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一位得到他的心，一位得到皇后宝座
一、齐人之福非我愿
作为一个集雄才大略和仁慈善良于一身的皇帝，刘秀一身几乎无黑点——
他的身上，集中了许多好皇帝应该具备的优秀条件，比如勤于政事、发展生产、自奉节俭、减轻百姓负担之类。最难得的是，他没有杀戮一个功臣。他开创了“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东汉一朝，和他的臣子百姓构建了一个和谐太平、国势昌隆的“建武盛世”。毛主席将唐宗宋祖信手拿来一一指摘，却对刘秀赞赏有加，称他是“最有学问、最会打仗、最会用人的皇帝”。
也许正因为少杀戮，少机巧，少阴谋，少血腥，使刘秀的时代少了许多跌宕起伏，少了许多话题热点，所以他的关注度并不高。偶尔的争议和怀疑，几乎都来自他的两位皇后，阴丽华和郭圣通。
阴皇后和郭皇后，前者温柔美丽，美得值得史书专门记上一笔“后美（皇后美貌）”；后者大家闺秀，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左拥右抱着这样两个妻子，不论古今，应该是很多男人羡慕的吧？
二、娶妻当得阴丽华
在这两位妻子之间，刘秀最爱的，或者说真正爱的，毫无争议是阴丽华。
“娶妻当得阴丽华”！年轻的刘秀很直接很霸气地表达着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当终于如愿娶到这位心仪已久的妻子时，甜蜜的新婚生活却只有三个月，刘秀便要西去洛阳，只好将阴丽华送回娘家。
这一别便是三年之久。
乱世之中，三年，会发生很多意料之中的意外，离丧、遗忘、丢弃……哪一种都不稀奇。在外革命的男人，丢弃结发妻子另结新欢的戏码，从一妻多妾制的古代，到实行一夫一妻制的近、现代，从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刘秀也未能免俗，离家不久，他娶了郭圣通。不同的是，这次结合，不是刘秀喜新厌旧，而是一场完全的政治婚姻。因为郭圣通的身后，是真定王的十万大军。可以说，这段婚姻，为刘秀平定天下的大业做好了一步极其重要的铺垫。
同时，刘秀并没有像许多古往今来的革命家一样，对旧人弃如敝履，将结发妻子丢到一边。建武元年十月，他派人将阴丽华接到了身边。夫妻相见，丈夫从武信候变成了建武皇帝，身边还有了另一个她，那个她还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悲喜交集，而后抱怨委屈，然后自危自怜，似乎这才是阴丽华正常的心理。可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原配变小三的悲剧，似乎并没有给阴丽华带来多大的打击和创伤，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和发泄，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满。
当郭圣通终于和阴丽华相见，看到这个在当时和后世都以美丽著称的女人，踏着从容优雅的步子，唇边洋溢着自信而平静的笑容，脸上带着毫不矫饰的宽厚和温柔，与她相对施礼的时候，或许她能明白一二，为什么刘秀称帝，却始终不肯册封自己为皇后。即使她在和刘秀相处的时间上，占了绝对的优势，即使她已经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却宁愿让后位一直空缺，等待这个与他只生活过三个月的女人。
果然，刘秀以阴丽华““雅性宽仁，有母仪之美”为由，要立她为后。大臣不会理会皇帝的爱情，他们只会权衡大局，自然更倾向于有子有势又有功的郭圣通。君臣意见相左，一时成了僵局。这时的阴丽华，又做了一件让郭圣通百思不解的事，她坚决推辞，不肯依从刘秀的意愿做皇后。于是，一切难题由此而解，有了一个除刘秀之外，每个人都很满意的结局，郭圣通顺理成章的成了崭新王朝的第一任皇后。
当郭圣通身着华丽庄重的皇后朝服接受册封的时候，一定如同一支娇艳无比的红玫瑰，美艳而高贵。可是，在场观礼的人和后世读史的人都知道，刘秀心里牵挂的，却是那个清雅秀美的阴丽华。当阴丽华谦卑恭顺的以贵人身份向郭皇后叩拜的时候，同时将一根细线缠绕在了刘秀的心上，锁定了今后刘秀感情的绝对倾斜。
对结发妻子由来已久的爱，对阴贵人辞让皇后的敬，对爱人屈居人下的怜，全部转化成了对阴丽华无以复加的盛宠——
郭圣通已经得到了皇后的位置，那么让她高高在上的享受荣耀吧，我们来过恩爱的夫妻生活。刘秀将所有的宠爱都放在了阴丽华身上，甚至连行军打仗都要把怀有身孕的她带在身边，以至于每天的行军速度保持在爬行的水平。真正是须臾不离，如胶似漆了。同时，以阴丽华固辞后位的高风大义，破例给了阴氏家族极高的封爵，羡煞旁人。
这样的盛下宠，阴丽华连续生下了四个儿子，填补了膝下空虚的缺憾。至此，阴丽华得到了除皇后名分之外的一切。
三、郭后郭后莫叹惜
阴贵人如此尊贵，郭皇后渐渐难以安于后位了。
尤其，当阴丽华的母亲弟弟不幸遇难身亡时，刘秀下诏厚封阴氏家人，还特别说明：“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
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皇后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阴丽华的，是她高风亮节，让给你郭圣通的。这样的话，让郭圣通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
女人的嫉妒心是无法消弭的，再加上这样猛烈的刺激，郭圣通忍耐不下去了，于是便有了史书记载的“数怀怨怼”，想来夫妻争吵中，也少不了“想当初你落魄时如何如何，现在做了皇帝就怎样怎样”的数落、发泄吧？
终于，在刘秀不必考虑大局安定、势力平衡的时候，他以郭圣通“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为由，用一道诏书，效率极高的完成了两件事，废郭圣通，改立阴丽华为后。
值得玩味的是，这样的结局对于阴丽华自然是圆满幸福的，可是，对于郭圣通，似乎也不是悲剧。一般的废后，是没有好下场的，不是赐死，便是迁居冷宫，幽居待死。可是，废掉郭圣通后，刘秀觉得心生愧疚了，自己又没有办法将爱分为两半，于是，他又开始用其他方式，努力的补偿这个和她夫妻一场的女人。
刘秀册封郭圣通为王太后，让她到自己儿子的封地颐养天年，并且毫不吝啬的加封郭氏兄弟族人，甚至都封到了郭圣通叔父的女婿身。这样的恩宠，连郭氏居后位时都不曾有过。郭氏之母去世时，刘秀和阴皇后亲临郭家致哀送葬。种种照拂，让郭圣通享尽了富贵尊崇，享尽了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直到郭太后去世，刘秀都极力维护抬高郭家的地位，以弥补废后对郭圣通的伤害。
这样的一生，郭圣通有遗憾，却未必恨得起来。只能叹息，自己和这个情种丈夫相识太迟了，只能感慨，自己怎么就遇到了一个那么不可战胜的完美情敌。或许，同时，还会有一些欣慰，那个人，毕竟待我并不是无情。
四、红玫瑰与白玫瑰
或许会有人认为，阴丽华是一个心机极深的女人，她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一切都是她的策略和伪装，她用谦恭温柔的外表和高超无比的手段，牢牢的占据了刘秀的心。可是，这个未嫁时便以贤惠孝顺著称的女人，一生善待身边的每个人，同时约束母家，不干预朝政，为自己赢得了一代贤后的赞誉。直到刘秀死后，她依然和自己继位的儿子一起，厚待郭氏族人，巩固着郭家的尊崇地位。一个人，装假可以装到这个地步吗？
也有人评价郭圣通，或说其狭隘，或说其骄横，或说其愚昧，我却不以为然。史书中只言片语的记载，是为了解释刘秀废后的缘由，既零散又孤立，怎么能据此为她定论？有了一个心胸宽广的阴丽华，就一定要有一个骄横跋扈的郭圣通吗？可是，郭圣通当皇后几年，并没有对阴丽华和其他人做过什么阴谋奸恶的事。她只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当她发现，她除了皇后的虚名一无所有的时候，埋怨几句，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所以，主宰郭圣通命运的，并不是她的性格，而是刘秀的取舍。刘秀立阴丽华为后的心意由来已久，缺少的只是一个无论是什么的理由，和一个合适的时间。
郭圣通的父亲，是人称义士的慷慨豪爽名士，母亲是温柔知礼的名门闺秀，她本人更是美丽而聪慧，才艺出众，良好的家教和高贵的家世，会培养出怎样蕙质兰心的女孩儿？如果没有阴丽华，她难道就不会成为一代贤后？她的遗憾，并不在于她有多么不好，只是在于她遇到了一个情有独钟的帝王，一个超凡脱俗的情敌，一对容不下第三者的爱人，一段流芳千古的爱情佳话。
张爱玲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其实，红玫瑰和白玫瑰不一定是水火不容的对立面。刘秀把两枝玫瑰都娶到了，白的依然是他钟爱的明月光，红的却也并不是蚊子血。面对两个美丽可爱的女人，他竭尽全力的去弥补她们当中任何受伤的一个，一个与他生同衾死同穴，一个在他的照拂下安度余生。
属于他们的故事，演绎的虽不是人人圆满，却充满温情，耐人品味。读罢掩卷，或许很多人会发出一声轻叹，是赞叹？是叹息？是惊讶？自己也不了然。读史的人，能读懂文字，却读不懂他们心与心的纠缠，也读不懂自己萦绕肺腑的悱恻缠绵。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约撰稿人：兰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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