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父
在作家老鬼的笔下读他关于亲情的文字《母亲杨沫》,我感慨颇多。在一个儿子的眼中,身为一代大作家的杨沫对于子女竟然能做到漠不关心……虽然他们母子在近五十年的共同生活中摩擦不断,甚至还几次因政治原因而断绝母子关系,但后来,母亲去世时,身为儿子的他终究还是原谅了母亲,保留了母亲穿过的旗袍和用过的口红,将母亲的骨灰盒放在自已的枕边……全部的情感都融入两个字: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合上书,我的眼前便突然浮现出一位老人的轮廓来,一袭青衫一双布鞋,一杆铜烟斗,佝偻着腰身,绉纹层峦参嶂而精瘦的脸,布满岁月的风雨苍桑,这位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正是我五年前去世的祖父──文正公。
知道祖父的相关信息不多,但最明白其中一点与之息息相关:苦难。
清朝末年出生的祖父幼时随同大家族迁徙至方园八百里的洞庭湖畔,兄弟五人祖父排行老大,而直到我初谙世事时,在世的只有年长的祖父和最小的五爷。
祖父和五爷都是文化人,私塾老师是祖父年轻时的职业,也是用以谋生和养家糊口的唯一手段。父亲本来有兄妹十一个,但我的记忆中只有作为独生子身份的父亲,因为,在那个饥荒和疾病横行的年代,其它的人全都夭折……而父亲十三岁那年,祖母也因病辞世……祖父便带领父亲辗转逃生……
每每听父亲淡起往事,我们都唏嘘不已,听着听着便沉默下来,只余下低低的啜泣……
我的印象中祖父是一个爱读书爱写古诗词和爱抽烟而不修边幅之人。
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个年代里的艰辛是一种怎样具体的概念,只是由祖父混沌而失神的目光里猜测一点点。直到有一天,一位政府官员暗访当年被错划政治身份的知识分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亲眼看到年迈的祖父用青筋满布的手颤栗着掀起自已的衣服,给那位官胖胖却和善的官员看他身上累累的旧伤……因为屡遭批半祖父五十岁时便成了驼背,一路艰难地走过来……当时七岁的我第一次看到我一向严肃寡言的父亲双泪横流哽咽无声……不由得满心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只是紧紧地依靠在悄悄垂泪的母亲身边,不敢吭气。
大约半年后,祖父终于得到了像征性的补偿,每个季度去乡政府民政部门领取120元的生活费。钱虽然不多,但祖父还是非常高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得以平反,而政府也终于关注到他,这,对于一个历经苦难的七旬老人,似乎已经足够。
祖父爱看书,而他看的书大多是那些我怎幺也难以读得明白而且也不愿看的“老书”,繁体字,坚行排版,字体不大,批注特多。但这些书却是祖父的宝贝,远胜过我作为孙子带给他亲情的温暖和开心。白天父母要外出做工,而祖父是要留在家里做家务和照顾我和妹妹的。
但不管何时,祖父总是要戴上他的老花镜,这是一副黑框系绳的老式眼镜,让祖父这样往鼻梁上一架,然后咀嚼着几颗青豆,我立马想到了鲁迅笔下的孔乙已,一边吃着茴香豆,一边伸开五指罩着碗,慌慌地说:多乎哉?不多也!
床头上,灶台旁,茅厕里,只要是能够放书的地方,都给祖父占了,他每到一处,只要有那幺一点点闲暇,便很自然地随手拿起书来读得津津有味。因为迷恋读书而至犯错的事时有发生,比如烧饭糊锅炒菜不洗煮粥忘记放水等等,也由此引起做农活回家而吃不上饭的父母亲不满而发脾气。
祖父读书时很有老夫子味道,摇头晃脑而像唱歌似的,那时年幼和我和妹妹便偷偷地躲着偷笑,而祖父却根本不在乎,偶尔透过他的老花镜发现我和妹,却又继续沉醉于他的读书乐趣中。
趁祖父在屋外干活时,我会悄悄地绕到他的房间找床头那些发黄的书看,发现上面全部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而大多数书页显然因为翻阅的次数太多而疲软破损不堪。而一旁堆积如山的小页香烟包装纸而写满了我看不懂的诗词注解,且用细黄麻绳整齐而有规则地捆绑着。而这些偶然的发现令我对衣着不讲究的祖父产生不解,他怎幺可以将这些散页的纸张整理得井然有序呢?大概因了一介老文人对于文字和书籍有一种特殊厚重的爱吧!共4页,当前第1页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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