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 第二部 第四幕之高山
峭拔嵯峨的岩顶。
一朵云彩飞来,依傍岩边,降在向前突出的平地上。
云彩散开。
(出现)
俯瞰脚下是沉沉一片,
稳步踏上这山峰的边缘,
我卸下载我的云辇,
它使我从容飞越海陆,在这大好晴天。
云气慢慢离我身边而悠然舒卷,
一一团一团一向东游去如聚絮翻绵;
霎时间真使我眼花缭乱,
浮云变幻,如波涛起伏,瞬息万千。
可是它在塑形。不错,让我细看分明!--
在一陽一光照耀的锦茵上有玉一体横陈,
现出巨人般的女神的形影。
我看出来了!像幽诺,像蕾达,像海伦,
望去多么庄严娇美而又动荡不定。
呀,已在散乱了!形状消失而化为排空的氤氲,
停顿在东方,浑似遥远的冰岭,
眩目地反映出往昔的岁月峥嵘。
可是我四周仍然笼罩着一片柔和浅淡的烟雾,
荡胸点额,清凉如灌顶醍醐。
现在它轻一盈蹇缓地渐渐上升天宇,
连合为一。——这丽影当不欺吾,
难道这不是早已消逝的少年时代的瑰宝?
百感一交一集,难遏制激荡的心潮:
曙光女神的一爱一使我飘然活跃,
初见时无心的一瞥有若灵犀感召,
这胜过任何奇珍,务必把它捉牢。
玲珑的形象升华为飘渺的仙女,
聚而不散,翱翔直上太虚,
把我内心的纯一精一粹美带以俱去。
一只七里靴踏上来,另一只随即跟上。
我毕竟把你赶上!
可是你说说:究竟在发什么奇想?
千寻岩石如巨口箕张,
你偏偏下降到可怕的中央?
我虽不曾呆过这儿,却深知究竟,
这正是九幽地狱的底层。
你肚子里确有不少的传说;
这时候又打算信口开河!
(认真地)
上帝把我们从空中贬下九幽地狱,
这缘故我知道得十分清楚。
地中心实在灼一热难过,
四周围燃一烧着永恒的烈火,
我们经不起过分的亮度,
被迫在狭窄地方难以伸展手足。
全体魔鬼都开始咳嗽,
从上到下,呼吸快要停止;
地狱冒出硫磺味和酸气,
还有酿成巨大灾难的瓦斯!
陆地的外壳尽管坚厚,
轰然一声便现出巨大的裂口。
于是我们翻了一翻,
从前的地底现在成了山巅。
魔鬼从此建立翻身的理论,
必须从最底层翻到最高层。
我们逃出那灼一热难当的深堑,
来到这过度充满自一由空气的人间。
这个公开的秘密一向守口如瓶,
到后来才启示芸芸众生。
(《圣经·以弗所书》第6章第!”2节)
面对万山横翠,静默无声;
我不问其来由和起因。
当大自然在本身中把基础奠定,
使地球浑然成了圆形。
喜看峰峦涧谷,滴翠抹青,
千岩万岭,罗列纵横,
有一带蜿蜒的丘陵,
迤逦向谷底延伸。
那儿百草繁茂,万物滋生,
用不着疯狂地旋转不停。
说来倒也动听!觉得是理所当然;
可是当场的人却另有所见。
那时我瞧见地底正在沸腾,
熔岩喷一涌,烈焰飞迸。
摩罗赫向远方敲击岩层碎片,
锻炼出岩与岩首尾相连。
现在外来的千钧磐石还生根在地,
凭谁来解说这投掷之力?
哲学家也觉得莫明其妙:
那儿有岩石横卧,只好让它卧倒,
我们白伤脑筋,实在无聊。
只有天生纯朴的老百姓懂得诀窍,
不让自己的看法受人干扰;
他们的智慧早已成熟,
看出这奇迹出自撒旦之手。
巡礼者正拖着信仰的拐杖,
依次把魔石和魔桥探望。
倒也值得注意看看:
魔鬼是怎样观察自然。
这和我有啥相干!自然只好让其自然!
有件体面事儿可讲:魔鬼曾经在场!
我们是干大事的汉子!
一騷一动,暴力和一胡一闹便是标志!--
不过我到底要明白问你:
难道地球上丝毫没有使你满意的东西?
你放眼看辽阔无边的地方,
应惊讶世上的繁荣和壮丽景象。(《马太福音》第4章)
但是你始终不知满足,
难道说,你没有任何贪欲?
当然有!一件大事在吸引我。
你猜猜吧!
要猜,还不容易。
我挑选一座大的都市。
市中心市民拥挤,食物狼藉,
窄街曲巷,尖形的屋脊,
圈定的市场出卖白菜、萝卜和葱头,
肉摊上苍蝇成堆?集,
扑向肥肉一舐一吸不休;
你随时可以去盘桓,
忙碌争吵,臭气熏天。
当然也有广场和大街。
显出十分阔绰的气派。
尽头处没有城门阻挡,
市郊向外无限延长。
我瞧见那儿有人驾驶马车,
骨碌碌地滚来滚去,
急忙忙地东奔西驰,
好比散了阵的一群蚂蚁。
要是我去驾车或骑马。
总是被他们围在中央。
成千上万的人向我表示景仰。
这不能使我满意!
我诚然高兴人口繁殖。
人人都丰衣足食,
而且学文化,受教育,
然而这不过是培养叛逆。
那么,我明白了你的心意:
在幽静地方建筑一座娱乐的宏伟宫室,
把森林,山岗,平原,田野和草地,
装点成姹紫嫣红的园囿。
碧绿的墙壁前面软草如茵,
曲径通幽,一带水榭凉亭。
瀑布垂虹在岩间奔泻,
飞泉喷雪如珠帘倒挂;
破空直上,又斜出横飞,
溅沫飞珠,洒落一天花雨。
然后再给那些美多娇
构筑一温一暖而舒适的香巢,
在那儿消磨无边岁月,
独享艳福而左一拥一右一抱。
每当我提到美貌姣一娘一,
总是想收罗普天下的群芳。
下流而趋时髦!和沙大那巴儿一样!
我大概猜准了你的心愿?
果然算得上大胆非凡。
你的思想离月亮已经不远,
一定巴不得爬到月亮上边?
完全不是!这个地球上
还大有用武之地。
我要做出一番惊人的事迹,
觉得自己有力量毅然奋起!
你原来想博得赫赫声名?
我看出你是来自一娘一子军。
我要获得权力和产业!
名声等粪土,事业是一切。
可是会有雅士一騷一人,
向后代颂扬你的光荣,
用愚蠢来煽动愚蠢。
你对一切是毫无所知,
你知道什么是人渴望的东西?
你那讨厌的品格尖酸刻薄,
你知道人需要的是什么?
你不妨向我谈谈有多大的狂想!
我注目一片茫茫大海:
洪波涌起,奔腾澎湃。
随着潮头下落,狂澜散开,
冲击着海岸的广阔地带。
这情形使我异常生气,
好比自一由一精一神尊重一切公理,
却被傲慢的强权所欺,
使得热血沸腾,感情悒悒不已。
我认为这是偶然,加强视线:
只见波涛壁立,向后倒卷,
离开那样骄傲地达到的目的;
但时刻一到,运动又从新开始。
(向观众)
这对我算不得什么新奇;
千万年来我已经有所认识。
(续继兴奋地说)
波一浪一悄悄地一逼一近,泛滥各处,
本身既不生产,又造成不一毛一之地;
它不断澎涨,汹涌和翻卷,
掩盖一片令人厌恶的荒滩。
内在力量促使一一浪一接着一一浪一,
翻来复去,不过一阵空忙,
身临目睹,几乎使我绝望;
这是自然原素的自发力量!
我要振作一精一神,大展雄图,
与海斗争,将水制一服!
可以办到!不管海水如何泛滥,
一遇丘陵,它就只得转弯;
虽然声势赫赫,卷地浮天,
稍高处便屹立昂然,
稍低处又大力吸引它下灌。
我忙着在心里逐一盘算:
这事情值得大干一番,
把汹涌的海水一逼一离海岸,
对潮汐地带加以制限,
把海水赶回海洋中间!
计划一步步在眼前开展;
这是我的愿望,定要促其实现!
在观众背后有鼓声和军乐远远地从右边传来。
实在轻而易举!--你可听出远方的鼓声?
又是战争!聪明人却不一爱一听。
战争也罢,和平也罢,聪明人一心为着自家,
趁机会大捞一把。
注意和瞄准每个有利的刹那。
现在机会到了,浮士德,快抓住它!
你别让我瞎猜哑谜!
还是明白说出你的真心实意!
我沿路听人传说:
那位宝贝皇帝的日子十分难过;
你本认识他,我们曾经把他捉弄,
将假财富送到他的手中,
他便想把全世界购买一空。
因为他年青时就登上皇位,
一爱一作出错误的结论,
认为二难可以相并:
治国与享乐可以并行,
这样才使他如意称心。
大错特错。谁要颁布命令,
必须在命令中使人感到欣喜;
他胸中充满崇高的愿望,
但无人可以窥测其意旨。
他只向最亲信的人附耳私语,
一举成功,普天下都惊讶不止。
于是他长保至高至尊的位置!--
贪图享乐,只会令人不齿。
哪位皇帝不是这样!享乐得多么荒唐!
整个帝国已陷入无政一府状况,
大国小邦,左邻右舍,都摆下战场,
骨肉相残,兄弟阅墙,
城堡攻打城堡,
门阀敌对行帮,
连主教也与教会和教区对抗;
遍地是仇人,到处是冤家,
教堂里也在流血厮杀,
每个商旅都逃不过城门关卡。
大伙儿的胆子愈来愈大;
要生存就得自卫!--只好由它去吧。
由它去吧——跛行,摔倒,又再爬起,
翻个筋斗,滚成一一团一烂泥。
这种情况谁也不许责骂,
人人都能够和想要表现自家。
连极渺小的人儿也了不起,
到后来贤达之士都认为太放肆。
强干者毅然高举义旗,
声称:“给我们安宁的人才配作主子。
当今皇帝既不能也不愿创造安宁,
我们就只得另选国君,
新皇帝使帝国重新振作,
在新建的社会中保证人人安乐,
让和平与正义两相结合!”
听来很象教士的腔调。
这原本是教士的口号!
他们为了保证便便大腹装饱,
参加叛乱比别人更显踊跃。
叛乱不断扩大而且加以圣化;
来到这里,也许是想作最后挣扎。
他使我惋惜,他为人善良而爽直。
来吧,咱们看看,活人总有希望!
咱们从困境中将他解放!
救这一场足以抵过千场。
谁知道,骰子会转出什么点数!
他碰上运气,就有藩臣救主。
他们翻过山腰,俯瞰谷中的军队
部署。鼓声和军乐从下方传来。
我看阵势的部署倒还不错;
咱们参加进去,胜利全可掌握。
无非是哄骗!障眼法!空洞的幻象!
兵不厌诈,为了赢得战争!
考虑到你要达到的目的,
务必坚定你的壮志雄心!
论功行赏,你跪在御前,
受封领土是无边海岸。
你曾经干过好些事情;
也务必赢得这场战争!
不是我,而是你去赢得战争!
这一次是你做上将军。
这简直是叫我丢脸,
不懂兵法,怎好指挥作战!
这些事你让参谋部去一操一心,
大元帅只须泰然坐镇。
我已觉察出险恶的战局,
早就组成了军事会议,
从深山搜集来原人势力,
要成功须懂得众擎易举!
瞧那边拿着武器的是什么人?
你莫非煽动起深山的居民?
不是!这很象彼得·斯坤慈的剧一团一,
演员是流一氓痞子中的一精一选。
三壮士登场
(《撒母耳记》下第23章第8节)
我的喽?打那边来到!
你看他们的年纪有老有少;
衣服和装备也各式各样,
你使用他们倒也便当。
(观众)
今天连几岁的孩子,
也一爱一上铠甲和骑士披肩,
那些流一氓虽然只是幻影,
却反而更加讨人喜欢。
好斗者
(青年,轻便武装,衣服多彩)
谁敢向我正视一眼,
我便赏他嘴上一拳;
要是胆小鬼见我就跑,
我便抓着他最后的顶一毛一。
快捷者
(壮年,充分武装,衣服阔绰)
无聊的争吵使人生厌,
那只是白白一浪一费时间;
只有拿东西才孜孜不倦,
别的一切以后再谈!
坚持者
(老年,坚固武装,无衣裳)
那也得不到多大利益;
大笔财产转眼就会消失,
在生活洪流中葬送无余。
拿取固然好,而保存则更妙!
你让我这个年老汉子管理,
包管没人拿去你任何东西!
他们一起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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