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深
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窄窄的门楣斜射进来,撒满被岁月刻磨出条条裂痕的青石板路。一个小女孩儿就在一片橘黄里仰脸吹着肥皂泡,那般专注,那般执著。这是李云起油画中的小巷,如果说戴望舒的《雨巷》充满诗意和惆怅的话,这一条小巷则弥散着温馨,有了生动的模样,将站在它前面的我轻易带入一段沉默着的时光。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条小巷吧。
沧桑着的屋檐,斑驳颓败的墙壁,静静的蛰伏在故乡的晨昏中,简洁而朴实地演绎着普通人的生活。
走进巷子,便有一股淳朴的生活味儿迎面而来,从一个门楣到另一个门楣,从一个院落到另一个院落。邻里间经常串门,缺了油盐酱醋就向邻居来讨要,给的从不吝啬,往往将自家的瓶子递过去,用的也无须客气的说上一声谢谢。遇到天气不好,家里没人,晾在房顶上的粮食,自会有邻居穿了房檐过来帮助收好。孩子放学后没人看管,左右邻居也自然会帮着照看。小巷是民间的,也是世俗的,巷子里浓酽的民俗民风是故乡最真实的一面。
巷子是安静的。粗壮的古槐和葳蕤着紫色花朵的梧桐点缀在小巷深处,就是在夏天的正午,也有一种自然的清凉和宜人的静谧。三两老人,在巷中摆出躺椅,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蒲扇,用故土乡音拉着长长的家常,或讲着如小巷一样曲折的故事。言谈中,有着历尽世事沧桑后的宁静与淡远。有心灵手巧的女人,即便是在田里劳作了半天,中午也不肯歇息,扯一把竹凳坐在树阴下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织毛衣,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靥,针线的穿梭里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生活是如此的恬淡,如此的悠闲,让人不自觉地停驻匆匆的脚步,恍然以为生活原本就应该如此清宁。
这份宁静通常会被奔跑其中的孩子们打破,分做两拨,男孩踢球,女孩踢毽子或者跳橡皮筋,吹肥皂泡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大多是比赛着谁吹的更大,更多。卖糖瓜的人过来的时候,两拨会迅速并做一拨,团团围住,看着盛在竹篮中糖瓜,谗猫一样。卖糖瓜的麻子便会极具用诱惑力的声调怂恿着我们,去找自己的父母要钱来买,我们偏不上当,聚在一起大喊“麻子谗,麻子奸,麻子的糖瓜是苦蛋,滚了油,和了面,回家一看成破烂”,然后,哄的一声散开,伴随着一阵阵的笑声,扑棱棱的穿过房檐,惊醒了栖息在梁间的燕子,惊跑了树叉中探头探闹张望的雀儿。
某个午后或是黄昏,会有悠长的吆喝声在小巷响起。磨剪子戗菜刀补锅补盆的手艺人挑着担吆喝着从巷头串到巷尾,这是他们生活并施展手艺的最佳场所。只须喊上几嗓子,就会有上了岁数的大妈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颤巍巍的问道“磨剪子多少钱啊?”然后,把自己用钝了的刀剪收拾出来,看着手艺人将侵蚀在上面的风霜磨的飞快,再渐次磨出一片澄澈明亮的日子来。
踩着小巷的晨昏长大,年节时的爆竹烟花,平素里的魂丧嫁娶,成长中的人来人往,小巷的流转岁月都镌刻在了青石板上,默默着承受着风霜的侵蚀。在日复一日悠长平淡的岁月里,折叠成一本散发着古旧暗香的书。
故乡来人说,巷子里的孩子有很多已经离开,如我一样,不再回来。小巷依然还在,纵横捭阖着故乡的历史,就那么固执地守侯着。便想,倘若记忆是一段横跨时间深海的桥,那么桥的尽头便是小巷了吧。沉着吹皱的容颜,在时光的另一头静静的等我,等我在某一个倦了的时刻回家。
于是,在橘黄色光线中打开小巷这本书,一页一页翻过,能听到辗转的心捻下栖荒了的魂牵梦绕,在风中,急切而笔直的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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