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狄克再见到黑衣女孩儿
白天、晚上狄克·惠灵顿都出现在小班的梦里。而学校总是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尽管艾比在谷仓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他还 是落后于班上的同学。他在进步的时候,他们也在进步,而且超过的程度越来越多。
一天下午,大猫发现这孩子显得既疲倦又生气:“怎么了?”他问。
“朗读的时候有几个人嘲笑我,他们说我发的声音像空气压缩机——噗啊噗的( pppaaapppttt)。我痛揍了他们。”
老鼠堆里发出一阵欢呼。
“我遭到停课处分,不公平啊。”
“O教练那边的课程呢?”大猫问。
“帕克校长说我必须去上整个一夏天的课。那样大家就都会知道了。”
“反正学校里什么事都瞒不住人的。”艾比说。
周遭是很沉重的静默。马儿咀嚼着,喷出几声习惯性的鼻息声。鸡们打着盹儿。山羊很冷漠,他们向来不大理会别人的事。
“你卡住了,”大小姐说,“停留在原地不动怎么办呢?”
老鼠们都在为男孩儿加油打气。大佬用明亮的独眼盯着小班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去。从艾比的书里我听得出来,外面的世界比这个谷仓大太多了,比这里的田地,甚至整个诺斯 菲尔德都要大十倍以上。”
大猫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班好一会儿:“以前我那个家的男孩儿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机会。”
也许这一刻小班也决定要冒险试试看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握紧了拳头。
惠灵顿跳上讲故事的老位置。他静静地等着小班松开握紧的拳头。他知道,如果不放松,这孩子什么故事也听不进去的。
狄克的老朋友,多年前带他来到伦敦的那个车夫又出现了。路易爵士派他送一本书过来。狄克必须在第二天傍晚到达路易爵士家之前把这本书看完。他整夜不睡地读着马可·波罗的游记,恰好赶在出发之前把整本书读完了。
那只猫跟他一起去。她动过手术的后腿已经复原,只是跛了。
她爱面子不肯让人抱,这位年轻人只好尽量慢慢地走。他十八岁了,长得高又壮,胡子刮得很干净,脸部的轮廓分明,深蓝的眼睛,金黄拳曲的长发,左脸颊有一道细细的白色疤痕。
猫一跛一跛地走在他后面,看在路人的眼里觉得好残忍,这个好看的年轻绅士就让忠心耿耿的宠物猫跛脚跟着,也不去抱她。狄克知道如果去抱她,准定被她咬。事实上,那猫走得越来越稳了。
威尔开了门让他们进去。路易爵士的屋里烛火通明,狄克被引进老人的书房,那猫自己溜了进去。房间里生着火,路易爵士穿着他的绿外套,竖着毛皮衣领。每张桌子上都摊着地图。在场的有费兹华伦、“独角兽号”上的船长和其他几位狄克不认识的男士,还 有路易爵士的孙女,就是之前狄克看过两次的那位苗条的黑衣女郎。
先是介绍认识。那三个陌生人是老海员,都是航行过达达尼尔和博斯 普鲁斯 海峡的商船船长。航海图是他们的。
可能有的人不觉得这女孩有多漂亮,狄克看着她的时候却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她很高,黑色的长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她微微笑一笑。她的眼睛像小鸟的眼睛一样明亮生动。她的嘴很大,鼻子很秀气。她感受到他注视的眼光而脸红了,浅橄榄色的肌肤底下透出淡淡的红靥。她像个黑影子似的离开了房间。那只猫跟随着她。
狄克跳起来:“我的猫!”他叫着,在昏暗的走道里他撞到了那个女孩。
“我是……你是……我的猫……”他的舌头打结。
“在厨房间里,”她笑眯眯地说,“她闻到了五香肉末儿的味道。”
她拉起他的手:“这边。”她身上的丝绸轻柔地沙沙作响。狄克闻得到她的发香——玫瑰的香味。
他们在亮着烛光的厨房里找到了那只猫,她就在一个佣人坐的凳子上等着他们,仿佛是她引他们来的。她没在吃东西。女孩把她抱起来抚摩着。
“我叫狄克·惠灵顿。”他说。
“我知道。”她回答,“祖父常说起你。我叫玛丽·格林。”
“是。”他说。他有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
一时之间,唯一的声音就是“喵喵”的猫叫声。
“我得回去了。”玛丽说。她的声音低低的,在狄克听来简直像音乐。
“我可以再见你吗?”
她垂下眼摇摇头:“不可以。”
狄克白着脸,全身颤抖地回到聚会的地方。
讨论出来的决定是:路易爵士要狄克带一船英国的毛料和德国的盐,到君士坦丁堡去设立一间工厂或者贸易行。如果能够顺利进入波斯 (今伊朗),那就在大不里士再设一个站。他打算只走一部分原先马可·波罗的航行路线。
路易爵士有一张特别通行证,是他一位朋友、也是债务人的爱德华国王发给的。不过这一张字迹漂亮、用丝带和红蜡封印的羊皮纸,对那些海盗、土耳其的文武百官和掌控分割欧亚两大洲那两条狭窄的海峡的苏丹王来说分量不够。他们需要黄金的引诱,所以狄克要带着黄金。几位男士说,如果他能在这几个地方设站开行,对英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对于这个冒险行动,他们每人都有股份。如果狄克成功了,那对他们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到时候你会得到一份超乎你所能想象的财富。”其中一位船长说,“而且是无本生意,你毫无投资的风险。”
“除了你的性命。”这话费兹华伦几乎是在对他自己说。
一天前、一个小时前,这个年轻人提起贸易、丝路、黄金和为英国、为自己的荣耀时还 激动不已,可是现在他根本不在意了。他在燃烧,他不断地在寻找那个女孩儿。
沉闷的谈话继续着,终于几位男士准备用餐了。玛丽加入了餐会,那只猫窝在她的腿上,仆人传递着配着香菜的冷牛舌、油渍的豌豆、裹面糊烤的小鸟、浆果汤、甜甜的白酒、浇了红色糖浆的刨冰。狄克什么也不吃,他食不下咽,他的眼睛像狮子似的盯着那女孩儿,他盯着她的脸,她脸颊上的暗影,她优雅得毫无瑕疵的动作。他只能凭外观来分析她的身形,年轻坚实,那是一个走过许多路、也骑过马的身躯。
她的眼睛也在看着他,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注视并不十分引入注目。那只猫腻在女孩儿的大腿上,不停地喵喵叫,这是猫咪说话的方式。如果玛丽能听懂狄克的猫说话,她说的是:“爱情显现在你们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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