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幕温莎公爵【捉虫】
阿玖关紧房门，快步离开了宿舍。外面的月光正好，清亮如水，阿玖手里攥着那封一精一美的信笺，确定方向后迅速朝那赶去。
某一个瞬间，阿玖猛地顿住脚步，浅蓝的眼眸波动起来，又蓦地沉静下来。“叶无律。”阿玖轻轻念出那人的名字。
叶无律背对着月光，那冷银颜色的眸比冰更寒。
“你想死么，叶玖。”
阿玖勾唇，笑：“对啊，我就是想死。”
冷银双眸又冷了一分：“你说什么？”
阿玖被她的眼神一逼一退好几步，却依旧是笑着，毫无畏惧的直视叶无律。“叶无律，我不会再按着你的布局走下去了。没错，我就是想死，因为我不想我这辈子后悔，下辈子也后悔，生生世世都后悔！我不会牺牲学一姐来换我活下去的机会。”
“从你五年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就算计好了一切，包括学一姐会为了我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一精一灵王。十三天前你出现在学一姐面前，你对学一姐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要说给我听的。叶无律，你用我锁住了学一姐，又用学一姐绊住了我。如果我现在没有站在这里，你就成功了。”
叶无律眯起了眼，显得危险而冷酷。“可你现在站在这里，让我功亏一篑。”
阿玖仍是笑。“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剧本里的人偶，哪怕你是想要救我。”
说着，阿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眨了眨浅蓝的眼睛，继续道：“叶无律，世界不是棋盘，我们也不是你的棋子。”
叶无律眉头一挑。“叶玖月说的。”
“是叶月。”阿玖纠正道。“一温一蒂说了，‘叶玖月’是我们聚合在一起时的名字，现在我们各为二分之一，那么名字亦然。”
叶无律沉默了。
“你阻止不了我的。”阿玖看着叶无律，一字一句的道。
叶无律还 是沉默。
阿玖皱起了眉，终是没了耐心，一警一惕的看了一眼叶无律，绕过她跑向目的地。
叶无律没有动作，只是沉默的，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太复杂，太多太多的情感，仿佛是透过她看见了谁。
阿玖弯了弯唇，想说什么，最终还 是轻轻一句。
“谢谢你，小一姨母。”
然后，她转身没入夜色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无律仍站在原地，如一座凝固了的雕像。
许久许久之后，伴随着叶无律逐渐淡去的身影，一路轻声呢喃消散在了风中：
“再见，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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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到了，候车一牌下站着墨多多一行人，唐晓翼，狼王洛基以及……亚瑟？！
阿玖见亚瑟也在，有些诧异。亚瑟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温一和笑道：“你们此行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跟来看看。”
阿玖沉默的点头。
墨多多眼睛扫过阿玖空荡荡的后背，撇嘴：“落落姐怎么没来？不是害怕得躲起来了吧。”
唐晓翼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过去。“是你害怕了吧，胆小鬼。”
阿玖也反应过来，直接丢过去一双白眼。“得了吧墨多多，学一姐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我没有叫醒她，自己过来了。”
墨多多嘿嘿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亚瑟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依旧，那双深邃而迷人的湛蓝眼眸闪着不明意味的光。
阿玖沉默，仰头望着那被云层一点一点遮掩而去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唐晓翼眯着茶色的眼睛，背倚白狼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阿玖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连白狼王洛基和查理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唯一还 浑然不知的，估计就只有几个还 在议论着站牌的孩子了吧。
月光被云层掩去，四周只剩下了路灯昏暗的光源，淡淡的白雾渐渐飘来，带着一抹神秘东方气息的奇异花香。
一辆漆黑破旧的古老巴士在一片迷雾与异香中缓缓浮现。它仿若是从二三十年代的黑白影片中走出来的一般，黑色巴士在一阵吭哧声中停靠车站，车门旁探出一颗美一女的头颅，脖子之下却尽是森白骷髅！
“这是海龟岛101号灵车，请问你们要上车吗？”
阿玖冷静地点头，越过几个吓得愣住的孩子，第一个踏上了巴士。
亚瑟紧随其后，然后是被狼王推上车的墨多多一众，最后才是唐晓翼。
老旧的巴士上只有一个乘客。
他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宽大的帽沿下露出一截青白颜色的好看下巴。他膝上还 窝着一只火红颜色的狐狸，可一爱一的小脑袋歪着看着他们，咧开嘴像是在笑，露出其中森冷光芒的利齿。
阿玖站在离那人最近的地方，她身旁的亚瑟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而后便是用惊惧目光打量巴士并缩成一一团一的孩子们，最后才是皱起了眉头沉默的唐晓翼。
巴士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 是阿玖打破了沉默。她弯了弯唇，却带出一个苍白的弧度来。
她说：“好久不见，哥哥。”
几个孩子立刻炸开了锅：“那个人是阿玖的哥哥？！”
“可是，可是……”
那人沉默了会，还 是抬手掀去帽子，露出隐在黑暗中苍白不似生人的俊美面庞。金色发一丝如最珍贵的金子般具有光泽，深蓝眼眸一如记忆里一温一柔兄长的模样。
专注得好似他眼前只站了她一般。
这个少年果真就是阿玖的哥哥！早在三年前就该死去的一温一莎公爵！
墨多多忍不住跳出来，大声问道：“你……你真的就是一温一莎公爵？你不是……”
一温一莎公爵怀中的火狐狸咧了咧嘴，速度飞快地向墨多多扑去。亚瑟眼眸一眯，用更快的速度扯开了墨多多，火狐狸扑了个空。唐晓翼已飞快的一抽一出藏银刀来：“躲开！”挥刀斩向火狐狸。
火狐狸尖一叫一声，不甘心的被一逼一退。
一温一莎公爵的目光越过阿玖，最后停留在唐晓翼身上：“好久不见，唐，对待老朋友你还 是这么不客气……还 记得我那天说的话么？如果你哪一天也要死了，便带着信来地狱找我。”
“那么现在，你是想和我一起去地狱报道了么。”
刚逃过一劫的墨多多又想说什么，却被亚瑟捂住了嘴。亚瑟向几个小伙伴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唐晓翼挑一起了眉，并不以为然。“要去地狱报道也不是和你一起，一温一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 活着。”
“这么盼着我死么，唐。”一温一莎公爵并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可早就该死的我还 是活着，唐，你难道就不想这样永远的活下去么？”
孩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亚瑟却是眯起了眼，洛基与查理对视一眼，皆有担忧闪过。
“够了，哥哥。”沉默许久的阿玖终于开口，她缓缓上前，又离一温一莎公爵近了一些。后面的几个孩子瞪大了眼，一个个谨记亚瑟的一警一告捂住了嘴不出声，虎鲨更是差点就要冲上去把阿玖拉回来。
“我到现在，还 在叫你‘哥哥’。”阿玖在一温一莎公爵三步外的地方停下，火狐狸麻伊对她吱吱乱叫。
阿玖轻轻地展开手中一直攥着的信笺，上面是一温一莎公爵三年前龙飞凤舞的笔记。最后一句话明显是笔尖顿在纸上许久留下的墨迹，由此可看出当时写信之人的犹豫。
“给唐晓翼的信里，你说了最后一句：‘告诉一温一蒂，此后永远不要再相信我。’从看见这一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在这辆灵车上一定能再见到你的，哥哥。”
“成为活死人的滋味如何呢，哥哥。”
一温一莎公爵仍是笑，看着阿玖的目光一如三年前不变的溺一爱一。“一温一蒂，你要知道，既然要活下去，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你不是喜欢唐晓翼吗？我可以让他和曾经濒死的我一样活下去……”
“一温一莎·D·希哈姆公爵！”阿玖的声音猛然拔高，吓了其余人一跳，连亚瑟都侧眸。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的模样。
“你是希哈姆家族最年轻的公爵！此刻的你能否怀着希哈姆家族的数百年来的尊严，放下那些懦弱，你就这么恐惧死亡吗？！”
一温一莎公爵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模样。“一温一蒂。”他仍是以一名兄长的语气开口。那双深蓝的眼睛浮现着一宠一溺，一温一莎公爵耐心地解释：“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并非都如你想象的一般模样。我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
“我们是希哈姆家族最后的嫡系血脉了，一温一蒂，如果我们都死了，你觉得那些旁支附属会放过这个蚕食希哈姆家族的机会么？一温一蒂，单纯的你，如何斗得过那些老一奸一巨滑的老狐狸？”
阿玖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希哈姆家族这三年的平静……”她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我被查出患有间歇一性一肺炎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死了，我的妹妹，你该怎么办呢？”
“所以我不能死，一温一蒂。就如你身后站着的唐晓翼，他比你们任何人所能知道的都要在意你！一温一蒂，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就如我，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阿玖震惊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脑子乱成一一团一麻，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唐晓翼的脸色变了变，眼神在一刹那间暗下来，他低喝一声：“闭嘴！一温一莎！”
一温一莎公爵露出一个坏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恼羞成怒了？唐，你还 是这么不坦率。”
唐晓翼眉一毛一抖了抖，刚欲说什么，阿玖的声音让他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她说：“无所谓了。”
那样淡然，那样决然。
一切都无所谓了，生命到了尽头，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一爱一恋也好，眷恋也罢，都要化作飞灰，不留痕迹。
一温一莎公爵正视她的眼睛，那双浅蓝的颜色里从未有过的寂静让他又痛起来，仿佛那记忆里早已消失的血肉又一抽一痛起来，腐蚀殆尽的心脏也一点一点的沉到谷底去了。
“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一温一莎公爵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点点一陰一沉下来。“你那一精一灵王学一姐居然不肯救你？她居然不救你！”俊美的脸庞狰狞起来。
阿玖轻轻摇头，笑了起来：“不关学一姐的事的……”她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话。
“是我自己选择死亡的。”
一温一莎公爵震惊的看着她，唐晓翼在那一瞬间眉头打了个死结，几个孩子被这小子打击得发懵。
只有亚瑟轻轻叹了一句：“落落会很难过。”
阿玖笑着点头，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对啊，如果我死了，学一姐一定不会哭，一定不会伤心。”
阿玖轻轻的笑，心也在笑，笑声自嘲，声声凄厉。
是啊，我的学一姐她一定不会哭，不会伤心。
只会痛。
一抽一筋剥骨，锥心之痛。
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痛到窒息。
用那样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天地，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所以学一姐，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哭出声来。
请不要为我难过，更不要为我悲痛。
因为，
如此任一性一的我，
没有资格。
“哥哥。”阿玖看向一温一莎公爵，那目光如此坦然，带着一抹恳求。“让他们走吧，我和你去拿最后一件秘境珍宝。”
一温一莎公爵抿紧了唇，眼中的某样情绪终是化作一抹沉思，不再言语。
他的妹妹，终究不再是那个只知快乐与病痛的孩子了。
她开心不会再大笑，她伤心不再会大哭，她明亮的眼睛覆了尘埃，黯淡如陨星。
她终是长大了。
她不再只是单纯干净的模样，她还 知晓了人生的悲苦，她还 知晓了失去的悔恨，她还 知晓了为他人而选择牺牲自己……
她终不再是需要他安慰呵护的孩子了。
终不再是了……
火狐狸又一次闪电般的扑出，直袭最近的墨多多。亚瑟暗叹一声不好，可还 是迟了半秒。火狐狸尖锐的牙齿抵在孩子脖子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下去。
亚瑟眼眸一暗，难以想象那样一温一和的人也会如此凌厉：“一温一莎，放开多多，他还 只是个孩子！”
阿玖也反应过来，急得大喊：“哥哥！”
他看着阿玖，声音极轻却如催命魔咒：“一温一蒂，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是为了希哈姆家族还 是你身后的这群人。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所以，一温一蒂，你也不能抛弃我。”
“我们是这世上血脉相通，彼此最后的亲人了，一温一蒂，你不能就这样离我而去的。”
阿玖咬了咬唇，努力一逼一回眼眶的泪水，头摇的跟拨一浪一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啊哥哥，我不能！我不能让学一姐为我背上无数年的一抽一筋剥骨的痛楚……我不能！那11年的代价我都已经还 不起，更何况未来数不清的时光！”
话还 未说完，阿玖猛地转身，迅速夺过唐晓翼手里的藏银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直视一温一莎公爵。“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活着，但我真的不能牺牲学一姐来答应你！……你要我活着，叶无律要我活着，学一姐也要我活着……你们都要我活着……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自己的意愿，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这样活下去……”
“原来我的命这么珍贵，我居然不知道。”阿玖说着，嘴角弯起一个自嘲的笑。
“我自认我的命没有那么大的价值，换不来学一姐要付出的代价。”
“哥哥，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对我最好的人。我原本以为你会很厌烦我的，毕竟我是那么的惹人嫌……可你从来没有，哥哥，你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甚至直到现在你都一直在为我着想。”
“多多是无辜的，让麻伊放开他吧。”
一温一莎公爵的表情一陰一晴不定，他眯起了眼，沉着声道：“一温一蒂，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会让这座岛的人都去地狱陪你。”
阿玖一愣，眼泪终于滑落。她咬牙，手一用力，血便沿着藏银刀的刀身流淌下来。
“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了，哥哥，该死的只有我而已。我本来就是不该降生的，我的存在是那些家伙眼中的污点，所以即使是身为一精一灵王的学一姐想要救我都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命里注定我有这一道死劫，你又何必一逼一我呢，哥哥。”
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创始者」来说，是那么巨大的一个错误。
「九溪」前一任的守护者，叶晚晴，一温一蒂的生母……一爱一上了人类。
原来，原来。
这本来就没有什么灵魂一交一换。
一温一蒂·D·希哈姆就是叶玖，叶玖就是一温一蒂·D·希哈姆。
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不信！”一温一莎公爵的眼神极其一陰一冷。“我不信命！一温一蒂你不能死，你绝不能抛下我！”
火狐狸的獠牙离墨多多越来越近，这孩子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张小一脸皱成了苦瓜。查理呲着牙，蓄势待发。
突的，死寂的空间被一声尖锐的唳鸣划破：“唳——！！”
那是王鸟的鸣叫。
阿玖一惊，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唐晓翼趁机一抽一走了她手中的藏银刀。
火狐狸尖一叫一声，狐狸一毛一倒竖，翻身摔下了墨多多肩头。亚瑟推开车窗，洛基动作飞快的把几个孩子扔出去。
最后，洛基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一温一莎公爵，沉声道：“醒醒吧，一温一莎.D.希哈姆。你想要阿玖活着，说到底只是为了给你自己一个苟活的借口而已！”
说完，洛基也跳下了车。
一抹火红的影子扑了上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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