，

刘备将遇诸葛亮，

ér xiān yù sī mǎ huī cuī zhōu píng shí guǎng yuán mèng gōng wēi děng zhū rén zhū gě liàng qí zhǔ yě，

而先遇司马徽、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等诸人：诸葛亮其主也，

sī mǎ huī zhū rén qí bīn yě。

司马徽诸人其宾也。

zhū gě liàng lì shì liǎng cháo，

诸葛亮历事两朝，

nǎi yòu yǒu xiān lái jí qù zhī xú shù wǎn lái xiān sǐ zhī páng tǒng zhū gě liàng qí zhǔ yě，

乃又有先来即去之徐庶、晚来先死之庞统：诸葛亮其主也，

ér xú shù páng tǒng yòu qí bīn yě。

而徐庶、庞统又其宾也。

zhào yún xiān shì gōng sūn zàn，

赵云先事公孙瓒，

huáng zhōng xiān shì hán xuán，

黄忠先事韩玄，

mǎ chāo xiān shì zhāng lǔ，

马超先事张鲁，

fǎ zhèng yán yán xiān shì liú zhāng，

法正、严颜先事刘璋，

ér hòu jiē guī liú bèi bèi qí zhǔ yě，

而后皆归刘备：备其主也，

gōng sūn zàn hán xuán zhāng lǔ liú zhāng qí bīn yě。

公孙瓒、韩玄、张鲁、刘璋其宾也。

tài shǐ cí xiān shì liú yáo，

太史慈先事刘繇，

hòu guī sūn cè，

后归孙策，

gān níng xiān shì huáng zǔ，

甘宁先事黄祖，

hòu guī sūn quán zhāng liáo xiān shì lǚ bù，

后归孙权；张辽先事吕布，

xú huǎng xiān shì yáng fèng，

徐晃先事杨奉，

zhāng hé xiān shì yuán shào，

张合先事袁绍，

jiǎ xǔ xiān shì lǐ jué zhāng xiù，

贾诩先事李傕、张绣，

ér hòu jiē guī cáo cāo sūn cáo qí zhǔ yě，

而后皆归曹操：孙、曹其主也，

liú yáo huáng zǔ lǚ bù yáng fèng děng zhū rén qí bīn yě。

刘繇、黄祖、吕布、杨奉等诸人其宾也。

dài hàn dāng tú zhī chèn，

代汉当涂之谶，

běn yīng zài wèi，

本应在魏，

ér yuán gōng lù miù yǐ zì xǔ wèi qí zhǔ yě，

而袁公路谬以自许：魏其主也，

yuán gōng lù qí bīn yě。

袁公路其宾也。

sān mǎ tóng cáo zhī mèng，

三马同槽之梦，

běn yīng zài sī mǎ shì，

本应在司马氏，

ér cáo cāo wù yǐ wéi mǎ téng fù zǐ sī mǎ shì qí zhǔ yě，

而曹操误以为马腾父子：司马氏其主也，

mǎ téng fù zǐ qí bīn yě。

马腾父子其宾也。

shòu shàn tái zhī shuō，

受禅台之说，

lǐ sù yǐ zhuàn dǒng zhuō，

李肃以赚董卓，

ér cáo pī jí zhēn yān，

而曹丕即真焉，

sī mǎ yán yòu jí zhēn yān cáo pī，

司马炎又即真焉：曹丕，

sī mǎ yán qí zhǔ yě，

司马炎其主也，

dǒng zhuō qí bīn yě。

董卓其宾也。

qiě bù dú rén yǒu bīn zhǔ yě，

且不独人有宾主也，

dì yì yǒu zhī。

地亦有之。

xiàn dì zì luò yáng qiān cháng ān，

献帝自洛阳迁长安，

yòu zì cháng ān qiān luò yáng，

又自长安迁洛阳，

ér zhōng nǎi qiān yú yú xǔ chāng xǔ chāng qí zhǔ yě，

而终乃迁于于许昌：许昌其主也，

cháng ān luò yáng jiē bīn yě。

长安、洛阳皆宾也。

liú bèi shī xú zhōu，

刘备失徐州，

ér dé jīng zhōu jīng zhōu qí zhǔ yě，

而得荆州：荆州其主也，

xú zhōu qí bīn yě。

徐州其宾也。

jí dé liǎng chuān，

及得两川，

ér fù shī jīng zhōu liǎng chuān qí zhǔ yě，

而复失荆州：两川其主也，

ér jīng zhōu yòu qí bīn yě。

而荆州又其宾也。

kǒng míng jiāng běi fá zhōng yuán，

孔明将北伐中原，

ér xiān nán dìng mán fāng，

而先南定蛮方，

yì bù zài mán fāng ér zài zhōng yuán zhōng yuán qí zhǔ yě，

意不在蛮方而在中原：中原其主也，

mán fāng qí bīn yě。

蛮方其宾也。

yì bù dú dì yǒu bīn zhǔ yě，

抑不独地有宾主也，

wù yì yǒu zhī。

物亦有之。

lǐ rú chí zhèn jiǔ duǎn dāo bái liàn yǐ yí dì biàn zhèn jiǔ qí zhǔ yě，

李儒持鸩酒、短刀、白练以贻帝辩：鸩酒其主也，

duǎn dāo bái liàn qí bīn yě。

短刀、白练其宾也。

xǔ tián dǎ wéi，

许田打围，

jiāng xù cáo cāo shè lù，

将叙曹操射鹿，

xiān xù xuán dé shè tù lù qí zhǔ yě，

先叙玄德射兔：鹿其主也，

tù qí bīn yě。

兔其宾也。

chì bì áo bīng，

赤壁鏖兵，

jiāng xù kǒng míng jiè fēng，

将叙孔明借风，

xiān xù kǒng míng jiè jiàn fēng qí zhǔ yě，

先叙孔明借箭：风其主也，

jiàn qí bīn yě。

箭其宾也。

dǒng chéng shòu yù dài，

董承受玉带，

péi zhī yǐ jǐn páo dài qí zhǔ yě，

陪之以锦袍：带其主也，

páo qí bīn yě。

袍其宾也。

guān gōng bài shòu chì tù mǎ，

关公拜受赤兔马，

ér péi zhī yǐ jīn yìn hóng páo zhū cì mǎ qí zhǔ yě，

而陪之以金印、红袍诸赐：马其主也，

jīn yìn děng qí bīn yě。

金印等其宾也。

cáo cāo jué dì dé tóng què，

曹操掘地得铜雀，

ér péi zhī yǐ yù lóng jīn fèng què qí zhǔ yě，

而陪之以玉龙、金凤：雀其主也，

lóng fèng qí bīn yě。

龙、凤其宾也。

zhū rú cǐ lèi，

诸如此类，

bù kě xī shǔ。

不可悉数。

shàn dú shì shū zhě，

善读是书者，

kě yú cǐ wù wén zhāng bīn zhǔ zhī fǎ。

可于此悟文章宾主之法。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tóng shù yì zhī tóng zhī yì yè tóng yè yì huā tóng huā yì guǒ zhī miào。

有同树异枝、同枝异叶、同叶异花、同花异果之妙。

zuò wén zhě yǐ shàn bì wèi néng，

作文者以善避为能，

yòu yǐ shàn fàn wèi néng。

又以善犯为能。

bù fàn zhī ér qiú bì zhī，

不犯之而求避之，

wú suǒ jiàn qí bì yě wéi fàn zhī ér hòu bì zhī，

无所见其避也；惟犯之而后避之，

nǎi jiàn qí néng bì yě。

乃见其能避也。

rú jì gōng yè，

如纪宫掖，

zé xiě yī hé tài hòu，

则写一何太后，

yòu xiě yī dǒng tài hòu xiě yī fú huáng hòu，

又写一董太后；写一伏皇后，

yòu xiě yī cáo huáng hòu xiě yī táng guì fēi，

又写一曹皇后；写一唐贵妃，

yòu xiě yī dǒng guì rén xiě gān mí èr fū rén，

又写一董贵人；写甘、糜二夫人，

yòu xiě yī sūn fū rén，

又写一孙夫人，

yòu xiě yī běi dì wáng fēi xiě wèi zhī zhēn hòu máo hòu，

又写一北地王妃；写魏之甄后、毛后，

yòu xiě yī zhāng hòu ér qí jiān wú yī zì xiāng tóng。

又写一张后：而其间无一字相同。

jì qī wǎn，

纪戚畹，

zé hé jìn zhī hòu，

则何进之后，

xiě yī dǒng chéng，

写一董承，

dǒng chéng zhī hòu，

董承之后，

yòu xiě yī fú wán xiě yī wèi zhī zhāng jī，

又写一伏完；写一魏之张缉，

yòu xiě yī wú zhī qián shàng ér qí jiān yì wú yī zì xiāng tóng。

又写一吴之钱尚：而其间亦无一字相同。

xiě quán chén，

写权臣，

zé dǒng zhuō zhī hòu，

则董卓之后，

yòu xiě lǐ jué guō sì jué sì zhī hòu，

又写李傕、郭汜；傕、汜之后，

yòu xiě cáo cāo cáo cāo zhī hòu，

又写曹操；曹操之后，

yòu xiě yī cáo pī cáo pī zhī hòu，

又写一曹丕；曹丕之后，

yòu xiě yī sī mǎ yì sī mǎ yì zhī hòu，

又写一司马懿；司马懿之后，

yòu bìng xiě yī shī zhāo xiōng dì shī zhāo zhī hòu，

又并写一师、昭兄弟；师、昭之后，

yòu jì xiě yī sī mǎ yán，

又继写一司马炎，

yòu páng xiě yī wú zhī sūn chēn ér qí jiān yì wú yī zì xiāng tóng。

又旁写一吴之孙綝：而其间亦无一字相同。

qí tā xù xiōng dì zhī shì，

其他叙兄弟之事，

zé yuán tán yǔ yuán shàng bù mù liú qí yǔ liú cóng bù mù，

则袁谭与袁尚不睦、刘琦与刘琮不睦，

cáo pī yǔ cáo zhí yì bù mù，

曹丕与曹植亦不睦，

ér tán yǔ shàng jiē sǐ，

而谭与尚皆死，

qí yǔ cóng yī sǐ yī bù sǐ，

琦与琮一死一不死，

pī yǔ zhí jiē bù sǐ，

丕与植皆不死，

bù dà yì hū xù hūn yīn zhī shì，

不大异乎！叙婚姻之事，

zé rú dǒng zhuō qiú hūn yú sūn jiān，

则如董卓求婚于孙坚，

yuán shù yuē hūn yú lǚ bù，

袁术约婚于吕布，

cáo cāo yuē hūn yú yuán tán，

曹操约婚于袁谭，

sūn quán jié hūn yú liú bèi yòu qiú hūn yú yún zhǎng，

孙权结婚于刘备、又求婚于云长，

ér huò jué ér bù xǔ，

而或绝而不许，

huò xǔ ér fù jué，

或许而复绝，

huò wěi yuē ér fǎn chéng，

或伪约而反成，

huò zhēn yuē ér bù jiù，

或真约而不就，

bù dà yì hū zhì yú wáng yǔn yòng měi rén jì，

不大异乎？至于王允用美人计，

zhōu yú yì yòng měi rén jì，

周瑜亦用美人计，

ér yī xiào yī bù xiào，

而一效一不效，

zé hù yì zhuō bù xiāng è，

则互异；卓、布相恶，

jué sì yì xiāng è，

傕、汜亦相恶，

ér yī jìng yī bù jìng，

而一靖一不靖，

zé hù yì。

则互异。

xiàn dì yǒu liǎng fān mì zhào，

献帝有两番密诏，

zé qián yǐn ér hòu zhāng mǎ téng yì yǒu liǎng fān tǎo zéi，

则前隐而后彰；马腾亦有两番讨贼，

zé qián zhāng ér hòu yǐn cǐ qí bù tóng zhě yǐ。

则前彰而后隐：此其不同者矣。

lǚ bù yǒu liǎng fān shì fù，

吕布有两番弑父，

ér qián dòng yú cái，

而前动于财，

hòu dòng yú sè qián zé yǐ sī miè gōng，

后动于色；前则以私灭公，

hòu zé jiǎ gōng jì sī，

后则假公济私，

cǐ yòu qí bù tóng zhě yǐ。

此又其不同者矣。

zhào yún yǒu liǎng fān jiù zhǔ，

赵云有两番救主，

ér qián jiù yú lù，

而前救于陆，

hòu jiù yú shuǐ qián zé shòu zhī zhǔ mǔ zhī shǒu，

后救于水；前则受之主母之手，

hòu zé duó zhī zhǔ mǔ zhī huái cǐ yòu qí bù tóng zhě yǐ。

后则夺之主母之怀：此又其不同者矣。

ruò fú xiě shuǐ bù zhǐ yī fān，

若夫写水不止一番，

xiě huǒ yì bù zhǐ yī fān。

写火亦不止一番。

cáo cāo yǒu xià pī zhī shuǐ，

曹操有下邳之水，

yòu yǒu jì zhōu zhī shuǐ guān gōng yǒu bái hé zhī shuǐ，

又有冀州之水；关公有白河之水，

yòu yǒu zēng kǒu chuān zhī shuǐ。

又有罾口川之水。

lǚ bù yǒu pú yáng zhī huǒ，

吕布有濮阳之火，

cáo cāo yǒu wū cháo zhī huǒ，

曹操有乌巢之火，

zhōu láng yǒu chì bì zhī huǒ lù xùn yǒu xiāo tíng zhī huǒ，

周郎有赤壁之火．陆逊有猇亭之火，

xú shèng yǒu nán xú zhī huǒ，

徐盛有南徐之火，

wǔ hòu yǒu bó wàng xīn yě zhī huǒ，

武侯有博望、新野之火，

yòu yǒu pán shé gǔ shàng fāng gǔ zhī huǒ qián hòu céng yǒu sī háo xiāng fàn fǒu shèn zhě mèng huò zhī qín yǒu qī，

又有盘蛇谷、上方谷之火：前后曾有丝毫相犯否？甚者孟获之擒有七，

qí shān zhī chū yǒu liù，

祁山之出有六，

zhōng yuán zhī fá yǒu jiǔ，

中原之伐有九，

qiú qí yī zì zhī xiāng fàn ér bù kě dé。

求其一字之相犯而不可得。

miào zāi wén hū pì yóu shù tóng shì shù，

妙哉文乎！譬犹树同是树，

zhī tóng shì zhī，

枝同是枝，

yè tóng shì yè，

叶同是叶，

huā tóng shì huā，

花同是花，

ér qí zhí gēn ān dì tǔ fāng jié zǐ，

而其植根、安蒂、吐芳、结子，

wǔ sè fēn pī，

五色纷披，

gè chéng yì cǎi。

各成异采。

dú zhě yú cǐ，

读者于此，

kě wù wén zhāng yǒu bì zhī yī fǎ，

可悟文章有避之一法，

yòu yǒu fàn zhī yī fǎ yě。

又有犯之一法也。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xīng yí dǒu zhuǎn yǔ fù fēng fān zhī miào。

有星移斗转、雨覆风翻之妙。

dù shǎo líng shī yuē tiān shàng fú yún rú bái yī，

杜少陵诗曰：「天上浮云如白衣，

sī xū gǎi biàn chéng cāng gǒu。

斯须改变成苍狗。

cǐ yán shì shì zhī bù kě cè yě。

」此言世事之不可测也。

sān guó zhī wén，

《三国》之文，

yì yóu shì ěr。

亦犹是尔。

běn shì hé jìn móu zhū huàn guān，

本是何进谋诛宦官，

què nòng chū huàn guān shā hé jìn，

却弄出宦官杀何进，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ǚ bù zhù dīng yuán，

则一变；本是吕布助丁原，

què nòng chū lǚ bù shā dīng yuán，

却弄出吕布杀丁原，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dǒng zhuō jié lǚ bù，

则一变；本是董卓结吕布，

què nòng chū lǚ bù shā dǒng zhuō，

却弄出吕布杀董卓，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chén gōng shì cáo cāo，

则一变；本是陈宫释曹操，

què nòng chū chén gōng yù shā cáo cāo，

却弄出陈宫欲杀曹操，

zé yī biàn chén gōng wèi shā cáo cāo，

则一变；陈宫未杀曹操，

fǎn nòng chū cáo cāo shā chén guān，

反弄出曹操杀陈官，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wáng yǔn bù shè jué sì，

则一变；本是王允不赦傕、汜，

què nòng chū jué sì shā wáng yǔn，

却弄出傕、汜杀王允，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sūn jiān yǔ yuán shù bù mù，

则一变；本是孙坚与袁术不睦，

què nòng chū yuán shù zhì shū yú sūn jiān，

却弄出袁术致书于孙坚，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iú biǎo qiú jiù yú yuán shào，

则一变；本是刘表求救于袁绍，

què nòng chū liú biǎo shā sūn jiān，

却弄出刘表杀孙坚，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cóng yuán shào yǐ tǎo dǒng zhuō，

则一变；本是昭烈从袁绍以讨董卓，

què nòng chū zhù gōng sūn zàn yǐ gōng yuán shào，

却弄出助公孙瓒以攻袁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jiù xú zhōu，

则一变；本是昭烈救徐州，

què nòng chū zhāo liè qǔ xú zhōu，

却弄出昭烈取徐州，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ǚ bù tóu xú zhōu，

则一变；本是吕布投徐州，

què nòng chū lǚ bù duó xú zhōu，

却弄出吕布夺徐州，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ǚ bù gōng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吕布攻昭烈，

què nòng chū lǚ bù yíng zhāo liè，

却弄出吕布迎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ǚ bù jué yuán shù，

则一变；本是吕布绝袁术，

yòu nòng chū lǚ bù qiú yuán shù，

又弄出吕布求袁术，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zhù lǚ bù yǐ tǎo yuán shù，

则一变；本是昭烈助吕布以讨袁术，

yòu nòng chū zhù cáo cāo yǐ shā lǚ bù，

又弄出助曹操以杀吕布，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zhù cáo cāo，

则一变；本是昭烈助曹操，

yòu nòng chū zhāo liè tǎo cáo cāo，

又弄出昭烈讨曹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gōng yuán shào，

则一变；本是昭烈攻袁绍，

yòu nòng chū zhāo liè tóu yuán shào，

又弄出昭烈投袁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zhù yuán shào yǐ gōng cáo cāo，

则一变；本是昭烈助袁绍以攻曹操，

yòu nòng chū guān gōng zhù cáo cāo yǐ gōng yuán shào，

又弄出关公助曹操以攻袁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guān gōng xún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关公寻昭烈，

yòu nòng chū zhāng fēi yù shā guān gōng，

又弄出张飞欲杀关公，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guān gōng xǔ tián yù shā cáo cāo，

则一变；本是关公许田欲杀曹操，

yòu nòng chū huá kè dào fàng cáo cāo，

又弄出华客道放曹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cáo cāo zhuī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曹操追昭烈，

yòu nòng chū zhāo liè tóu dōng wú yǐ pò cáo cāo，

又弄出昭烈投东吴以破曹操，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sūn quán chóu liú biǎo，

则一变；本是孙权雠刘表，

yòu nòng chū lǔ sù diào liú biǎo yòu diào liú qí，

又弄出鲁肃吊刘表、又吊刘琦，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kǒng míng zhù zhōu láng，

则一变；本是孔明助周郎，

què nòng chū zhōu láng yù shā kǒng míng，

却弄出周郎欲杀孔明，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ōu láng yù hài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周郎欲害昭烈，

què nòng chū sūn quán jié hūn zhāo liè，

却弄出孙权结婚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yòng sūn fū rén qiān zhì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用孙夫人牵制昭烈，

què nòng chū sūn fū rén zhù zhāo liè，

却弄出孙夫人助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kǒng míng qì sǐ zhōu láng，

则一变；本是孔明气死周郎，

yòu nòng chū kǒng míng kū zhōu láng，

又弄出孔明哭周郎，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bù shòu liú biǎo jīng zhōu，

则一变；本是昭烈不受刘表荆州，

què nòng chū zhāo liè jiè jīng zhōu，

却弄出昭烈借荆州，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iú zhāng yù jié cáo cāo，

则一变；本是刘璋欲结曹操，

què nòng chū yíng zhāo liè，

却弄出迎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iú zhāng yíng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刘璋迎昭烈，

què nòng chū zhāo liè duó liú zhāng，

却弄出昭烈夺刘璋，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fēn jīng zhōu，

则一变；本是昭烈分荆州，

yòu nòng chū lǚ méng xí jīng zhōu，

又弄出吕蒙袭荆州，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pò dōng wú，

则一变；本是昭烈破东吴，

yòu nòng chū lù xùn bài zhāo liè，

又弄出陆逊败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sūn quán qiú jiù yú cáo pī，

则一变；本是孙权求救于曹丕，

què nòng chū cáo pī yù xí sūn quán，

却弄出曹丕欲袭孙权，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āo liè chóu dōng wú，

则一变；本是昭烈雠东吴，

yòu nòng chū kǒng míng jié hǎo dōng wú，

又弄出孔明结好东吴，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liú fēng tīng mèng dá，

则一变；本是刘封听孟达，

què nòng chū liú fēng gōng mèng dá，

却弄出刘封攻孟达，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mèng dá bèi zhāo liè，

则一变；本是孟达背昭烈，

yòu nòng chū mèng dá yù guī kǒng míng，

又弄出孟达欲归孔明，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mǎ téng yǔ zhāo liè tóng shì，

则一变；本是马腾与昭烈同事，

yòu nòng chū mǎ chāo gōng zhāo liè，

又弄出马超攻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mǎ chāo jiù liú zhāng，

则一变；本是马超救刘璋，

què nòng chū mǎ chāo tóu zhāo liè，

却弄出马超投昭烈，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jiāng wéi dí kǒng míng，

则一变；本是姜维敌孔明，

què nòng chū jiāng wéi zhù kǒng míng，

却弄出姜维助孔明，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xià hóu bà zhù sī mǎ yì，

则一变；本是夏侯霸助司马懿，

què nòng chū xià hóu bà zhù jiāng wéi，

却弄出夏侯霸助姜维，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zhōng huì jì dèng ài，

则一变；本是钟会忌邓艾，

què nòng chū wèi guàn shā dèng ài，

却弄出卫瓘杀邓艾，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jiāng wéi zhuàn zhōng huì，

则一变；本是姜维赚钟会，

què nòng chū zhū jiàng shā zhōng huì，

却弄出诸将杀钟会，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yáng hù hé lù kàng，

则一变；本是羊祜和陆抗，

què nòng chū yáng hù qǐng fá sūn hào，

却弄出羊祜请伐孙皓，

zé yī biàn běn shì yáng hù qǐng fá wú，

则一变；本是羊祜请伐吴，

què nòng chū yī dù yù，

却弄出一杜预，

yòu nòng chū yī wáng jùn，

又弄出一王浚，

zé yī biàn。

则一变。

lùn qí hū yìng yǒu fǎ，

论其呼应有法，

zé dú qián juǎn dìng zhī qí yǒu hòu juǎn lùn qí biàn huà wú fāng，

则读前卷定知其有后卷；论其变化无方，

zé dú qián wén gèng bù liào qí yǒu hòu wén。

则读前文更不料其有后文。

yú qí kě zhī，

于其可知，

jiàn sān guó zhī wén zhī jīng yú qí bù kě liào，

见《三国》之文之精；于其不可料，

gèng jiàn sān guó zhī wén zhī huàn yǐ。

更见《三国》之文之幻矣。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héng yún duàn lǐng héng qiáo suǒ xī zhī miào。

有横云断岭、横桥锁溪之妙。

wén yǒu yí yú lián zhě，

文有宜于连者，

yǒu yí yú duàn zhě。

有宜于断者。

rú wǔ guān zhǎn jiāng sān gù cǎo lú qī qín mèng huò，

如五关斩将、三顾草庐、七擒孟获，

cǐ wén zhī miào yú lián zhě yě。

此文之妙于连者也。

rú sān qì zhōu yú liù chū qí shān jiǔ fá zhōng yuán，

如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九伐中原，

cǐ wén zhī miào yú duàn zhě yě。

此文之妙于断者也。

gài wén zhī duǎn zhě，

盖文之短者，

bù lián xù zé bù guàn chuàn，

不连叙则不贯串，

wén zhī zhǎng zhě，

文之长者，

lián xù zé jù qí léi zhuì，

连叙则惧其累坠，

gù bì xù bié shì yǐ jiān zhī，

故必叙别事以间之，

ér hòu wén shì nǎi cuò zōng jǐn biàn。

而后文势乃错综尽变。

hòu shì bài guān jiā，

后世稗官家，

xiān néng jí cǐ。

鲜能及此。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jiāng xuě jiàn sǎn jiāng yǔ wén léi zhī miào。

有将雪见霰、将雨闻雷之妙。

jiāng yǒu yī duàn zhèng wén zài hòu，

将有一段正文在后，

bì xiān yǒu yī duàn xián wén yǐ wéi zhī yǐn。

必先有一段闲文以为之引。

jiāng yǒu yī duàn dà wén zài hòu，

将有一段大文在后，

bì xiān yǒu yī duàn xiǎo wén yǐ wéi zhī duān。

必先有一段小文以为之端。

rú jiāng xù cáo cāo pú yáng zhī huǒ，

如将叙曹操濮阳之火，

xiān xiě mí zhú jiā zhōng zhī huǒ yī duàn xián wén yǐ qǐ zhī jiāng xù kǒng róng qiú jiù yú zhāo liè，

先写糜竺家中之火一段闲文以启之；将叙孔融求救于昭烈，

xiān xiě kǒng róng tōng cì yú lǐ hóng yī duàn xián wén yǐ qǐ zhī jiāng xù chì bì zòng huǒ yī duàn dà wén，

先写孔融通刺于李弘一段闲文以启之；将叙赤壁纵火一段大文，

xiān xiě bó wàng xīn yě liǎng duàn xiǎo wén yǐ qǐ zhī jiāng xù liù chū qí shān yī duàn dà wén，

先写博望、新野两段小文以启之；将叙六出祁山一段大文，

xiān xiě qī qín mèng huò yī duàn xiǎo wén yǐ qǐ zhī shì yě。

先写七擒孟获一段小文以启之是也。

lǔ rén jiāng yǒu shì yú shàng dì，

鲁人将有事于上帝，

bì xiān yǒu shì yú pàn gōng。

必先有事于頖宫。

wén zhāng zhī miào，

文章之妙，

zhèng fù lèi shì。

正复类是。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làng hòu bō wén yǔ hòu mài mài zhī miào。

有浪后波纹、雨后霢霢之妙。

fán wén zhī qí zhě，

凡文之奇者，

wén qián bì yǒu xiān shēng，

文前必有先声，

wén hòu yì bì yǒu yú shì。

文后亦必有馀势。

rú dǒng zhuō zhī hòu，

如董卓之后，

yòu yǒu cóng zéi yǐ jì zhī huáng jīn zhī hòu，

又有从贼以继之；黄巾之后，

yòu yǒu yú dǎng yǐ yǎn zhī zhāo liè sān gù cǎo lú zhī hòu，

又有馀党以衍之；昭烈三顾草庐之后，

yòu yǒu liú qí sān qǐng zhū gě yī duàn wén zì yǐ yìng dài zhī wǔ hòu chū shī yī duàn dà wén zhī hòu，

又有刘琦三请诸葛一段文字以映带之；武侯出师一段大文之后，

yòu yǒu jiāng wéi fá wèi yī duàn wén zì yǐ dàng yàng zhī shì yě。

又有姜维伐魏一段文字以荡漾之是也。

zhū rú cǐ lèi，

诸如此类，

jiē tā shū zhōng suǒ wèi yǒu。

皆他书中所未有。

sān guó yī shū，

《三国》一书，

yǒu hán bīng pò rè liáng fēng sǎo chén zhī miào。

有寒冰破热、凉风扫尘之妙。

rú guān gōng wǔ guān zhǎn jiāng zhī shí，

如关公五关斩将之时，

hū yǒu zhèn guó sì nèi yù pǔ jìng zhǎng lǎo yī duàn wén zì zhāo liè yuè mǎ tán xī zhī shí，

忽有镇国寺内遇普静长老一段文字；昭烈跃马檀溪之时，

hū yǒu shuǐ jìng zhuāng shàng yù sī mǎ xiān shēng yī duàn wén zì sūn cè hǔ jù jiāng dōng zhī shí，

忽有水镜庄上遇司马先生一段文字；孙策虎踞江东之时，

hū yǒu yù yú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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