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寻找刺激的嗜好
人们为了消遣而烧火。我看到人们不管天气暖和还 是寒冷,不管是白天还 是黑夜,都那么急切地要烧起火来,紧接着便需要动用救火车了。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惊奇地发现他们真正的用意来自寻找刺激的嗜好。请问还 有什么力量、需要付出什么才能这么具有感染力?有什么能如此惊动冷漠无比的善良邻居?不会再有别的了,这正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这正是大家都有的动机。没有比贪求刺激更能让老人们丧命的了。
11月8日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树林和田野处于寂静之中颇不寻常。连蟋蟀的低唱都听不到了。虽有无数多的灌木栎树的枯叶子,却并不发出沙沙声。你自己呼一口气就能使它们沙沙作响,但上天的呼吸却不足以做到。树木都摆出一副等候冬天的样子。秋天的叶子已经褪了色;它们此时确实已干枯、死去,树木都带上了幽暗的色彩。夏季和丰收的时节都已结束了。山核桃、白桦树、栗树与枫树一样,都掉光了叶子。曾经那么生气勃勃的嫩芽,当时它们长出来是要修复砍伐造成的损失,此时却因为冬天,还 没长大就停止了生长。一切都陷入沉寂,都处于期待之中。要是侧耳倾听的话,我只是听见美洲山雀的叫一声——这种最常见的鸟儿,堪称我们的本地鸟,最能与我们的森林融为一体;也许偶尔有松鸦的尖一叫,也许透过幽深的林子,远远的传来为某人去世鸣响的丧钟。思绪纷至沓来要填补这个真空。不过当你走动时,仍会有松鸡慌忙逃走。这是寂静、干燥、几乎掉光了叶子、当然也没有果实的林子。你会感到奇怪,鸟儿在这里能找到什么乐趣?松鸡从灌木栎树的根一部慌忙逃窜,仿佛它是从树里长出的干果,不朽的鸟儿!那响动依然令我们大吃一惊。干巴的黄花此时已变得灰白,在我们走过时剐住我们的衣服。而柳叶菜低垂、一毛一茸一茸的囊果皮让我们想起了夏天。也许我们还 会在干燥的土地上邂逅几株近乎褪尽了色的单生的紫菀。漆树全被剥光了,只剩下红色的浆果。
11月19日第一个真正寒冷的日子。摘下一片灌木栎树的叶子,我发现在其叶一柄一的根一部有一个小生命,结果成了叶子绿色的一部分。我猜在春天到来之前,它不会干枯到与叶子脱离的程度。大多数的橡树都已掉光了叶子,除了在低处的树枝上还 有些叶子留存,似乎它们在那里较少暴露在外,也就不够成熟,对季节变化的感觉也较迟钝。树叶不是已经掉落了,就是早已枯萎了,但今天下午,天气也像现在这么寒冷,附近有的地区已下了雪,我却发现在一棵小橡树外表漆黑的树桩上今年长出的嫩芽,依然盖满了漂亮的红色和绿色的新鲜叶子,叶片很大,没有枯萎,没有那种憔悴样儿。这是处于一片一温一暖区域的费尔港南面,那里的树木去年冬天被砍伐,未砍倒的向北向南延伸的树林暴露在外的边缘与崖壁相一交一成直角,充当了挡风的屏障。这里有个别树桩,其嫩枝上的新鲜叶子似乎让我返回到了10月。但四周灌木栎树的叶子照例已枯死了。也有一些小白桦树只有一岁,它们的叶子仍是新鲜的黄色,有些小的野苹果树显然仍在生长,叶子像在夏天那样又绿又嫩。黄花属植物,有白的、黄的好几个品种,它们中有不少仍旧相当新鲜,虽然在其他地方黄花属植物都已褪色和干枯。我见到其顶部超出一块岩石边缘的一枝,它的很大部分都已褪色和干枯,可其总状花序较下面的部分却仍呈黄色。白的品种中有的似乎又开始生长了,仿佛又回到了春天。它们已长出一英尺左右,含苞待放,挺新鲜的,绿绿的。有时候在同一根一茎一干上,有的部分衰老、干枯,开一毛一茸一茸的白花,有的部分却鲜一嫩、绿绿的、花一苞还 没有舒张。我看到那里有淡色的蓝紫菀依然鲜艳,一毛一蕊花的叶子依然大而绿,有一株一直绿到了顶。我还 发现当我把手放在一毛一蕊花叶子上时,感到它们相当一温一暖,而黄花根生的叶子摸上去却冷冰冰,有又黏又湿的感觉。还 有美洲的耧斗菜,它的叶子仍有活气并呈绿色。我碰伤的一棵薄荷的味道散发出来,这是令我愉快的气味,尽管它早就干枯了。每个季节就这样在某一地区恋恋不舍地拖延下去,鸟类和昆虫对此却心领神会。要是你闯入树林里崖壁下面某个一温一暖的幽深处,你会为那里仍然有众多夏天里才有的茂盛的生命现象而感到震惊。无疑是有比已知数量要多的夏天生物如此这般地悄悄逃过了冬天,用计谋与之周旋,挫败了冬天。只要细心去探究,便会发现在平常地方也有数量上远远超过我们猜想的夏天的花儿,徘徊不去直到雪花飘落。就好像植物对冬天的到来没做什么准备。
现在草枯萎了,叶子枯萎和掉落了,常绿植物开始崭露头角:蔓虎刺、平铺白珠树,甚至冬青叶子,都分外显眼。
一个月以来陈旧的叶子不断从松树上掉落。
有一次,我在瓦尔登湖旁边一个密林里找到一颗玉米粒,它被藏在一棵松树所生的地衣的后面。这棵树和我的头一般高,不是乌鸦藏的就是松鼠藏的。这里离开玉米地至少有一英里远。
好些物种显然是要徘徊、拖延到大雪降临。
11月24日我有几个偶尔也去拜访一下的朋友,但我带着某种既苦恼又欣慰的复杂情感,早已都和他们分道扬镳了。我们彼此喜一爱一又互相厌恶地混杂、牵缠在一起,结果使我们更加悲伤和失望(情况就是这样),彼此也就疏远了,待在一起反而比不在场更感觉疏远。有的人也许只能算是我的熟人,但作为一个我已一习一惯于看重他、把他想像成“朋友”的人,我已亲密地不分彼此地看待他,他绝不会退化成一个熟人。我必须在更高的层次上认识他,或者干脆一点也不了解他。我们无须表白和解释,因为我们关系近到不用说什么就能互相理解。朋友必须是豁达的。他的空气必须是宇宙般无边的空气,我们能在那里面舒展自己,我们能在那里面呼吸。多半的情况下,我们互相压制,令对方窒息。我去看望朋友,试一试他的空气。假如我们彼此的空气一交一融不到一起,假如我们强烈地排斥对方,把关系保持下去也没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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