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桑椹一树笑
正走过那道花廊,一阵笑声从桑树下传过来。
抬眼处,几个孩童正在地上抢拾着什么,还时不时往嘴里塞。再往高处看,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子,正一脚踏在树桠处,一脚使劲地蹬摇着一杈树枝,脸憋得通红。随着他一阵阵使劲,密密匝匝的小桑果从树上纷纷而坠。
看他实在是危险,正想劝阻时,一个退休老太站到了树下,粗着嗓子把小男孩吼下来。小男孩在跳下来前还再用力摇一回,许多桑子又纷纷而坠。在小伙伴的哄抢中,他爬下那个树桠后,便纵身往地上一跳,扑到了泥地上,脚下一软,膝盖差点跪了下去。
细看桑树,原来结满了桑椹,有些已泛了黑紫色了,但大多仍是青涩。小小的桑椹密密地躲在青绿的桑叶间,偶尔露一点微红的笑脸,对顽童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无怪乎他们哄抢得如此起劲。踩上石凳摘下一颗入口,口中马上泛起酸水。这桑椹,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呢。
每天都从这道花廊走过,桑树就在头顶由枝条疏朗到青翠满树,桑椹由青到紫,却不曾留意看过一眼。为小小桑椹而满足欢呼的年月,早就随时光流失了。看着孩童笑闹着一哄而散,竟有些莫名的惆怅。
少年时的学校,竹篱旁也有一颗高大的桑树,树干呈弯曲状,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桑椹往往等不到成熟的时候就被摘光了。只要哪天瞅见桑椹开始泛着微微的红,树下就时不时有顽童围着桑树转,略高的便频频跳起,尝试几下后就把结满桑椹的树枝拉弯下来,一群小子丫头就闹哄哄地拼命摘啊抢啊,不停地往嘴里塞,酸得皱起眉头呲牙咧嘴也乐此不疲。有些伙伴撑得再也吃不下了,就往口袋里塞,拥挤间,挤破了桑椹,粗布白褂子就被染成了红色,回家后又免不了遭父母的责骂。
也曾有过爬桑树摇桑椹的回忆,但记忆却已模糊。我已不曾记得是否为小小桑椹跟伙伴闹过别扭,也不曾记得是否因为摇桑椹而受过大人责骂,只依稀记得成熟的桑椹,常惹得我站在树下流一地口水。发誓要把桑椹变成口中美食,于是练就了一身爬树的好本领,粗糙的,光滑的,矮的,高的,许多树就那么蹭蹭几下便到了树顶。可待到我把爬树本领练得炉火纯青时,我却再也不屑于摇桑椹。
对于桑树最近的记忆,当是可儿三四岁时。可儿从小体弱多病,一着凉便容易咳嗽,咳得急极小脸蛋就憋得通红,晚上一宿一宿的睡不安生。西药吃多了,老人说,吃得可儿都变虚了,还是改吃中药吧。而中药味苦,常常是弄得我满身是药水满头大汗,也无法把药水喂到他肚里去。只好采取灌的手段,又常常弄得可儿痛苦不堪。
看到医生开的止咳化痰药中有桑白这味药,便想,桑白与桑叶是一树所生,桑白具有的功效,桑叶应该也有。便对可儿说,妈妈陪你摘桑叶好不好?可儿早就听说过用桑叶可以养小蚕,就高兴得拍起小手来。待到了树下,可儿看到地上掉的小桑椹,忍不住捡了两颗塞进嘴巴,却酸得呲牙咧嘴。我爬到树上摘,可儿站在树下伸长脖子看,时不时指点着要摘那最大最绿的叶子,看我把叶子摘到小篮子里,就高兴得又蹦又跳,清脆的笑声几乎要把桑椹子震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摘回了一小把嫩绿的桑叶;回家后腌上三二两瘦肉,烧了高汤,最后把桑叶往烫里一滚,洒上配料,一盆冒着香气的桑叶瘦肉汤便做成了。桑叶吃着口感有些粗糙,但拌了瘦肉煮,味道还真不错。很少吃青菜的可儿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担心着吃了桑叶会不会变成小蚕。把最后一口汤喝下肚子后,可儿说,妈妈,明天我们还去摘桑叶。
渐渐长大的可儿身体结实起来了,很少再犯病。隔了一个春秋,不再犯病的可儿也渐渐忘记了桑叶瘦肉汤的味道。如今,这个少年英挺地从桑树下走过时,除了偶尔会伸手去摘几颗黑紫色的桑椹塞进嘴巴外,很少会关心桑树给过他什么样的回忆。
现在,看着这一树碧绿的桑叶,和青中泛紫的桑椹,真想摘一些回去。可回头看到几个孩童站在旁边仰着小脸看着桑椹流口水,又不禁莞尔,堂堂淑女,又岂能与孩童争食而惹人笑话?略一思索,又踩上石凳,摘下一把桑椹给他们,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微笑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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