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胆小的母亲
母亲胆子很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若有蟑螂从跟前飞过,母亲会跳起来躲到父亲身后;掀开锅盖,若看见有一只壁虎在锅里,母亲会扔掉锅盖从饭厅跑到客厅喊“救兵”;进厨房,若碰见老鼠,母亲会高声尖叫,那声音歇斯底里,就像看见了谋杀现场。每每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会一边帮她打扫现场,一边嘲笑她胆小如鼠。更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她连打针都会哭,简直就像是三岁小孩。
记得那年秋季的一天,母亲因肚子和腰痛得很厉害,不停地发出“啊——喔——”的呻吟声。父亲见状就出去请门诊的医生到家里来为她诊病。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必须住院治疗。可是母亲怕打针,任凭怎么劝,都死活不肯去住院。父亲急坏了,我也急出了眼泪。邻居一位热心的阿姨知道后,就痛斥母亲道,你知不知道急性阑尾炎穿孔了是要死人的!这话真灵,母亲竟然同意住院治疗了。到了医院,经检查,医生说母亲的阑尾化浓了,有危险,必须做手术。听说要做手术,母亲冒出了一身冷汗,她摆着手哭丧着脸说:“不手术……不手术……”母亲害怕在肚子上动刀,更害怕会死在手术台上,尽管医生反复地说那只是一个小手术不会有问题的,况且打了麻醉剂后手术是不会疼痛的。可是母亲还是固执地不同意做手术。无奈,医院只好采用保守疗法医治母亲的病。虽然不做手术了,但还是要打针的。每次打针,母亲都哭丧着脸,肌肉绷得紧紧的,针还没扎进去就已泪水涟涟了。记得有好几次针头都被母亲紧张的肌肉弄弯了。太难为母亲了。在这之前活了三十八岁的母亲可是从未打过针的,就是小时候我病了,她抱着我让护士打针时,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有时我想,母亲如此胆小,危险关头,她会不会弃子女于不顾呢?后来在发生的一件奇怪而惊险的事件中,我找到了答案。
那年我十六岁。一个雨后的星期天的早晨,我和几个要好的邻家女孩每人带着一把砍柴刀上山去拾柴火。几个小时后,我们开始下山了,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挑着一担干柴。由于路途远,到了半山腰时,便停下来歇一歇。歇了约一刻钟后就要继续上路了,就在我弯下腰欲挑起柴火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胆战心惊的一幕:我的左脚上竟然缠着两条手指般大小的黄白色五步蛇。天啊!这可是毒蛇中最毒的一种啊!我的头皮顿时麻苏苏的,全身起鸡皮疙瘩,身体僵硬的像根木头,嘴巴哆哆嗦嗦地发出一声“蛇!”,那声音颤颤悠悠,听着令人毛骨悚然。同伴们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我的手颤抖着指向我的脚下。当同伴们的目光移至我的脚下时,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撒腿就跑。她们在距离我八九米远的地方,束手无策地看着我。我好无助、好失望,我想,我完了,要是这蛇咬我一口,按照五步蛇的顾名思义,那么五秒钟后我必倒地而亡了。“妈!救我呀!”没想到这声音一出口,我就更绝望了。我心里在想,妈妈,我的妈妈,就算她出现在眼前,那又能怎样?她会救我吗?不,她不会,她会比这些同伴们逃的更快。我这样想着,害怕的程度也就有所减弱了,我想我必须想法子自救。于是我低下头来向我的脚下看去,只见那两条蛇蠕动着紧紧地缠在一起,围绕在我的短统水鞋外的裤腿上,蛇并没有与我的皮肤接触。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母亲与另一妇女由远而近的说话声,由于有一道转弯的陡坡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没有看到母亲,只听同伙伴们喊叫着:“吴阿姨,快来呀!阿妹被蛇困住了。”(阿妹,是我的昵称)。这时,我听到了急速的跑步声,是母亲赶来了。原来母亲与邻居大嫂结伴上山来了。看到我脚下的状况,母亲怔了一下,然后哆哆嗦嗦地说:“阿妹,不……不怕,有……有妈在。”母亲战战兢兢地走到我跟前拿开横在我面前的柴担子上的扁担,然后依旧是哆哆嗦嗦地说:“妈给……给你脱……脱裤子,你……你扶着妈的肩膀,把……把腿轻轻从裤……裤管里抽……抽出来,先……先抽右腿,后……后抽左腿。”母亲几乎是哭着说完这番话的。话罢,母亲就在我的脚前蛇的旁边弯下腰来,颤抖着手帮我松开裤头,缓缓地将裤头卷至大腿处,然后谨慎地压住我左脚水鞋的鞋头和后跟。我一边手抓住母亲弯下背来的肩膀,一边手提着下卷至大腿处的裤头,将腿脚从水靴和裤管中缓缓地抽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激烈地颤抖,并闻到一股热气腾腾的尿味。尿液从母亲的裤管流到了地上。目睹母亲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心理恐惧,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一热,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待我把左腿抽出来后,母亲就叫我快跑。我一跑开,母亲立马松开我的那条裤子,跑到我身边拖着我往山下拼命地跑。停下来后,母亲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然后将她的裤子脱下来递给我说:“快穿上,你是姑娘。”我流着泪穿上了母亲那带着尿味的宽大的裤子。
我们又继续下山了。青山绿野中,母亲的大红裤衩显得格外的耀眼。望着母亲的背影,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房,原来为了子女,胆子很小的母亲在危险的关头也是可以舍去自我的。就在那一刻,我理解了什么是母爱。
母爱是一种天性,就是这种天性,注定了母爱的伟大和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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