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核简介
华核,字永先,吴郡武进县人。他起始为上虞县县尉、典农都尉,因为文学入朝为秘府郎,升任中书丞。蜀国被魏国所吞并后,华核前往宫门前呈表上奏说:“我不久前听说敌人如蚂蚁一样聚向西蜀境地,西蜀地势艰险,按理说应当不会出问题。我又确实得知陆抗的奏章已到,说成都并未守住,君臣远散,社稷倾覆。从前卫国被北狄所灭而齐桓公使卫国再度存在,如今路程遥远,不可救援振兴蜀国,失去了归附我国的土地,舍弃了进贡我们的国家,为臣乃草芥之人,私下尚且心怀不宁,陛下圣仁之主,恩泽抚施远方,猝然听到这一消息,必定产生伤悼心情。我无法抑制怅惘忧伤的情感,谨此呈上奏章让陛下听到我的心声。”孙皓继承皇位后,封华核为徐陵亭侯。
宝鼎二年(267),孙皓再营造新宫,规模宏大,用珠玉装饰,花费极大。其时正是盛夏开始动工,农耕与边守一起被荒废,华核上奏劝谏说:“为臣听说汉文帝时期,九州安宁,过去为秦朝之民的百姓庆幸消除了惨酷的苛政,归顺了宽仁的刘汉王朝,减省劳役精简法令,人民生活与新的王朝一道重开纪元,分封王室子弟为王侯,作为护卫汉中央朝廷的屏障,在当时形势下,大家都认为社会同泰山一样稳固,新王朝定下了无穷的基业。而至贾谊,偏偏认为可为之痛苦流涕的事情有三大件,可为之长声叹气的事情有六大件,于是说当今的形势与抱着火在堆积的柴草之下而人睡在上面没什么两样,大火尚未燃烧起来而认为是平安。以后发生的变乱,都如他所预言的那样。为臣虽说下贱愚昧,不识大体,私下以往日之事,来揣度今日的局势。“贾谊预言后过了几年,诸王正值势力强盛之时,汉朝廷派往的傅、相称说有病被免职回朝,想凭这样的局面来使国家得到治理,即使是尧、舜也不能使其安定。如今大敌占有九州地域,控制全国大多数的民众,熟悉攻战的各种方法,利用军事胜利的既有形势,故此想定立与中原竞争吞并对方的大计,这好比楚、汉两方势不两立,对方可不仅仅是汉朝的各王侯,如淮南王、济北王那样的势力而已。贾谊之所以想痛哭的局势,比起今日要和缓多了,抱火卧薪的比喻,对今天来说更是急迫。
大皇帝看到前代的情形是那个样子,考察今天的形势是这个样子,故此广开农耕蚕桑之业,积蓄无法计量的储备,抚恤沉重劳役的百姓,积极致力于供养作战的兵卒,故此人人感恩,个个都想竭力效命。这种福运尚未降临,大皇帝就溘然离开人世。自此之后,权臣专政,上背天时,下违众议,失却安定生存的根本,追求眼前一时半刻的利益,多次出动军队,倾尽府库储存,兵士劳顿民众困苦,没有一刻得到安宁。如今存世之人只是身负创伤的孑遗兵卒,困苦哀号的残余百姓而已。于是使得军用物资乏匮,仓廪府库空虚,布帛的赏赐,不能兼顾寒、暑,再加百姓失业,家家衣食不济。而北方敌人积粮养民,专心谋取东土,不再有其他需要警备之事。蜀国作为西边藩国,地势险要牢固,加之继承先主刘备的统治之方,按说它的防御守备能够长久,想不到一下子就倾覆社稷。唇亡齿寒。这是古人所担忧的情景。交州各郡,是我国的南部土地,交阯、九真两郡已经沦陷,日南郡孤立危急,存亡难保,合浦以北地区,百姓都在动摇,借机一再躲避劳役,很多人叛变作乱,而防备戍守的人员减少,威镇势力变轻,常常担心呼吸间就又发生变故。从前海盗窥伺东部郡县,多次获得离叛的百姓,熟悉地势熟练航海,贪得无厌甚于往年,抢掠盗窃一日不息,我们如今腹背受敌,首尾多难,已处于国家朝廷的厄运时期!确实应该停止修建新宫的劳役,先得制定防备敌人大计,劝勉发展垦荒种植事业,作为解救饥寒困乏的措施。
惟恐农时将要过去,春耕生产为时过晚,战争发起之日,军队装备与粮草未办。如果舍弃这些急务,却尽力修建宫室,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战事变故,这才放弃修室筑墙的劳役,去应付烽火告警的急需,驱使怨忿困苦的部众,赶赴白刃相向的战场,这就是强大敌人可反用来作为资助的局势了。如果只是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定缺乏,不等战场交刃,而参战之人已经困顿不堪。“从前商代太戊王时期,桑树、稻谷生长庭堂之内,心中恐惧故此修养德行,于是怪异现象消除而殷商王朝隆兴。火星轨道掠过心宿之域,宋国认为灾难将到,宋景公恭谨听从瞽史的意见,使火星退回原先的位置,宋景公也因此而延年。自身修养德行就能感化异类,言从口出就能通达神明。为臣以愚笨闭塞的资质,而错误地安置在宫中官署,不能辅翼陛下昭示仁义恩泽以感化神灵,对上对下均感惭愧,无处可以投身。退下低头思量,火星、桑谷的怪异现象,是上天在警告两位君主,至于其他种种细小的怪异,不过是身边门庭内小神所为,验证于天地,没有其他变化,而祥瑞的征兆却先后屡屡出现,明珠既已显露,白雀继之现世,万民的福祚,实际是神灵使其显露,以九州为宅,以天下为家,并不与编户之民一同转移。又今日的宫室,是先帝所造,选择日期开土立基,并非不吉祥。又杨市土地与皇宫相连接,如果浩大工程完毕,陛下车驾迁住,在门前巡行的神灵,都当跟着转移,恐怕长久下去未必强于旧宫。屡屡迁移又不可,留在旧宫又有忌讳,这正是为臣日益担忧焦虑的原因。为臣考察《礼记·月令》,季夏月份,不可兴动土木,不可会盟诸侯,不可兴师动众,举行大事必有大灾。如今虽说诸侯没有会聚,但集合诸侯军队与会集诸侯没有区别。六月戊巳日,土星运行正俯照人间,既不可动土触犯,又加之农忙之月,农时不可错失。
从前鲁隐公夏季修筑中丘城,《春秋》记载了这件事,留给后人做鉴戒。今日修筑宫室是为了万世的宏大基业,而冒犯天地间的大禁忌,沿袭《春秋》中所说的错误行为,废弃恭敬上天授予的最大要务,为臣以愚拙的管见,私下心中不安。“此外,为臣担心所要征召的流民,有的将不来,讨伐他们要废弃工程兴起战事,不讨伐他们则他们日益滋生祸患。如果他们全数到来,很难保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发生疾病。况且人心都是安定则向往良善、困苦则怨恨叛乱。江南精锐兵卒,北方敌军一向难于对付,想以十个士兵对付我兵一人。天下尚未平定,应深为顾惜他们。现在这种状况等到宫室筑成,则死亡叛逃五千人,那么北方军队等于增加了五万;如果死亡叛逃者达到一万,则敌人等于增添了十万。病的人有会死亡的损失,逃的人又会传出不利我方的话,这正是强大敌人所高兴的事情。如今正值敌我双方决斗中原,争定强弱,正在这个时期,敌方人数增多而我方兵力减少,加之劳苦困顿,这是英雄智士深深忧患的事情。“为臣听说古代圣明君主治理国家,若无三年的物资储备,则说‘国已不国’,安定平宁的时代尚且如此戒备,何况敌人强大而我们却轻视农业忘却储蓄。如今虽然有所种植,但间或被大水淹没,其余部分留存的田地还应当去耕耘收获,而地方官员害怕延误宫室修建工期,地势上高的郡县,驱民深入山林,尽力砍木伐树,废弃农耕时务,士人民众妻儿老残幼小,垦种土地薄少,若遇水旱灾害则永远一无所获。州郡现存的粮食,应当留待有紧急情况发生时动用,而吃闲饭不干事之人,却还依赖官府供济。
如果上空下乏,漕运供应不及,而北方敌人侵犯边界,即使让周公、召公重生,张良、陈平复出,也不能替陛下出谋划策以救危急,这一点是很清楚的!为臣听说君主英明则朝臣们忠心,君主聪睿则朝臣们正直,故此我以忄娄忄娄恳切之心,冒昧触犯天威,乞请陛下垂怜,省阅我的表章。”奏表呈上后,孙皓不采纳。后来升任华核为东观令,兼任右国史,华核上疏推辞,孙皓答复说:“收到您的奏章,您考虑到东观是儒士集中的官署,职当讲论考订文章经籍,处理解决疑难问题,汉代都是著名学者饱学儒士才担任其中职任,请求改选英明贤能之人担当。我知道了,考虑到您精研古代典籍,博览多闻,可说是喜好礼乐笃敬诗书之人。应当让您在文翰辞藻上发挥才干,光大赞颂当世政事,以超越扬雄、班固、张衡、蔡邕之辈,使奇异的人才谦退收敛,厚重的人才菲薄自己,您应当勉力尽职,超越前代贤人,不要再说什么了。”当时府库没有储蓄,世俗风气越发奢侈,华核上奏说:“如今敌寇充斥边境,征伐尚未停息,平居无积年的储存,出战无应敌的积蓄,这正是治理国家的人所应该深为忧虑的事。财物粮食的产出,都出于百姓之手,紧随时令抓紧农作,是国家第一等急迫大事。而朝廷众官,所掌管的部门各自不同,都向下面征调劳役,不考虑民众的承受能力,动辄规定近前迫切的期限。地方官员害怕获罪,昼夜催逼百姓,使百姓放弃农事耕作,匆忙按限期赶赴集合地,定期定数送到京都,有时征调来的人众积压不用,而白白耗费百姓们的精力,耽误他们农耕时光。到了秋收月份,又督责他们限期缴粮纳税。既剥夺了他们播种的农时,又督责他们当年的赋税。如有拖欠,还没收他们家中的财物,所以家家户户贫穷困苦,衣食不足。应当暂时停止各种劳役,专心致力于农桑之事,古人说过,一夫不耕就有人因此受饥,一女不织就有人因此受寒,故此古代君王治国,惟以农业生产为急务。
战争爆发以来,已近百年时光,农人荒废了农田的事务,织女停止了机杼的职业。按此推测揣度,则吃着糠菜还得长期饥饿,穿着单衣还得践冰踏霜,这样的人肯定还有很多。为臣听说君主向百姓求取的有两件事,而百姓企望于君主的有三件事。这两件事是:要求民众为自己劳累,要求民众为自己献身。这三件事是:能使饥饿者有饭吃,能让劳累者得休息,能给有功者以赏赐。如果百姓实现了君主的两个要求而君主却让百姓三个愿望落空,则怨恨之心必然产生,国家功业必不能建起。如今国库所藏空虚,百姓劳役繁多,君主对百姓的两个要求已经具备,而百姓对君主的三个愿望却未得到回报。况且饥饿者并不企求有美味佳肴才吃得饱,寒冷者并不期待狐皮貉裘才穿得暖。美味只是口味的猎奇,文绣只是身体的修饰。如今事务甚多而徭役繁杂,民众贫苦而世风奢侈,百工制作那些毫无实用价值的器具,妇女绣制华丽绮艳的衣饰。不勤于纺织麻布者,却都穿着绣有斑斓花纹的礼服,转相仿效,耻无独有。兵士与百姓之家,犹在跟逐世俗,家内无一担粮食的储存,而外出却有绫罗绮丽的服饰,至于商贩富贾之家,再加以金银首饰,奢侈更为严重。天下尚未平定,百姓不得赡养,应当齐一养民生民的本原,兴旺农耕纺织的事业。现在却耗损功夫在浮华技巧之上,荒废时日于奢侈事物之中,上无尊卑等级的差别,下有损耗财力的伤害。如今官员士人的家庭中,很少没有子女的,多者三四个,少者一两个,通共平均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子,则十万户人家就有女子十万人,每人一年织布一匹,则一年就有十万匹布。若使全国同心努力,数年之间,布帛必然堆如山积。到时听任百姓采用五色,只做他们穿用的衣服,但禁止绮丽无用的修饰。况且相貌漂亮的人不需要华丽色彩以增加好看,身姿艳丽的人不需要绮丽花纹来招人喜爱,五彩之饰,足够美丽了。如果用尽粉黛,穿尽盛服,也未必没有丑妇;废除华彩,去掉文绣,也未必没有美女。如果确实如我所言,有之无益去之无损的话,为何舍不得暂时禁止以充实库府的急需呢?这是拯救匮乏的最高急务,富强国家的根本事业,即使让管仲、晏婴再生,无法改变这种治国措施。汉代的文、景两帝,在太平环境中继承皇统,当时天下平定,四方无事,尚且认为雕饰文绣伤害农事,锦衣绣服损害女红。故此广开富强国家的获利之源,杜绝寒冷饥饿的根本之因。何况今日六合分离,豺狼满道,兵卒不离边疆,铠甲不解系带,这种形势下可以不广开生财之源、充实府库之积吗?”孙皓以为华核年老,就敕令他草拟章表,华核不敢应承。孙皓又敕令他撰作文章,站在一旁等他写完。
华核撰文为:“叹我这小臣,草芥且凡庸。见重于圣主,受恩特盛隆。超身污沼地,脱胎圣朝中。祥光临紫闼,普照青琐宫。挹掬清甘露,沐浴和煦风。功绩无丝毫,亏负如山崇。泽润又容垢,圣恩累重重。劣质获殊荣,亻局身得和融。欲报无极恩,委身于苍穹。圣恩如雨注,哀舍我罪尤。辱命答君问,润泽遍下愚。不敢违敕令,唯恐获罪诛。冒昧承诏命,魂逝形体留。”华核前后陈述于国便宜之事,以及推荐贤能之士,辩解他人罪过,上书一百余次,都对朝政有所补益,因文字太多故不全部录载。天册元年(275),他因细小过失而被免职,几年后去世。韦日翟、华核他们所论评政事的奏章疏表,都流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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