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池管见

周星莲 - [清]

上世结绳而治，自伏羲画八卦，而文字兴焉。故前人作字，谓之字画，画分也，界限也。尔雅释地：涂出其右而还之，画邱。注言：为道所规画。释名：道出其右曰画邱，人尚右，凡有指画，皆尚右。故用右手画字。或篆，或隶，或楷，或行，或草，皆当不忘画字之义；为横、为竖、为波、为磔、为钩、为，当永守画字之法。盖画则笔无不直，笔无不圆，而字之千变万化，穷工极巧，从此出焉。乃后人不曰画字，而曰写字。写有二义。说文：“写，置物也。”韵书：写，输也。置者，置物之形；输者，输我之心。两义并不相悖，所以字为心画。若仅能置物之形，而不能输我之心，则画字、写字之义，两失之矣。无怪书道不成也。

字画本自同工，字贵写，画亦贵写，以书法透入于画，而画无不妙；以画法参入于书，而书无不神。故曰：善书者必善画。善画者亦必善书。自来书画兼擅者，有若米襄阳，有若倪云林，有若赵松雪，有若沈石田，有若文衡山，有若董思白。其书其画，类能运用一心，贯串道理，书中有画，画中有书，非若后人之拘形迹以求书，守格辙以求画也。米元章谓：东坡为画字。自谓刷字。此不过前人等而上之，精益求精之语，非谓不能写字，而竟同剔刷成字，描画成字也。自桧以下无讥。后之作书者欲求苏、米之刷字、画字，不可得矣。

书法在用笔，用笔贵用锋。用锋之说吾闻之矣，或曰正锋，或曰中锋，或曰藏锋，或曰出锋，或曰侧锋，或曰扁锋。知书者有得于心，言之了了，知而不知者各执一见，亦复言之津津，究竟聚讼纷纭，指归莫定，所以然者，因前人指示后学要言不烦，未尝倾筐倒箧而出之。后人摹仿前贤，一知半解，未能穷追极究而思之也。余尝辨之，试详言之：所谓中锋者，自然要先正其笔。柳公权曰：心正则笔正，笔正则锋易于正。中锋即是正锋，自不必说。而余则偏有说焉，笔管以竹为之，本是直而不曲，其性刚，欲使之正，则竟正。笔头以毫为之，本是易起易倒，其性柔，欲使之正，却难保其不偃。倘无法以驱策之，则笔管坚而笔头已卧，可谓之中锋乎？又或极力把持，收其锋于笔尖之内，贴毫根于纸素之上，如以箸头画字一般，是笔则正矣、中矣，然锋已无矣，尚得谓之锋乎？或曰：此藏锋法也。试问所谓藏锋者，藏锋于笔头之内乎？抑藏锋于字画之内乎？必有爽然失、恍然悟者。第藏锋画内之说，人亦知之。知之而谓惟藏锋乃是中锋，中锋无不藏锋，则又有未尽然也。盖藏锋、中锋之法，如匠人钻物，然下手之始四面展动，乃可入木三分。既定之后，则钻已深入，然后持之以正。字法亦然。能中锋自能藏锋，如锥画沙，如印印泥，正谓此也，然笔锋所到收处、结处、掣笔映带处，亦正有出锋者。字锋出，笔锋亦出。笔锋虽出，而仍是笔尖之锋，则藏锋、出锋皆谓之中锋，不得专以藏锋为中锋也。至侧锋之法，则以侧势取其利导，古人间亦有之。若俗笔笔正锋，则有意于正势，必至无锋而后止。欲笔笔侧笔，则有意于侧势，必至扁锋而后止。琴瑟专一，谁能听之？其理一也。画家皴石之法，三面皆锋，须以侧锋为之。笔锋出，则石锋乃出。若竟横卧其笔，则一片模糊，不成其为石矣。总之，作字之法，先使腕灵笔活，凌空取势，沈著痛快，淋漓酣畅，纯任自然，不可思议，能将此笔正用、侧用、顺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擒得定，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浑身都是解数，全仗笔尖毫末锋芒指使，乃为合拍。钝根人胶柱鼓瑟，刻舟求剑，以团笔为中锋，以扁笔为侧锋，犹斤斤曰：若者中锋，若者偏锋，若者是，若者不是。纯是梦呓！故知此事虽藉人功，亦关天分，道中、道外，自有定数，一艺之细，尚索解人而不得。噫，难矣！ 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活与华非墨宽不可，古砚微凹聚墨多，可想见古人意也。濡染大笔何淋漓，淋漓二字，正有讲究。濡染亦自有法。作书时须通开其笔，点入砚池，如篙之点水，使墨从笔尖入，则笔酣而墨饱，挥洒之下，使墨从笔尖出，则墨浥而笔凝。杜诗云：元气淋漓障犹湿。古人字画流传久远之后，如初脱手光景，精气神采不可磨灭。不善用墨者浓则易枯，淡则近薄，不数年间已淹淹无生气矣。不知用笔，安知用墨？此事难为俗工道也。

凡作书不可信笔，董思翁尝言之。盖以信笔，则中无主宰，波画易偃故也。吾谓信笔固不可太矜意，亦不可意为。笔蒙则意阑，笔为意拘，则笔死。要使我顺笔性，笔随我势，两相得，则两相融。而字之妙处，从此出矣。

字有一定步武、一定绳尺，不必我去造作。右军书因物付物，纯任自然，到得自然之极，自能变化从心，涵盖万有，宜其俎豆千秋也。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人人言之。然天下最上的境界，人人要到，却非人人所能到，看天分做去。天分能到，则竟到矣。天分不能到，到得那将上的地步，偏拦住了，不使你上去。此即学问止境也。但天分虽有止境，而学者用功断不能自画，自然要造到上层为是。惟所造之境，须循序渐进，如登梯然，得一步、进一步。画曰：若升高必自下。言不容躐等也。今之讲字学者，初学执笔，便高谈晋、唐，满口羲、献；稍得形模，即欲追踪汉、魏，不但苏、黄、米、蔡不在意中，即欧、虞、褚、薛以上，溯羲、献犹以为不足，真可谓探本穷源，识高于顶者矣！及至写出字来，亦只平平无奇。噫，何弗思之甚也！余亦曾犯此病，初学时取欧书以定间架，久之字成印板，因爱褚书跌宕，乃学褚书；久之又患过于流走，此皆自己习气与欧、褚无干，如是者亦有年。嗣后东涂西抹，率意酬应，喜作行草，乃取怀仁所集圣教及兴福寺断碑、孙过庭书谱学之，对帖时少，挥洒时多，总觉依稀仿佛无有是处。乃阅近世石刻墨迹，颇有入处；再阅同时书家真迹，反觉易于揣摩，而尤难于学步，乃叹自己学问不但远不及古人，且远不及今人。于是将今人笔墨逐一研究，时而进观董、赵诸公书，更长一见识焉。又进而观宋人碑帖，又得其解数焉。又进而摹欧、虞、褚、薛、颜、柳、徐、李诸家书，已略得其蹊径焉，再上而求右军、大令诸法；已稍能寻其端倪焉。至此，乃恍然于前此之取法乎上者，真躐等而进也。近又见得颜鲁公书最好，以其天趣横生、脚踏实地、继往开来，惟此为最。昔人云：诗至子美，书至鲁公，足叹观止。此言不余欺也！余书无所得，惟屡疑屡悟，或出或入，不敢谓三折肱于此，而于书中甘苦尝之久矣，因书之以为知书者告。

字学以用敬为第一义，凡遇笔砚辄起矜庄，则精神自然振作，落笔便有主宰，何患书道不成！泛泛涂抹，无有是处。

作字须提得笔起，稍知书法者皆知之。然往往手欲提而转折顿挫辄自偃者，无擒纵故也。擒纵二字是书家要诀，有擒纵方有节制，有生杀用笔乃醒，醒则骨节通灵，自无僵卧纸上之病。否则寻行数墨，暗中索摸，虽略得其波磔往来之迹，不过优孟衣冠，登场傀儡，何足语斯道耶？

余自幼观唐、宋诸名家石刻，以为唐书如玉，宋书如水晶，心目中所见如此，未尝申明其所以然也。后读朱子语类云：孔子之学如玉，孟子之学如水晶，乃拍案惊喜，以为比拟切当。见得天地间人也、物也、学问也、技艺也，皆各分浑与露之两途，而心目中所见，古今人不甚相远也。

初学不外临摹。临书得其笔意，摹书得其间架。临摹既久，则莫如多看、多悟、多商量、多变通。坡翁学书，尝将古人字帖悬诸壁间，观其举止动静，心摹手追，得其大意。此中有人、有我，所谓：学不纯，师也。又尝有句云：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古人用心不同，故能出人头地。余尝谓：临摹不过学字中之字，多会悟则字中有字、字外有字，全从虚处着精神。彼钞帖、画帖者，何曾梦见？

废纸败笔，随意挥洒，往往得心应手。一遇精纸佳笔，整襟危坐，公然作书，反不免思遏手蒙。所以然者，一则破空横行，孤行己意，不期工而自工也；一则刻意求工，局于成见，不期拙而自拙也。又若高会酬酢，对客挥毫，与闲窗自怡，兴到笔随，其乖合亦复迥别。欲除此弊，固在平时用功多写，或于临时酬应多尽数纸，则腕愈熟、神愈闲，心空笔脱，指与物化矣。总之，凡事有人则天不全，不可不知。

徐而菴先生说唐诗，阐发尽致，开卷有论诗数条，内一条云：学诗如僧家托钵，积千家米煮成一锅饭。余谓学书亦然，执笔之法，始先择笔之相近者仿之，逮步伐点画稍有合处，即宜纵览诸家法帖，辨其同异，审其出入，融会而贯通之，酝酿之久，自成一家面目。否则刻舟求剑，依样葫芦，米海岳所谓奴书是也。古人作书，遗貌取神。今人作书，貌合神离。其间相去之远，岂可以道里计哉？

名家作书，只是一鼻孔出气。赵集贤云：书法随时变迁，用笔千古不易，古人得佳帖数行，专心学之，便能名家。据此似与余前说博观之义相戾，殊不知由一贯万，由万会一，总是一个道理。所谓千古不易者，要在善于弄翰磬控纵，送锋芒不顿，如庖丁解牛，批却导窾，迎刃而解；即所谓其中非尔力也。不明此旨，无论博搜约取，茫无把鼻。谚云：见一个菩萨磕一个头，不免终身为门外汉耳。

凡学艺，于古人论说总须细心体会，粗心浮气，无有是处。尝见某帖跋尾有驳赵文敏笔法不易之说者，谓欧、虞、薛、褚笔法已是不同，试以褚书笔法为欧书结构，断难相合，安得谓千古不易乎？余窃笑其翻案之谬。盖赵文敏为有元一代大家，岂有道外之语！所谓千古不易者，指笔之肌理言之，非指笔之面目言之也。谓笔锋落纸，势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势利导，要在落笔之先腾掷而起，飞行绝迹，不粘定纸上讲求生活，笔所未到，气已吞。笔所已到，气亦不尽，故能墨无旁渖，肥不剩肉，瘦不露骨，魄力、气韵、风神皆于此出。书法要旨，不外是矣。集贤所说只是浑而举之，古人于此等处不落言诠。余曾得斯旨，不惮反复言之，亦仅能形容及此，会心人定当首肯。若以形迹求之，何异痴人说梦！

作字有顺逆，有向背，有起伏，有轻重，有聚散，有刚柔，有燥湿，有疾徐，有疏密，有肥瘦，有浓淡，有连有断，有脱御，有承接，具此数者，方能成书。否则，墨猪、算子，全是魔道矣。

古人作书，落笔一圆便圆到底，落笔一方便方到底，各成一种章法。兰亭用圆，圣教用方，二帖为百代书法模楷，所谓规矩方圆之至也！欧颜大、小字皆方；虞书则大、小皆圆；褚书则大字用方，小字用圆。究竟方圆，仍是并用。以结构言之，则体方而用圆；以转束言之，则内方而外圆；以笔质言之，则骨方而肉圆。此是一定之理。又晋人体势多扁，唐人体势多长，合晋、唐观之，惟右军、鲁公无长扁之偏，而为方圆之极则。

晋人取韵，唐人取法，宋人取意，人皆知之。吾谓晋书如仙，唐书如圣，宋书如豪杰。学书者从此分门别户，落笔时方有宗旨。

字有筋骨、血脉、皮肉、神韵、脂泽、气息，数者缺一不可。无论真楷行草，皆宜讲究。楷书须八面俱到，古人称卫夫人、逸少父子、欧阳率更、虞永兴、智永禅师、颜鲁公此七家谓之楷书，其馀不过真书而已。楷书者字体端正，用笔合法之谓也。行楷者，字虽绾结，笔仍典则之谓也。此外或真书，或行书，或真行，或行草，或大草，或墨色不到而意与笔皆到，或笔墨不到而意无不到，总之以法为主，气以辅之，则任笔所之，无不如志矣。

欧、虞、褚、薛不拘拘于说文，犹之韩、柳、欧、苏不斤斤于音韵。空诸所有，精神乃出。古人作楷，正体、帖体纷见错出，随意布置。惟鲁公干禄字书一正一帖，剖析详明，此专为字画偏旁而设，而其用笔尽合楷则。近来书生笔墨、台阁文章，偏旁布置，穷工极巧，其实不过写正体字，非真楷书也。

楷书如立，行书如走，草书如飞，此就字体言之，用笔亦然，执笔落纸如人之立地，脚根既定，伸腰舒背，骨立自然强健，稍一转动，四面皆应。不善用笔者，非坐卧纸上，即蹲伏纸上矣。欲除此弊，无他谬巧，只如思翁所谓：落笔时先提得笔起耳。

所谓落笔先提得笔起者，总不外凌空起步、意在笔先。一到著纸，便如兔起鹘落，令人不可思议。笔机到则笔势劲，笔锋出，随倒随起，自无僵卧之病矣！古人谓：心正则气定，气定则腕活，腕活则笔端，笔端则墨注，墨注则神凝，神凝则象滋，无意而皆意，不法而皆法。此正是先天一著工夫，省却多少言思拟议，所谓一了百了也。

字无所谓山林、台阁也，古来书家类多置身廓庙之士，若终身隐沦者恐亦不少，而其书之传与不传，或传之远与近，虽各因名位为显晦，而诣之所至，不可磨灭。且有学问经术超越寻常，反为书名所掩者。盖亦有数存乎其间也。自帖括之习成，字法遂别为一体。土龙木偶，毫无意趣，矫其弊者又复貌为高古，自出新奇。究之学台阁者，趣入官样；学山林者，流为野战。皆非书家正法眼藏也。

字莫患乎散，尤莫病于结。散则贯注不下，结则摆脱不开。古人作书，于联络处见章法，于洒落处见意境。右军书转左侧右，变化迷离，所谓状若断而复连，势如斜而反正者，妙于离合故也。欧、虞、褚、薛各得其秘，而欧书尤为显露，其要在从谨严得森挺，从密栗得疏朗，或行或楷，必左右揖让，倜傥权奇，戈戟铦锐，物象生动，自成一家风骨。史称其人貌丑而颖悟，观其书信然！学者得其一鳞片甲，由唐入晋，自有门径矣。

字有九宫，分行布白是也。右军黄庭经、乐毅论，欧阳率更醴泉铭、千字文，皆九宫之最准者，其要不外斗笋接缝，八面皆满，字内无短缺处，字外无长出处，总归平直中正，无他谬巧也。

字有解数，大旨在逆，逆则紧，逆则劲，缩者伸之势，郁者畅之机，而又须因迟见速，寓巧于拙，取圆于方。狐疑不决，病在馁。剽急不留，病在滑。得笔须随，失笔须救，细参消息，斯为得之。

用笔之法，太轻则浮，太重则踬。到恰好处，直当得意。唐人妙处正在不轻不重之间，重规叠矩，而仍以风神之笔出之。褚河南谓：字里金生，行间玉润。又云：如锥画沙，如印印泥。虞永兴书如抽刀断水，颜鲁公古钗股、屋漏痕，皆是善使笔锋，熨帖不陂，故臻绝境。不善学者，非失之偏软，即失之生硬；非失之浅率，即失之重滞。貌为古拙，反入于颓靡；托为强健，又流于倔强。未识用笔分寸，无怪去古人日远也。

古人谓：喜气画兰，怒气画竹，各有所宜。余谓：笔墨之间，本足觇人气象，书法亦然。王右军、虞世南字体馨逸，举止安和，蓬蓬然得春夏之气，即所谓喜气也。徐季海善用渴笔，世状其貌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即所谓怒气也。褚登善、颜常山、柳谏议文章妙古今，忠义贯日月，其书严正之气溢于楮墨。欧阳父子险劲秀拔，鹰隼摩空，英俊之气咄咄逼人。李太白书新鲜秀活，呼吸清淑，摆脱尘凡，飘飘乎有仙气。坡老笔挟风涛，天真烂漫；米痴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二公书横绝一时，是一种豪杰之气。黄山谷清癯雅脱，古澹绝伦，超卓之中寄托深远，是名贵气象。凡此皆字如其人，自然流露者。惟右军书，醇粹之中，清雄之气俛视一切，所以为千古字学之圣。鲁公浑厚天成，精深博大，所以为有唐一代之冠。

凡字每落笔皆纵点起，点定则四面皆圆，笔有主宰，不致偏枯草率，波折钩勒，一气相生，风骨自然遒劲。董文敏谓：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又云：自收自到，自起自结。皆此意也。褚河南行书、赵文敏行楷，细参自能悟入。

作字先学执笔，明戈汉溪守智书法辨异一书，载有笔阵图，执笔诸式其最正中者，莫如拨镫、平覆两法。拨镫或谓挑镫，或谓马镫，于义皆是。总之执笔须浅，浅则易于转动，其法先拓大指，使虎口圆则掌心自虚，大指为捺，食指为压，中指为钩，无名指为抵推导送，五指则紧贴名指之内，相助为力。字之讲遒劲者用之。平覆之法，使掌下覆，大指与二、三指稍齐，或用二、三指双钩。字之讲犀利者用之。此外有三指立异法，则以大、二、三指搦管，四、五指不用。四指立异法，则大指在内，二、三、四指在外。或谓即马镫法，如两人并乘，各不相犯。此二法最妙，以其不必留心运腕，而指自能不动也。撮笔法，著纸轻浅，字之尚逸趣者用之。悬腕法，则运腕离案，能使通身气力贯注笔尖。回腕法，掌心向内，五指俱平，腕竖锋正，笔画兜裹。此二法，量字体大小为离案之远近。即拨镫、平覆、撮笔、立异法，亦无不离案也。枕腕法，间或为之，亦无不可。其他如抓斗式、握拳式，擘窠大书用作榜署者，不能不尔，无所为法则也。运指不如运腕，书家遂有腕活指死之说。不知腕固宜活，指安得死！肘使腕，腕使指，血脉本是流通，牵一发而全身尚能皆动，何况臂指之近乎？此理易明。若使运腕而指竟漠不相关，则腕之运也，必滞其书，亦必至麻木不仁，所谓腕活指死者，不可以辞害意。不过腕灵则指定，其运动处不著形迹，运指腕随，运腕指随，有不知指之使腕与腕之使指者，久之，肘中血脉贯注，而腕亦随之定矣。周身精神贯注，则运肘亦不自知矣。此自然之气机，非可以矫揉造作也。所以把笔宜浅，用力宜轻，指宜密、宜直；或作环抱状，则虎口自圆，掌心自虚。又先须端坐正心，则气自和，血脉自贯，臂自活，腕自灵，指自凝，笔自端。是臂也、腕也、掌也、提也、笔也，皆运用在一心，不知所使，而无不一一效命者也。至于熟极巧生，直便化去，并执笔、运笔之法，亦皆忘之，所谓心忘手，手忘笔也。王献之少时学书，右军从背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盖谓初学时着意在笔，非谓用笔宜紧也。又昔有人问索靖笔法，索靖以三指执笔，闭目谓之曰：胆、胆、胆。欧阳文忠公谓：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米襄阳谓：学书贵弄翰，迅速天真，出于意外。黄涪翁论书谓：须通身气力来笔尾上，直当得意。坡老云：作书不在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数公之言皆是，由执几化，绝妙悟境。中庸云：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道也通乎艺矣！学书者由勉强以渐近自然，艺也进于道矣。古人书，行间茂密，体势宽博。唐之颜，宋之米，其精力弥满，令人洞心駴目。自思翁出，而章法一变，密处皆疏，宽处皆紧，天然秀削，有振衣千仞、洁身自好光景，然篇幅较狭，去古人远矣。

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若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候，又觉灵心焕发。下笔作诗、作文，自有头头是道，汨汨其来之势。故知书道，亦足以恢扩才情、酝酿学问也。

临池管见翻译文

临池管见拼音版/注音版

lín chí guǎn jiàn。

临池管见。

zhōu xīng lián。

周星莲。

shàng shì jié shéng ér zhì，

上世结绳而治，

zì fú xī huà bā guà，

自伏羲画八卦，

ér wén zì xìng yān。

而文字兴焉。

gù qián rén zuò zì，

故前人作字，

wèi zhī zì huà，

谓之字画，

huà fēn yě，

画分也，

jiè xiàn yě。

界限也。

ěr yǎ shì dì tú chū qí yòu ér hái zhī，

尔雅释地：涂出其右而还之，

huà qiū。

画邱。

zhù yán wèi dào suǒ guī huà。

注言：为道所规画。

shì míng dào chū qí yòu yuē huà qiū，

释名：道出其右曰画邱，

rén shàng yòu，

人尚右，

fán yǒu zhǐ huà，

凡有指画，

jiē shàng yòu。

皆尚右。

gù yòng yòu shǒu huà zì。

故用右手画字。

huò zhuàn，

或篆，

huò lì，

或隶，

huò kǎi，

或楷，

huò xíng，

或行，

huò cǎo，

或草，

jiē dāng bù wàng huà zì zhī yì wèi héng wèi shù wèi bō wèi zhé wèi gōu wèi，

皆当不忘画字之义；为横、为竖、为波、为磔、为钩、为，

dāng yǒng shǒu huà zì zhī fǎ。

当永守画字之法。

gài huà zé bǐ wú bù zhí，

盖画则笔无不直，

bǐ wú bù yuán，

笔无不圆，

ér zì zhī qiān biàn wàn huà，

而字之千变万化，

qióng gōng jí qiǎo，

穷工极巧，

cóng cǐ chū yān。

从此出焉。

nǎi hòu rén bù yuē huà zì，

乃后人不曰画字，

ér yuē xiě zì。

而曰写字。

xiě yǒu èr yì。

写有二义。

shuō wén xiě，

说文：“写，

zhì wù yě。

置物也。

yùn shū xiě，

”韵书：写，

shū yě。

输也。

zhì zhě，

置者，

zhì wù zhī xíng shū zhě，

置物之形；输者，

shū wǒ zhī xīn。

输我之心。

liǎng yì bìng bù xiāng bèi，

两义并不相悖，

suǒ yǐ zì wèi xīn huà。

所以字为心画。

ruò jǐn néng zhì wù zhī xíng，

若仅能置物之形，

ér bù néng shū wǒ zhī xīn，

而不能输我之心，

zé huà zì xiě zì zhī yì，

则画字、写字之义，

liǎng shī zhī yǐ。

两失之矣。

wú guài shū dào bù chéng yě。

无怪书道不成也。

zì huà běn zì tóng gōng，

字画本自同工，

zì guì xiě，

字贵写，

huà yì guì xiě，

画亦贵写，

yǐ shū fǎ tòu rù yú huà，

以书法透入于画，

ér huà wú bù miào yǐ huà fǎ cān rù yú shū，

而画无不妙；以画法参入于书，

ér shū wú bù shén。

而书无不神。

gù yuē shàn shū zhě bì shàn huà。

故曰：善书者必善画。

shàn huà zhě yì bì shàn shū。

善画者亦必善书。

zì lái shū huà jiān shàn zhě，

自来书画兼擅者，

yǒu ruò mǐ xiāng yáng，

有若米襄阳，

yǒu ruò ní yún lín，

有若倪云林，

yǒu ruò zhào sōng xuě，

有若赵松雪，

yǒu ruò shěn shí tián，

有若沈石田，

yǒu ruò wén héng shān，

有若文衡山，

yǒu ruò dǒng sī bái。

有若董思白。

qí shū qí huà，

其书其画，

lèi néng yùn yòng yī xīn，

类能运用一心，

guàn chuàn dào lǐ，

贯串道理，

shū zhōng yǒu huà，

书中有画，

huà zhōng yǒu shū，

画中有书，

fēi ruò hòu rén zhī jū xíng jī yǐ qiú shū，

非若后人之拘形迹以求书，

shǒu gé zhé yǐ qiú huà yě。

守格辙以求画也。

mǐ yuán zhāng wèi dōng pō wèi huà zì。

米元章谓：东坡为画字。

zì wèi shuā zì。

自谓刷字。

cǐ bù guò qián rén děng ér shàng zhī，

此不过前人等而上之，

jīng yì qiú jīng zhī yǔ，

精益求精之语，

fēi wèi bù néng xiě zì，

非谓不能写字，

ér jìng tóng tī shuā chéng zì，

而竟同剔刷成字，

miáo huà chéng zì yě。

描画成字也。

zì guì yǐ xià wú jī。

自桧以下无讥。

hòu zhī zuò shū zhě yù qiú sū mǐ zhī shuā zì huà zì，

后之作书者欲求苏、米之刷字、画字，

bù kě dé yǐ。

不可得矣。

shū fǎ zài yòng bǐ，

书法在用笔，

yòng bǐ guì yòng fēng。

用笔贵用锋。

yòng fēng zhī shuō wú wén zhī yǐ，

用锋之说吾闻之矣，

huò yuē zhèng fēng，

或曰正锋，

huò yuē zhōng fēng，

或曰中锋，

huò yuē cáng fēng，

或曰藏锋，

huò yuē chū fēng，

或曰出锋，

huò yuē cè fēng，

或曰侧锋，

huò yuē biǎn fēng。

或曰扁锋。

zhī shū zhě yǒu de yú xīn，

知书者有得于心，

yán zhī liǎo liǎo，

言之了了，

zhī ér bù zhī zhě gè zhí yī jiàn，

知而不知者各执一见，

yì fù yán zhī jīn jīn，

亦复言之津津，

jiū jìng jù sòng fēn yún，

究竟聚讼纷纭，

zhǐ guī mò dìng，

指归莫定，

suǒ yǐ rán zhě，

所以然者，

yīn qián rén zhǐ shì hòu xué yào yán bù fán，

因前人指示后学要言不烦，

wèi cháng qīng kuāng dào qiè ér chū zhī。

未尝倾筐倒箧而出之。

hòu rén mó fǎng qián xián，

后人摹仿前贤，

yī zhī bàn jiě，

一知半解，

wèi néng qióng zhuī jí jiū ér sī zhī yě。

未能穷追极究而思之也。

yú cháng biàn zhī，

余尝辨之，

shì xiáng yán zhī suǒ wèi zhōng fēng zhě，

试详言之：所谓中锋者，

zì rán yào xiān zhèng qí bǐ。

自然要先正其笔。

liǔ gōng quán yuē xīn zhèng zé bǐ zhèng，

柳公权曰：心正则笔正，

bǐ zhèng zé fēng yì yú zhèng。

笔正则锋易于正。

zhōng fēng jí shì zhèng fēng，

中锋即是正锋，

zì bù bì shuō。

自不必说。

ér yú zé piān yǒu shuō yān，

而余则偏有说焉，

bǐ guǎn yǐ zhú wèi zhī，

笔管以竹为之，

běn shì zhí ér bù qū，

本是直而不曲，

qí xìng gāng，

其性刚，

yù shǐ zhī zhèng，

欲使之正，

zé jìng zhèng。

则竟正。

bǐ tóu yǐ háo wèi zhī，

笔头以毫为之，

běn shì yì qǐ yì dào，

本是易起易倒，

qí xìng róu，

其性柔，

yù shǐ zhī zhèng，

欲使之正，

què nán bǎo qí bù yǎn。

却难保其不偃。

tǎng wú fǎ yǐ qū cè zhī，

倘无法以驱策之，

zé bǐ guǎn jiān ér bǐ tóu yǐ wò，

则笔管坚而笔头已卧，

kě wèi zhī zhōng fēng hū yòu huò jí lì bǎ chí，

可谓之中锋乎？又或极力把持，

shōu qí fēng yú bǐ jiān zhī nèi，

收其锋于笔尖之内，

tiē háo gēn yú zhǐ sù zhī shàng，

贴毫根于纸素之上，

rú yǐ zhù tóu huà zì yì bān，

如以箸头画字一般，

shì bǐ zé zhèng yǐ zhōng yǐ，

是笔则正矣、中矣，

rán fēng yǐ wú yǐ，

然锋已无矣，

shàng dé wèi zhī fēng hū huò yuē cǐ cáng fēng fǎ yě。

尚得谓之锋乎？或曰：此藏锋法也。

shì wèn suǒ wèi cáng fēng zhě，

试问所谓藏锋者，

cáng fēng yú bǐ tóu zhī nèi hū yì cáng fēng yú zì huà zhī nèi hū bì yǒu shuǎng rán shī huǎng rán wù zhě。

藏锋于笔头之内乎？抑藏锋于字画之内乎？必有爽然失、恍然悟者。

dì cáng fēng huà nèi zhī shuō，

第藏锋画内之说，

rén yì zhī zhī。

人亦知之。

zhī zhī ér wèi wéi cáng fēng nǎi shì zhōng fēng，

知之而谓惟藏锋乃是中锋，

zhōng fēng wú bù cáng fēng，

中锋无不藏锋，

zé yòu yǒu wèi jìn rán yě。

则又有未尽然也。

gài cáng fēng zhōng fēng zhī fǎ，

盖藏锋、中锋之法，

rú jiàng rén zuān wù，

如匠人钻物，

rán xià shǒu zhī shǐ sì miàn zhǎn dòng，

然下手之始四面展动，

nǎi kě rù mù sān fēn。

乃可入木三分。

jì dìng zhī hòu，

既定之后，

zé zuān yǐ shēn rù，

则钻已深入，

rán hòu chí zhī yǐ zhèng。

然后持之以正。

zì fǎ yì rán。

字法亦然。

néng zhōng fēng zì néng cáng fēng，

能中锋自能藏锋，

rú zhuī huà shā，

如锥画沙，

rú yìn yìn ní，

如印印泥，

zhèng wèi cǐ yě，

正谓此也，

rán bǐ fēng suǒ dào shōu chù jié chù chè bǐ yìng dài chù，

然笔锋所到收处、结处、掣笔映带处，

yì zhèng yǒu chū fēng zhě。

亦正有出锋者。

zì fēng chū，

字锋出，

bǐ fēng yì chū。

笔锋亦出。

bǐ fēng suī chū，

笔锋虽出，

ér réng shì bǐ jiān zhī fēng，

而仍是笔尖之锋，

zé cáng fēng chū fēng jiē wèi zhī zhōng fēng，

则藏锋、出锋皆谓之中锋，

bù dé zhuān yǐ cáng fēng wèi zhōng fēng yě。

不得专以藏锋为中锋也。

zhì cè fēng zhī fǎ，

至侧锋之法，

zé yǐ cè shì qǔ qí lì dǎo，

则以侧势取其利导，

gǔ rén jiān yì yǒu zhī。

古人间亦有之。

ruò sú bǐ bǐ zhèng fēng，

若俗笔笔正锋，

zé yǒu yì yú zhèng shì，

则有意于正势，

bì zhì wú fēng ér hòu zhǐ。

必至无锋而后止。

yù bǐ bǐ cè bǐ，

欲笔笔侧笔，

zé yǒu yì yú cè shì，

则有意于侧势，

bì zhì biǎn fēng ér hòu zhǐ。

必至扁锋而后止。

qín sè zhuān yī，

琴瑟专一，

shuí néng tīng zhī qí lǐ yī yě。

谁能听之？其理一也。

huà jiā cūn shí zhī fǎ，

画家皴石之法，

sān miàn jiē fēng，

三面皆锋，

xū yǐ cè fēng wèi zhī。

须以侧锋为之。

bǐ fēng chū，

笔锋出，

zé shí fēng nǎi chū。

则石锋乃出。

ruò jìng héng wò qí bǐ，

若竟横卧其笔，

zé yī piàn mó hu，

则一片模糊，

bù chéng qí wèi shí yǐ。

不成其为石矣。

zǒng zhī，

总之，

zuò zì zhī fǎ，

作字之法，

xiān shǐ wàn líng bǐ huó，

先使腕灵笔活，

líng kōng qǔ shì，

凌空取势，

shěn zhe tòng kuài，

沈著痛快，

lín lí hān chàng，

淋漓酣畅，

chún rèn zì rán，

纯任自然，

bù kě sī yì，

不可思议，

néng jiāng cǐ bǐ zhèng yòng cè yòng shùn yòng zhòng yòng qīng yòng xū yòng shí yòng qín dé dìng，

能将此笔正用、侧用、顺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擒得定，

zòng dé chū，

纵得出，

qiú dé jǐn，

遒得紧，

tà dé kāi，

拓得开，

hún shēn dōu shì xiè shù，

浑身都是解数，

quán zhàng bǐ jiān háo mò fēng máng zhǐ shǐ，

全仗笔尖毫末锋芒指使，

nǎi wèi hé pāi。

乃为合拍。

dùn gēn rén jiāo zhù gǔ sè，

钝根人胶柱鼓瑟，

kè zhōu qiú jiàn，

刻舟求剑，

yǐ tuán bǐ wèi zhōng fēng，

以团笔为中锋，

yǐ biǎn bǐ wèi cè fēng，

以扁笔为侧锋，

yóu jīn jīn yuē ruò zhě zhōng fēng，

犹斤斤曰：若者中锋，

ruò zhě piān fēng，

若者偏锋，

ruò zhě shì，

若者是，

ruò zhě bú shì。

若者不是。

chún shì mèng yì gù zhī cǐ shì suī jí rén gōng，

纯是梦呓！故知此事虽藉人功，

yì guān tiān fèn，

亦关天分，

dào zhōng dào wài，

道中、道外，

zì yǒu dìng shù，

自有定数，

yī yì zhī xì，

一艺之细，

shàng suǒ jiě rén ér bù dé。

尚索解人而不得。

yī，

噫，

nán yǐ yòng mò zhī fǎ，

难矣！ 用墨之法，

nóng yù qí huó，

浓欲其活，

dàn yù qí huá。

淡欲其华。

huó yǔ huá fēi mò kuān bù kě，

活与华非墨宽不可，

gǔ yàn wēi āo jù mò duō，

古砚微凹聚墨多，

kě xiǎng jiàn gǔ rén yì yě。

可想见古人意也。

rú rǎn dà bǐ hé lín lí，

濡染大笔何淋漓，

lín lí èr zì，

淋漓二字，

zhèng yǒu jiǎng jiū。

正有讲究。

rú rǎn yì zì yǒu fǎ。

濡染亦自有法。

zuò shū shí xū tōng kāi qí bǐ，

作书时须通开其笔，

diǎn rù yàn chí，

点入砚池，

rú gāo zhī diǎn shuǐ，

如篙之点水，

shǐ mò cóng bǐ jiān rù，

使墨从笔尖入，

zé bǐ hān ér mò bǎo，

则笔酣而墨饱，

huī sǎ zhī xià，

挥洒之下，

shǐ mò cóng bǐ jiān chū，

使墨从笔尖出，

zé mò yì ér bǐ níng。

则墨浥而笔凝。

dù shī yún yuán qì lín lí zhàng yóu shī。

杜诗云：元气淋漓障犹湿。

gǔ rén zì huà liú chuán jiǔ yuǎn zhī hòu，

古人字画流传久远之后，

rú chū tuō shǒu guāng jǐng，

如初脱手光景，

jīng qì shén cǎi bù kě mó miè。

精气神采不可磨灭。

bù shàn yòng mò zhě nóng zé yì kū，

不善用墨者浓则易枯，

dàn zé jìn báo，

淡则近薄，

bù shù nián jiān yǐ yān yān wú shēng qì yǐ。

不数年间已淹淹无生气矣。

bù zhī yòng bǐ，

不知用笔，

ān zhī yòng mò cǐ shì nán wéi sú gōng dào yě。

安知用墨？此事难为俗工道也。

fán zuò shū bù kě xìn bǐ，

凡作书不可信笔，

dǒng sī wēng cháng yán zhī。

董思翁尝言之。

gài yǐ xìn bǐ，

盖以信笔，

zé zhōng wú zhǔ zǎi，

则中无主宰，

bō huà yì yǎn gù yě。

波画易偃故也。

wú wèi xìn bǐ gù bù kě tài jīn yì，

吾谓信笔固不可太矜意，

yì bù kě yì wèi。

亦不可意为。

bǐ méng zé yì lán，

笔蒙则意阑，

bǐ wèi yì jū，

笔为意拘，

zé bǐ sǐ。

则笔死。

yào shǐ wǒ shùn bǐ xìng，

要使我顺笔性，

bǐ suí wǒ shì，

笔随我势，

liǎng xiāng de，

两相得，

zé liǎng xiāng róng。

则两相融。

ér zì zhī miào chù，

而字之妙处，

cóng cǐ chū yǐ。

从此出矣。

zì yǒu yí dìng bù wǔ yí dìng shéng chǐ，

字有一定步武、一定绳尺，

bù bì wǒ qù zào zuò。

不必我去造作。

yòu jūn shū yīn wù fù wù，

右军书因物付物，

chún rèn zì rán，

纯任自然，

dào de zì rán zhī jí，

到得自然之极，

zì néng biàn huà cóng xīn，

自能变化从心，

hán gài wàn yǒu，

涵盖万有，

yí qí zǔ dòu qiān qiū yě。

宜其俎豆千秋也。

qǔ fǎ hū shàng，

取法乎上，

jǐn dé hū zhōng，

仅得乎中，

rén rén yán zhī。

人人言之。

rán tiān xià zuì shàng de jìng jiè，

然天下最上的境界，

rén rén yào dào，

人人要到，

què fēi rén rén suǒ néng dào，

却非人人所能到，

kàn tiān fèn zuò qù。

看天分做去。

tiān fèn néng dào，

天分能到，

zé jìng dào yǐ。

则竟到矣。

tiān fèn bù néng dào，

天分不能到，

dào de nà jiāng shàng de dì bù，

到得那将上的地步，

piān lán zhù le，

偏拦住了，

bù shǐ nǐ shǎng qù。

不使你上去。

cǐ jí xué wèn zhǐ jìng yě。

此即学问止境也。

dàn tiān fèn suī yǒu zhǐ jìng，

但天分虽有止境，

ér xué zhě yòng gōng duàn bù néng zì huà，

而学者用功断不能自画，

zì rán yào zào dào shàng céng wéi shì。

自然要造到上层为是。

wéi suǒ zào zhī jìng，

惟所造之境，

xū xún xù jiàn jìn，

须循序渐进，

rú dēng tī rán，

如登梯然，

dé yī bù jìn yī bù。

得一步、进一步。

huà yuē ruò shēng gāo bì zì xià。

画曰：若升高必自下。

yán bù róng liè děng yě。

言不容躐等也。

jīn zhī jiǎng zì xué zhě，

今之讲字学者，

chū xué zhí bǐ，

初学执笔，

biàn gāo tán jìn táng，

便高谈晋、唐，

mǎn kǒu xī xiàn shāo dé xíng mó，

满口羲、献；稍得形模，

jí yù zhuī zōng hàn wèi，

即欲追踪汉、魏，

bù dàn sū huáng mǐ cài bù zài yì zhōng，

不但苏、黄、米、蔡不在意中，

jí ōu yú chǔ xuē yǐ shàng，

即欧、虞、褚、薛以上，

sù xī xiàn yóu yǐ wéi bù zú，

溯羲、献犹以为不足，

zhēn kě wèi tàn běn qióng yuán，

真可谓探本穷源，

shí gāo yú dǐng zhě yǐ jí zhì xiě chū zì lái，

识高于顶者矣！及至写出字来，

yì zhǐ píng píng wú qí。

亦只平平无奇。

yī，

噫，

hé fú sī zhī shén yě yú yì céng fàn cǐ bìng，

何弗思之甚也！余亦曾犯此病，

chū xué shí qǔ ōu shū yǐ dìng jiān jià，

初学时取欧书以定间架，

jiǔ zhī zì chéng yìn bǎn，

久之字成印板，

yīn ài chǔ shū diē dàng，

因爱褚书跌宕，

nǎi xué chǔ shū jiǔ zhī yòu huàn guò yú liú zǒu，

乃学褚书；久之又患过于流走，

cǐ jiē zì jǐ xí qì yǔ ōu chǔ wú gān，

此皆自己习气与欧、褚无干，

rú shì zhě yì yǒu nián。

如是者亦有年。

sì hòu dōng tú xī mǒ，

嗣后东涂西抹，

shuài yì chóu yìng，

率意酬应，

xǐ zuò xíng cǎo，

喜作行草，

nǎi qǔ huái rén suǒ jí shèng jiào jí xīng fú sì duàn bēi sūn guò tíng shū pǔ xué zhī，

乃取怀仁所集圣教及兴福寺断碑、孙过庭书谱学之，

duì tiē shí shǎo，

对帖时少，

huī sǎ shí duō，

挥洒时多，

zǒng jué yī xī fǎng fú wú yǒu shì chù。

总觉依稀仿佛无有是处。

nǎi yuè jìn shì shí kè mò jī，

乃阅近世石刻墨迹，

pō yǒu rù chù zài yuè tóng shí shū jiā zhēn jī，

颇有入处；再阅同时书家真迹，

fǎn jué yì yú chuǎi mó，

反觉易于揣摩，

ér yóu nán yú xué bù，

而尤难于学步，

nǎi tàn zì jǐ xué wèn bù dàn yuǎn bù jí gǔ rén，

乃叹自己学问不但远不及古人，

qiě yuǎn bù jí jīn rén。

且远不及今人。

yú shì jiāng jīn rén bǐ mò zhú yī yán jiū，

于是将今人笔墨逐一研究，

shí ér jìn guān dǒng zhào zhū gōng shū，

时而进观董、赵诸公书，

gèng zhǎng yī jiàn shí yān。

更长一见识焉。

yòu jìn ér guān sòng rén bēi tiè，

又进而观宋人碑帖，

yòu dé qí xiè shù yān。

又得其解数焉。

yòu jìn ér mó ōu yú chǔ xuē yán liǔ xú lǐ zhū jiā shū，

又进而摹欧、虞、褚、薛、颜、柳、徐、李诸家书，

yǐ lüè dé qí xī jìng yān，

已略得其蹊径焉，

zài shàng ér qiú yòu jūn dà lìng zhū fǎ yǐ shāo néng xún qí duān ní yān。

再上而求右军、大令诸法；已稍能寻其端倪焉。

zhì cǐ，

至此，

nǎi huǎng rán yú qián cǐ zhī qǔ fǎ hū shàng zhě，

乃恍然于前此之取法乎上者，

zhēn liè děng ér jìn yě。

真躐等而进也。

jìn yòu jiàn de yán lǔ gōng shū zuì hǎo，

近又见得颜鲁公书最好，

yǐ qí tiān qù héng shēng jiǎo tā shi dì jì wǎng kāi lái，

以其天趣横生、脚踏实地、继往开来，

wéi cǐ wèi zuì。

惟此为最。

xī rén yún shī zhì zi měi，

昔人云：诗至子美，

shū zhì lǔ gōng，

书至鲁公，

zú tàn guān zhǐ。

足叹观止。

cǐ yán bù yú qī yě yú shū wú suǒ de，

此言不余欺也！余书无所得，

wéi lǚ yí lǚ wù，

惟屡疑屡悟，

huò chū huò rù，

或出或入，

bù gǎn wèi sān zhé gōng yú cǐ，

不敢谓三折肱于此，

ér yú shū zhōng gān kǔ cháng zhī jiǔ yǐ，

而于书中甘苦尝之久矣，

yīn shū zhī yǐ wéi zhī shū zhě gào。

因书之以为知书者告。

zì xué yǐ yòng jìng wèi dì yī yì，

字学以用敬为第一义，

fán yù bǐ yàn zhé qǐ jīn zhuāng，

凡遇笔砚辄起矜庄，

zé jīng shén zì rán zhèn zuò，

则精神自然振作，

luò bǐ biàn yǒu zhǔ zǎi，

落笔便有主宰，

hé huàn shū dào bù chéng fàn fàn tú mǒ，

何患书道不成！泛泛涂抹，

wú yǒu shì chù。

无有是处。

zuò zì xū tí dé bǐ qǐ，

作字须提得笔起，

shāo zhī shū fǎ zhě jiē zhī zhī。

稍知书法者皆知之。

rán wǎng wǎng shǒu yù tí ér zhuǎn zhé dùn cuò zhé zì yǎn zhě，

然往往手欲提而转折顿挫辄自偃者，

wú qín zòng gù yě。

无擒纵故也。

qín zòng èr zì shì shū jiā yào jué，

擒纵二字是书家要诀，

yǒu qín zòng fāng yǒu jié zhì，

有擒纵方有节制，

yǒu shēng shā yòng bǐ nǎi xǐng，

有生杀用笔乃醒，

xǐng zé gǔ jié tōng líng，

醒则骨节通灵，

zì wú jiāng wò zhǐ shàng zhī bìng。

自无僵卧纸上之病。

fǒu zé xún háng shǔ mò，

否则寻行数墨，

àn zhōng suǒ mō，

暗中索摸，

suī lüè dé qí bō zhé wǎng lái zhī jī，

虽略得其波磔往来之迹，

bù guò yōu mèng yì guān，

不过优孟衣冠，

dēng chǎng kuǐ lěi，

登场傀儡，

hé zú yǔ sī dào yé yú zì yòu guān táng sòng zhū míng jiā shí kè，

何足语斯道耶？ 余自幼观唐、宋诸名家石刻，

yǐ wéi táng shū rú yù，

以为唐书如玉，

sòng shū rú shuǐ jīng，

宋书如水晶，

xīn mù zhōng suǒ jiàn rú cǐ，

心目中所见如此，

wèi cháng shēn míng qí suǒ yǐ rán yě。

未尝申明其所以然也。

hòu dú zhū zǐ yǔ lèi yún kǒng zǐ zhī xué rú yù，

后读朱子语类云：孔子之学如玉，

mèng zǐ zhī xué rú shuǐ jīng，

孟子之学如水晶，

nǎi pāi àn jīng xǐ，

乃拍案惊喜，

yǐ wéi bǐ nǐ qiē dāng。

以为比拟切当。

jiàn de tiān dì jiān rén yě wù yě xué wèn yě jì yì yě，

见得天地间人也、物也、学问也、技艺也，

jiē gè fēn hún yǔ lù zhī liǎng tú，

皆各分浑与露之两途，

ér xīn mù zhōng suǒ jiàn，

而心目中所见，

gǔ jīn rén bù shèn xiāng yuǎn yě。

古今人不甚相远也。

chū xué bù wài lín mó。

初学不外临摹。

lín shū dé qí bǐ yì，

临书得其笔意，

mó shū dé qí jiān jià。

摹书得其间架。

lín mó jì jiǔ，

临摹既久，

zé mò rú duō kàn duō wù duō shāng liáng duō biàn tōng。

则莫如多看、多悟、多商量、多变通。

pō wēng xué shū，

坡翁学书，

cháng jiāng gǔ rén zì tiè xuán zhū bì jiān，

尝将古人字帖悬诸壁间，

guān qí jǔ zhǐ dòng jìng，

观其举止动静，

xīn mó shǒu zhuī，

心摹手追，

dé qí dà yì。

得其大意。

cǐ zhōng yǒu rén yǒu wǒ，

此中有人、有我，

suǒ wèi xué bù chún，

所谓：学不纯，

shī yě。

师也。

yòu cháng yǒu jù yún shī bù qiú gōng zì bù qí，

又尝有句云：诗不求工字不奇，

tiān zhēn làn màn shì wú shī。

天真烂漫是吾师。

gǔ rén yòng xīn bù tóng，

古人用心不同，

gù néng chū rén tóu dì。

故能出人头地。

yú cháng wèi lín mó bù guò xué zì zhōng zhī zì，

余尝谓：临摹不过学字中之字，

duō huì wù zé zì zhōng yǒu zì zì wài yǒu zì，

多会悟则字中有字、字外有字，

quán cóng xū chù zhe jīng shén。

全从虚处着精神。

bǐ chāo tiē huà tiè zhě，

彼钞帖、画帖者，

hé céng mèng jiàn fèi zhǐ bài bǐ，

何曾梦见？ 废纸败笔，

suí yì huī sǎ，

随意挥洒，

wǎng wǎng dé xīn yìng shǒu。

往往得心应手。

yī yù jīng zhǐ jiā bǐ，

一遇精纸佳笔，

zhěng jīn wēi zuò，

整襟危坐，

gōng rán zuò shū，

公然作书，

fǎn bù miǎn sī è shǒu méng。

反不免思遏手蒙。

suǒ yǐ rán zhě，

所以然者，

yī zé pò kōng héng xíng，

一则破空横行，

gū xíng jǐ yì，

孤行己意，

bù qī gōng ér zì gōng yě yī zé kè yì qiú gōng，

不期工而自工也；一则刻意求工，

jú yú chéng jiàn，

局于成见，

bù qī zhuō ér zì zhuō yě。

不期拙而自拙也。

yòu ruò gāo huì chóu zuò，

又若高会酬酢，

duì kè huī háo，

对客挥毫，

yǔ xián chuāng zì yí，

与闲窗自怡，

xìng dào bǐ suí，

兴到笔随，

qí guāi hé yì fù jiǒng bié。

其乖合亦复迥别。

yù chú cǐ bì，

欲除此弊，

gù zài píng shí yòng gōng duō xiě，

固在平时用功多写，

huò yú lín shí chóu yìng duō jìn shù zhǐ，

或于临时酬应多尽数纸，

zé wàn yù shú shén yù xián，

则腕愈熟、神愈闲，

xīn kōng bǐ tuō，

心空笔脱，

zhǐ yǔ wù huà yǐ。

指与物化矣。

zǒng zhī，

总之，

fán shì yǒu rén zé tiān bù quán，

凡事有人则天不全，

bù kě bù zhī。

不可不知。

xú ér ān xiān shēng shuō táng shī，

徐而菴先生说唐诗，

chǎn fā jìn zhì，

阐发尽致，

kāi juàn yǒu lùn shī shù tiáo，

开卷有论诗数条，

nèi yī tiáo yún xué shī rú sēng jiā tuō bō，

内一条云：学诗如僧家托钵，

jī qiān jiā mǐ zhǔ chéng yī guō fàn。

积千家米煮成一锅饭。

yú wèi xué shū yì rán，

余谓学书亦然，

zhí bǐ zhī fǎ，

执笔之法，

shǐ xiān zé bǐ zhī xiāng jìn zhě fǎng zhī，

始先择笔之相近者仿之，

dǎi bù fá diǎn huà shāo yǒu hé chù，

逮步伐点画稍有合处，

jí yí zòng lǎn zhū jiā fǎ tiè，

即宜纵览诸家法帖，

biàn qí tóng yì，

辨其同异，

shěn qí chū rù，

审其出入，

róng huì ér guàn tōng zhī，

融会而贯通之，

yùn niàng zhī jiǔ，

酝酿之久，

zì chéng yī jiā miàn mù。

自成一家面目。

fǒu zé kè zhōu qiú jiàn，

否则刻舟求剑，

yī yàng hú lu，

依样葫芦，

mǐ hǎi yuè suǒ wèi nú shū shì yě。

米海岳所谓奴书是也。

gǔ rén zuò shū，

古人作书，

yí mào qǔ shén。

遗貌取神。

jīn rén zuò shū，

今人作书，

mào hé shén lí。

貌合神离。

qí jiān xiāng qù zhī yuǎn，

其间相去之远，

qǐ kě yǐ dào lǐ jì zāi míng jiā zuò shū，

岂可以道里计哉？ 名家作书，

zhǐ shì yī bí kǒng chū qì。

只是一鼻孔出气。

zhào jí xián yún shū fǎ suí shí biàn qiān，

赵集贤云：书法随时变迁，

yòng bǐ qiān gǔ bù yì，

用笔千古不易，

gǔ rén dé jiā tiē shù xíng，

古人得佳帖数行，

zhuān xīn xué zhī，

专心学之，

biàn néng míng jiā。

便能名家。

jù cǐ shì yǔ yú qián shuō bó guān zhī yì xiāng lì，

据此似与余前说博观之义相戾，

shū bù zhī yóu yī guàn wàn，

殊不知由一贯万，

yóu wàn huì yī，

由万会一，

zǒng shì yí gè dào lǐ。

总是一个道理。

suǒ wèi qiān gǔ bù yì zhě，

所谓千古不易者，

yào zài shàn yú nòng hàn qìng kòng zòng，

要在善于弄翰磬控纵，

sòng fēng máng bù dùn，

送锋芒不顿，

rú páo dīng jiě niú，

如庖丁解牛，

pī què dǎo kuǎn，

批却导窾，

yíng rèn ér jiě jí suǒ wèi qí zhōng fēi ěr lì yě。

迎刃而解；即所谓其中非尔力也。

bù míng cǐ zhǐ，

不明此旨，

wú lùn bó sōu yuē qǔ，

无论博搜约取，

máng wú bǎ bí。

茫无把鼻。

yàn yún jiàn yí gè pú sà kē yí gè tóu，

谚云：见一个菩萨磕一个头，

bù miǎn zhōng shēn wéi mén wài hàn ěr。

不免终身为门外汉耳。

fán xué yì，

凡学艺，

yú gǔ rén lùn shuō zǒng xū xì xīn tǐ huì，

于古人论说总须细心体会，

cū xīn fú qì，

粗心浮气，

wú yǒu shì chù。

无有是处。

cháng jiàn mǒu tiē bá wěi yǒu bó zhào wén mǐn bǐ fǎ bù yì zhī shuō zhě，

尝见某帖跋尾有驳赵文敏笔法不易之说者，

wèi ōu yú xuē chǔ bǐ fǎ yǐ shì bù tóng，

谓欧、虞、薛、褚笔法已是不同，

shì yǐ chǔ shū bǐ fǎ wèi ōu shū jié gòu，

试以褚书笔法为欧书结构，

duàn nán xiāng hé，

断难相合，

ān dé wèi qiān gǔ bù yì hū yú qiè xiào qí fān àn zhī miù。

安得谓千古不易乎？余窃笑其翻案之谬。

gài zhào wén mǐn wèi yǒu yuán yī dài dà jiā，

盖赵文敏为有元一代大家，

qǐ yǒu dào wài zhī yǔ suǒ wèi qiān gǔ bù yì zhě，

岂有道外之语！所谓千古不易者，

zhǐ bǐ zhī jī lǐ yán zhī，

指笔之肌理言之，

fēi zhǐ bǐ zhī miàn mù yán zhī yě。

非指笔之面目言之也。

wèi bǐ fēng luò zhǐ，

谓笔锋落纸，

shì rú pò zhú，

势如破竹，

fēn jī pī lǐ，

分肌劈理，

yīn shì lì dǎo，

因势利导，

yào zài luò bǐ zhī xiān téng zhì ér qǐ，

要在落笔之先腾掷而起，

fēi xíng jué jī，

飞行绝迹，

bù zhān dìng zhǐ shàng jiǎng qiú shēng huó，

不粘定纸上讲求生活，

bǐ suǒ wèi dào，

笔所未到，

qì yǐ tūn。

气已吞。

bǐ suǒ yǐ dào，

笔所已到，

qì yì bù jìn，

气亦不尽，

gù néng mò wú páng shěn，

故能墨无旁渖，

féi bù shèng ròu，

肥不剩肉，

shòu bù lù gǔ，

瘦不露骨，

pò lì qì yùn fēng shén jiē yú cǐ chū。

魄力、气韵、风神皆于此出。

shū fǎ yào zhǐ，

书法要旨，

bù wài shì yǐ。

不外是矣。

jí xián suǒ shuō zhǐ shì hún ér jǔ zhī，

集贤所说只是浑而举之，

gǔ rén yú cǐ děng chù bù là yán quán。

古人于此等处不落言诠。

yú céng dé sī zhǐ，

余曾得斯旨，

bù dàn fǎn fù yán zhī，

不惮反复言之，

yì jǐn néng xíng róng jí cǐ，

亦仅能形容及此，

huì xīn rén dìng dàng shǒu kěn。

会心人定当首肯。

ruò yǐ xíng jī qiú zhī，

若以形迹求之，

hé yì chī rén shuō mèng zuò zì yǒu shùn nì，

何异痴人说梦！ 作字有顺逆，

yǒu xiàng bèi，

有向背，

yǒu qǐ fú，

有起伏，

yǒu qīng zhòng，

有轻重，

yǒu jù sàn，

有聚散，

yǒu gāng róu，

有刚柔，

yǒu zào shī，

有燥湿，

yǒu jí xú，

有疾徐，

yǒu shū mì，

有疏密，

yǒu féi shòu，

有肥瘦，

yǒu nóng dàn，

有浓淡，

yǒu lián yǒu duàn，

有连有断，

yǒu tuō yù，

有脱御，

yǒu chéng jiē，

有承接，

jù cǐ shù zhě，

具此数者，

fāng néng chéng shū。

方能成书。

fǒu zé，

否则，

mò zhū suàn zǐ，

墨猪、算子，

quán shì mó dào yǐ。

全是魔道矣。

gǔ rén zuò shū，

古人作书，

luò bǐ yī yuán biàn yuán dào dǐ，

落笔一圆便圆到底，

luò bǐ yī fāng biàn fāng dào dǐ，

落笔一方便方到底，

gè chéng yī zhǒng zhāng fǎ。

各成一种章法。

lán tíng yòng yuán，

兰亭用圆，

shèng jiào yòng fāng，

圣教用方，

èr tiē wèi bǎi dài shū fǎ mó kǎi，

二帖为百代书法模楷，

suǒ wèi guī jǔ fāng yuán zhī zhì yě ōu yán dà xiǎo zì jiē fāng yú shū zé dà xiǎo jiē yuán chǔ shū zé dà zì yòng fāng，

所谓规矩方圆之至也！欧颜大、小字皆方；虞书则大、小皆圆；褚书则大字用方，

xiǎo zì yòng yuán。

小字用圆。

jiū jìng fāng yuán，

究竟方圆，

réng shì bìng yòng。

仍是并用。

yǐ jié gòu yán zhī，

以结构言之，

zé tǐ fāng ér yòng yuán yǐ zhuǎn shù yán zhī，

则体方而用圆；以转束言之，

zé nèi fāng ér wài yuán yǐ bǐ zhì yán zhī，

则内方而外圆；以笔质言之，

zé gǔ fāng ér ròu yuán。

则骨方而肉圆。

cǐ shì yí dìng zhī lǐ。

此是一定之理。

yòu jìn rén tǐ shì duō biǎn，

又晋人体势多扁，

táng rén tǐ shì duō zhǎng，

唐人体势多长，

hé jìn táng guān zhī，

合晋、唐观之，

wéi yòu jūn lǔ gōng wú zhǎng biǎn zhī piān，

惟右军、鲁公无长扁之偏，

ér wèi fāng yuán zhī jí zé。

而为方圆之极则。

jìn rén qǔ yùn，

晋人取韵，

táng rén qǔ fǎ，

唐人取法，

sòng rén qǔ yì，

宋人取意，

rén jiē zhī zhī。

人皆知之。

wú wèi jìn shū rú xiān，

吾谓晋书如仙，

táng shū rú shèng，

唐书如圣，

sòng shū rú háo jié。

宋书如豪杰。

xué shū zhě cóng cǐ fēn mén bié hù，

学书者从此分门别户，

luò bǐ shí fāng yǒu zōng zhǐ。

落笔时方有宗旨。

zì yǒu jīn gǔ xuè mài pí ròu shén yùn zhī zé qì xī，

字有筋骨、血脉、皮肉、神韵、脂泽、气息，

shù zhě quē yī bù kě。

数者缺一不可。

wú lùn zhēn kǎi xíng cǎo，

无论真楷行草，

jiē yí jiǎng jiū。

皆宜讲究。

kǎi shū xū bā miàn jù dào，

楷书须八面俱到，

gǔ rén chēng wèi fū rén yì shǎo fù zǐ ōu yáng lǜ gèng yú yǒng xīng zhì yǒng chán shī yán lǔ gōng cǐ qī jiā wèi zhī kǎi shū，

古人称卫夫人、逸少父子、欧阳率更、虞永兴、智永禅师、颜鲁公此七家谓之楷书，

qí yú bù guò zhēn shū ér yǐ。

其馀不过真书而已。

kǎi shū zhě zì tǐ duān zhèng，

楷书者字体端正，

yòng bǐ hé fǎ zhī wèi yě。

用笔合法之谓也。

xíng kǎi zhě，

行楷者，

zì suī wǎn jié，

字虽绾结，

bǐ réng diǎn zé zhī wèi yě。

笔仍典则之谓也。

cǐ wài huò zhēn shū，

此外或真书，

huò xíng shū，

或行书，

huò zhēn xíng，

或真行，

huò xíng cǎo，

或行草，

huò dà cǎo，

或大草，

huò mò sè bú dào ér yì yǔ bǐ jiē dào，

或墨色不到而意与笔皆到，

huò bǐ mò bú dào ér yì wú bú dào，

或笔墨不到而意无不到，

zǒng zhī yǐ fǎ wéi zhǔ，

总之以法为主，

qì yǐ fǔ zhī，

气以辅之，

zé rèn bǐ suǒ zhī，

则任笔所之，

wú bù rú zhì yǐ。

无不如志矣。

ōu yú chǔ xuē bù jū jū yú shuō wén，

欧、虞、褚、薛不拘拘于说文，

yóu zhī hán liǔ ōu sū bù jīn jīn yú yīn yùn。

犹之韩、柳、欧、苏不斤斤于音韵。

kōng zhū suǒ yǒu，

空诸所有，

jīng shén nǎi chū。

精神乃出。

gǔ rén zuò kǎi，

古人作楷，

zhèng tǐ tiē tǐ fēn jiàn cuò chū，

正体、帖体纷见错出，

suí yì bù zhì。

随意布置。

wéi lǔ gōng gàn lù zì shū yī zhèng yī tiē，

惟鲁公干禄字书一正一帖，

pōu xī xiáng míng，

剖析详明，

cǐ zhuān wèi zì huà piān páng ér shè，

此专为字画偏旁而设，

ér qí yòng bǐ jǐn hé kǎi zé。

而其用笔尽合楷则。

jìn lái shū shēng bǐ mò tái gé wén zhāng，

近来书生笔墨、台阁文章，

piān páng bù zhì，

偏旁布置，

qióng gōng jí qiǎo，

穷工极巧，

qí shí bù guò xiě zhèng tǐ zì，

其实不过写正体字，

fēi zhēn kǎi shū yě。

非真楷书也。

kǎi shū rú lì，

楷书如立，

xíng shū rú zǒu，

行书如走，

cǎo shū rú fēi，

草书如飞，

cǐ jiù zì tǐ yán zhī，

此就字体言之，

yòng bǐ yì rán，

用笔亦然，

zhí bǐ luò zhǐ rú rén zhī lì dì，

执笔落纸如人之立地，

jiǎo gēn jì dìng，

脚根既定，

shēn yāo shū bèi，

伸腰舒背，

gǔ lì zì rán qiáng jiàn，

骨立自然强健，

shāo yī zhuàn dòng，

稍一转动，

sì miàn jiē yīng。

四面皆应。

bù shàn yòng bǐ zhě，

不善用笔者，

fēi zuò wò zhǐ shàng，

非坐卧纸上，

jí dūn fú zhǐ shàng yǐ。

即蹲伏纸上矣。

yù chú cǐ bì，

欲除此弊，

wú tā miù qiǎo，

无他谬巧，

zhī rú sī wēng suǒ wèi luò bǐ shí xiān tí dé bǐ qǐ ěr。

只如思翁所谓：落笔时先提得笔起耳。

suǒ wèi luò bǐ xiān tí dé bǐ qǐ zhě，

所谓落笔先提得笔起者，

zǒng bù wài líng kōng qǐ bù yì zài bǐ xiān。

总不外凌空起步、意在笔先。

yí dào zhe zhǐ，

一到著纸，

biàn rú tù qǐ hú luò，

便如兔起鹘落，

lìng rén bù kě sī yì。

令人不可思议。

bǐ jī dào zé bǐ shì jìn，

笔机到则笔势劲，

bǐ fēng chū，

笔锋出，

suí dào suí qǐ，

随倒随起，

zì wú jiāng wò zhī bìng yǐ gǔ rén wèi xīn zhèng zé qì dìng，

自无僵卧之病矣！古人谓：心正则气定，

qì dìng zé wàn huó，

气定则腕活，

wàn huó zé bǐ duān，

腕活则笔端，

bǐ duān zé mò zhù，

笔端则墨注，

mò zhù zé shén níng，

墨注则神凝，

shén níng zé xiàng zī，

神凝则象滋，

wú yì ér jiē yì，

无意而皆意，

bù fǎ ér jiē fǎ。

不法而皆法。

cǐ zhèng shì xiān tiān yī zhe gōng fū，

此正是先天一著工夫，

shěng què duō shǎo yán sī nǐ yì，

省却多少言思拟议，

suǒ wèi yī liǎo bǎi liǎo yě。

所谓一了百了也。

zì wú suǒ wèi shān lín tái gé yě，

字无所谓山林、台阁也，

gǔ lái shū jiā lèi duō zhì shēn kuò miào zhī shì，

古来书家类多置身廓庙之士，

ruò zhōng shēn yǐn lún zhě kǒng yì bù shǎo，

若终身隐沦者恐亦不少，

ér qí shū zhī chuán yǔ bù chuán，

而其书之传与不传，

huò chuán zhī yuǎn yǔ jìn，

或传之远与近，

suī gè yīn míng wèi wèi xiǎn huì，

虽各因名位为显晦，

ér yì zhī suǒ zhì，

而诣之所至，

bù kě mó miè。

不可磨灭。

qiě yǒu xué wèn jīng shù chāo yuè xún cháng，

且有学问经术超越寻常，

fǎn wèi shū míng suǒ yǎn zhě。

反为书名所掩者。

gài yì yǒu shù cún hū qí jiān yě。

盖亦有数存乎其间也。

zì tiē kuò zhī xí chéng，

自帖括之习成，

zì fǎ suì bié wèi yī tǐ。

字法遂别为一体。

tǔ lóng mù ǒu，

土龙木偶，

háo wú yì qù，

毫无意趣，

jiǎo qí bì zhě yòu fù mào wèi gāo gǔ，

矫其弊者又复貌为高古，

zì chū xīn qí。

自出新奇。

jiū zhī xué tái gé zhě，

究之学台阁者，

qù rù guān yàng xué shān lín zhě，

趣入官样；学山林者，

liú wèi yě zhàn。

流为野战。

jiē fēi shū jiā zhèng fǎ yǎn cáng yě。

皆非书家正法眼藏也。

zì mò huàn hū sàn，

字莫患乎散，

yóu mò bìng yú jié。

尤莫病于结。

sàn zé guàn zhù bù xià，

散则贯注不下，

jié zé bǎi tuō bù kāi。

结则摆脱不开。

gǔ rén zuò shū，

古人作书，

yú lián luò chù jiàn zhāng fǎ，

于联络处见章法，

yú sǎ luò chù jiàn yì jìng。

于洒落处见意境。

yòu jūn shū zhuǎn zuǒ cè yòu，

右军书转左侧右，

biàn huà mí lí，

变化迷离，

suǒ wèi zhuàng ruò duàn ér fù lián，

所谓状若断而复连，

shì rú xié ér fǎn zhèng zhě，

势如斜而反正者，

miào yú lí hé gù yě。

妙于离合故也。

ōu yú chǔ xuē gè dé qí mì，

欧、虞、褚、薛各得其秘，

ér ōu shū yóu wéi xiǎn lù，

而欧书尤为显露，

qí yào zài cóng jǐn yán dé sēn tǐng，

其要在从谨严得森挺，

cóng mì lì dé shū lǎng，

从密栗得疏朗，

huò xíng huò kǎi，

或行或楷，

bì zuǒ yòu yī ràng，

必左右揖让，

tì tǎng quán qí，

倜傥权奇，

gē jǐ xiān ruì，

戈戟铦锐，

wù xiàng shēng dòng，

物象生动，

zì chéng yī jiā fēng gǔ。

自成一家风骨。

shǐ chēng qí rén mào chǒu ér yǐng wù，

史称其人貌丑而颖悟，

guān qí shū xìn rán xué zhě dé qí yī lín piàn jiǎ，

观其书信然！学者得其一鳞片甲，

yóu táng rù jìn，

由唐入晋，

zì yǒu mén jìng yǐ。

自有门径矣。

zì yǒu jiǔ gōng，

字有九宫，

fēn háng bù bái shì yě。

分行布白是也。

yòu jūn huáng tíng jīng lè yì lùn，

右军黄庭经、乐毅论，

ōu yáng lǜ gèng lǐ quán míng qiān zì wén，

欧阳率更醴泉铭、千字文，

jiē jiǔ gōng zhī zuì zhǔn zhě，

皆九宫之最准者，

qí yào bù wài dòu sǔn jiē fèng，

其要不外斗笋接缝，

bā miàn jiē mǎn，

八面皆满，

zì nèi wú duǎn quē chù，

字内无短缺处，

zì wài wú zhǎng chū chù，

字外无长出处，

zǒng guī píng zhí zhōng zhèng，

总归平直中正，

wú tā miù qiǎo yě。

无他谬巧也。

zì yǒu xiè shù，

字有解数，

dà zhǐ zài nì，

大旨在逆，

nì zé jǐn，

逆则紧，

nì zé jìn，

逆则劲，

suō zhě shēn zhī shì，

缩者伸之势，

yù zhě chàng zhī jī，

郁者畅之机，

ér yòu xū yīn chí jiàn sù，

而又须因迟见速，

yù qiǎo yú zhuō，

寓巧于拙，

qǔ yuán yú fāng。

取圆于方。

hú yí bù jué，

狐疑不决，

bìng zài něi。

病在馁。

piāo jí bù liú，

剽急不留，

bìng zài huá。

病在滑。

dé bǐ xū suí，

得笔须随，

shī bǐ xū jiù，

失笔须救，

xì cān xiāo xī，

细参消息，

sī wèi dé zhī。

斯为得之。

yòng bǐ zhī fǎ，

用笔之法，

tài qīng zé fú，

太轻则浮，

tài zhòng zé zhì。

太重则踬。

dào qià hǎo chù，

到恰好处，

zhí dāng de yì。

直当得意。

táng rén miào chù zhèng zài bù qīng bù zhòng zhī jiān，

唐人妙处正在不轻不重之间，

zhòng guī dié jǔ，

重规叠矩，

ér réng yǐ fēng shén zhī bǐ chū zhī。

而仍以风神之笔出之。

chǔ hé nán wèi zì lǐ jīn shēng，

褚河南谓：字里金生，

háng jiān yù rùn。

行间玉润。

yòu yún rú zhuī huà shā，

又云：如锥画沙，

rú yìn yìn ní。

如印印泥。

yú yǒng xīng shū rú chōu dāo duàn shuǐ，

虞永兴书如抽刀断水，

yán lǔ gōng gǔ chāi gǔ wū lòu hén，

颜鲁公古钗股、屋漏痕，

jiē shì shàn shǐ bǐ fēng，

皆是善使笔锋，

yù tiē bù bēi，

熨帖不陂，

gù zhēn jué jìng。

故臻绝境。

bù shàn xué zhě，

不善学者，

fēi shī zhī piān ruǎn，

非失之偏软，

jí shī zhī shēng yìng fēi shī zhī qiǎn lǜ，

即失之生硬；非失之浅率，

jí shī zhī zhòng zhì。

即失之重滞。

mào wèi gǔ zhuō，

貌为古拙，

fǎn rù yú tuí mǐ tuō wèi qiáng jiàn，

反入于颓靡；托为强健，

yòu liú yú jué jiàng。

又流于倔强。

wèi shí yòng bǐ fēn cùn，

未识用笔分寸，

wú guài qù gǔ rén rì yuǎn yě。

无怪去古人日远也。

gǔ rén wèi xǐ qì huà lán，

古人谓：喜气画兰，

nù qì huà zhú，

怒气画竹，

gè yǒu suǒ yí。

各有所宜。

yú wèi bǐ mò zhī jiān，

余谓：笔墨之间，

běn zú chān rén qì xiàng，

本足觇人气象，

shū fǎ yì rán。

书法亦然。

wáng yòu jūn yú shì nán zì tǐ xīn yì，

王右军、虞世南字体馨逸，

jǔ zhǐ ān hé，

举止安和，

péng péng rán dé chūn xià zhī qì，

蓬蓬然得春夏之气，

jí suǒ wèi xǐ qì yě。

即所谓喜气也。

xú jì hǎi shàn yòng kě bǐ，

徐季海善用渴笔，

shì zhuàng qí mào rú nù ní jué shí kě jì bēn quán，

世状其貌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

jí suǒ wèi nù qì yě。

即所谓怒气也。

chǔ dēng shàn yán cháng shān liǔ jiàn yì wén zhāng miào gǔ jīn，

褚登善、颜常山、柳谏议文章妙古今，

zhōng yì guàn rì yuè，

忠义贯日月，

qí shū yán zhèng zhī qì yì yú chǔ mò。

其书严正之气溢于楮墨。

ōu yáng fù zǐ xiǎn jìn xiù bá，

欧阳父子险劲秀拔，

yīng sǔn mó kōng，

鹰隼摩空，

yīng jùn zhī qì duō duō bī rén。

英俊之气咄咄逼人。

lǐ tài bái shū xīn xiān xiù huó，

李太白书新鲜秀活，

hū xī qīng shū，

呼吸清淑，

bǎi tuō chén fán，

摆脱尘凡，

piāo piāo hū yǒu xiān qì。

飘飘乎有仙气。

pō lǎo bǐ xié fēng tāo，

坡老笔挟风涛，

tiān zhēn làn màn mǐ chī lóng tiào tiān mén，

天真烂漫；米痴龙跳天门，

hǔ wò fèng quē。

虎卧凤阙。

èr gōng shū héng jué yī shí，

二公书横绝一时，

shì yī zhǒng háo jié zhī qì。

是一种豪杰之气。

huáng shān gǔ qīng qú yǎ tuō，

黄山谷清癯雅脱，

gǔ dàn jué lún，

古澹绝伦，

chāo zhuō zhī zhōng jì tuō shēn yuǎn，

超卓之中寄托深远，

shì míng guì qì xiàng。

是名贵气象。

fán cǐ jiē zì rú qí rén，

凡此皆字如其人，

zì rán liú lù zhě。

自然流露者。

wéi yòu jūn shū，

惟右军书，

chún cuì zhī zhōng，

醇粹之中，

qīng xióng zhī qì fǔ shì yī qiè，

清雄之气俛视一切，

suǒ yǐ wéi qiān gǔ zì xué zhī shèng。

所以为千古字学之圣。

lǔ gōng hún hòu tiān chéng，

鲁公浑厚天成，

jīng shēn bó dà，

精深博大，

suǒ yǐ wéi yǒu táng yī dài zhī guān。

所以为有唐一代之冠。

fán zì měi luò bǐ jiē zòng diǎn qǐ，

凡字每落笔皆纵点起，

diǎn dìng zé sì miàn jiē yuán，

点定则四面皆圆，

bǐ yǒu zhǔ zǎi，

笔有主宰，

bù zhì piān kū cǎo shuài，

不致偏枯草率，

bō zhé gōu lēi，

波折钩勒，

yī qì xiāng shēng，

一气相生，

fēng gǔ zì rán qiú jìng。

风骨自然遒劲。

dǒng wén mǐn wèi rú dà lì rén tōng shēn shì lì，

董文敏谓：如大力人通身是力，

dào zhé néng qǐ。

倒辄能起。

yòu yún zì shōu zì dào，

又云：自收自到，

zì qǐ zì jié。

自起自结。

jiē cǐ yì yě。

皆此意也。

chǔ hé nán xíng shū zhào wén mǐn xíng kǎi，

褚河南行书、赵文敏行楷，

xì cān zì néng wù rù。

细参自能悟入。

zuò zì xiān xué zhí bǐ，

作字先学执笔，

míng gē hàn xī shǒu zhì shū fǎ biàn yì yī shū，

明戈汉溪守智书法辨异一书，

zài yǒu bǐ zhèn tú，

载有笔阵图，

zhí bǐ zhū shì qí zuì zhèng zhōng zhě，

执笔诸式其最正中者，

mò rú bō dèng píng fù liǎng fǎ。

莫如拨镫、平覆两法。

bō dèng huò wèi tiāo dèng，

拨镫或谓挑镫，

huò wèi mǎ dèng，

或谓马镫，

yú yì jiē shì。

于义皆是。

zǒng zhī zhí bǐ xū qiǎn，

总之执笔须浅，

qiǎn zé yì yú zhuàn dòng，

浅则易于转动，

qí fǎ xiān tà dà zhǐ，

其法先拓大指，

shǐ hǔ kǒu yuán zé zhǎng xīn zì xū，

使虎口圆则掌心自虚，

dà zhǐ wèi nà，

大指为捺，

shí zhǐ wèi yā，

食指为压，

zhōng zhǐ wèi gōu，

中指为钩，

wú míng zhǐ wèi dǐ tuī dǎo sòng，

无名指为抵推导送，

wǔ zhǐ zé jǐn tiē míng zhǐ zhī nèi，

五指则紧贴名指之内，

xiāng zhù wéi lì。

相助为力。

zì zhī jiǎng qiú jìng zhě yòng zhī。

字之讲遒劲者用之。

píng fù zhī fǎ，

平覆之法，

shǐ zhǎng xià fù，

使掌下覆，

dà zhǐ yǔ èr sān zhǐ shāo qí，

大指与二、三指稍齐，

huò yòng èr sān zhǐ shuāng gōu。

或用二、三指双钩。

zì zhī jiǎng xī lì zhě yòng zhī。

字之讲犀利者用之。

cǐ wài yǒu sān zhǐ lì yì fǎ，

此外有三指立异法，

zé yǐ dà èr sān zhǐ nuò guǎn，

则以大、二、三指搦管，

sì wǔ zhǐ bù yòng。

四、五指不用。

sì zhǐ lì yì fǎ，

四指立异法，

zé dà zhǐ zài nèi，

则大指在内，

èr sān sì zhǐ zài wài。

二、三、四指在外。

huò wèi jí mǎ dèng fǎ，

或谓即马镫法，

rú liǎng rén bìng chéng，

如两人并乘，

gè bù xiāng fàn。

各不相犯。

cǐ èr fǎ zuì miào，

此二法最妙，

yǐ qí bù bì liú xīn yùn wàn，

以其不必留心运腕，

ér zhǐ zì néng bù dòng yě。

而指自能不动也。

cuō bǐ fǎ，

撮笔法，

zhe zhǐ qīng qiǎn，

著纸轻浅，

zì zhī shàng yì qù zhě yòng zhī。

字之尚逸趣者用之。

xuán wàn fǎ，

悬腕法，

zé yùn wàn lí àn，

则运腕离案，

néng shǐ tōng shēn qì lì guàn zhù bǐ jiān。

能使通身气力贯注笔尖。

huí wàn fǎ，

回腕法，

zhǎng xīn xiàng nèi，

掌心向内，

wǔ zhǐ jù píng，

五指俱平，

wàn shù fēng zhèng，

腕竖锋正，

bǐ huà dōu guǒ。

笔画兜裹。

cǐ èr fǎ，

此二法，

liàng zì tǐ dà xiǎo wèi lí àn zhī yuǎn jìn。

量字体大小为离案之远近。

jí bō dèng píng fù cuō bǐ lì yì fǎ，

即拨镫、平覆、撮笔、立异法，

yì wú bù lí àn yě。

亦无不离案也。

zhěn wàn fǎ，

枕腕法，

jiàn huò wèi zhī，

间或为之，

yì wú bù kě。

亦无不可。

qí tā rú zhuā dòu shì wò quán shì，

其他如抓斗式、握拳式，

bāi kē dà shū yòng zuò bǎng shǔ zhě，

擘窠大书用作榜署者，

bù néng bù ěr，

不能不尔，

wú suǒ wéi fǎ zé yě。

无所为法则也。

yùn zhǐ bù rú yùn wàn，

运指不如运腕，

shū jiā suì yǒu wàn huó zhǐ sǐ zhī shuō。

书家遂有腕活指死之说。

bù zhī wàn gù yí huó，

不知腕固宜活，

zhǐ ān de sǐ zhǒu shǐ wàn，

指安得死！肘使腕，

wàn shǐ zhǐ，

腕使指，

xuè mài běn shì liú tōng，

血脉本是流通，

qiān yī fà ér quán shēn shàng néng jiē dòng，

牵一发而全身尚能皆动，

hé kuàng bì zhǐ zhī jìn hū cǐ lǐ yì míng。

何况臂指之近乎？此理易明。

ruò shǐ yùn wàn ér zhǐ jìng mò bù xiāng guān，

若使运腕而指竟漠不相关，

zé wàn zhī yùn yě，

则腕之运也，

bì zhì qí shū，

必滞其书，

yì bì zhì má mù bù rén，

亦必至麻木不仁，

suǒ wèi wàn huó zhǐ sǐ zhě，

所谓腕活指死者，

bù kě yǐ cí hài yì。

不可以辞害意。

bù guò wàn líng zé zhǐ dìng，

不过腕灵则指定，

qí yùn dòng chù bù zhe xíng jī，

其运动处不著形迹，

yùn zhǐ wàn suí，

运指腕随，

yùn wàn zhǐ suí，

运腕指随，

yǒu bù zhī zhǐ zhī shǐ wàn yǔ wàn zhī shǐ zhǐ zhě，

有不知指之使腕与腕之使指者，

jiǔ zhī，

久之，

zhǒu zhōng xuè mài guàn zhù，

肘中血脉贯注，

ér wàn yì suí zhī dìng yǐ。

而腕亦随之定矣。

zhōu shēn jīng shén guàn zhù，

周身精神贯注，

zé yùn zhǒu yì bù zì zhī yǐ。

则运肘亦不自知矣。

cǐ zì rán zhī qì jī，

此自然之气机，

fēi kě yǐ jiǎo róu zào zuò yě。

非可以矫揉造作也。

suǒ yǐ bǎ bǐ yí qiǎn，

所以把笔宜浅，

yòng lì yí qīng，

用力宜轻，

zhǐ yí mì yí zhí huò zuò huán bào zhuàng，

指宜密、宜直；或作环抱状，

zé hǔ kǒu zì yuán，

则虎口自圆，

zhǎng xīn zì xū。

掌心自虚。

yòu xiān xū duān zuò zhèng xīn，

又先须端坐正心，

zé qì zì hé，

则气自和，

xuè mài zì guàn，

血脉自贯，

bì zì huó，

臂自活，

wàn zì líng，

腕自灵，

zhǐ zì níng，

指自凝，

bǐ zì duān。

笔自端。

shì bì yě wàn yě zhǎng yě tí yě bǐ yě，

是臂也、腕也、掌也、提也、笔也，

jiē yùn yòng zài yī xīn，

皆运用在一心，

bù zhī suǒ shǐ，

不知所使，

ér wú bù yī yī xiào mìng zhě yě。

而无不一一效命者也。

zhì yú shú jí qiǎo shēng，

至于熟极巧生，

zhí biàn huà qù，

直便化去，

bìng zhí bǐ yùn bǐ zhī fǎ，

并执笔、运笔之法，

yì jiē wàng zhī，

亦皆忘之，

suǒ wèi xīn wàng shǒu，

所谓心忘手，

shǒu wàng bǐ yě。

手忘笔也。

wáng xiàn zhī shǎo shí xué shū，

王献之少时学书，

yòu jūn cóng bèi hòu qǔ qí bǐ ér bù kě，

右军从背后取其笔而不可，

zhī qí zhǎng dà bì néng míng shì。

知其长大必能名世。

gài wèi chū xué shí zhuó yì zài bǐ，

盖谓初学时着意在笔，

fēi wèi yòng bǐ yí jǐn yě。

非谓用笔宜紧也。

yòu xī yǒu rén wèn suǒ jìng bǐ fǎ，

又昔有人问索靖笔法，

suǒ jìng yǐ sān zhǐ zhí bǐ，

索靖以三指执笔，

bì mù wèi zhī yuē dǎn dǎn dǎn。

闭目谓之曰：胆、胆、胆。

ōu yáng wén zhōng gōng wèi zhí bǐ wú dìng fǎ，

欧阳文忠公谓：执笔无定法，

yào shǐ xū ér kuān。

要使虚而宽。

mǐ xiāng yáng wèi xué shū guì nòng hàn，

米襄阳谓：学书贵弄翰，

xùn sù tiān zhēn，

迅速天真，

chū yú yì wài。

出于意外。

huáng fú wēng lùn shū wèi xū tōng shēn qì lì lái bǐ wěi shàng，

黄涪翁论书谓：须通身气力来笔尾上，

zhí dāng de yì。

直当得意。

pō lǎo yún zuò shū bù zài bǐ láo，

坡老云：作书不在笔牢，

hào rán tīng bǐ zhī suǒ zhī，

浩然听笔之所之，

ér bù shī fǎ dù。

而不失法度。

shù gōng zhī yán jiē shì，

数公之言皆是，

yóu zhí jǐ huà，

由执几化，

jué miào wù jìng。

绝妙悟境。

zhōng yōng yún chéng zhě bù miǎn ér zhōng，

中庸云：诚者不勉而中，

bù sī ér dé，

不思而得，

cóng róng zhōng dào。

从容中道。

chéng zhī zhě，

诚之者，

zé shàn ér gù zhí zhī。

择善而固执之。

dào yě tōng hū yì yǐ xué shū zhě yóu miǎn qiǎng yǐ jiàn jìn zì rán，

道也通乎艺矣！学书者由勉强以渐近自然，

yì yě jìn yú dào yǐ。

艺也进于道矣。

gǔ rén shū，

古人书，

háng jiān mào mì，

行间茂密，

tǐ shì kuān bó。

体势宽博。

táng zhī yán，

唐之颜，

sòng zhī mǐ，

宋之米，

qí jīng lì mí mǎn，

其精力弥满，

lìng rén dòng xīn xiè mù。

令人洞心駴目。

zì sī wēng chū，

自思翁出，

ér zhāng fǎ yī biàn，

而章法一变，

mì chù jiē shū，

密处皆疏，

kuān chù jiē jǐn，

宽处皆紧，

tiān rán xiù xuē，

天然秀削，

yǒu zhèn yī qiān rèn jié shēn zì hào guāng jǐng，

有振衣千仞、洁身自好光景，

rán piān fú jiào xiá，

然篇幅较狭，

qù gǔ rén yuǎn yǐ。

去古人远矣。

zuò shū néng yǎng qì，

作书能养气，

yì néng zhù qì。

亦能助气。

jìng zuò zuò kǎi fǎ shù shí zì huò shù bǎi zì，

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

biàn jué jīn zào jù píng。

便觉矜躁俱平。

ruò xíng cǎo，

若行草，

rèn yì huī sǎ，

任意挥洒，

zhì tòng kuài lín lí zhī hòu，

至痛快淋漓之候，

yòu jué líng xīn huàn fā。

又觉灵心焕发。

xià bǐ zuò shī zuò wén，

下笔作诗、作文，

zì yǒu tóu tóu shì dào，

自有头头是道，

mì mì qí lái zhī shì。

汨汨其来之势。

gù zhī shū dào，

故知书道，

yì zú yǐ huī kuò cái qíng yùn niàng xué wèn yě。

亦足以恢扩才情、酝酿学问也。

临池管见注释

临池管见评析

《临池管见》一卷，论行楷法则，凡三十一条，直抒所见，可供参考。

临池管见赏析

临池管见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