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芳
其实,我和春芳之间不算很熟。中专四年,我们分别住在同一层宿舍的东西两头,每天都能遇到很多次。每次相遇,她一声清清脆脆的“嗨!”总能让我从中收获些许由衷的欢欣。
觉得她与众不同,不像其他自身条件好的女生那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总是简简单单,没有丝毫矫揉之情,造作之态。她的大方和洒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哪怕是擦肩而过的人。
说起来,我们之间只有一次真正的交往,也是这唯一的一次,各奔东西八年后,我仍能深深地想起她。
那年初春,寒假刚结束,我和往常一样,在报到的第一天上午就回到了学校。家的温暖舒适让很多学生都不愿早早返校,校园里空荡荡的。整理好铺位后,我坐在床上发呆,寻思着下一个回来的人会是谁。忽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我跑出去就看到了春芳,她惊喜地连连向我招手:“嗨!你也来这么早?”
我走过去,她高兴地说:“我昨晚就到了,一个人待到现在呢,好无聊哦。”
“那你为什么不今天来呢?今晚应该就热闹起来了。”我不解地问。
她笑了笑:“我早点来,后来的姐妹们不就不用捱这份无聊了吗?你不也是你们寝室的头一个返校的?”
我哑然失笑。每次假期结束后我都迫不及待的回到学校,不是因为我愿意享受那打开一扇空洞洞的门后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孤独,只是因为我依恋紧张而充实的校园生活。或许,这还能够让我寻求到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喜欢独自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一个房间,不安地揣测哪一朿目光是真正友善的,哪一声呼唤又是真正诚恳的。
在她的提议下,我们来到校外郊区散步。漫步田间小路的春芳身轻如燕,浅浅的笑始终洋溢脸上,快乐而不张扬,我真的很羡慕她的快乐和洒脱,难道阳光照进她的心里都不会留下丝毫的阴影吗?
“呵,真舒服”,她忽然停下了脚步,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其中,“你知道吗?我最爱这种气味了。”
我不由得也用鼻子来寻找某些美妙的气味,可除了阵阵飘过的炊烟,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是什么花开了吗?”
“没有花”,她睁开眼,很认真的模样:“是干牛粪的气味,淡淡的,远远的,这是乡村的气息。”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个如此清新美丽的十七岁女孩,爱闻干牛粪的气味?我以为听错了,自古以来,美女理所当然该与鲜花相配,任何不洁不雅的字眼都不该与之联系起来。谁会想到有人喜欢肮脏的牛粪气味?还是这样一个滿身馨香的女孩!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困惑与诧异,脸上淡淡的微笑隐约透着一种知音难觅的无奈和尴尬:“这种熟悉的乡村气息会让我回到童年,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在我心里,这种气味和乡间茅草屋一样让我感觉亲切。”
听了这些似是自言自语的话,心里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相形之下,我被自己用各种绳索禁锢的本该自由快乐的心,总是被某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俘获,总是在忐忑中衡量什么是“是”或“非”,揣摩什么是“该”或“不该”,甚至不敢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层层伪装、事事防范。就连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和喜好也在这种无畏的紧张中模糊了,不见了。想想,如果我是春芳,会敢对一个并不熟悉的朋友说:“我喜欢干牛粪的气味”吗?即使真的喜欢,我也宁愿说我喜欢的是荷花的清香或别的什么雅致的香味。
那以后,我和春芳之间仍然一如往常,相遇时,她总是会笑吟吟地向我招招手。至今她也不知道,我从她那里所领悟到的是怎样地影响了我以后的生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比起那些自诩最爱cd或夏奈尔香水的女孩来说,我更喜欢她爱干牛粪气味的朴实与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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