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群陌生人
他们坐车回来时十分快活,话没个完。大家一致认为马丁在星期六上午应该安静地待在地铁站。乔治吃过中饭会去看他,安排逃走的细节。他们快快活活地希望耍弄联合国和安全理事会;当然,在拥挤的车上他们不能说得那么露骨。
“为什么这些国家都那么发怒?”戴维说,又加上一句解释:“这是一首赞美诗。”
乔治笑笑。“对呀,它们为什么这样?”他向马丁加上一句:“明天你可以改变一下。你对火车一定头痛了。”
马丁微笑着逗他说,“火车十分好玩。今天我碰到一个老朋友,聊得很开心。”
“不是,是那研究人员。你记得吧,带着个记录机的。”
“又是那古怪家伙?你在骗我。”
“不,是真的。我们两个一起坐车从班克斯城到市中心。他在研究公共运输。”
“我想他问了你这方面的问题,并且作了记录吧?你不想想他可能是个间谍。我希望你有头脑些。”
“我为他感到难过,他说我给他的那些建设性意见还没有人提过哩,但你不必担心,伙计。我很小心,我们只谈公共运输。”
马丁考虑了一下。“他问我是否认为这个系统应该更经济更有效。我说这个系统为这里的日常生活提供了非常好的运输,在这种运输上花钱是值得的,因此这个系统既经济又有效。我说,在这个世界上供应的各种东西中,这可能是比较聪明的。”
“作为一个尖子,我想他会认为这很好。我想他爱听好话。他有一天会清醒过来告诉你——我听到人人都痛恨这种公共运输。”
“问题不在这里。”马丁好意地说。乔治绷着脸,直到卡西叫他和马丁别谈这个了。
“我一直带眼看着那旧小屋,”她又狡猾地说,要转移乔治的注意力。“到现在为止,那教授没有露过脸。”
乔治指出,当卡西不在家时,那教授到过那小屋几次也说不定,但他关照她,不管怎样,还是带眼看着。
星期六早晨的报上,关于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军队的事没有什么新消息。大国似乎相互在找对方昨天论点的岔子,而吹嘘自己能对安全理事会提供无限力量。这好像发展成了竞争,乔治的爸爸说,如能不导致世界大战,那真是万幸了。乔治早晨出来买东西,觉得飞机在飞来飞去,有那么多,这是少见的。但他聪明地不让自己去为此担心,因为他这次依靠着马丁。他自己已经毫无办法了。
提早吃了中饭,他到地铁站去看马丁,开始感到无比兴奋。等待和躲藏即将结束。现在要作计划,很快他们就会看到……他要把马丁带到伍卢穆卢湾的码头那里,即使教授或者他的间谍出现,在那里也很容易逃走。他找到马丁时,马丁像个季节旅行者,坐南下列车到了圣詹姆斯地铁站下车,乔治赶紧拉他上楼梯,警惕地看有什么人像间谍的没有。他们用掉马丁已经顺利地用了两天多的那张车票,赶快上麦夸里街到多美恩公园去。在公共图书馆的台阶上,一个留胡子的人站着看莎士比亚纪念碑,乔治吓了一大跳,最后看清楚那人又矮又和气,不是那教授。马丁微微一笑,但什么话也没有说,一直来到安静的多美恩公园才开口。
他轻轻地说:“我走了以后你会高兴的,伙计。等这些烦心事过去,你就轻松了。”
乔治猛地停步,满脸通红,皱紧眉头。“你疯了。”他用突然噎住的声音说,“你安全地好好走掉自然使人轻松——总比知道他们把你制成标本放在什么地方的博物馆好……但我要想念你的,伙计。你是我的朋友。”
“这使我感到十分自豪,”马丁庄重地说。“地球之火的一块煤,我将把它带回家去。”
乔治重新轻快地走起来,希望结束这场不合适的讨论;但马丁跟着他轻快地飘走,仍旧在思索着说下去:“不幸发生了所有这些麻烦事:警察、军舰、火箭。真是个大不幸。但我将记住地球人,你和卡西……奇怪,全一样的,”他沉思着说,“总数要比它的各部分小得多。”
卡西显得很小,穿着红黄色的衣服,在一个码头入口处像洞穴那样的黑暗背景里衬托得很亮。乔治和马丁走近时,戴维·盖茨也到了,后面跟着伊丽莎白。戴维严肃激动,不知道是否会受欢迎。乔治高兴地向他点头,戴维不好意思地看着马丁。他们最后一次看了看有没有间谍以后,走到板棚里去。伊丽莎白靠在门上,看着远处一对男女在多美恩公园散步。
“好了,太空人先生,来吧,”乔治吩咐说。“告诉我们,你打算在哪里上太空船。”
“噢,就在那里,”马丁做了一个含糊手势说,“在水上,你知道。”
“是吗?那么船将从它另一边降到水面上。离开坐着位老先生的公园不远,你知道。”
“我知道了,就是那教授在附近转来转去的地方,”乔治没有办法地看着马丁。“我想你不知道花园岛是什么地方吧?这是一个海军仓库,如果你望出去,你可以看到一艘驱逐舰在它旁边。花园岛上有探照灯和各种设备。”
“是吗?不要紧。你担心得太多了,伙计。”
“我说,马丁,这太过分了。你不要以为我会让花园岛被死光什么的摧毁。”
“我亲爱的乔治,我希望你忘掉所有关于死光的胡说八道。既然海上要干扰,太空船降落下来将离开水面一定距离,当它找到水的上游,它会迅速降落,阵得很低,在探照灯下沿着水面掠过。它看不见也听不列。飞行员的工作是避开麻烦而不是制造麻烦。我们只要注意地点和时间准确。”
乔治把这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那么它像一只水上飞机那样漂走?我是说在它下来时。”
“不,当然不是——它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和气力落到水面上。它将在水上回旋,我就上去。”
“怎么上去?放下一道梯子什么的?”
马丁叹了口气。“你当然不会明白,但你将会看到。它只要打开它的吸室,我就上去了。”
“吸室!半个海湾的人都要和你一起被吸上去?”
“有关技术问题,你最好别去担心,等着着就是了。它只放出一点吸力,把我一个人吸上去。这很简单,我向你保证,太空船完全能做到。”
说到这里,一个影子向码头进口处走过来,乔治疑心地回过身去。卢克·戴站在那里,一副不屑注意的样子而又充满兴趣。“好啊。”他说着,不见了。
乔治阴着脸说:“他这是怎么回事?”
戴维有点不好意思说:“是联合国。他认为连它也拉扯进来,事情太大了。”
“如果他高兴,他能把它踢走。”他又向马丁转过脸来。“好,照你自己的办法办吧。太空船在花园岛附近降落,只要在那里会合,那儿又好又舒服。可你怎么到外面去。”
马丁第一回看着有点烦恼。“原来我有一只浮船,但我上岸时它被吹走了。我想我是没有小心校正重心。”
“我想我只好试试了。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重量。你知道,还有水的密度。我的浮船当然是机器开的。”
戴维充满希望地向前靠过来。“我有小船,我们可以用它送他出去。”
“是可以。你太好了,戴维。”乔治放心了。马丁表示感谢,戴维高兴得红了脸,愣住了。进一步问下来,发现太空船是八点到。用不着一个准确的碰头地点,只要马丁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范围内,太空船会把他吸上船。对乔治来说,这安排似乎太随便,太不完备,不可能成功: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大胆地再提个意见。
“万一这飞碟掠过水面,和船相撞可怎么办?海港船只很多,十分繁忙,这你知道。”
“它不会和船只相撞的。”马丁耐心地说,乔治只能同意,因为他没有这种知识和他争论。
“它是你的鸽子,”他没有办法地说。“我们能做的只是用船就在那教授的鼻子底下把你送出去。我认为你就是爱弄得事情难办。”
直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卡西开口了,“我下来的时候,我想我看见了那教授。”
“好。我希望他在那周围找个透。他找不到什么,也许会罢手的。”
他们在码头周围走了半小时左右。接着戴维带着伊丽莎白走了,其他人走到多美恩公园,看见几个男孩在放飞机模型。这件事吸引了马丁,他们坐在一棵像帐篷的莫雷顿海湾无花果树底下看。这个下午和被那拿红色畚箕的女人破坏了一切以前的日子一样和平。只有卡西沉默不语,十分泄气,自从谈到太空船以后她就这样。当他们把马丁送回地铁站去过他最后一夜时,卡西忽然激动起来。
“你真的过得很好吗?想到你孤零零一个在隧道里,没有毯子,只有乔治的旧大衣,我连想都不忍心想。”
“你要知道,你不可以着凉。”
“我会小心的。”
乔治感到吃惊,有点恼火。他们离开地铁站的时候,他为这件事责备卡西。“着凉!他在那隧道已经睡了两夜,他觉得挺好。你想到哪里去啦?”
“别胡说吧,”卡西粗鲁地回答了一声,走了,剩下乔治一个人回家。
星期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充满金色的阳光、阴影和微风。卡西带来消息,说教授曾穿过小屋的院子,但没有进去,在公园里待了一会儿以后,很快地走掉了。乔治很高兴。这激动的一天他非常兴奋,不再提心吊胆了。这是马丁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他和卡西守卫着他。他们要带马丁上各处走走。
他们在城里看橱窗,在多美恩公园听人演讲。他们在海港坐渡轮时吃中饭,乔治和卡西吃用油腻的口袋装来的鱼和炸土豆片,而马丁靠在船栏杆上看水很急地流去,同时偷偷地吮他的倒数第二块饼干。他们去动物园,随便马丁笑话人和吓唬动物。马丁看来不知疲倦,在稠密的人群中呼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全神贯注望着光和颜色,又对一些蠢事哈哈大笑,忽然又停住,显得漠然、严肃和难过。卡西和乔治常常会看见他用他那种羞涩和温柔的微笑看他们;忽然,大家感到寂寞的暮色向他们压下来。时间飞快地过去,近傍晚时他们又靠近家,顺着水边走。到乔治和卡西该回家吃晚饭时,马丁已经快筋疲力尽了。
“你走不到地铁站了,”乔治皱起眉头说。“你得打个盹。我们把你怎么办呢?”
“我真无所谓,伙计。我只要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蜷起身子打个盹就行。如果他们当真找到我,我实在也没办法。”
“什么,会放光的!绝对不行……如果我们能把他送回小屋,我们只要把他关在烤箱里。教授已经罢手了,我们重新用垃圾把烤箱全盖起来。你不介意在那里面待到我们来找你吧,伙什?”
“没关系,”马丁无力地说。“我要拿来我的画。我要把它带回去。”
他们一路哄着他来到空地,戴维·盖茨和伊丽莎白逗留在那里。戴维先去摸准小屋内安全无事,等马丁最后进了烤箱,他又帮忙把它盖起来。
“七点半左右在栈桥那儿碰头吗?”戴维说,乔治点点头。“我已经把小船拿出来,待天黑透了才能把它划到栈桥。”
他们静静地回家,但充满了使人说不出来的兴奋心情。几乎已经到了紧急关头。乔治觉得很难安静地坐着吃晚饭,听爸爸妈妈说话,插进一句说说多美恩公园演说人的事。吃完晚饭他很难溜出公寓,只好等了一下,随口说要去看戴维·盖茨,九点才回家。好像过了很久,但只有七点十分,天还没黑。这时他跑下酒吧路到小栈桥去。一切准确地进行。
但当走到能在暮色中看到栈桥的地方时,乔治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犹豫地站着。那里有人,有一群人正站在栈桥的这边。公园里会有几个人散步是想得到的,不用担心,他们也不会注意星期日晚上有一般小渔夫。但现在不同——整整一群人聚在栈桥的进口处。他悄悄地回身走进公园,等候这群陌生人离开。
他们站在那里的样子也很古怪;不说话也不东倚西靠,却像等火车那样笔直站着。他们到底是陌生人吗?还是教授的朋友呢?还是从花园岛来的一个分队呢?不对,太愚蠢了。如果是敌人,他们就会躲在公园里或者墙下,不会这样耐心地站在栈桥上。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弄清楚这些陌生人是谁。再说戴维随时会把船划到栈桥来,一点不怀疑到什么。乔治正要溜近他们,却听见有人静静地在他后面穿过公园走来。他向新出现的声音走去,在暮色中窥视,最后看到这是卡西,正一路走来和他见面。他快步走上前去,举起一只手阻止她。卡西停下来等着,感到他十分着急。
“出了什么事?”
没有办法靠近栈桥而不被看见;天还太亮了点。只好勇敢地面对他们走过去。就从他能看到的一点点说,乔治有一个最奇怪的感觉,这些陌生人根本不是陌生人。他和卡西极其坚定地向栈桥走去。
那群人还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四个人影异常熟悉。四张脸耐心地向走过去的脚步声转过来。乔治和卡西停下。前进,又停下。
这不只是奇怪。简直叫人不敢相信。是那个喂猫的老太太。是那个一直坐在公园长凳上的老先生。是那个研究人员,他那黑色小盒子夹在胳肢窝里。是(“不!”乔治狠狠地说)那个戴花边帽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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