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第二部-第5章
要不我就不是磨坊主。
阿卜列西莫夫歌剧《磨坊主》
门半小时以后开了,彼得走出来。雷可夫公爵。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和娜塔莎向他频频鞠躬。他郑重其事地点头谢礼,然后直走前厅。主人捧给他红面子皮大氅,护送到雪橇旁边,并且站在台阶上感激赐予他的恩点。彼得走了。
回到饭厅,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显得忧心重重。他气冲冲责令仆人马上撤去残酒剩菜,打发娜塔莎回她的闺房,然后向姐姐和岳丈宣布,他要跟他们谈话,让他们一同来到他饭后经常稍事休息的卧室里。老公爵斜靠在橡木一床一上。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坐在陈旧的花缎靠椅里,把脚放在一张矮凳上。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把几扇门都关上,在雷可夫公爵的脚旁边的一床一沿坐下,接着低声说出下面的话来:
"是不是沙皇委派你当督军?"岳父说,"早该是时候了。或许,他抬举你去做大使?怎么?派到外国君王那里去的也该是有名望的人士,不该派小秘书去做大使。"
"不对!"女婿回话,皱起眉头,"我是个老派人物,如今不需要我们了,虽然,光荣的俄罗斯贵族当然要比当今的那些时髦人物馅饼师傅们和异教徒们更有价值。但这是另外一回事。"
"到底谈了些什么呢,兄弟?沙皇开恩跟你谈了那么久,如此竟谈了些什么呢?"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说,"难道是祸从天降?上帝慈悲!"
"灾祸倒不是。我承认,但得让我考虑。"
"怎么一回事,兄弟?关于哪个方面的?"
"谢天谢地!"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边说边划十字,"姑一娘一是该出嫁了。有什么样的媒人,便有什么样的新郎。求上帝赐福,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天子做媒,是多么光荣啊!皇上给那个新郎做媒呢?"
"嗯!"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喉咙里咯咯作响,"谁呢?得!"
"究竟是谁呢?"雷可夫公爵紧紧追问,他业已要打瞌睡了。
"兄弟!我们如何猜得着呢?"老太太回答,"宫里的小伙子还 少吗?谁不想娶你的娜塔莎。是杜尔戈鲁基吗?"
"不!不是杜尔戈鲁基。"
"那敢情好!这个人,眼睛长在额头上。那么,是谢因,抑或是特罗耶库罗夫?"
"不!都不是。"
"这两个我也不如意:都是轻薄鬼,浑身德国派头。那么,是米罗斯拉夫斯基?"
"不!也不是他。"
"愿上帝与他同在。他虽蠢得可怜却有的是钱。怎么,是叶列茨基?里沃夫?不是?难道是拉古晋斯基?我猜不出。你还 是说了吧!沙皇给娜塔莎做媒的究竟是谁?"
老太太哎哟一声,双手举起拍一巴掌。雷可夫公爵从枕头上支起头,恐惧地叫出声:"黑一奴一伊卜拉金姆!"
"兄弟!"老太太嗓子带着哭腔说,"别毁了你亲生的孩子。千万别把娜塔莎嫁给那黑鬼!"
"可怎么能够拒绝皇上呢?为这事他赐给我和我们家族如此大的恩一宠一。"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反驳说。
"怎么?"老公爵哎唉道,这时他瞌睡全消,"把娜塔莎。我的外孙女嫁给这个买来的黑一奴一吗?"
"他的出身并不一般。"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他是黑人苏丹的儿子,异教徒抓了他当俘虏,运到君士坦丁堡拍卖,我国使节拯救了他,于是他被送给沙皇。他哥哥到了俄国,带来了可观的赎金。接着……"
"老爷子!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关于波瓦王子叶罗士兰。拉查利维奇的故事,我们已经听烦了。快点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回禀皇上的。"
"我说,皇恩英明,为臣者,一概遵命。"
这时门外一声响。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走过去想开门,却感到门外堵着什么而打不开,他使劲拉,门开了……只见娜塔莎昏迷不醒,跌在染血的地板上。
当皇上跟他父亲关在房里密谈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紧缩,她有个预感:事情跟她有关联。当她父亲叫她离开,说是要跟姑姑和外公谈话的时候,她无法抗拒女一性一好奇心的诱一惑,蹑手蹑脚通过一间间内室,悄悄地溜到父亲卧房的门口。因此,适才她一字不漏都全听到了那场可怕的谈话。听到父亲刚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可怜的姑一娘一失去了知觉,跌倒了,脑袋碰在装她嫁妆的包铁皮的箱子上。
人们跑过来把娜塔莎扶起,抬进她的绣房,放到一床一上。不久她醒过来,睁开眼,分辨不出父亲和姑姑了。她发高烧,一胡一言乱语,唠叨着关于沙皇的黑一奴一以及结婚的话。突然,她用可怜的。震人肺腑的声音喊叫:"瓦列里昂,心一爱一的瓦列里昂!我的生命!快来救我!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塔吉雅娜心神不安地瞟了她弟弟一眼。他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走出了房间不吭一声。他来到上不了楼梯而留在楼下的老公爵跟前。
"娜塔莎怎么样了?"外公问道。
"不好。"无可奈何的父亲回答,"比我想象的还 要糟:她惦念着瓦列里昂神志不清。"
"这个瓦列里昂是什么人?"激动的老人问道,"难道就是火器近卫军的儿子。在你家里受教育的那个孤儿吗?"
"就是他。"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回答,"该我倒霉,他老子在暴动时救了我的命。鬼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收留了这只小狼。两年以前,由于他的请求,在一团一里给他注了册。跟他分别的时候,娜塔莎大哭了一场,而他站在那里发呆了。我觉得这事行迹可疑,告知了我姐姐。但从此以后,娜塔莎从未提起过他。而他一去杳无音讯,我以为,她把他忘了。唉!并没有忘但命运已经决定:她非嫁黑人不可!"
反对也是枉然,雷可夫公爵没有异议。他驱车回家了。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守候在娜塔莎的一床一边。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派人去请医生,把自己锁在房里。他的家里显得异常寂静和凄惨。
伊卜拉金姆十分吃惊突然给他说亲这件事,那惊诧的程度至少不亚于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这事是这样发生的:有一次彼得跟伊卜拉金姆正办理公务,忽然对他说:"我发觉,老弟!你气色不佳呀!坦白告诉我,你还 需要什么?"伊卜拉金姆向皇上表白,他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满意,不希望有更好的日子了。"那好!"皇上说,"如果你苦闷而又找不到任何原因,那我明白,用什么法子使你快活。"
办完公事,彼得问伊卜拉金姆:"你满意上次跟你跳舞的那个姑一娘一吗?"
"陛下!她很可一爱一。看起来,是个谦逊的好姑一娘一。"
"那么,我很快介绍你与她结识。你想跟她结婚吗?"
"我吗,陛下?"
"听我说,伊卜拉金姆!你在这儿孤孤零零,举目无亲,除了我,到处都是外人。假如我今日死了,明日你怎么办?我可怜的黑人!应该给你筑个暖巢,趁时间还 来得及。让你跟俄罗斯贵族结亲,使你在新的血缘关系中找个落脚点。"
"皇上!得到陛下的保护和恩一宠一,我感到非常荣兴。上帝开恩,别让我的寿命超过自己的皇上和恩人的寿命。其他的我都不想了。不过,倘若指的是结婚,那么,那个年轻姑一娘一跟她父母会同意吗?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又怎样?真是荒唐!有哪一点你够不上年轻好汉?年轻姑一娘一应当服从他们父母的意志。好,走着瞧吧!等我给你说媒的时候,看看加夫里拉。尔热夫斯基怎么说吧!"说了这话沙皇命令驾起雪橇走了,留下伊卜拉金姆,让他陷入深思之中。
"结婚!"这个非洲人暗自思讨,"为什么不呢?难道我命中注定要单身,不能尝试正常的快乐和做人的神圣职责只是因为我诞生在北纬××度之下吗?我不能希望被人一爱一慕,那样的幻想太幼稚了。难道可以相信一爱一情?难道在女一性一的轻浮的心里果真有所谓一爱一情存在?永远抛弃那可一爱一的迷惘。我选择了另一种诱一惑……更加实在的诱一惑。皇上说得对,我的前程和尊严应当确保。跟年轻的尔热夫斯卡娅联姻,将使我跟高傲的俄罗斯贵族连接在一起,免得我在新的祖国里再做一个外来人。从妻子那儿我不希求一爱一情,我只希望她能忠诚。我将用一贯的一温一情。信赖和谦逊赢得她的情谊。"
按照以往的一习一惯,伊卜拉金姆这时想动手做事,但是他的思绪太乱了。他放下文件,走出去沿着涅瓦河堤岸徘徊。突然他听到彼得的声音。他回过头,是皇上来了。彼得下了雪橇,步行走上来,容光焕发。
"老弟!都办妥了。"彼得说,一边挽住他的手,"我给你说媒来着。明天你就去拜见你岳父吧!不过,你得迎一合他那贵族的傲气,跟他谈话你要对他的功勋和威望深表钦佩。那样,保证他会对你称心如意。好!现在领我到骗子达里内奇那儿去吧!我要找他算帐,为了他最近搞的鬼把戏。"彼得边说边挥动粗一大的手杖。
伊卜拉金姆对彼得慈父般的关怀表示了由衷的感恩戴德之情,然后把他领到孟什可夫公爵的壮丽的府第,然后自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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