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一进入九月,我仿佛就被收缴了所有的世俗智慧,变得虚弱与敏感起来。偶尔的澎湃,也会被一种莫名的包围感吞噬。就像革命电影中,那些被特务跟踪的地下党员,看着同志窗台上那盆作为暗号却又因叛徒告密显得危险的花草,无法告示的焦虑使他们陷入一场无助的悲伤中。眼下局势,不得不故作镇静,赶路匆忙。
九月是一个具有绅士品质的月份。削减酷夏的热情与夸张,使它显得温和有礼;面临秋意的提示,又蕴透着成熟的智慧。但,这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审美。于我而言,九月更像一个魔法师,一招一式都充盈着力量与玄机。在它的调教下,无论是心灵或行动,无数个九月,我都被动地笼罩在“悲欣交集”的试探中。
93年,国家经济好象还在奔腾,年青炽热的我,在九月的一个下午,没怎么思索就承包了一个濒临倒闭的乡镇煤矿。接手后,经营条件极其恶劣,煤掏出来没买家,等有买家时,又很难运输出去。就像许多烟火爱情,在上没封顶下难保底的追逐中,很难点着。受此环境影响,工人工资一拖再拖,煤堆却越长越大。很多夜晚,站在高高的煤堆上,闻着原煤因积压太久发出的硫磺味儿,我连情歌也懒得唱。
这段缺乏曙光气味的日子持续一年多,有天上午,来了两个外地买主,说要买光我所有的煤。还说,运输不成问题,已联系好了成都第五冶金公司的车队。我怔怔地望着他们,思忖:钱没挣着,还引来两个超现实主义骗术家了。我用工人对付我的狠招调侃道:价格不是问题,能天天结算不?他们哈哈大笑,扔了一万元钱,算是预付。很快,几千吨沉寂多时的原煤在九月箔金似的阳光护送下,远离了它们的故土。
在我从事煤炭行业十几年中,这件事具有绝对意义。它不但给予我坚持事业的动力,还为我预计的幸福提供了线索。如果这件突如其来的幸福(到现在还不知道幸福的根源)像个玩笑,那么经过2004年9月的策划,2005年以理想价格卖掉煤矿则为这个笑话划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句号,使之更像一个九月的寓言。
事实上,我的许多决定与改变都发生在九月,像是一个被九月劫持的人。我无法知道与九月达成了怎样的契约,也无力掌控自己的权力与义务。我只能承受一种背后袭击的方式,在九月的场景里,暗合着一种命运意味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因缺少预知的推理,让我心存恐惧、张惶。虽然,大多决定与改变,隐含了九月这个魔法师恩宠的一面。
魔法大多呈坚硬的姿态,因为它具备邪性的力量。
98年,我招收了一个外地民工,此人短小结实,长得像个雕像。更绝的是他能在相同的时间比一般人多掏近一倍的煤。他的老婆是一个有趣的人,穿着一双自认为时髦的绒布拖鞋,走几十里路还能保持鞋面的洁净。这对夫妻很恩爱,经常看见他们学着电影里的招式,手牵着手走在夜色中的乡间小路上。他俩都是被自己爱情感动的人。就在这年九月,矿井塌方,他被一块体积数倍于自己的石头击中。被掏出的尸体,面容迷惑、惊恐、扭曲。像高速奔跑中的戛然而止。
他的死对我触动很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陷入一场混乱逻辑中无法自拨。我认为,他死在我的煤矿里,也就相当于死在我手里,而我与九月具有命运意味的关联。也就是说,他可能成了持续作用在我身上九月魔法的一个替身或意外。每次经过他的坟墓,我总能捕捉到一种面无表情且又坚强有力的阴冷气息。
九月的魔法植于我身上的惊惧还在另一件事上得到巩固。96年结婚时,婚礼办得夸张奢华,几十辆彩车围着小城转来转去,象是另种意义上的展览。这件事直接后果是导致一伙歹徒对财物的图谋:9月13日,天高气爽,碎金般的阳光斜照在客厅里,太太同小妹祥和地聊着天。突然进来三个人,港匪片打扮,黑衣黑裤,罩在头上的丝袜露出两个眼睛。为了阻止太太与小妹的惊叫,也为了威逼更多财物,丧心病狂地砍了她们几刀,血流如注。整个过程干脆、快捷、果断,充满阴性的残忍。共2页,当前第1页12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