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也谈花花草草
又买到一本跟中国有关的英文书。
作者是希拉·皮姆,写的是奥古斯廷·亨利的传记,书名叫《树林和树》。
喜欢这个书名。喜欢封面上的夕阳、矮篱、林子。虽然不懂植物学,对花草树木兴趣很浓。翻翻周瘦鹃花花草草一类的文章,也觉得舒眼。
那天晚上,匆匆看完第一卷。
那是一八八一年,这位北爱尔兰人开始到中国一处海关做事。后来。他开始采集植物,好几年里,陆续把中国野生花卉的标本种子寄回英国几个重要的植物学研究机构。
书的附录上列出清单,说明亨利在湖北和四川采得八千一百六十一种花卉,在海南岛采得八百三十九种,在云南采得四千八百种,在其他偏僻的山野里采得九十种,在台湾采得二千零九十种。总共是一万五千九百八十种。
当然,寄到英国去的,都是晒干的标本。
当然,在他之前,有几个欧洲植物学家,也把好多种中国花草运到欧洲来;在船上熬了四五个月,死的死,活下去的也不少。那是公元十七、十八世纪的事了。
再早的时候,中国一些花卉,已经过波斯,经过丝绸之路传到西方去。
又听说,马哥勃罗说,中国有一种卷菜那么大的玫瑰花;那该是牡丹了。
到了十八世纪末叶,英国植物园决定要大量采集中国花卉,移植到英国来。可是当时,中国不欢迎外国人到处乱走,他们只能从广东东印度公司托人辗转采集花卉。
《树林和树》这本书,不太提到中国植物西传的历史。作者几乎都用亨利生前的书信凑成这部传记的骨架,可惜看不出她对处理这种资料有什么独到的地方。她对中国不了解,文思难免就枯涩了。
可是,对我来说,这些(www.52xx.cn)都不要紧。
对我来说,最开心的,是想到亨利到处彩集花卉的那种乐趣。仿佛“春山霁时,满鼻皆新绿香,访鼓楼坑十里桃花,策杖独行,随流折步,春意尤闲”。
深夜找出周瘦鹃那本《花花草草》,偶然翻到他引了宋代俞国宝的两句诗:
归来不负西游眼,曾识人间未见花。
亨利在十九世纪最后一年最后一个月最后一天离开中国,上船的时候身体又不舒服。他会有诗里那种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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