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风景,也是目光
有段时间,我故意去遗忘一些经历过的事,美妙或者丑陋,快乐或者悲伤。我把这些东西,用力抓起来,然后像洒豆子一般抛在生命的田地,用时间的厚度和面上的皱纹将它们掩埋,之后站到很远的地方,继续走路或者继续沉思。
我知道,往事是一种可以分解却不能遗弃的东西。我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行径。
行走于逐渐平坦的路上,哭笑已经不很明显了,我常常在微笑的时候哭泣,并在流泪的时候微笑。
这个干燥的城市,因为失雨的缘故而使我经常性地感觉潮湿,我的关节在狂风怒吼的春天,开始隐隐生疼,一直疼到寂寞的冷冬,周围那些荒芜的草,以及深切的沟壑,都在渐渐地被人遗弃,它们寂寞地躺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在车轮的转动中,结束了关于生命的话题。
这些林林总总的参照物,总是很轻易地提醒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牵起过去的手,那些抛下去的往事,以为可以从此再不想念,再不牵挂,再不羞愧的往事。
原来我抛出的豆子一般的往事,并不曾被深埋或者沉淀,它们正缓慢,却坚定地一点点钻出厚厚的土,发出鲜嫩的芽,绿出一些崭新的气象,让我再某些失重的夜里,重现看到它们真切的容颜,以及当时急迫的心境。
它们就像某一处风景,因为曾经的辉煌,而一直光鲜着一种绝色的姿态,不是美丽,也不是丑陋,它就是一种必须,点缀在人生的每一处路口,提醒我们的遗忘或者牢记。
不忌讳对别人说,自己是一个坏旧的人。甚至太多的时候,我总会主动说起一些过去的物事,人情。
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财富,即便它们让我的背日益弯曲,让我的笑日益沧桑,我依旧很情愿很坦然地穿行其中,微笑着看我许多年的泪水和疼痛,欢笑和爱情。
清冷的夜晚,月弯成一勾新镰,季节的风措不及防卷起我齿扣密集的长襟。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能穿那些窄小的衣裙,不能戴那些调皮的帽子,我需要长长的大衣,许多的扣子,裹掩开始苍老臃肿的身体。关于青春和小时候,我会在反反复复的扣扣子的动作中,试图找寻一两缕年少的光阴,然后在眼睛里读出暗淡的火花。
这时候,那些在岁月中颠簸流离的倦怠,总是很妥贴地弥漫在空气当中,让整个世界都渐渐现出慵懒之态。我站在黑暗的窗口,透过一杯清水的视觉,看到自己逐渐变形的躯体,看到玻璃上残留的昆虫尸体,看到窗外绿了又黄的树,树尖上明了又灭的灯,灯光下偶尔走过半张脸暗成青色的人,以及他带来的无声无息无边无际的黑夜。
那些风景,就在我的身体里,同我一起注视着这个黑夜,注视着黑暗与黑暗之间,夹缝与夹缝之间,灯光与灯光之间,时光疲劳而无休止的跳跃动作,然后,打一个长长的呵欠,在流出热泪的当儿,想起,阳光下,所有的所有,哗一下开成风中的花,颤抖,羞赫,微笑。
我听见它们跟波伏娃一起在说话。
黑夜,正张着一双美丽的大翅膀,把整个世界拥抱,在它的怀里,所有的生物都是幸福的,包括我——这个因为那些往事而感知生活厚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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