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花开
刚刚下完一场雨,黄昏的时候,云一层层散去,暮日又展开了笑脸,醉红了半个天边,空气中潮湿着盛夏的闷热,田间的小路上棋子般零散地散落一些行人,路边的泥土里传来了唧唧的虫鸣声,这是我生活多年的村庄。
村头的广场聚集着很多人,似乎都在忙着一件事,他们三五一群地议论着、商量着,老人们则喜笑颜开,而我们这些孩子只顾着欢呼雀跃,唯有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在忙着张罗。一会儿工夫,一张诺大的镶着黑边的长方形白布就在两棵树间展开了平面,一个年轻人告诉我们,那叫银幕。
银幕刚挂好,我们便一路欢呼着向家跑去,多多益善地搬来了凳子,在最靠前的地方占了位子。那块白布,是我童年时代最能赋予我想象力和幸福感的东西,世界浓缩在上面,生活就完整了,故事也就有了头尾。画面是能动的,一张平面呈现出的却是一个个多姿多彩不断变换的空间,人生百态,尽现其中,后来我们听说,这叫电影。
放映场地挂了一只很大的灯泡,我们一群孩子,相互踩着对方被灯光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的影子在场地中奔跑嬉戏,突然挤在一起时,就抱成一团倒在身边的草堆上,头发里顿时沾满了草枝和树叶,晚上临睡前,屁股上也会因此而挨一巴掌。
放映机的灯光直射在银幕上,将那片白布照得很亮,我们争先恐后地站在灯光和银幕之间的某个距离上,高高地举起手,银幕上顿时活现出各种动物,有翩翩飞舞的蝴蝶,有扭曲前行的眼镜蛇,还有相互争斗的狼狗,甚至这些毫不相干的动物们会相互追逐、争斗、嘶咬,随心所欲地活现在灯光的投射中,而那块银幕顿然间变成了一个手影舞台,我们的笑声和童话般的憧憬聚焦在这里,由此而生的乐趣贯穿着一生的幸福回忆。
场地周围异常热闹,一些消息灵通的外村人也会换上一身新衣服出现在这里,神态悠然地逛上一阵。这时的母亲格外大方,通常会毫不含糊地塞给我们一些零钱,拿着这些零钱的我们赛跑般地直奔那个灯光彻亮的商店。一包瓜子或者一根冰棍,品味出的却是无比的满足和快乐。
突然,灯光暗了,一种类似于闪电的颜色照彻了整个场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音乐的巨响,银幕在一瞬间披上了能动的色彩,那些色彩在音乐声中相互变换着。场地内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位置,迅速坐了下来,而路过的行人也会因此而驻足,踮起脚尖探着脑袋努力从人缝中张望。刚才还吵杂的人群顿然间安静了,千百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银幕,每个人的脸都被不时变换色彩的银幕同时着色又同时褪色。
什么情节,全然不懂,只看到一个光头老人脱下了一只鞋提在手里,追着他的光头儿子满院子跑,惊得鸡飞狗跳。一到这时,人群总会乱哄哄地笑成一片。偶尔会出现一声尖叫或夸张的喝彩,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些调皮的男孩子们以各种姿势占满了场地内一些高高在上的树杈,那个镜头常常会让我联想到了西游记里的花果山。再后来电影内外的一切都在我的眼里逐渐模糊了,一个片断还没到头,我却早已酣睡在母亲的怀里。银幕中的那些音乐和人物对白回荡在场地的上空,也飘摇在我的梦境里,演变成了支离破碎的荒诞情节。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我被母亲变换体位时偶尔会睁开眼,却感到困顿得无法抗拒,只觉得眼前的空间似乎被一种单调的颜色固定住了,场地有些混乱,人们纷纷站起身望着放映机展开双臂伸着懒腰。顿时间,打哈欠声、叫喊声、孩子们的呼叫声又重新的交织在一起。在我身边不远的距离上,一个母亲正在努力摇晃着她那正在熟睡的孩子,那个和我之前疯了很长时间的伙伴。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又蜷到了母亲的怀了,似乎又睡了很长时间,眼睛在迷糊的意识里慵懒地睁开,获取到的电影镜头却是一个看上去非常舒服的床,主人公一会儿爬起来一会儿又躺下,那个枕头是我此刻最幸福地向往,可这个瞬间一眨眼便倏地消逝了,而长时间地蜷曲,使我感到这场电影带给我的是一个世纪般地漫长混沌和煎熬。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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