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艾尔·卡彭的妈妈
1935年3月31日,星期日
九点三十分的船靠岸了。派佩儿穿的是去美姿美仪学校的衣服:白色手套、白色帽子、粉红毛衣和粉红蝴蝶结发饰。
“她不来了。”吉米说。
泰瑞莎一定是因为洛基不能来,她也不来了。她对洛基有相当强烈的占有欲,就像是她自己生的宝宝一样。
上了船,我们直接往船头走去。我们平常不会站在那里的,但我想要第一个看到在梅森要塞码头等待的艾尔·卡彭妈妈。船开了,我们靠着栏杆,睁大眼睛看着清晨薄雾中的旧金山,好一会儿才稍微看清楚每样东西。我们渐渐地辨认出码头,然后是看起来像人的小点点。这些小点点里有一个就是头号囚犯的母亲。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后头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
“什么声音?”那哭声越来越大,我不禁问派佩儿。紧接着就看到泰瑞莎抱着一个用蓝色毯子包起来的、号啕大哭的宝宝从船舱走出来。洛基整张脸胀红得像肉店的肉一样,他的哭声大到连狗都要被震聋了。
“她怎么会知道?”泰瑞莎哀号着说,“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吧!”她把那个号啕大哭的婴儿塞到吉米的怀里,这动作只能让洛基哭得声更大——我没想到他还 能哭得这么大声。
吉米试着带洛基在摇晃的船里上上下下走着。洛基是个大宝宝,吉米好像抓得不大好。
“不要让他摔倒啊,吉米!”泰瑞莎跟在他后头,想把洛基的小胖腿塞回毯子里。
有一次外婆告诉我,宝宝很喜欢车和船的轻轻摇晃,可是洛基并不是这样。当船被拉上码头的时候,他的哭声大到恐怕连他妈妈在阿卡拉岛上都能听得到。
在梅森要塞码头等待的小小人群里只有一个女人,她一定就是泰瑞西娜·卡彭。她是个有张红润的脸和一头灰白鬈发的年长的意大利女人。卡彭太太有着厚实的双肩,穿着暗色老式束腰装,看起来又热又不舒服。我还 以为她是个金发女郎,穿着昂贵的皮毛,或是像他儿子一样披着俗艳的金黄色披肩。她看起来就像是邻家的奶奶。
卡彭太太一上船,派佩儿就占住她邻座的长凳,我则坐在她们后面。
“你好。”派佩儿把手伸向卡彭太太,“我叫派佩儿·威廉斯 。很高兴遇见你。”
卡彭太太没理她。她正在读一封信,脸凑得很近很近,近得都快变成斗鸡眼了。我不知道她是因为看不清楚,还 是因为不想让旁人偷看信的内容,反正这是很有效的掩护。
“不好意思,”派佩儿又试了一次,“不好意思。”她把粉红小皮包掉在卡彭太太的脚上。“啊,请原谅我!”她大叫。
卡彭太太往下看看她的脚,很惊讶地抬头看派佩儿。我希望派佩儿没有在里面放什么重物,把这位可怜女士的脚指头砸断可不太好。卡彭太太捡起小皮包还 给派佩儿。
“噢,谢谢你!非常抱歉,我真是笨手笨脚的。”派佩儿说,“既然你注意到我了,我想……”
我听到洛基又开始大哭。卡彭太太也听到了,她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当她看见洛基时,整张脸似乎亮了起来,好像有人啪地一声打开了她头上的开关。
“卡彭太太。”派佩儿说,她忘了自己应该不知道卡彭太太的名字才对,“让我介绍宝宝洛基跟你认识。”
卡彭太太没有理会派佩儿,她已经往泰瑞莎的方向走去。泰瑞莎正跟号啕大哭的婴儿奋斗,吉米则用单脚跳来跳去,一边唱着《山谷里的农夫》。
卡彭太太站在泰瑞莎身旁。“噢,宝……贝……”她柔声地对洛基说话,然后轻轻拍拍泰瑞莎,“让我来吧?”她说。
泰瑞莎一直忙着安抚洛基,还 没发现这就是卡彭的妈妈。她很高兴地把洛基交给卡彭太太。吉米却犹豫着,好像无法决定该怎么做。
卡彭太太把洛基放在她的臂弯里,像摇大摇篮一样温柔地摇着。这么做仿佛就像施了某种魔法,洛基几乎立刻停止了哭泣。卡彭太太继续摇着,她的笑容又灿烂又和蔼。
“卡彭太太!”派佩儿并不放弃。不过卡彭太太并不理会派佩儿和其他人。她正忙着唱轻柔甜蜜的摇篮曲——我猜唱的是意大利文。对她而言,船上除了那个黑鬈发的宝宝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到阿卡拉这一路上,她就这样一直唱着。
卡彭太太叹了口气。她把睡得正香的婴儿交还 给泰瑞莎,脸上的光芒跟着暗淡了下来。她提上自己的东西,慢慢地往前走。强森警官来接她,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卡彭太太茫然的表情让我很纳闷,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英文。接着他带她经过那道金属探测器,探测器马上发出刺耳的警铃声。
“噢噢噢——”泰瑞莎大叫。
“拜托你好不好!”吉米吹着口哨。
“那个老妇人身上带着家伙,她要劫狱!”派佩儿叫着,嘴巴因为惊讶而大张着。
卡彭太太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意大利文,不过看起来好像在哀求警官不要做什么事。强森警官的警棍已经拿出来了,指挥她要往哪儿走。强森警官,现在又加上崔克叟警官,一起押着她到码头下面的小储藏室。其他警卫也过来了,在塔上的波米尼警官也把枪瞄准卡彭太太。
一分钟后,强森警官出来了。“吉米!你妈妈会说意大利语吗?跑步去找她来!快!”
泰瑞莎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带着洛基飞奔上山丘。她才刚消失,麦特曼太太就从楼梯上下来了,她穿着鞋子却没穿长袜,戴着帽子却没穿毛衣。她连走带跑地走下了通往码头的楼梯.消失在储藏室里面。
我们等待着,在三个警卫允许的范围内闲晃。等强森警官和卡彭太太终于出来的时候,卡彭太太衣衫不整,看起来很沮丧。她的目光下垂,麦特曼太太对她说着意大利语,声音很亲切和善。
卡彭太太摇着头,也不往上看,就回到船上,而不是坐上那辆要开往监狱的卡车。
后来我们听说卡彭太太被脱衣搜身。她没有武器,是老式胸衣上的金属激活了探测器。尽管麦特曼太太做了最大的努力,仍没有办法让饱受惊吓的卡彭太太相信不会再有这样的羞辱发生。
我无法忘记这件事。我一直在想当艾尔·卡彭还 是婴儿的时候,我敢打赌他妈妈唱给他听的和她唱给洛基听的是同一首歌,我敢打赌他们过马路的时候她会牵着他的手,帮他准备学校的午餐,把他的名字艾尔·卡彭绣在他的夹克上,好让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夹克。
我敢打赌她也希望能够再做一回这些事情——如果卡彭还 小,而她也办得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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