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忧伤
残阳在地平线上浮沉了几次,就渐渐被摩踵的楼群淹没了。继而万家灯火似乎在一瞬间点亮了迎面扑来的城市。望着流离的灯彩,雪麟的心中浮起了一丝暖意。
火车涉过冰封的松花江,颠沛的声响撞击着他的胸臆,心中的暖流涉过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一年雪麟未及弱冠,就孓然一身地在南岗的一家名片社做小工。每天对着四面壁立的铅字捡拾排版所需的文字。时而蜷伏时而爬上爬下,一旦碰翻了某个音部,就要用一天的时间把那些铅色的方块一一归位。
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理想在很远的希望之外。他只渴望有预言的女神驾鹿自温郁的南方驰过。
前台的女孩名颜。宁静而灵秀,娇小的圆脸上一双大大的明睛。她不大爱和同事说闹,无事时就坐在那里看书。有一回她把目光越过书卷,盯了他好久,突然说,雪麟,雪麟,书里有人和你一样的名字。他当然知道那是本自己奉为圭臬的《画梦录》。
太过年轻的雪麟什么都不想,只时时惦着南方的梦中之城。他想自己终究会离开这个所谓的故乡。
春天一过绿意就浓了,丁香花开出又一季的清芬。在一个有鸟鸣的清晨,蹦跳着闯进一个鲜艳的女孩。玉!她就是迁往南方的雪麟的同窗。
雪麟悄悄向颜借了三十元钱,和玉到了江畔。鸽群飞散,防洪纪念塔指向的天空高远澄蓝。他一面摇船一面在心底编织童谣:“小船漂呀漂,心儿跳呀跳。你坐在船梢,俏脸笑呵笑。”江水闪着柔缓的粼波,涟漪一圈圈放大着欢乐,又被江风吹向永远。
玉拂着额前的发丝说,雪麟你在想什么呢,你该有个女朋友了。玉还说这是最后一次探亲,她姥姥一走这里就再没什么人牵挂了,她上了大学会写信给他。
回航时他用力地划呀划,小船却怎样也驶不回岸,他恨自己在逆流中的无能为力。
(时间的河呀,摆呀摆渡着,缓缓的起伏,没有突起的浪花,彼岸的城市,我向往以久,能不能啊能不能走它一遭。)
他第二天去上班,不见了颜,一问说是病了。连着几日,他心里空落落的。那些铅字冷漠而沉重地堆积在心头。他明白是为了玉,但却想念着颜。
月初时,又听说颜不再来了。他就买了本黄舒骏的录音带去看颜。颜的家在飞机厂(不是“场”),与市里隔着好大一片空地,乘车要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打听到老自建这个古怪的地名,在一排屋檐的尽头,他看到了颜正坐在门前洗衣裳,十指沾满了泡沫。
颜的家和那时的大部分家庭一样,清贫中透着整洁温馨。颜的父母很热情,他听到颜母偷说这个男孩好清秀,不由在得意中对这个家有了亲切感。
因了青春的寂寞,想说的话没人听,没人听的话说给颜。他于一次次漫长的奔走中靠近了颜,也该算是一场初恋吧。
恋爱的季节里天蓝日暖,无非是看几场电影,无非是依偎着复习初吻,无非是无际地四处走走。
直到秋风戮光了道旁丁香林的叶子。
颜说这些天一直在听那本带子里的一首歌,就象是写给他们的。他说那你唱给我听。
颜就低低地唱:“我永远记得少年的时候在薇薇家的后门祈求一个永恒的约定喔令我心碎的记忆她那凄迷的眼睛温暖的小手轻柔的声音怜悯着我的心意说着她最后的话语她说我知道我只能活在你最寂寞孤独的日子里可爱的男孩吉普赛的你我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回忆很快你就忘记……”。
断续中颜唱不下去了,她说你该走了,再不要来了。他不相信地问怎么了。颜就哭了,他只有抱紧她,可她哭泣的脸再也不肯靠向他孱弱的肩头。
颜说尽管她父母很喜欢他,可终究觉得他象一个没有来路的浪子,不知根底。已应承下了车间主任儿子的说亲。他用力摇着颜,那你呢?颜只是不住地哭。
风又起,一地的枯叶旋舞着欲挂上枝头,终又轻飘飘地坠落。
回去的路上,他狂奔狂歌:“喔,我马不停蹄的忧伤马不停蹄向远方奔去,马不停蹄我究竟要到哪里……”。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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