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那达斯 叔公
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因为阿那达斯 叔公真的是年纪大了,必须悠闲地走。然而,他在速度上的缺点却足以由他的技巧和对乡下的熟识弥补回来,他清楚每条通路、每处快捷方式、每只狗和每处可以躲藏的地方。整天,他都在指导小乔奇一些兔子应有的把戏;对这些,他比老爹知道得还 多。
他们沿着石墙的一陰一影和矮树丛走;碰见有凶猛猎犬的房子,就绕个大圈;每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定是靠洞一穴一或者距离荆棘丛只有一步的距离。他们在死亡溪边停下来吃午饭,小乔奇用一种得意的神情指出他跳过来的正确位置,他们还 找到他着陆时候深陷的脚印。
阿那达斯 叔公用他一精一明老练的眼睛打量着宽广的河面。“这一跳真是惊人啊!乔奇,”他承认,“的确惊人。你老爹就不行,我自己也没办法,就是壮年的时候也不行。真是跳得好;不过,你不应该让自己受到这种惊吓的,也不应该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不行,这完全是你不小心嘛!我想,你老爹一定不喜欢这样。”小乔奇也知道他不会高兴的。
午餐相当简单,只有阿那达斯 叔公的几片猪油,他最好的时候,也没有很多猪油的。但是,太一陽一很一温一暖,天空很蔚蓝,这位老绅士好像想要休息一会儿聊聊天儿了。
“你知道吗?乔奇,”说着,他舒服地躺进身后厚厚的草堆里。“你一整天唱的那支歌——不怎么像歌,没什么曲调,不过,却很有意义,可能你还 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吧——因为总是有‘新人家来啦’,这就是原因,总有新人家要来,也就总有新时代要来。
“你看,我们走来的这条路,记得我爷爷告诉我,他的祖父曾经告诉他,他祖父的祖父常常谈起那些古老的日子,英国的红衣士兵就是从这条路上开来的,一直开到但伯利路,同时他们还 咆哮、扫射,放火烧房子、谷仓和稻子。
“附近的人到处逃窜、开槍,很多人就埋在这些果园下面;所有的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那才真是倒霉的时代,真正倒霉;但是,那些士兵走了,霉运过了,就会有新的人家搬来,又开始了崭新的时代。
“我们兔子照样生养下一代,照料自己的事情。新人家不断搬来,不久以后,整个山谷里全是磨坊、工厂;峻岭上的田地长满了小麦、马铃薯、洋葱,到处都是人,马车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装满了小麦、麦秆,满得溢了出来。那时候对谁来说都是段好日子。
“但是,很快地,那些年轻人又大踏步地走过这条路,他们穿着蓝色制一服,又唱又笑,带着一纸袋一纸袋的干粮,槍口上还 插了花,但是,大部分的人却没有再回来;这里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磨坊塌了,田里长出杂草,霉运的时代又来了;但是爷爷一奶一奶一也照样把我们养大,照顾好自己的事情。然后,新人家又搬来了,柏油路、新房子、学校、汽车,刚一开始,你就知道好日子又到了。
“有好的时代,也有坏的时代,但总会过去的;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也会成为过去;不过,总会有新人家搬来,这就是你一直唱的那支歌的意义啦——不过,那支歌真是沉闷,真的很沉闷。我要小睡片刻——十分钟,你眼睛睁大点儿啊!”
小乔奇睁大眼睛,竖一起耳朵,他可不愿意再受到惊吓了。他开始想阿那达斯 叔公刚刚告诉他的那些话,但是思考总是令他昏昏欲睡,于是他到溪里洗了洗脸和手,收拾好他们的背包,看着岸上的树影,等到树影显示出十分钟过了,他就叫醒叔公,继续上路。
阿那达斯 叔公要走的消息在但伯利路的小动物间传开了,很多小动物都来到路边向他道别,祝他好运;峻岭上的土拨鼠也来了,都要让他带话儿给波奇;所以,当他们走下长丘,向双生桥走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又热又累,风尘仆仆。走近北边小河时,阿那达斯 叔公好像心事重重;他们在河边休息的时候,他突然解下背包。
“乔奇,”他脱口而出,“我要做一件事!对,我要做一件事!你知道,女人很可笑,对某些事情总有偏见,你一妈一妈一更是严重。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件事了,现在却非做不可。”
“什么事啊?”小乔奇不解地问。
“乔奇,”阿那达斯 叔公认真地说,“仔细听着,因为说不定你这一生再也不能听到我说这句话了,乔奇——我要洗个澡!”
洗完澡以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们快步走向小山。小乔奇一心要快点到家,几乎跑了起来。他就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因为,大房子的屋顶上砌着发亮的新瓦,空气里弥漫着刨木屑和新油漆的香气。
老爹和老一妈一高兴地迎接他们。趁阿那达斯 叔公把他那几件零碎东西放进客房的时候,小乔奇已经迫不及待地报告他在路上历险的事了,老爹当然对他粗心大意被老猎犬盯住的事很生气,不过他却为小乔奇在死亡溪的那一跳感到十分骄傲,所以也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了。
“还 有,一妈一妈一!”小乔奇兴奋地接着说,“我还 写了一首歌,是这样的——”
老爹忽然举起手示意大家肃静。“你听!”他说。他们仔细听,起先小乔奇并没有听到什么,后来声音慢慢传来。
整座小山上,小动物们正在放声歌唱,他们在唱他的歌——小乔奇的歌。
他可以听见靠近房子那边的波奇五音不全的吼声:“新人家来啦!嗨哟!”他听出红鹿、菲伟和灰狐狸的声音,田鼠威利和他的兄弟姊妹那种尖锐的高音,像远处传来的细细的和声。“嗨哟,嗨哟!”他听见模糊不清的声音从草地里传来;老一妈一一边忙乱地准备晚饭,一边也哼着这支歌,连阿那达斯 叔公也一面高兴地嗅着汤锅,一面不时地发出一声:“嗨哟!”
木匠比尔希奇和他的伙计的卡车开下车道的时候,小乔奇听见他们吹起口哨——吹的正是他的曲子。
路那头的小茅屋里,提姆马克格拉斯 快乐地敲打着他的牵引机,一整个儿冬天没用,现在要修护好;他的犁也已经刷净擦亮,耙也准备好了,他一边工作,一边唱歌。
“你在哪里学会这支歌的呀?”他的太太玛丽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问。
“这是好事,”玛丽插嘴说,“有新人家搬来是件好事,尤其是去年冬天,根本没有活儿好做。他们要来,真是太好了。”
“来啦!嗨哟!现在可有一大堆活儿好干了,”他叫着,“一大块菜园要整理,草地要碾平,北田要翻耕、播种,树木要砍,篱笆要检修,车道要铺,矮树要迁,还 要养鸡,一大堆工作——嗨哟!新人家来啦!新人家来啦!嗨——”
“我不觉得这像首歌,不过,也的确不错啦!”
几分钟以后,提姆除了听见碗盘乒乒乓乓的声音以外,还 有玛丽那还 不错的嗓子自得其乐地哼着:“来啦!嗨哟!新人家来啦!嗨哟!”
泥水匠路易肯斯 多克正往卡车上装东西。他一面把泥水抹子、水桶、钉锤、铲子、水管、水泥包等等这些明天用得着的东西往车里扔,一面高兴地哼着几乎不成调的歌,很难听出调子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歌词倒很清楚:“——新人家来啦,嗨哟!新人家来啦!”
转角的小店里,德利先生正在整理货架,预备订购新货。他并不需要订购多少东西,因为,刚过了一个漫长而又艰苦的冬天,很少人在附近住,货架上几乎还 和去年秋天一样满;但是,现在,冬天过了,敞开的门飘进来一温一暖春天的气息。从沼泽那边传来的青蛙呱呱的叫一声,就像叮叮当当的圣诞铃声一样。
德利先生坐在高脚凳上,手里抓着货单,一边写,一边唱:“新人家——咖啡两打、腌牛肉十二——来啦,嗨哟!新人家——糨糊三瓶、火柴、一胡一椒、玉米粉、盐、姜汁——来啦,嗨哟!新人家来啦——纸巾、醋、酱瓜、干杏——嗨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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