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他其实一直被那老屋所囚禁。
当他驻足在这灯火辉煌的城市前,看着那些穿越商业街的衣着光鲜的人们,听着过往汽车的嘶鸣,故乡里的那栋破屋便像一只蝙蝠展开了巨大的翅膀,在他的心上投下无法抹去的黑色阴影。
他能清楚地听见”你不属于这里。”
盛夏,六月的阳光在这座南方城市显得异常的毒辣。他想起幼时在故乡的小河里游泳,那样的清凉。父亲在地里挥汗如雨,他能看见金色的麦芒蜇了父亲的眼睛,于是边爬上岸,一路小跑地跑回那栋破屋,那栋黑色的,腐朽的,摇摇欲坠的破屋,拿来凉毛巾给父亲擦汗。
是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城里人与乡下人的不同,那是那栋破屋还是他最最依赖的,温馨的港湾。
父亲催他回家的电话已经来了好几通,他懒懒地收拾着行李,是的,学校放暑假,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再回去。可他真的不想回那栋破屋。他用了一年的代价让自己脱离那可笑的“乡巴佬”的外号,用最快的时间让自己脱胎换骨,让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城里人了,可父亲和那老屋又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把他的幻想击成碎片。
他心里突然很烦躁。
不知是因为许久没有走过山路还是因为今天穿了皮鞋,今天的这趟山路他走的异常艰难。抬头能看见那栋老屋孤零零地驻在田野上,破旧的像一只没了羽毛的老鸟,再走近些,能看见父亲站在门前迎他,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闪耀。父亲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不过笑容却满当地快要溢出来。
“嗯”
他进了屋,屋里那股腐朽的,潮湿的发霉气息,和他记忆里闻了十九年的气息一样。他寻找着茶几想把带来的水果放起来,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才想起家里根本没有茶(52xx.cn温馨提示:注意用眼,休息一下眼睛吧!)几只有一个断了腿的吃饭桌,他想找个水杯喝点水,最终只找到一个盛着黄色液体的豁嘴茶壶,盖子没了,手柄上油腻腻的满是污渍。
他内心的无名邪火几乎是一瞬间跳了出来,但极力忍耐着:“乡下这么个破地方,为什么要叫我回来?”
这句话简直是引爆他的导火线,怒气一下子膨胀开来。“我不是乡下人!”他恶狠狠摔门而出。
“乡下人怎么啦?乡下人怎么啦?乡下人最是老实勤快,乡下人最是踏实能吃苦……”父亲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那一次在老屋的争吵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那一夜之后,他才真真正正的成熟了起来,由一个容易愤怒的毛头小子,蜕变成一个成年人;那一夜之后,他才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人世的无常,与之相比,他那自尊心简直渺小的微不足道;那一夜之后,他才真真正正接受了自己是个乡下人的事实,这没什么,也用不着害臊。
父亲走了。
很多年后,他回到老屋,把单位发给他的荣誉证书,端端正正地摆在父亲的遗像前。正如父亲所说,当一个人既有乡下人的踏实肯干,又有城里人的机敏灵活,他不成功,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正积极地在城市里打拼,当他累了倦了,便回到老屋,侍弄侍弄地里的庄稼。他一直觉得,父亲去世后,那种乡村人对土地的眷恋如一脉相承般传到了他这里,让他铭记土地,并爱上土地。夕阳西下,他拄着锄头向老屋走去,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父亲立在老屋前,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闪耀,肃穆厚重的老屋在田野上静默着,就像以往的那些个普普通通的日日夜夜,老屋和父亲一起,守望着儿子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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