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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

发布时间:2020-08-07 栏目:专题 投稿:热心的世界

今天写个故乡的人物。这些是我没有见过面的人,是从我父亲嘴里听说的。如果不记下来,马上就失传了。

大爷应该有一百多岁了吧,如果活着的话。

大爷二爷我爷是亲叔伯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可那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在一张锅里搅稀稠。大爷是长门长孙,独苗。二爷我爷是亲兄弟。那时是谁家人口多,谁家的势力就在,没有人敢欺负你。有此观念,当时一家几十口上百口人不分家的大有人在;同时家大业大,住在一个院子里,老人有人管,小孩有人哄,下地的下地,在家的在家,里里外外都顾了。一群老太太、少太太把纺花车搬到当院里,一起说说笑笑,一面哼哼地纺着花,不知不常见一晌就过去了,胳膊甩一天也不嫌酸软,两条腿盘脚盘半天也不觉得酸。该做饭了,妯娌们你和面她摘菜,那个烧锅,锅碗瓢勺一阵丁当响,一大家子人吃的也就弄好了。正如我父亲所说的:一个兴旺的家要有三声,哭声、笑声、读书声。哭声是说有小孩子的哭声,笑声读书声就不用多说了。

后来老爷死了,这弟兄三人没有谁有这样的魄力主持偌大的一个家,这家也就自然分了。树大分杈,也是正常的。大爷二爷我爷各人分有四五十亩地。各自经营着。我爷学上得好,所以就考了个秀才,再往上考也老考不上。就腾出二间房子,招生授徒,手拿铁尺专打不好好上学读书写字的八九十来岁的调皮娃。大爷二爷就耕那几十亩地。人手不够时就雇二个人。三家人衣食不愁,小日子过得都还滋润。几家人喝罢汤,老弟兄仨各抱一根旱烟袋,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核桃树下面吸烟。说说地里的庄稼,聊聊那个学生可以成器。

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大爷学会了吸大烟。没事时就睡在床上吸。吸完了就哼大调曲子,手里还舞弄着扎着唱戏的架子。我爷当私塾先,就分学问大,自然就觉得该他管。就去找大爷说话。一天吃过晚饭,乘着月光,坐在大爷的对面,开口劝大爷不要吸大烟了。大爷听不进去。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得劲一会就得劲一会吧。”

爷就找大奶,让她管管,不要给大爷钱,大奶也真听了。大爷要钱时,大奶死拽着钱袋子不放。那大爷烟瘾上来可不得了,是腰也疼,腿也酸,鼻涕涎水往外窜。大奶不给钱,大爷就不分鼻青脸肿地一顿好打。谁不怕疼。最后还是大爷拿着钱袋子,弯着腰,一溜小跑进了烟馆。半个小时后,嘴里哼着小曲回来了。端着大碗喝二碗面条子。挺倒床上就做梦了,只留下大奶还在揉着发青的大腿。

钱吸完了卖地再吸。第一次卖地是卖给了本村的李姓人家。可能是大爷也觉得卖地不是好事,躲着我爷二爷,偷偷地卖了。我爷知道后,不依饶。与二爷一起找到大爷说:“你卖地也不对俺们说说。这祖上留下的东西,要卖只能先紧着咱自己人要,不能把祖宗的基业流到外人哪儿去。”最后逼着大爷把钱退给了人家。我爷把地买下了。后来就是今天卖一亩,明天卖三分。不到二年时间,大爷的地全部成了我家的了。

地卖完了,卖房子。因为大爷是老大。过去分家大爷分的是上房,高高大大过风脊瓦房屋,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也值钱。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这房也是俺家的了。只是他没地方住,还住原处,房产是归俺家,大家都知道。

可就在这时候。南阳解放了。划成分时,大爷吃没吃的,住没住的,(住的是我家的房子,当然是没有住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所以大爷是贫农。俺家要地有地,房子住不完让大爷住着,所以是地主。而且他卖给俺的地又分给他了,他卖给俺的房子本来就没有搬。也就不用搬了。这整个过程最后的结果是地仍是他的,房还是他的。只是我爷攒的钱白白让大爷大烟了,而且俺们成了被他专政的对象。

大烟成了他的功劳。好像吸大烟也为俺家办过一件好事。说我爸有一年肚子疼,疼地活不成。大爷在他屋子里的墙缝子扣出老鼠屎大一粒烟土,让我爸喝到肚子里,救了我爸一条命。当然这是解决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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