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希腊思想的反历史倾向
同时,我愿意指出希罗多德之创造科学的历史学是多么值得注意的一件事;因为他是一个古希腊人,而古希腊的思想整个说来有着一种十分明确的流行倾向,不仅与历史思想的成长格格不入,而且实际上我们可以说它是基于一种强烈的反历史的形而上学的。历史学是关于人类活动的一门科学:历史学家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人类在过去所做过的事,而这些都属于一个变化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事物不断地出现和消逝。这类事情,按照通行的希腊的形而上学观点,应该是不能认识的,所以历史学就应该是不可能的。
在希腊人看来,自然世界也发生同样的困难,因为它也是这种性质的一个世界。他们问道,如果世界上的万物都在变,那么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人的思想去把握的呢?他们十分肯定,能够成为真正的知识的对象的任何事物都必须是永恒的;因为它必须具有它自己某些确切的特征,因此它本身之内就不能包含有使它自己消失的种子。如果它是可以认识的,它就必须是确定的;而如果它是确定的,它就必须是如此之完全而截然地是它自己,以致于没有任何内部的变化或外部的势力能够使得它变成另外的某种东西。希腊的思想,当其在数学知识的对象中发现了某些东西满足这些条件时,就获得了它的第一次胜利。一条直铁棒可以弯成曲线,一个水平面可以破裂成波浪;但是直线和平面,像数学家所思考的那种,却是其特征不可能改变的永恒对象。
随着争论线索这样展开,希腊思想就形成了两种思想类型之间的区别,即真知和我们所翻译为“意见”的东西。意见是我们关于事实问题所具有的经验性的半-知识,它总是在变化着的。它是我们关于世界的不断流变着的现实之不断流变着的认识,因而它只在此时此地在它自己本身的延续期内是有效的;并且它是瞬间的,没有道理的,又不可能被证明。反之,真正的知识不仅是此时此地而且在任伺地方都永远是有效的,而且它根据可以证明的推理并且可能通过辩证批评的武器来找出错误和扬弃错误。
这样,对希腊人来说,过程就只有在它被知觉时才能被认识,而且有关它的知识是永远不可能证明的。对这一观点的一种夸张性的陈述,像我们在埃利亚学派那里所看到的,就是误用辩证的武器(而它只是针对在严格地所谓知识的范围内的错误才是确实有效的)来证明变化并不存在,而我们关于变化所具有的“意见”实际上甚至于不是意见而是纯粹的错觉。柏拉图反驳了这种学说,并且看到了变化的世界中有着某些东西确实不可理解,但在可知觉的范围内却是真实的,这是介乎埃利亚学派所指之为虚无性和永恒事物的完全现实性与可知性之间的某种中间性的东西。根据这样一种理论,历史学就应该是不可能产生的。因为历史学必须具有这样两个特征:第一、它必须是有关瞬时性的东西;第二、它必须是科学的或者可证明的。但是根据这种理论,瞬时性的东西乃是不能由证明来认识的;它不可能是科学的对象;它只能是一种(即知觉)的东西,是人类的感性在其还是飘忽的时候以知觉抓住了那流变着的瞬间。而对瞬息万变的事物之这一瞬时的感官知觉不可能成为科学或科学的基础,这一点乃是希腊人的观点中最本质的东西。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