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童年(之五)
“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等雨停了我就过去了。以后我就一个人住在那里,饿了烤几个土豆吃,田埂上有枯树枝,我可以捡一些生火的。吃饱了我就去采野花,采一抱一抱的。晚上我就坐在田埂上看星星。我不会害怕的,真的……”
我说的是去村南面的大田里,那栋孤零零的小屋。大概是看田人住的吧,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向往那里,宁静而孤寂的小屋,似乎有一种引力,让人着迷。
那年夏天我六岁,跟母亲拌了几句嘴,就跑出来了。原是想去南边大田里的小屋的,只是雨太大了,只好折身跑到村西头王大娘家去了,心想等雨停了就走。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大娘正坐在炕上絮着棉衣,一边听一边笑,问我饿了吃什么,晚上一个人睡觉怕不怕?我给她解释着,我会怎样应付。
正说着,母亲顶着雨衣进来了。
我看见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好象我做了一件背叛她的事。
王大娘把我刚才的话说给母亲听,一边说一边笑,笑得直喘,棉花都絮不上去了。母亲听了,笑了一会儿,转头对我说:“你去吧!等冬天土豆都收完了,看你吃什么?那小屋里一根柴火都没有,下大雪天看你冷不冷?晚上熊瞎子叭叭地拍门,看你害不害怕?……”
我越发难为情起来,站在窗前,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又一个一笔回头鸟。
幸好小苇姐很快回来了,我赶忙拉着她玩翻绳去了。
回家的路上,母亲又数落了我几句:“没事可能心出彩儿了,想一出是一出!”她说这话的时候,仍是一付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大概我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经常有吧,不然母亲怎么老拿这话数落我。
记得有一回我无聊地踩在钉在院门背面的横杠上,一只脚在地上一蹬,然后迅速站上去,随着门的一开一合,人便悠来荡去。门吱嘎吱嘎地响着,夏日的阳光寂寞地将影子洒在小院里。
忽然我跑回屋,问母亲要白纱扎辫子。在辫稍系个蝴蝶结,在门上悠荡起来,辫梢上便如同有两只小白蝴蝶翩翩飞舞,多好看啊!
母亲怔了一下,又急又气地骂我,似乎我这一回的想一出是一出惹恼了她。
秋天的时候,许多女孩子的辫梢上果真流行起系白蝴蝶结来,我不服气地说,还是我先想到的呢。
但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是有理由系蝴蝶结的,因为一位伟人逝世了,系白蝴蝶结是为了悼念。
我也并不很坚决,好象不系也就不系了,无所谓的。只是看到小苇姐辫梢上的白蝴蝶翩翩飞的时候,仍忍不住说:“这还是我先想起来的呢!”
“你先想起来的你咋不系呢?”
“我妈不让。”
“你妈咋不让呢?多好看啊!”
“她说不好。不系就不系呗,有什么好看的。”
没人跟我玩儿的时候,我仍旧站在门上悠来荡去。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小院里单调地响着。有时我蹲在地上搓很多小泥丸,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塞在拌垛的缝里,搁在大门顶上,放在仓房上用来压油毡纸的板条旁边。假想有敌人来,我就用我的子弹攻击他们。
院门前横着一条小路,小路南边是菜园。菜园的门也是我常玩的,站在上面摇来荡去,胡乱哼着歌,或自已给自己讲故事。
菜园门的里面有一个树墩,是一棵树截后留下的,反正靠近园门,也不占种菜多少地方,就一直没人弄,把一个大树墩全挖出来可不容易呢。
我在菜园的门上荡着荡着,不知怎么就摔下来了。刚好硌在树墩上,一股凉气黑黑地冒上来,我似乎都没来得及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屋里的炕上,母亲显然又哭过了,问我话的时候,还急促地喘着气。
我走路的时候,象小鸟受伤了一只翅膀似的,右胳膊往下垂着,不敢拿东西,甚至连蹲下来都得慢慢的。
邻居说,肯定是掉了,得到老于太太家去端端。于是母亲就带我去了。
老于太太很老了,长得又矮又瘦,穿一件黑色的斜襟褂子,脑后盘着疙瘩楸。她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往上端,我疼得大叫。她端了一会儿,出汗了,摇摇头说她老了,没劲了,得找个有劲儿的。共3页,当前第1页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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