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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 金銮殿大宴百官 三汊河亲排銮驾

发布时间:2021-01-05 栏目:阅读 投稿:精明的小土豆

歌曰:

云英英兮出山阜,倏为白衣忽苍狗。

月皎皎兮照清澄,波光乱击惊蛇走。

浮云飞尽或无踪,明月西沉还自有。

云来月去本无心,下有真一人胡钉钮。

不生不灭不人间,且与天地一共一长久。

为送宝船下西洋,铁锚厂里先下手。

却说三位总督老爷各归本衙歇息。明日五鼓,万岁爷升殿,文武班齐。三宝太监出班奏道:“奴婢奉万岁爷的旨意,前往铁锚厂监造铁锚,怎奈所造之锚异样长大,一时人力难成。昨有山东莱州府蓬莱县人氏姓胡名钉角,自称造锚有法,指日可成。奴婢未敢擅便,奏过万岁爷,乞赐他钦敕一道,宝剑一口,令其便宜从事,俟功成之后,另行请旨定夺。”奉圣旨是写敕与他,着剑与他。三宝老爷得了圣旨,领了敕、剑,即时搭桥,径往铁锚厂来。

原来两个尚书已自先到了厂里,三位老爷彼此相见,叙序坐下,即时吩咐左右的筑起台来。台成,吩咐备办金花一对,彩缎四端,浑猪二口,鲜羊二只,馒首二百,美酒二坛,即时请出胡钉角来,请他登台。三位老爷拜他为师,送上钦敕一道,宝剑一口,各一色一礼物。胡钉角受下敕、剑,把个花红礼物尽行散与众匠人。众匠人说道:“钉碗的也行这一步时。”却说三位老爷进城去了,吩咐委官仔细答应。吩咐已周,胡钉角捧了敕,提了剑,坐在台上,叫一声:“众匠人过来。”众匠人看见他有了敕、剑,不敢不来。胡钉角说道:“众匠人跪着。”

众匠人不敢不跪,只得跪下。胡钉角说道:“兵随印转,将逐符行。今日三位总督老爷筑了这个台,拜了我一拜;朝廷赐我一道敕,一口剑,我今日忝有一日之长了,你们众人俱要听吾调遣。”众匠人道:“惟命。”胡钉角说道:“我也不是甚么难事调遣,但只是我叫行,你众人就要行;我叫止,你众人就要止。我叫往东,你众人就要往东;我叫往西,你众人就要往西;我叫往南,你众人就要往南;我叫往北,你众人就要往北。如违,军法从事,此剑为证。”

众人见没有甚么疑难处,齐齐答应一声:“是!”好声“是”,奉承得胡钉角满心欢喜,走下台来,竟往厂门外跑,把个四围的山,把个四围的水,把个四围的地场,细细的看了一遍,转来要酒吃,要肉吃,要镘首吃。委官一一的答应他。歇息了一一夜,明日早上起来,也不洗脸,也不梳头,也不要吃,吩咐众匠人要芦席五百领,对面洲上使用。即时芦席俱到。又步了一个丈尺,搭起篷来,四围俱不用门。即时搭起篷来。将完之时,他坐在里面,安了敕,按了剑,吩咐众匠人在外面封起来,席上又加席,一层又一层。他在里面坐着,百步之一内一并不许外人罗唣,又不许外人走动,也不许外人叫他,亦不许外人听他。如违,军令施行。众匠人因他有敕、有剑,谁敢执拗他,只得一一的依他吩咐。竟不知他在里面干的甚么勾当。就是三位总督老爷出来看见他的作用,也自一由他。众匠人打的打,铸的铸,工夫各自忙。

日月如梭,不觉的就是一七;光一陰一似箭,不觉的又是一七去了。二七之久,众匠人俱有些疑惑他,也有说道:“他在里面生法的。”也有说道:“他骗了三位老爷,金蝉脱壳的。”也有说道:“他长睡着在里面的。”只有三位老爷料他是个有作用的,吩咐众匠人再不许近前惊动他。到了二七,只见他一拳一脚,把个芦席篷儿掀翻了,叫一声:“众匠人们!”众匠人忙忙的走近前来,他吩咐:“拆了篷罢。”众匠人人多手多,即时把个篷拆了。只是篷中间有一领芦席盖在地上,他指定了说道:“这个中间,是我的敕、剑,都不许动我的。”众人依他吩咐,不敢动他的。他就把那一领芦席做个磨盘心,四周围端了七七四十九个圆圈儿,就像个磨盘的模样,吩咐众匠人一个圈儿上安一座炉。

这一座炉却不是小可的,炉周围约有九丈九尺,炉高约有二丈四尺,每座炉上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方位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风门儿,却于兑位上筑起一个小小的台基儿,设了一个公座,择取次日午时举火起工。即时吩咐各铺行运铁,各匠人运炭,实于各炉之中,以满为度,也不论他千百担斗。到了次日午时,运铁的工完,运炭的炭毕。胡钉角请到三位老爷,献了猪羊,奠了茶酒,烧了纸马,举火动工。三位老爷回马,他便走到台基儿上去坐着,按住个八卦方位,口儿里嗫嗫嚅嚅,手儿里撮撮弄一弄。只见那炉上的小门儿风儿又宣,火儿又紧,火趁着风威,风随着火力,无分昼夜,都是这等通明。本然只是一个芦洲子,安了这七七四十九座无大不大的炉,却就是火焰山也不过如此。

不觉的过了一七,不觉的又过了一七,到了二七之上,把那一个芦洲子方圆有三五十里,莫说是草枯石烂,就是土也通红的;莫说走路的下不得脚,就是鸟雀也是不敢飞的。胡钉角晓得里面的工程完备了,却下了台基儿,来见三位老爷。三宝老爷连声问道:“锚造得何如了?”胡钉角道:“已经完了。”老爷道:“完在哪里?”胡钉角道:“都在土里。”老爷道:“既在土里,快遣人去取来看着。”胡钉角道:“正在火一性一头上,还不好取哩!”老爷道:“几时才取得?”胡钉角道:“今夜亥时有雨,明日丑时才晴,辰时就有锚来复命。”说得个三宝老爷心里就是锚抓,等不得下雨,等不得天晴;又等不得今日天晚,又等不得来日天明。果真的亥时大雨,丑时放晴。辰牌时分,胡钉角三位老爷看锚,走到洲上,那地土还是烧脚的。胡钉角走到磨盘心里,掀一开那一领芦席来,只见一道敕,一口剑,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吓得三位老爷只是把个头摇。

却说胡钉角叫一声:“人夫们看锹锄来!”一声“锹锄”,只见挖的挖,畚的畚,撇开土来,里面就是个铁锚的窖。三位老爷见之,一天欢喜。胡钉角说道:“禀上三位老爷,收回敕、剑去罢!这个铁锚够用了,尽你是多少号数船,每船上尽你放上几根,放到了,取到了,只是不可算数。”三宝老爷道:“怎么不可算数?”还不曾问得了,早已不见了胡钉角

三位老爷吃了一惊。只见厂里把门报道:“张天师来拜。”三位老爷正在吃惊之处,听见个张天师来拜,即时转身迎候,依次相见。相见已毕,依次坐定。天师道:“连日造锚何如?”三宝老爷就开口,把个胡钉角的始末缘由,细细的说了一遍。天师道:“原来是他!”老爷道:“天师认得这个人么?”天师道:‘讹不是个凡人,是上界左金童胡定教真一人。”王尚书道:“怪得他背了葫芦,原来隐了一个‘胡’字。他又说道‘会钳各一色一杂扇的钉角儿’,原来藏得是个‘定教’两个字儿。”马尚书道:“他坐在篷里,二七一十四日,这是甚么勾当?”天师道:“他不是坐在篷里,他是学得穿山甲,着地里划成锚样儿。”三宝老爷说道:“多承天师指教了。”王尚书道:“他临行时说道:‘锚够用了,只是不宜算数。’快吩咐取锚的任意取去,每船上凭他任意要多少只,不许算数,如有违令,先斩后奏。”因是“先斩后奏”四个字,故此取锚的不曾敢算数,锚却用得有剩。

却说天师先别了三位三位老爷进朝奏道:“铁锚已经造完,请旨定夺。”奉圣旨叙功,颁赏有差。一面宴赏百官,一面宣请国师下河看锚。碧峰长老晓得是胡定教真一人造完铁锚,奉了圣旨,径往宝船上来看锚。只见他头角峥嵘,爪牙张大,真好锚也。有一阕《铁锚歌》为证:歌曰:

浑沌兮一丸未剖,一陰一一陽一老少无何有。

鹅一毛一兮点波红炉,亚父鸿门撞玉斗。

煅炼功成九转丹,炉锤万物为刍狗。

开成千丈黄金莲,结就如船白玉藕。

更谁兮头角峥嵘,嗟余兮身材窈窕。

艨艟巨舰兮江头,苍隼飞庐兮海口。

撼天关兮风一浪一掀,沉地府兮蛟龙走。

岂捕鼠之玳瑁兮,贾余勇而狮子吼。

噫嫩乎!

宝船兮百千万艘,征西兮功成唾手。

三宝兮卮酒为寿,我大明兮天地长久!

却说金碧峰长老看了铁锚,回到朝堂里面,奏知万岁爷,铁锚工程浩大,赏赐不可轻微。奉圣旨:“知道了。”万岁即时升殿,文武百官班齐。万岁爷对着长老道:“宝船、铁锚俱已齐备,不知国师几时下洋?”此时已是永乐五年正月十四日。长老道:“明日上元日,就取上元吉兆,烧神福纸马开船。”万岁爷得了长老的日期,即时传下一道旨意,着文武百官散班。天师归朝天宫,长老归长干寺。

万岁爷坐在金殿上,即时传下几道旨意,一宣营缮局掌印太监,一宣织染局掌印太监,一宣印绶滥掌印太监,一宣尚衣监掌印太监,一宣针工局掌印太监。即时五个太监一齐叩头,奏道:“奉圣旨宣奴婢们不知有何使用?”万岁爷道:“宣进你们不为别事,明日征进西洋,各官俱有各官的行头,各官俱有各官的服饰,就是天师天师的行头,有天师的服饰;只是国师全然不曾打叠。我今日要八宝镶成的毗卢帽一顶,要鱼肚白的直身一件,要鹅黄一色一的偏衫一件,要四围龙锦绸的袈裟一件,要五指阔的玲珑玉带一条,要龙凤双环的暑袜一双,要二龙戏珠的僧鞋一双,要四条蛟龙盘旋的金牌一面。”又传下几道旨意:着光禄寺备办素斋筵宴,务在洁净,款待国师。另办筵宴,大宴征西官将。着尚宝寺备办金银花朵,红绿彩缎,听候征西官将簪花表里。

传宣已毕,万岁爷不曾进宫,坐以待旦。及至金鸡三唱,曙一色一朦胧,早已坐在殿上。百官进朝,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万岁爷传下一道旨意,朝天宫宣天师;传下一道旨意,长干寺宣国师天师国师俱已进朝。万岁爷道:“今日征进西洋,文武百官俱是峨大冠,拖长绅,前呼后拥,受朕爵禄,享朕富贵,料想他劳而不怨。只是有劳国师远涉,于朕心却是不安,却又无物可表恭敬。”叫一声:“一内一使们何在?”只见五监太监们慌忙的走近前来。奏道:“万岁爷有何旨意?”万岁爷道:“昨日吩咐的礼物,可曾齐备么?”五监太监道:“已经齐备在这里。”又问光禄寺:“筵宴可曾齐备?”光禄寺奏道:“荤素筵宴,俱已齐备。”又问尚宝寺:“花红可曾齐备么?”尚宝寺奏道:“花红已经齐备。”即时吩咐当值官,就在九间金殿上摆开筵宴。中一席素食筵宴,吃一看十,款待国师。左侧一席大荤筵宴,吃一看十,款待天师。右侧两席,俱是吃一看八,一席款待征西大元帅郑太监,一席款待征西副元帅王尚书。文华殿大开筵宴,款待征西官将;武英殿大开筵宴,款待在朝文武百官。这一日筵宴不是小可的,正是: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

驻辇华林侧,高宴柏梁前。

紫庭文树满,丹墀衮绂连。

九夷簉瑶席,五服列琼筵。

娱宾歌湛露,广乐奏钧天。

清尊浮绿醑,雅曲韵朱弦。

大明君万国,书文混八埏。

金瓯保巩固,神圣厉求贤。

却说筵宴已毕,取过八宝装成的毗卢帽,鱼肚白的直身,鹅黄一色一的偏衫,龙锦绸的袈裟,五指阔的玉带,龙凤双环的暑袜,二龙戏珠的僧鞋,用盘龙盒儿盛了,钦命阁老皇亲,双手递与长老。又取过四条蛟龙盘的金牌一面,万岁爷御笔写着“大明国师金碧峰”七个大字于其上,又用阁老皇亲,双手递与长老,三番两次,钦赐钦依,长老只是把个嘴儿一挑,吩咐徒孙云谷收下,把个手儿略节的举一举。文武百官站在两傍,都说道:“好大意的和尚,全不像个捧钵盂化斋吃的。”

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二十对,红绿彩缎各二十表里,用皇亲递与大元帅郑太监。又取过金花银花各二十对,红绿彩缎各二十表里,用皇亲递与副元帅王尚书。仍各御酒三杯,空头敕三百道,许先斩后奏,体朕亲行。大元帅、副元帅叩头谢恩,历阶而下。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五对,红绿彩缎各十五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左先锋张计。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五对,红绿彩缎各十五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右先锋刘荫。仍各御酒三杯,簪花挂彩。左、右先锋叩头谢恩,历阶而下。

万岁爷又取过金花银花各十对,红绿彩缎各十表里,用尚宝寺递与五营正总兵官。又取金花银花各十对,红绿彩缎各十表里,用尚宝寺递与四哨副总兵官。仍各御酒三杯,簪花挂彩。五营四哨叩头谢恩,历阶而下。万岁爷又传出几道旨意来,一应指挥官,各金花银花四对,彩缎四表里;一应千户官,各金花银花二对,彩缎二表里;一应百户官,各金花银花一对,彩缎一表里;一应管粮户部官,各金花银花二对,彩缎二表里;一应一陰一一陽一官、医官、通事、医士,各银花一对,彩缎一端。分赏已毕,各官叩头谢恩而下。

万岁爷又传出一道旨意,着兵部官点齐十万雄兵,每名给赏夏绢四匹,冬布八匹,花银十两;舍人余丁,每名给赏夏绢八匹,冬布十二匹,花银十两;宝船水手,每名给赏红绿布十匹,花银八两。万岁爷又传出一道旨意,礼部官点齐神乐观道士、乐舞生,朝天宫道官道士,每名给赏夏青布四匹,冬青布四匹,花银五两。一切征西人役无不沾恩,一切沾恩人役无不忻喜。欢声动地,四路讴吟。真个是缥缈天门,晓日射黄金之殿;霏微春昼,声歌彻赤羽之旗。

却说九重金殿传出一道旨意,着征西大元帅统领将官,点齐军马,护送国师天师先上宝船,圣驾即时亲送。圣旨已到,谁敢违延。三宝老爷即时会同王尚书,关会左右先锋、五营四哨一切将官,前往大教场里点齐军马。将台上扯起一面二十丈长的“帅”字旗来。杀猪宰羊,千张甲马,如仪祭赛。二位元帅领头,其余将官各挨班次五拜三叩头。礼生开读祭文,文曰:

维旗风翻鸟隼之文,日薄蛟龙之影。八阵兮婆婆,七星兮炳炳。花明兮越水春,枫落兮吴江冷。蠢彼西洋,师烦东井。跨龙门兮宁赊,吸鲸波兮誓靖。万国兮朝宗,百蛮兮系颈。凯歌兮食封,归了第兮朝请。

祭毕,三声炮响,万马齐奔,旗列五方,兵分九队,竟上宝船而去。人归队,马到营,二位元帅上了帅府宝船国师上了碧峰禅寺的宝船天师上了天师府的宝船。坐犹未定,蓝旗官报道:“远远望见銮驾来也。”只见

王排御驾,帝整銮旌。王排御驾离金阙,帝整銮旌出凤城。逐队的千军万马,排班的三公九卿。作对成双的金瓜钺斧,行歌互答的玉笛鸾笙。金声错落,玉响琮琤。雪消千障巧,日出万山明。花径穿双飞之粉蝶,柳堤藏百啭之黄莺。旗闪处山摇地动,刀响处鬼哭神惊!头搭兮露挹好花潘岳里,眼前兮风一搓一细柳亚夫营。

圣驾已到三汊河,倒竖虎须,圆睁龙眼,只见千百号宝船摆列如星。每一号宝船上扯起一杆三丈长的鹅黄旗号,每一杆旗上写着“上国天兵,抚夷取宝”八个大字。万岁爷龙眼细观,只见另有四号宝船与众不同。第一号是个帅府,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统兵招讨大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二号也是个帅府,也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统兵招讨副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三号是个碧峰禅寺,也扯着十丈长的慧日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国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右边牌上写着“九天应元天尊”。第四号是个天师府,也扯着十丈长的七星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大明国天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天下鬼神免见”,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

銮驾径排上帅府宝船之上,天师国师出迎,大元帅、副元帅侍立两边,左右先锋、五营四哨,还有一切将官,挨班次站着。天师俯伏御前,稽首顿道,奏道:“江口开船,须是万岁爷亲自祭江才为稳便。”奉圣旨:“是。”即时摆下祭礼,翰院撰下祭文,就于帅府船上设坛祭赛。万岁爷亲自行礼,文武百官依次叩头。礼部官展读祭文,文曰:

维江之渎,维忠之族。

惟忠有君,惟朕为肃。

用殄鲸鲵,誓清海屋。

旌旗蔽空,舳舻相逐。

烁彼忠一精一,所在我福。

祭毕,文武百官保驾回朝。三宝老爷请过王尚书来,同时坐在帅府厅上,各将官依次参见,听候将令。三宝老爷道:“咱们今日扬旌旆于辕门,捧九重之命令,洗甲兵于海峤,张万里之神威。任属巨肩,事非小可。你众将官听咱传示:每战船一只,捕盗十名,舵工十名,嘹手二十名,扳招十名,上斗十名,碇手二十名,甲长五十名,每甲长一名,管兵十名。每五船为一哨,每二哨为一营,每四营设一指挥官,统领指挥以上旧有职掌。座船、马船、粮船,执事照同。每战船器械,大发贡十门,大佛狼机四十座,碗口铳五十个,喷筒六百个,鸟嘴铳一百把,烟罐一千个,灰罐一千个,一弩一箭五千枝,药一弩一一百张,粗火药四千斤,鸟铳火药一千斤,一弩一药十瓶,大小铅一弹三千斤,火箭五千枝,火砖五千块,火炮三百个,钩镰一百把,砍一刀一百张,过船钉一槍一二百根,标一槍一一千枝,藤牌二百面,铁箭三千枝,大座旗一面,号带一条,大桅旗十顶,正五方旗五十顶,大铜锣四十面,小锣一百面,大更鼓十面,小鼓四十面,灯笼一百盏,火绳六千根,铁蒺藜五千个。什物器用各船同。每日行船,以四“帅”字号船为中军帐,以宝船三十二只为中官营,环绕帐外。以坐船三百号分前、后、左、右四营,环绕中军营外。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前哨,出前营之前。以马船一百号实其后。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左哨,列于左,人字一撇,撇开去如鸟舒左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到左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副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右哨,列于右,人字一捺,捺开去如鸟舒右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到右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后哨留后,分为二队如燕尾形。马船一百号当其前,以粮船六十号从左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左肋。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粮船六十号从右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右肋。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昼行认旗帜,夜行认灯笼。务在前后相维,左右相挽,不致疏虞。敢有故纵违误军情,因而偾事者,即时枭首示众。”

传示已毕,三宝老爷差下马公公,过到国师船上,请问国师哪个时辰开船。国师道:“船已开了。”马公回报道:“船已开了。”老爷即时叫过亲随的少监来,问道:“宝船还是几时开了?”少监道:“适才老爷吩咐齐帮的时候,船就开了。”老爷道:“怎么不来禀我?”少监道:“开船之时,因为掉了一根棕缆,左捞右捞捞不上来,故此忙迫,不曾来禀。”老爷道犹未了,只见小一内一监使儿报道:“张天师过船相拜。”老爷迎着就问道:“今日开船,怎么咱们也不曾知道?”天师道:“老公公休怪,这是贫道撮弄的小术法儿。”老爷道:“怎么是个撮弄的术法哩?”天师道:“为因贫道船上有神乐观里的二百五十名道士、乐舞生,有朝天宫里的二百五十名道士、道童,他们都是怕下海的,故此贫道弄了一个手法,把船开了,令其不知,免得他们啼哭。”

老爷道:“适才开船掉了一根棕缆,这个主何祸福?”天师道:“这个没有甚么祸福,不过是他有些气候,日后成一精一作怪而已。”道犹未了,外面的小一内一使儿又来报道:“王老爷过船相拜。”天师看见王尚书过来,即时告辞而去。王尚书和三宝老爷坐了一会,谈了一会,正在绸缪之处,只听得蓝旗官跪在门外禀道:“江上狂风骤起,白一浪一翻天,前船不动,左右两哨不行,宝船后船颠颠倒倒,甚在危急之处。”这把两位元帅老爷唬得魂不附体,魄已离身。王尚书道:“快去请教国师,看是甚么缘故。”老爷道:“且先去问声天师来。”王尚书道:“学生去问罢。”老爷道:“老先儿请回船,待咱们亲自过去。”

老爷径过天师宝船之上。天师正在玉皇阁上书写飞符,只见乐舞生报道:“元帅老爷过船相拜。”天师闻之,即迎到玉皇阁上,分宾主坐下。天师道:“大元帅不在中军驱兵调将,下顾贫道,有何见教?”老爷道:“无事不敢擅造,只因这如今风狂一浪一大,宝船不行,故此特来相拜。”天师道:“江上风波,此乃常事。”老爷道:“宝船不行,怎么说得个常事?”天师道:“贫道有处。”即时取了一条儿纸,写了两个字,叫一声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免朝”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东舞生拿着“免朝”二字,丢下水。只见水里走出一个老者来,有头没耳,有眼没鼻,有口没须,一尺长的手,二寸长的指头儿,接着个“免朝”二字,轻轻的扯破了。

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江,问他的名字,不答而去。乐舞生回复道:“丢得‘免朝’二字下水去,只见一个姓江的老者接着,就扯破了。”天师道:“我还有个处。”即时取了一叶儿纸,又写了两个字,叫一声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天将”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乐舞生拿着“天将”二字,丢下水。只见水里又走出一个老者来,头上不见肉,眼睛不见皮,须长三五尺,背在弹弓西,接着“天将”二字,也轻轻的撕碎了。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夏,问他是甚么名字,不答而去。乐舞生回复道:“丢将‘天将’二字下水,只见一姓夏的老者接着,又撕碎了。”

天师道:“我还有个处。”又取了一叶儿纸,写了两个字,另叫一个乐舞生来,吩咐他拿这个“天兵”二字,丢在船头之下,看是何如。乐舞生拿着“天兵”二字,丢下水。水里又走出一伙娃子来,背儿乌,肚儿白,眼儿光,嘴儿窄,手儿过于膝,屁一眼上一把剪刀淬淬黑,他接着“天兵”二字,也轻轻的一搓一做个纸条儿。乐舞生问他姓甚么,他说是姓鄢,问他甚么名字,不答而去。名舞生回复道:“丢将‘天兵’二字下水,只见一伙姓鄢的娃娃接着,一搓一做纸条儿。”天师道:“是个甚么波神水怪,敢这等无礼?”叫一声:“徒弟皎修,拿过符章、宝剑来。”

却不知张天师取了符,取了剑,怎么样的设施,又不知那些一精一怪见了符,见了剑,怎么样的藏躲,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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