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也何曾到谢桥
今天在整理材料的时候找到了台湾作家郭嗣汾的一篇散文《小楼听雨》,“听风听雨似乎给人带来更多的怅惘”。郭嗣汾(1919—),四川云阳人,高中毕业后入伍,参加抗战。1949年随海军赴台。“绚烂的年华,生命中最好的时代,都付与关山与战争”。“在风雨萧瑟的夜里”,“不能不记起”纳兰容若的《采桑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谢桥,谢娘桥,相传六朝时即有此桥名。谢娘,未详何人,或谓名谢秋娘者。诗词中每以此桥代指冶游之地,或指与情人欢会之地。晏几道《鹧鸪天》:“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纳兰反用其意,谓在梦中追求的欢乐也完全幻灭了。
郭说近年来不敢再翻“饮水”“侧帽”,“那一份凄切伤感的孤独使我受不下去”。“梦也何曾到谢桥”,连梦里都不能到谢桥,伤感何如可想像得到了。
我读容若的词更少,记得有一次和朋友聊天,说起读书还建议心情不明朗的时候少读这一类。不过内心里真是更喜欢这一类的,也许是情弥真意更切吧,似乎总有无穷的磁场,欲罢不能。
说起来最早接触容若,是在梁羽生先生的《七剑下天山》里——
冒浣莲听得“紫菊”二字,觉得这名字好熟,正思索间,琴声已起,其声凄苦,比前更甚,宛如三峡猿啼,驳人夜泣。一个少女,面向纳兰,背向浣莲,按谱清歌。歌道: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歌声方停,一声裂帛,琴弦已断了几根。纳兰容若推琴而起,叹了口气。冒浣莲听得如醉如痴,心想:“怪不得我一进园子里来,就听得人说,纳兰公子是个痴情种子,他夫人已死了一年,他还是这样哀痛。这首悼亡词真是千古至性至情的文字!”她咀嚼“梦好难留,诗残莫续。”几句,想道:“难道年少夫妻,恩深义重,真是易招天妒吗?”想到这里,不禁心里笑道:“怎的这样容易伤感,我和仲明就是一对无生爱侣。”她想着想着,自觉比纳兰容若“幸福”多了。
容若的词《沁园春》原有小序: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长调。
容若妇沈宛,字御婵,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菩萨蛮》云:“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来。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丰神不减夫婿,奉倩神伤,变固其所。
王妃凄然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容若,你回宫去吧,皇上若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了!”纳兰容若望着王妃,心头感到一阵阵寒冷,挥泪说道:“姑姑,那么我去了!”王妃忽然又叹口气道:“你以前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一两首新词,只怕我以后再不能读了。”纳兰容若惊问道:“姑姑你说什么?”王妃断断续续地哽咽说道:“嘿,生在皇家就是一种罪孽!容若,你再替我留一两首词,就写写我们的悲痛吧!”
纳兰容若泪咽心酸,默然不语,蓦地抓起了笔,说道:“好吧,我就替三妹妹续成那首词,另外再送一首给她!”他的眼泪点点滴在词笺上,霎忽写成两首,泪痕混着墨迹,字体潦草模糊。王妃艰辛地读道: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曲径深宫帝子家,剧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丧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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