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耐性
我有时失眠,报刊杂志看了一摞,扔了一地,还是睡不着,就眼睁睁地瞪着床对面的墙,墙壁上靠近房梁的位置一动不动地趴着我的两位“室友”,每当子夜时分,准时到位,从不缺席。其中一位是一条黄灰色的大壁虎,连头带尾足有四寸多长,长着一对小圆眼珠子,乌黑铮亮;另一位是一只大石蛙,黄褐色,披着一身疙瘩皮,个子比拳头稍大一些,眼睛却是大而圆的,只是憨憨的冒着些傻气。它们都是四肢前端带有吸盘的小动物,虽然可以蹿房越脊,入室无声,但是祥和驯顺,与人无争,于人有益。
它们总是以八点二十分的角度趴在墙上,互不干扰互不侵犯,等腰三角形的顶端就是屋脊,它们可以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带吸盘的小爪子连尾巴尖儿连眼珠儿都一动不动,当然还有我也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它们。
总会有一只倒霉的小昆虫,被房间里的灯光所吸引,从屋脊的洞孔钻进来,停在墙上,停在被它们的视线交叉组成的狩猎区内,好奇又极其警惕的窥测着这个诱惑了它的充满光明和危险的空间,因为激动而一动不敢动。这时候我的室友们,也仍然是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我却感觉到了它们的紧张,它们紧张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甚至于连眼珠子都绷的硬硬的。
昆虫虚张声势地动了一下,好像拳击手的假动作,可是我的室友们还是一动不动,确切地说是不为所感不为所惑,时光就这样在肃静和未知的危险对持中又过去了一大截,昆虫感到有些轻松,继续窥视未知的神秘和寻觅叵测的未来。就在这时,我的朋友们开始行动了,先是其中的一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极其迅捷地往前一跳,又静止不动,然后另一个同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也极其迅捷地往前一蹿,也静止不动,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极其缓慢而又极其迅疾的互相交替着从外围向昆虫迂回逼近,形成一个钳式包围圈。
昆虫似乎有所发现,紧张地去感触周围的空气,壁虎和石蛙几乎像同时接到一道命令似的,立即进入了静止状态,双方都再次一动不动,时间真是漫长,我躺在床上有些悠悠岁月的感觉,仿佛听到钟表的倥偬声,脑袋渐渐迷糊,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睁开眼睛,这两个家伙已经逼近了昆虫,小虫子正处在有效射程之内,我几乎感觉到了它的恐慌,它每一块肌肉的颤抖;我也几乎感觉到了壁虎和石蛙胜券在握的兴奋和不安,它们正准备实施最后的一击。
决斗的时刻到了,只见壁虎和石蛙几乎同时跃起,一条细长的舌箭射向昆虫,这一刹那真是当仁不让,互相之间再也没有了谦恭,生存之所需决定了谁逮着算谁的,谁吃了谁就活下去。可是也就是在这同一刹那间,昆虫做了一个高难度的跳跃,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曲线,从屋脊下的洞孔里逃之夭夭。
壁虎和石蛙呆楞了一会儿,谁也不看谁,又慢慢地回到原处趴下,继续摆出它们的8点20分的等腰三角形的战阵,继续一动不动地潜伏着,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动物和人类一样,为了生存,需要斗争,需要拼搏,需要机智,更多的是需要耐性。
动物只是为食而生存,苟且偷生,尚且如此。而人类呢?有多少人也只是为食而生存,而又有多少人是为生存而食呢?但是,在沧海桑田的演变过程里人类原始生命之中所蕴涵的耐性,在历史的演变过程里人类现实生命所曾表现出来的耐性,已是震撼灵魂的一种悲哀,比如黄土高原,比如百万大山,比如能使一个国家赖以生存几千年的一代一代一辈一辈的农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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