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成长中的“富养”
如果你想来这个故事里,看看白富美或是都市名媛的成长经历的话,很抱歉,不会有。
我爹不是马云,更没有思聪做哥哥。不过是个出生在二线省会普通家庭的姑娘,却得到上天恩赐了一对儿爸妈。
我对“富养”二字的定义是——“在成长过程,父母想方设法不让孩子感觉到为钱所困。”
培养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独立:你尽你所能独立,我们尽我们所能保护。
我第一次赚钱是四岁。
当时我在学儿童画,画技尚且拙劣。父亲就鼓励我去投稿一个省报的小画手板块。那个板块里所有的小画手都比我年纪大,但父亲说,选上的小画手,会定期收到这个栏目送的麦叔叔套餐。
那时候麦叔叔套餐还是蛮少见的,一个汉堡就十几块钱,何况还是套餐。
“从今天开始,你的麦DL都要靠自己来赚”。我当时就被灌输了这个概念,所以天天画,每周末绘画课上画,结束了回家继续画,当然有时候也为了方便,偷偷临摹绘画书上的内容,幸好画技不高,与原画相似度不高才没被发现。
结果,四岁的我在那家报社做了两年“小画手”,整整吃了两年的周末汉堡。后来,麦叔叔还特意办了活动送我们大玩偶。
小学六年级拿到第一笔稿费,三十八块,稿费单寄到邮局,一家人带着我兴高采烈地去取。我妈交到我手上告诉我:这是你自己赚的钱。
小学时第一次靠演出赚到零食、饮料、玩具,家里也会说,这是你自己的收获。
我妈从来没有用这些拿去给人炫耀,女儿有多棒。甚至逢年过节,在亲戚们招呼自家孩子才艺展示时,也从来不强迫我进行表演。
但少年懵懂初开的时候,没有保护的独立是很可怕的。这时候,“富养”的作用就开始慢慢体现出来。太早的独立肯定是会有疤痕的,“富养”是避免和淡化疤痕的一剂良方。
学生时代,我开始接一些额外的演出。
曾经有一次大冬天,在商场的天井里商演,穿着演出服,几个姑娘冻得直哆嗦。
我那时候自以为很独立,不曾找过家长。也自以为和找我们来的人关系甚笃,便自顾自“不签合同,只做了口头约定”。
那一夜寒风真的吹透了我。
我也不记得我们几个是怎么哭着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回不了家,在市郊的某某角落。各自家长都把孩子拎小鸡一样拎回去,只有我爸,什么话都没说,就提了两个字。
“回家吧,那点钱不要就不要了。”
中学的时候,我自己拿着书后备注的邮箱,联系出版社。中间花了无数时间接洽,却在三审环节卡在了选题终审的阶段。
我在知道结果的时候没理由地大哭,就好像耗费的无数心血都被掏空了。
我妈说,多好,有是一次经历,如果影响了考试,就报个辅导班,下次考好就是了。
如果不是“富养女”的家庭,以上的任意一个打击都足够让我一蹶不振。
至今为止,我大概有十几次的独自旅行,虽然行程安排不够紧凑,但随心所欲。每次自由行,几乎都十天半个月,父母会定时全程电话视频联络,确保安全。至今为止最骄傲的,是大学里的学费、生活费全部是自己赚来的。没有钱旅行,我就想尽办法赚来许多免费旅行,去面试,跟着很多剧组拍摄、剧团巡演。十八岁到现在,无论是吃喝穿用,还是旅行,我没有再花过家里一分钱。
从“开始想要独立”到“真正的独立”是需要漫长过程的。每个孩子都是先摔跤再学会站立。早日具有独立的意识,会影响之后的人生,而早日开始独立,真正在付出的不是孩子,而是家长。
强迫孩子独立,却不给予保护或是无力保护,是父母的个人选择,也不值得批判。但“富养”的家庭可以提供一种“处变不惊”的心态,在蹒跚学步时伸出强有力的双手,做摔倒的肉盾。
学习与兴趣:允许你广泛玩票,但一定要拥有至少一个能陪伴你终生、并能从中收获恒久成就感的爱好。
小时候看幼儿园老师弹钢琴觉得很羡慕,下课母亲去接我时,总要在钢琴上摸两把才肯走。母亲看到就征求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学钢琴。
四岁的我还够不到键盘,老师就在钢琴椅上垫非常厚的辞典,每次上完课都硌得屁股通红。
初学用的是《约翰?汤普森》系列。我小时候是个过动儿的性格,加上弹琴只是一时兴趣,枯燥乏味的练习和那总硌着屁股的琴椅,让我很快就生厌了:为什么周末别人都在玩,我却要去老师家学琴?
我妈起初用毛笔写了个“忍”字贴在钢琴正对面的墙上,后来我的厌学情绪越发不可收拾,等学到小汤3结束的时候,我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打死都不去上钢琴课。
这换谁家都要炸开锅,我妈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开始和我谈判。
我点头。
我点头。
“那好,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记好了,是你自己放弃这件事情,后悔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说实话,后来我看着钢琴搬走留下的空位,包括后来上高中时知道我的班上有大半班同学钢琴满级时,曾经后悔过。但学会放弃一件不喜欢不适合的事,不管前期耗费了多少心血,不管已经播撒下多少成本,这是母亲教会我的。
后来遇到任何我想放弃的事情,我妈都会轻声提醒我“钢琴”。自从钢琴之后,我几乎能够坚持我认为我应该坚持的所有事情:画画,跳舞,表演,写作。
我能坚持的事情,我都愿意把它做到极致。
小学高年级那段时间,国内刚流行直排轮,非常昂贵,那时候家庭也不宽裕。
我妈却买了国外牌子(那时候国内的牌子都没有安全轮,不适合小朋友),然后戴了进口的护具,也没有找老师,直接就说:“溜着玩去吧!”
轮滑现在还是只能平地里溜着玩,各种花式也不会溜。
我妈的原则,我现在还受益匪浅,她的理论是:人要将有限的精力不平均地放置在“决定要做的事”和“只是培养兴趣”的事情上。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在决定要去做的事情上,这样才会有百分之九十的收获。但只要付出百分之三十的精力在培养兴趣,能达到百分之六十的成就,就已经算是成功。
在任何行业里,达到百分之六十,都只要努一小把力就能做到。
而在任何行业里,达到百分之九十,都是百分百乘以几倍的努力,才能达到。
她不像那些胡乱填鸭,给孩子报满补习班,企图“样样红”的父母。
用她的话说,我允许你在广泛的行业里玩票,但一定要拥有一个能陪伴你一生、并且你能从中获得恒久成就感的爱好。
是啊,我如她所想,我美好的童年,现在看来一无所成。但也如愿没有沾染上任何不好的习惯,我有足够多的爱好可以填补我的生活。
面对挫折能力:当事情发生就去面对,反正没有什么会糟糕到无法补救。
有段时间父亲的生意做得不好,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惨到了大年夜我们要关了灯趴在桌子下躲债,爸爸的车卖了房子抵押了。
可是,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我甚至无法记得这个变化具体发生的时间。
兴趣班照常在上,舞蹈画画游泳。新衣服也从来少过。
生活有多难,其实我从来不知道。
我曾经偷偷翻过母亲的日记,那本她锁在柜子里,说着要等结婚那天拿来给我做嫁妆的日记。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悉心的记录,我的记忆力里,贫穷就好像被抹去了一样。
“他(爸爸)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苦了女儿,让她觉得在幼儿园里有什么不同。”
“想给女儿报个音标班,还想再给她报个作文班,可是太贵了,加起来要530元,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今天路过药店的时候,看到一种增高的药,565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下来,女儿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才153真让人焦急。”
“给女儿报了游泳班,听说她已经学会了游泳,我还没去看,但总会去看的,希望通过游泳有健康的身体。”
……
那时候的我理所当然地毫无察觉,只觉得贫穷都是大人的事情。父母没有一刻,让我以自卑的面貌出现在同龄人面前。
我依然能有很好的文具,只是妈妈说,你要省着点用。
我依然能穿同龄人里很好看的衣服,只是妈妈说,你要穿得小心点,否则明年刮花就不好看了。
对贫穷的印象只有一次。老师说,你女儿很有天赋,上了全国小主持比赛初选,要不要试一试。
我妈第一次犹豫了。
后来我自己从外婆那儿要来了500块钱交给老师,我妈知道后气急败坏:你知道500块钱有多不容易吗?
她生气。气得是我一天都没排练,就指望占着一点小聪明蒙混过关。做这种以卵击石的白日梦。
然而,我的才艺表演是小鸭子,正式比赛的前一个晚上,她连夜给我做了鸭子服。小鸭子有条背带裤,我还记得很清楚,黑色的底,白白的小点点。
比赛办在我们省会最大的商场里,其中有个环节是现场念绕口令。其他的小朋友都经过训练,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练模样。唯独我不懂游戏流程,临时看着题版,懵了几秒才作答。
全国性的比赛,大将云集,我理所当然地落选了。
主持人宣布结果之后,我又孬种地回妈妈怀里哭鼻子。
我妈雄赳赳气昂昂说,咱娘俩去吃肯德基吧。
一路上捏着我哭花妆的脸说:哎呀,哭多没出息。我姑娘不错,别看一天没练,这还藏着一技呢!你看,都没练过就能说那么好,要练过还得了?你可得好好练啊!
“富养”是即使贫穷,就试着去淡化“贫穷”的概念。以前笔盒里有两块异形橡皮,现在只有一块了,但仍然还有。告诉孩子“勤俭节约是美德,我们是为了要成为有美德的人,所以现在只能用一块橡皮”,而不是“因为我们穷”。
《美丽人生》里的犹太父亲,对儿子谎称集中营里的生活是一场游戏。所以苦难,便一点点被瓦解。这不是逃避苦难的做法,反倒是一遍一遍重复“苦难”,强化“挫折”,才会连仅剩的幸福都逃避掉。
选择工作和爱人:你必须绝对一定要选择你所爱的,我们给你提供其他的。
我本科学医,现在在做自己喜欢的媒体行业。
迈进医学院大门没有一年,才过了一轮见习,几乎还没有尝到蜜月期,就感受到了对医院环境的不适应。曾经想过转专业,但医学院并没给我除了医院之外更好的选择。
我每天都在看着那些我不敢兴趣的课本,然后在规矩甚严、每天点名的教室里抄着PPT,这些都不足以恐惧。未来可能面对的乏味生活才真的让我想想就战栗。
医学,这种带有一定特质的工作,并不适合每个人。一个学校里,想逃离的人无数,但医学院毕业,除了医院,我们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读过医的孩子都知道,在刚走出校门就放弃这一行是怎样的艰难。任何一个行业,我们都要重新白手起家,从零开始。
实习期间,我们全家都没有人问,未来你会怎么生活?反而统一成了支持的声音。
甚至连家里的老人都语重心长地说,你要选择喜欢的事啊。
但我却害怕从头开始,害怕走一条不确定的路。
我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要我。可能很多年后,同学的工资零头可能都比我多。”
我妈就说:“有什么可怕的。鱼肉换清粥,吃不起的话回娘家,养你到老。”
一剂定心丸,一条后路,能给走错路的人折回来的勇气。
刚入职的时候,我拿到了一场一直特别想看的话剧的邀请函,可惜地点太远,就算航班来回加上看剧,至少需要请两天假,时间还是工作日。
那时候还是职场新鲜人,行事谨慎,害怕耽误工作,根本不敢请假。
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和我妈唠起过这件事。那几天回来之后,我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一言不发就回书房蒙头做事。
结果我妈进来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假,想去就去,反正你不去,在家里也不会安心的,你以为你不去就能好好工作吗?”
我说没想去,太远了。
我妈反倒呛我:“你不是喜欢那个演员很久了吗?不去看看会不后悔的。”
我自我纠结了很久,最终在话剧开场那天的早上买了车票。中午下班回去收拾行李,我妈说:“唷嘿!我就说你会肯定要走,网袋我都给你洗好,天气预报说那里有点冷,带件外套去。”
她不追星,但从来不反对我追星,是每次追星活动后的“神助攻”。她说,她觉得追逐所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为什么要阻止?
小的时候,因为追星不免要麻烦她保驾,所以她提出要做交换。
我曾经用提前写完一周的家庭作业换来凌晨十二点在她的陪伴下去接机,也在她的帮助下请病假逃课去看明星访谈。
现在想来,偶尔旷一节课,对于我未来的人生只有微不足道的影响,但是如果在当下,错过了极其想做的一件事,仍不免遗憾。
不要以为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就算是个大人,得不到的也总会念念不忘。而母亲设置的小障碍,让我有一种所有的收获都是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美好感受。
不过,我妈每次都一边助攻还要一边揶揄我:她有啥好?长得又没有电视上漂亮……
消费观:
大家最经常放在第一个谈的,我反而放在最后。是因为自己践行得不好。可能是物极必反,我反而成为家里最省钱最事儿妈的那个。
我母亲的性格是“只有十块钱,一元买花,三元买裳,五元保养,剩一元吃喝”,就算做了乞丐还要掖着裙角。
而成长过程中,父亲最舍得花钱,也是最经常带我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和科技馆。
大概我出生的时候,九几年,那时候环绕立体声的音箱还不常见,我爸就执意要买。觉得其他的都是噪音,听多了对不起耳朵。
他们都认为,最值得的消费是投资给自己的。
倒是现在的我,会为了省钱买一些稍微便宜的衣服。拿着自己微薄的存款发自心底地嘿嘿傻笑。不知道是时日未到呢,还是本性难移?
是不把自己狭隘地放在被保护的地带,愿意有机会就出去“闯一闯”,有人说,年轻时因无知而犯下的错误,不能称之为大谬,老来跨出围城,早已失去犯错机会,独战凄风苦雨,才最是悲凉。
第二,给足了视野,把生活的起落看得全面。
我一直认为视野对人很重要。这里的视野并不单单指多去几次旅行,拍几张颜色艳丽的游客照。多读几本书,多去几次博物馆,这种用内心去丈量世界的态度,才是我所谓的“富养”。体验过生活多面性的好处,就是在任何挫折里都有爬起来的决心。一条死路走到头,不至于耿耿于怀,无非是多费些气力折回来。
第三,真正的富养是陪伴、尊重和信赖。
如果让我斗胆来总结一下“富养”给我带来的一些正面影响,大概是以下几点
1.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话虽然说起来很狂妄,但不无道理。
2.
只考虑想抵达的地方和最佳的解决方案,而不是浪费时间去考虑付出值不值得。
3.
在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物失去价值的时候,可以随时放弃。
4.
尊重孩子的任何决定,但做好随时保护的准备。等她哭着回来承认“爸爸妈妈我错了”的时候,二话不说地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5.
如果连家人都无法陪伴,算什么牛逼?
6.
爬的多高,都知道有人在下面准备接你。就像,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悬崖,都有铺在身下的一张网。
7.
不去做事后诸葛,数落不停,过去了就过去了,不翻旧账,想着弥补的方案。
8.
读书、事业、爱情、家庭、子女……任何事情都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均衡才能没有“短板效应”,在抽走任何一块时都不被打垮。
原生家庭让我知道,一个母亲带着全部爱的“富养”,是可以抹去你身上所有有关贫穷的印迹。
你特别想越来越快成功,赶在在她老去之前。却又不想太快成功,怕误了与她共赏的良辰美景。
我经常和我妈开玩笑,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换来了这个此生不换的母亲。
她居然嘎嘎一笑,丝毫不谦逊地自夸说,她大概上辈子欠了我一整家连锁银行的钱,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是很好的女儿。如果我再好一点,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应该会长成为普世价值里更优秀的人吧。
略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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