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春天，莎拉来了。她走过绿色的草原。草原上的印第安画笔草，盛开着红色、橙色的花，还 有开蓝色花的蓝眼草。
那天，爸爸起得特别早，因为到火车站来回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他把头发梳得平顺油亮，惹得凯立笑了起来。他穿上一件干净的蓝衬衫，裤子不用吊带，改系一条皮带。
他让两匹马吃饱喝足，再把它们套在马车上。母马老贝丝安静温驯。另一匹公马杰克，不安地瞪着大眼，伸长脖子咬老贝丝的脖子。爸爸摸摸老贝丝的鼻子说：“贝丝，天气不错啊！”又伸过头去对杰克说：“杰克，老实点儿。”
爸爸驾车出发了，沿着土路到车站，去接莎拉——他的新妻子。说不定，说不定她会成为我们的新妈妈。
地鼠穿越路面，来回奔跑，有时候还 站直身子，看着马车经过。远处田野里，一只啄木鸟吃一会儿东西，然后停下来听听动静。它吃着，听着。
凯立和我忙着做家里的杂务，两个人不说话。我们清理了马棚。我们喂过了羊。我们打扫屋子，收拾杂物，提水，搬劈柴。我们做完了所有的杂务。
凯立拉拉我的衬衫说：“我的脸干净吗？”又很不安地说，“会不会太干净了？”
我们站在廊上，看着大路。凯立拉住我的手。他有些担心，问我：“她会对我们好吗？会不会像邻家的玛姬一样？”
他又说：“缅因州有多远？”
我说：“你也知道有多远。反正很远，靠海边。”
他又问：“莎拉会带一些海过来吗？”
“不会。海怎么带？”我说。
羊群在田野里跑来跑去。远一点的地方，牛群正慢慢走向池塘，慢得像乌龟。
我正专心注意着空中的一只沼泽老鹰，见它尖叫一声飞落在谷仓背后。
他抬头看看我。
接着，他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说：“她当然会喜欢我们。”又加上一句，“我们这么好。”我听得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我们等着，张望着。我坐在走廊的摇椅里。凯立在地板上玩着蓝色的弹珠。摇椅摇啊摇啊，摇啊摇啊。
最先，我们远远地看到马车扬起的尘土，飞扬在大路上，飞扬在马儿杰克和老贝丝的头顶上。凯立马上爬上走廊的顶棚，用手护着眼睛向远处看。
“帽子！”他大叫着，“我看到了黄色的软帽！”
两只狗从走廊的地板下面跑出来，竖起耳朵，眼睛注视着那一团把莎拉带来的尘土。马车走过农田的围篱，牛羊也抬起头来看。马车绕过风车架，绕过谷仓，绕过种满橄榄树的防风林。那些俄罗斯 橄榄树，是许多年前妈妈种的。
大狗尼克开始狂吠，黑狗洛蒂也跟着叫。马车“砰砰”地走进院子，停在台阶旁边。
爸爸对着两只狗“嘘”了一声。
顿时，四周都静了下来。
莎拉从马车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布做的行李袋。她伸手摘下黄色软帽，把她的棕色头发向后理顺，扎好。她不漂亮，很高大。
莎拉说：“我带来一些海里的东西。”她笑了笑，又说，“还 有我这个人。”她转身从马车上捧起一个黑盒子，说，“灰猫‘海豹’也带来了。”
莎拉小心地打开盒子，灰毛白脚的“海豹”走了出来。黑狗洛蒂趴了下来，头靠在前爪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大狗尼克低下头，用鼻子闻了闻，也趴下来了。
爸爸说：“这只猫养在谷仓里最合适，可以捉老鼠。”
莎拉笑着说：“把它养在屋里也很合适。”
莎拉牵着凯立的手，也牵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大，很粗。她送给凯立一个海螺壳，有螺纹，闻起来有盐的味道。她说那种海螺叫“月牙蜗牛”。
她告诉凯立：“海鸥飞得高高的，把海螺扔到下面的岩石上。螺壳破了，海鸥就吃壳里的东西。”
凯立说：“海鸥太聪明了。”
莎拉对我说：“安娜，这个给你，是一块海滩上的石头。”她给我的，是我见过的最光滑、最白的石头。
她又说：“海水一次一次的冲刷，绕着它转，让它滚来滚去，直到把它变得又圆又好看为止。”
凯立说：“这也很聪明。”他抬头看着莎拉，“我们这里没有海。”
莎拉转身，眺望着平原：“不错，这里是没有海，但是土地起伏，也有点儿像海。”她说。
莎拉不笑，像是感到有些孤单。满一个月以后，牧师就会来给爸爸和莎拉证婚。一个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使莎拉改变主意，离开我们。
爸爸把莎拉的旅行袋拿到屋里去。莎拉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床上有棉被，床边小桌上放着一个花瓶，瓶里插的是一束蓝色亚麻布做的干花。
名叫“海豹”的猫，伸伸懒腰，小声喵呜。我看见它绕着两只狗转圆圈，闻着屋里的气味。
凯立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我旁边，悄悄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唱歌？”
我摇摇头，把那块白石头放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玩着。我希望一切事情都很圆满，就像那块完美的石头。我希望爸爸、凯立和我，都能使莎拉满意。我希望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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