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接到通知书的时候
傍晚,我孤单一人坐在房间里,两眼望着那张刚绘制的“铜城大楼”的图纸发愣。我又一次不胜惆怅地消磨着这样的黄昏,消磨着我的黄昏。唉!没有力气去烦恼了,也没有力气上床睡觉,小油灯亮着蚕豆大的火花,一闪一闪地眨着,有时还发出微微“爆”的声响。我呆呆地坐到半夜,迷迷忽忽,打着寒颤,沉思遐想。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歪在床上睡着了。
早晨八点多种,我才醒来,头脑发涨,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我歪着身子撕了一张日历,打着哈欠。今天是“一九七八年九月十九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是,到了像昨天那样的黄昏,它又会慢慢地结束了。人生,不就是这样“早晨—黄昏”,“黄昏—早晨”……打发着时光吗?
刚吃完早饭,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就听到邮递员小吴那熟悉的嗓音:“涧松!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啊?”我顿时不知怎么是好,小吴站在那里,我也不叫他坐下,通知书上“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几个大字似乎想与我交谈,而我亦不理会。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叫,辛酸与欢乐,痛苦地交织在一起。梦中常常见到的“青春的火焰”、“理想的火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青春,你是多么美好,多么富有魅力的字眼啊!理想,你又是多么奇幻,多么令人憧憬的境界啊!
可是,当青春理想再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已经感到陌生了。十年来的情景历历在目,难以忘却的记忆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一九六八年十月,我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抱着火一般的热情离开学校,来到农村。下乡后,目睹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我想,贫下中农不是要我们来卖死力气的,我应该学习一门技术适应农村的需要,为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因我父亲是一名土木工程技术员,所以很自然地我干上了瓦匠。我为社员们设计省草灶、建造住宅,为生产队、大队盖公房,为公社设计建筑千人大会堂……几年来的实践,使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一行。我常常想,如果大学招生,我能到大学建筑工程系学习几年,将来做一名设计师,亲手绘制社会主义建设的工程图纸,那该多好啊!
我的这一愿望在现实的面前不得不萎缩了,一次又一次的招生与我无缘,而我始终是该留下的对象。尽管贫下中农推荐我,而上面却认为我“不务正业”、“拿钱买工分”(注:我做瓦工收入的钱全部缴生产队,记同等劳力工分)。种种“理由”把我一脚又一脚地踢开了。我的青春,我的理想被现实的风刀霜剑一块块地割去……
终于,希望又重现了。一九七三年,邓小平副总理重新主持工作,高校招生施行了考试制度,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改革招生制度的第一次尝试。招生工作开始了,适其时,我领到了准考证,满怀信心地参加了高考,以优异的成绩在全县考生中名列前茅。没经什么周折,我被录取到全国重点院校“华北电力大学”。我心安理得地等待着通知书。谁知,就在大学通知书即将发出的时候,《一张发人深省的答卷》倏地从天而降,交白卷小丑张铁生粉墨登场。随着“四人帮”的一阵紧锣密鼓,这场改革招生制度的尝试被扼杀于摇篮之中。原来的录取方案被彻底推翻了,优秀的成绩被当作“白专”的代名词,我终因没有一个“好”爸爸而名落孙山了。
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我痛惜埋没的青春,长哭那消逝的理想,我怀着幻灭的悲哀,踯躅、徘徊。皱纹渐渐地爬上了额头,麻木逐步地取代了敏锐。一个青年有为社会主义事业作贡献的雄心而无进取的门路,他的心该是怎样难受呢?
正当我抱恨终天,长歌当哭之际,笼罩神州的乌云被驱散了。那缥缈的太空重现了街市,街灯亮了,一个群星灿烂的新时代到来了。七七年,招生制度进行了大改革,实行了考试制度。但是,在去年底,由于省教育厅某些人的干扰破坏,像我这样没有读过高中的青年没有报考的资格,又被排斥于招生大门之外。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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