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父爱
那天,大哥带着满脸的风尘和老家独有的炕土气息来到了我家。说实在的,大哥进城时特意换上的新衣服,与我家的真皮沙发和被妻子擦得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协调。
大哥的到来,我打心底里高兴。这不光是由于他是我的同胞兄长,更重要的是他为我付出的慈父般的爱,没有大哥就没有我的今天。
大哥出生于红旗遍地、热浪滔天的一九五八年,当中国大地饿尸漂浮时,正值幼年的大哥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足,成为我们弟兄姊妹五人中个头最小的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与一米八左右的二哥和我相比,似乎不是一母所生。大哥只上过三年学,因弟妹较多,家境窘迫不得不离开学校。就是这样一位大哥,年仅十五时,由于父亲的意外身亡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以耕牛般的毅力,奔波于我的老家,因干旱著名的甘肃会宁一个偏远山区的沟坎梁峁之间,经磨砺,受风雨,为使自己年幼的弟妹成长,用兄长的责任行使着父亲的义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正值“文革”后期,我们家高成份的划定,使破碎的家庭生活雪上加霜,还未成年的大哥深知唯有少言寡语、不辍劳作才能赖以生存。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经常承担大人的工作量,为的是能多挣工分,多分粮食。在参加劳动的间隙,还要到山间拾柴拣粪。因为在我们那个地方,锅灶里烧的,炕洞里填的,都用庄稼的干秸、山里的野草、牲畜的粪便。庄稼的干秸和饲养场的粪便由队里统一分配,我们家由于成份不好不能享受,就得到山上去拾去拣。我大哥每天参加完上午的劳动,别人都回家休息时,他就去拾柴拣粪,夏日骄阳曝晒,冬天寒风刺骨,从不间断。
在那个记工取酬的年代里,已进入初中的我和二哥,也到了挣工分的年龄,别人家和我同龄的孩子,都辍学回家,参加劳动挣工分。但我的大哥却坚决不让我们弃学,说挣工分是一时的,学知识是一生的。虽然当时上高中和大学实行的是推荐制,象我们的家庭要被推荐根本不可能,初中上不上无所谓。但大哥的态度是等到了不要的时候再回家,现在只要还让上,就不能停止,说不定政策会变得。
可喜的是时事的发展变化被大哥言中了。一九七六年以后,高考制度在拨乱反正中恢复了,原有的成分不再是禁锢上学升造的紧箍咒了,我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取了高中,大哥更是信心百倍,省吃俭用,在百里路上为我送衣送物。虽说当时我们那个地方的孩子都比较困难,校园衣衫褴楼,食不饱腹者比比皆是,但其他人起码有父亲关爱,大树下面好乘凉,我的一切都是由比我仅年长六岁的大哥照料。好多次,当大哥佝偻着身子,将母亲特意从家人口中省出来烙成的白面馍馍和带着汗腥味的毛钞票送到学校时,我欲哭无泪,欲说无言,看着他那娇小的身躯颠簸在山间小路,心田里盛满了不忍与感激。
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大哥比我自己不知要高兴多少倍。我要上大学,大哥没有任何祝福的话语,只是说,你是我们这个小山沟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以后你就可以不像我们庄子上的人一样,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了,可惜父亲没有看到这一天。我的心里明白,大哥是替父亲尽到了责任,付出了爱。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经在城市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有稳定的工作,安适的家庭,妻贤女聪,室雅人和,经历过的,享受过的,耳熏过的,目染过的,和大哥有天壤之别。即使这样,大哥偶来我家,总免不了要大包小包带来些家乡的杂粮面,自家喂养的猪肉,和二十多年我上高中时为我送吃的没有什么两样。为表我的回报之心,我总想给他钱,可大哥每每都是坚决不要,说城里花费高,留着自己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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