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杆拍遍
月色如水。
今晚的月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可我的目光掠过窗户的一瞬间看见了它。它正
行动诡异地挂在那棵树干间。好象知道我在看它,因而在那树杈间又略停了停。想着在几年前,也是这样皓月当空的夜晚,轻轻地推门而出。或邀几位好友或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站在叶影魅魅的槐树下,看那叶间筛下轻盈跳动的月光,心里别有一番如痴如醉的感觉。
现在,又碰到这轮冰洁如水的月亮。路上依然人声笑语渐行渐远。隐约间,不知谁吹起了口哨。那样尖锐顺畅的声音如一条游丝穿过我的身体。对于从来不会吹口哨而耿耿于怀了几年的我,是一种甜蜜而惆怅的怀念。此时,屋内只留我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烟圈和烟缸里一截一截燃烧后的死寂的烟灰。什么都在安静的死去变冷,惟有指头上留下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始终没变。手指偶尔碰到鼻尖,这股沧桑而老辣的味道更强烈了。仿佛是一种刻意的嘲讽,二十几年雨雪风霜的经历竟换来两指间一股辛辣的烟味。
月亮在树杈间略停了停又继续着诡秘的漫游。一千年前的唐朝有个叫张若虚的人,在他的一首名叫的乐府诗里,对着月亮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是呵,是何人伫立在那烟雾苍茫的河畔第一个看见月亮的?是何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和哀愁独自踯躅在那个如诗如画的背景中的?当眼泪已被逼进眼底的时候,当烟雾已遮住双眸的时候。什么样的叹息还比这样的叹息令人低回不已,什么样的哀愁还比这样的哀愁令人心声凄凉?沿着二十几年的辛苦路望回去,再美丽温情的月色也不免被罩上一层怅惘失落的苍灰。
所以,我不打算出去了。不是我要辜负这片月色,而是我满怀的激情已被时间漂白了颜色。我已不是年轻气盛的我,也不是白衣胜雪风流翩翩的我。我妥协了生活里种种的不公和荒谬。别人嘲笑着我,而我无力去嘲笑别人。生活是一条急奔向前的河流,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河边驻足观望。河面上渡着班驳陈旧的帆,船舷边漂浮着腐烂的杂草。浑圆如血的夕阳只掉进那锋利如刀的草丛中,只剩下无边的暮色笼罩着我。将去衰老,将去死掉,将去腐烂,将去化作一点一闪的磷火在无月的夜色中闪烁漂移。没有音乐的舞蹈,如一场悲伤噎喉的哀悼。
现在我只想忘掉月亮,让它自升自落沉入到浩淼的宇宙中吧!人生中大多数时候都要面对这样忍痛割爱的情景吧!曾经交往过的人,大多数也把我忘了。忘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在那些无聊而漫长的日子里,彼此都因为一个眼神而碰撞出情感的火花。彼此都因为相互信赖而相扶相持走过一段难捱的岁月。彼此都因为不能挣脱的已定型的社会角色而窒息掉一份纯真的感情。这一切都已随风而逝。我希望他们把我忘掉,这样会更好地上路再出发。人生无爱亦无憎,只希望心如一汪湖水,船过不留痕。
而月亮呢?它无泪亦无忧。它只是看着芸芸众生被世事愚弄得痴痴狂狂。那个在河畔第一个看见月亮的人,可曾映着月光清点过自己的伤痕?可曾忍着剧痛舔拭自己伤口流下的血?而时光就这样溜走了,留下一份清醒和痛楚,把自己分裂又分裂。栏杆拍遍,只因有这样萦绕情怀的月光。时间悄无声息地爬过皮肤,连笑容都渗透了那样浓烈的烟尘味。
而今夜,你在哪里?可也是第一个看见月亮的人?而今夜,你在哪里?可也是第一个看见月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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