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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缘:刘备和荀彧在许都的那些唠叨

发布时间:2015-01-30 栏目:专题 投稿:洁净的金针菇

1。 病虎

当初刘玄德霸徐州,又得吕布相投;曹公眉间隐忧,他却微微一笑,用一如既往平和而自信的语音道出两虎竟食,驱狼吞虎这两条计策。他的计策成功了——他又何曾失手?建安三年十月,这曾经盘踞一旁的猛虎跟着曹公一同归返许都,兵马全无,爪牙磨尽。

曹公曾唤他“吾之子房”,并不只是溢美之词。

他在曹公府门前,恭恭敬敬地侯着曹公归来,想着多少军政大事需要禀报询问,却不想从车驾中下来两人。跟在曹公身边那人中等身材,四肢修长,一身略嫌鲜艳的玉色深衣,艾绿锦袍,微微弓着腰,看不清面容却依稀能感觉到那面庞上谦恭和穆的表情。他一愣,一时间忘了开口。

“文若来了,”曹公笑道,挽过身边人的右臂,指着他介绍道,“玄德,这便是颍川荀文若,吾之子房…大汉的张子房再世!”

刘玄德!他心里暗暗一震。不想这印象中的虎狼之徒竟是这般形容,难不成一次溃败便真成了温顺可人的家猫?

“这位便是颍川荀文若?”那人抬起头来,笑着看他。

一张干净没有胡须的面孔,宽额长眉,面目可亲,看上去朴素而温暖;可是那双眼睛里却隐藏刀光,时不时闪过一丝锋锐,又叫人心生畏惧。

他揖了一礼,招呼道,“原来是刘豫州。”

“久闻荀文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备仍是笑着,目不转睛地看他的脸,那目光里…是嘲讽?“不愧是子房再世,一眼望去便叫人想起留侯音容。”

荀彧一凝神,便听懂刘备是借张子房“貌若妇人好女”嘲笑于他。关于他的相貌,他早已听足了评说,也早不在意,如今不知为何却突然只觉一股细小而尖锐的怒意猛地窜起。只是他平日里礼仪拘束惯了,如今虽心下忿忿却也无从还口;于是他只微微侧身,抬手道,“明公,刘豫州,请。”

刘备笑盈盈的,也是抬手道,“请。”

名扬天下的草莽英雄笑得仿佛毫无城府,但他看得见那双眼睛中的刀光。于是他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猛虎终究是猛虎,关在笼中也不会成为猫;这一次,曹公当真是养虎为患。

2。 国相

转眼便是春耕时节,荀彧心系农事,也无心再思虑其他。去年讨伐吕布,所耗可观,而与袁绍一战只怕也是势在必行,如今必须小心打理,方能屯足钱粮。他穿梭于兖豫两州之间的郡县,察看屯田事务,审核各地账簿。他一路北上,最后一战是兖冀边境的新郑小城。新郑久遭战火蹂躏,收于曹公治下不足一年,如今正是百业待兴之时。不想未进城中便看见一片忙碌景象:城墙脚下,多少农户正忙于犁地耕种,丝毫看不出常年战火带来的人丁凋零。他停了车驾,站在路边,几分惊喜地看着周围的忙碌。究竟何等人才在这新郑小城?

在城中府衙侯着他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衣着朴素,神情紧张,一眼望去便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吏。当荀彧问起农耕事务,年轻人显得颇为紧张。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钱,送到荀彧面前。“便是这铜钱,”他说,声音微微发抖,“下官在城中散布传言,说武帝曾于此地助耕,在田中植钱,一株可换五百钱,如今正可寓土生金。便是如此,才叫村民竞相耕种。”

“哦?”他心中一惊,忙问道,“若是无人寻得此钱,岂不失了信度,叫民心暗怨?”

“田中确实…确实有钱,”年轻人应道,“是下官叫人,叫人埋下的。总共数十枚,明言可来府衙兑换现钱。如今民众已寻得十来枚,这才如此专注农耕。”

荀彧听完,不由轻叹一声,“虽是教民逐利,倒也是极好的权宜之计。”他又仔细打量着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的年轻人,问道,“这可是你独自想出的办法?”

“不是,不是,”年轻人忙道,“下官初始也是空自忧心,后来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平原,刘国相便是这般教民众务农,这便照着做了。”

“平原?”他皱了皱眉,“刘国相?”

“哦,如今是刘左将军了。听说刘左将军来兖州了,百姓热闹了好一阵子!”

荀彧一时无言,还未理清思绪,却又听见年轻人提了声音说道, “当初平原遭贼,好几个年头连饭都吃不上。后来刘国相来了,亲自下田使百姓耕种,手把手地教百姓编席织履之术。这不足一年,城中就再没有饿死的人,大家的日子却也是比别处好了许多。都说这辈子能遇上刘国相,那是祖辈积德得来的,”年轻人的声音骤然稳住,看上去也不再紧张,双目中流出一种热切的光彩。

“原来如此,”荀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随手翻开先前书吏递上的卷宗。

他看书,一旁的年轻人看他,却似乎又透过他看见什么遥远的景象。“平原的乡亲都说,刘国相那当真是个大好人;他走得时候我们都舍不得他,妇孺老少都哭着排老长的队送他,”年轻人意犹未尽地说。

荀彧愕然抬头。

常听闻刘玄德宽厚仁德,素有人心,他却从来不以为意。曹公之得人心,可教远远近近的才志之士来投,可教多少敌军旧部归降;而刘玄德之得人心,却留不住长文,元龙等人。可是这一日他突然惊觉,他从未听人说过,“曹公当真是个大好人”。

仕人心喜曹公文韬武略,礼贤下士,频频来投;但他从未见过目不识丁的百姓为曹公的到来欢呼,亦或是为他的离去而哭泣。

此事…何意?他收敛神思,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件莫名的小事,却不知心田间已经种下了阴影。

3。猜心

回到许都后,荀彧每次路过将军府,都不要自主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紧闭的木门。他隐隐约约听说,曹大将军待左将军亲厚,出则同舆,坐则同席;只是将军除与大将军议事外极少外出,偶而朝中大员去其府上拜访,也只是坐得片刻。每次看见那紧闭的将军府门,他总是暗自不安:曹公当真制住了这头猛虎?不安之余,又有一分叹息:刘玄德虽出身贫贱,却也是有志之人,若真能为曹公所用。。。

后来,有这么一天,他忘记了那是第几次路过,只记得自己突发奇想地上前敲开了左将军府的侧门。

开门的小吏接过他的名刺,瞟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地应了两声,便转身入内。不想才片刻,刘备便亲自迎了出来,在门口深深一礼道,“不想荀令君今日造访,备失礼了。”

荀彧叠手为礼,客气道,“是彧突然登门,教将军不备,乃彧之过失。”

令君客气了,”刘备说,“请。”

他们在偏厅里坐下。待茶端上来之后,刘备说道,“今日令君来访,教备吃了一惊。令君才名远播,备仰慕已久,只是令君身居要位,备也不敢冒昧造访,教他人猜度。”他这一番话徐徐道来,平和而诚恳,初见时那种藏与笑容之间的火气已是荡然无存。

荀彧握着手中茶杯,斟酌片刻,便道,“彧与将军同为朝臣,同佐汉室,共议政事乃本份之事,又何须忌讳他人猜度。”

“好,果然是君子坦荡荡,”刘备赞了一声,又问,“只是不知令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彧前日查看各地屯田事务,见新政小城尽管连年战火,却是耕作繁忙。彧问起新政令是如何治理,他答便是按着将军多少年前在平原国的政令,方有这等结果。彧心下感叹,便来拜访将军,望将军助我等一臂之力,共理屯田事宜,”荀彧说道。

这番话不算谎话;新郑一行之后他确实感叹,不想刘玄德这讨伐黄巾而起的草莽将军也懂得安民之道。不过他绝未想过来向这个草莽将军请教治国安民之术——这简直是玩笑!只是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鬼使神差地敲开了左将军府的大门,如今只是随手拈来一个原由。

刘备笑了一声,说,“令君言重了。谁不知荀令乃王佐之才,学贯古今,堪比张良吕望,何须向备请教?屯田之事,令君想必已有定论;更何况此事乃重中之重,备不敢妄言,更不敢打听其中细节。”他的言下之意很明了。

荀彧默然,心中陡然多了一种难言的郁郁。他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但他绝不是为了刺探刘备的态度而来,尽管他确实从未信任过眼前的这位左将军。静了片刻,他说,“将军既是大汉臣子,若真心系大汉江山,又何来妄言一说?”

虽然无法信任,但他至少想勉力一试,叫这人能真为曹公所用。

刘备不可知否地笑了笑,却没有答话,只是喝茶。于是荀彧放下茶杯,认真道,“彧愿闻将军之志。”

刘备从杯口边缘上方看他,目光闪烁。许久刘备叹道,“备何来什么大志?少时贫困,见多了穷苦人家的难处,见多了饿死的,冻死的,让贼匪害死的无辜百姓;如今只是不愿再看见此等事罢了。大汉的子民并无奢求,但有一分田地耕种,有几担粮食收成,能有衣穿有房住,能平平安安度日,足矣。备一生行事皆只为此,讨伐黄巾,守平原,转战北海徐州,只不过是不忍见百姓死于非命罢了。只是这许多年来,看见的,更多是一朝城破,万民如草芥,尸积处江河为之断流的景象。”

荀彧再一次沉默了;他沉默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开口道,“大将军起兵又何尝不是为了还天下万民太平盛世?若今将军曹公共佐天子,定能重振大汉旧威。”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而自信,所有的颤栗收在无人能窥见的深处。

刘备点了点头,叹道,“曹公雄才大略,非我等能及,只是…徐州,哎。”

这最后的一声叹息狠狠地敲在荀彧心头,让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徐州,徐州!徐州之后,百姓焉能不哭曹公到来?

他一肚子的说辞被刘备一声叹息打乱,再不敢多停留,站起身来匆匆告辞离开。直到站在将军府外的道路上,吹着入夜的凉风,他才觉得心情渐渐平复。只是心情平复之后他更觉得背心发冷:这个人,当真留不得!

4。 杀意

第二天议事之后,曹公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听说文若昨日去拜访了玄德?”他点了点头,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却听曹公若有所思地续道,“不知文若如何看玄德此人?近日仲德公达俱有进言,吾正举棋不定。”

此话让他一顿,忍不住问道,“不知仲德公达二人有何谏议?”

“文若可否猜上一猜?”

他自然能猜到程昱,荀攸二人会说些什么;关于刘备,明眼人都只会得出那一个结论。可是他却只答道,“彧虽有猜想,却不敢妄言,望明公赐教。”

“仲德说,刘玄德此人怕是信任不得,要早日图之;公达虽没有多说,但是听得出意见相仿,”曹公顿了顿,回头问,“文若怎么看?”

荀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此人骁勇,统军作战虽逊于明公,却也是出类拔萃,更兼其德厚流光,善揽人心,若真能为明公所用,则是汉室之大幸。”这一句说完,他再次沉默。

等了许久却不闻下文,曹公便问,“只是如此而已?文若道,‘若能为明公所用’,可还有若不能为吾所用?”

他迟疑了很久,竟然说不出话来。这明明便是一个直白而浅显的道理,可他挣扎着,几番无法开口。每次将要开口,心里总会浮出一个声音:若是此人真能为曹公所用,为汉廷所用!他为曹公,为大汉江山招揽了多少有志之士,如今却要劝曹公除去可以安天下的人才?

“文若?”

于是他咬牙道,“明公,刘玄德枭勇不羁,不堪人下,怕是不能为明公所用;如今当尽早除之。”

“原来文若也是这样看的;杀刘玄德一人倒也罢了,只是少不了叫天下贤才心寒啊!”曹公的语音听上去似乎有一丝失望,亦或是不满;他沉思了片刻,挥手道,“罢,待吾再察看一番。”

荀彧听得出曹公并没有在意。或许曹公当真欣赏刘玄德和其髦下人马,亦或许不愿落了世人的口实,但他并不想除去这个仿佛塌边猛虎的左将军曹公虽然对他们几个谋士信任有加,但曹公的心思却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他不再多说,只是告辞离去。

走出大将军府,他终于叹了一声,但却又突然觉得轻松;一缕奇妙的侥幸和欣喜绕在心头,缠得紧密。

5。 蛊惑

那日他本欲前去探访长文,正趁着马车行驶的空隙翻阅文书,却不想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一匹纯黑的战马从他车边卷过,仿佛一阵夹着闪电的乌云。他正奇怪,却见战马奔过去几十米远,却猛地一勒,长嘶一声,转过来横在他的车前。

马上的人跳了下来,牵着马走到他车驾前。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武将,虎背熊腰,本来颇为俊朗的面容却被杀气映得发黑。他胡乱一礼说道,“前面可是荀令君?可否请教一事?”

他一愣,放下手中文书,下车礼道,“请问先生何人,有何见教?”

“在下乃刘左将军髦下裨将,张飞张翼德,”对面的武将沉声道,“今日大将军请我家将军去府上饮酒,久去不回。不知可否烦劳令君共往将军府一问究竟?”

荀彧心下既是好笑,又是暗叹;这人倒是刚勇有余,却未免算计不足。若是曹公有心杀人,又怎能放任他在这里纵马狂奔?那人见他不曾答话,哼了一声,厉声道,“还烦令君陪在下往将军府一行!”

天上乌云翻滚,雷电大作,更衬得面前这武将杀气凌厉,逼得荀彧直皱眉头。驾车的侍卫已经握住了剑柄,荀彧忙挥挥袖子拦下了。眼前的这人,莫说两个驾车的侍卫,便是千百将士也只怕拦不住。他抬手应道,“将军请。”

他们才转过街角,便看见大将军府的大门半开,隐约望见几个看不清楚的身影。张飞一巴掌扣住马车,生生把那匹拉车的骏马就这么拽住了再往回拉了好几步,直到转过街角看不见将军府的正门为止。“大将军府似乎有客人,咱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他阴沉沉地说道。

荀彧只是点了点头,接着翻他的文书,似乎毫不在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脚步声往这里赶来。他不紧不慢地卷起竹简,下了车,就正看见已走到他面前的刘备不知曹公府中这许久都发生了些什么?如今却只见这如狼如虎的将军温和地微笑着,仿佛一介书生。便是天上的乌云,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君受惊了,”刘备躬身道,“翼德鲁莽,备代他致歉。”

将军不必客气。”

刘备静了片刻,突然问道,“令君可是正在访友途中?这是要去望陈长文?”

“怎么?”荀彧一惊。

“长文,长文,唉!”刘备长长叹了一声,眼神几分恍惚。他静了很久,最后喃喃道,“令君若是见了长文,便告诉他,当初并非备不信他,只是血性太盛,一心行险,辜负了长文一片苦心啊。”见荀彧的表情几多疑惑,刘备又是微微一笑,说,“叫令君看笑话了。罢,何必说这许多;令君若是见了长文,便说备想他了。”

朴素的说辞,诚恳的语气,竟让荀彧完全放下了戒心,不由心下暗暗伤感。直到他见了陈群,将刘备的话语一一转述,而陈群又是一味沉默,他这才有所警觉。

“长文,”他开口道,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陈群抬头看他,说,“文若当看得出刘玄德此举之意:便是招募再无可能,他也要让群不得见信于文若还有曹公。”

荀彧只觉额上沁出冷汗,半晌方道,“惭愧,惭愧,此事彧竟未曾仔细思量。”

“所以群至今未去见他,便是在明公府上或者朝堂之上偶遇也是避之若浼。群乃念旧之人,若是见了,只怕当真与明公生了间隙。”陈群低声道,“不想便是文若也消了戒心。刘玄德蛊惑人心之术果然依旧。”

不错,蛊惑人心;多少微笑,多少唏嘘,多少仿佛恳切的情深意重,都只是蛊惑人心而已。荀彧无言,心下却更是戚戚。

6.煮酒

那次之后,荀彧便效法陈群,尽量避开这善与蛊惑人心的左将军。于是整整三个月他们未曾打过照面,直到有一天傍晚,一个跑腿的小厮来到他府上递名刺和请帖,说是左将军想请令君前去喝酒赏荷花

“北地种出荷花不易,”小厮说,“刘豫州道令君大人肯定会喜欢的。”

他不该答应的,不是么?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居然答应了;整齐了衣冠,便真赶往左将军府赴约。他到的时候,花园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酒盅和小菜。一身青衣的刘备站在桌边,悠闲地看着花园中一缸缸盛开的荷花。这些荷花当真开得好,荷叶如盘,花白似玉,每有微风吹过,便是满园子的清香。在北国能养出这般好的荷花,当真不易。

令君终肯赏光!”刘备说,“几月不见,想来令君定是军务缠身;今日能抽空来此,备甚荣之!”

“左将军,”他施礼道,“还要多谢左将军相邀。”他看着水缸里的荷花,忍不住说道,“果然是好荷花!彧久居北地,之前都未曾见过。不想左将军还有这般闲情雅趣。”

刘备笑盈盈地说道,“来,令君请坐。”

荀彧坐下。两人一时无言,只是相对饮酒。刘备一直在看荷花,只偶尔转过身来,笑着给荀彧斟酒。荀彧心下暗暗疑惑,想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等着。许久,刘备终于开口道,“不知令君可喜荷花?”

荀彧一愣,随即颔首笑道,“彧喜其生于泥潭而不染之习性。只是荷花长在南方,彧倒一直未曾见过。不想左将军竟有此般技艺,在这北地严寒之中也养出这般好花,教彧又开眼界。”

“生于泥潭而不染——此说倒也有意思,却不甚精准,”刘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令君不知,这莲藕生于池塘污泥中,外层早就覆满污毒,所以吃时当削皮,才是养生之道。备也是北方人,当年初至徐州,不懂规矩,吃莲藕时就连皮带肉地啃了,结果小病一场。”

荀彧又是一愣,突然便笑不出来。他隐约觉得刘备的话若有所指,却又听不出所以然,只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悦。刘备却仍是笑盈盈的,又问,“天下奇花异卉,不知令君所喜何物?备左右闲着无事;不如种些花卉,博令君一笑,却也是一桩美事。”

荀彧心下更是疑惑,却仍是答道,“‘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芳’,吾甚喜之。”

刘备却摇头道,“芷兰当真金贵,比在北地养荷却更难上一分——来,令君喝酒。”

荀彧欲推辞,刘备却已将他的酒盅满上。他只得端起酒盅,抿上一口。今晚他已经喝了几杯了?他本不该这样喝的。

“在令君看来,何谓太平盛世?”他又听见刘备问道,语气平静而随便,仿佛这问题和荷花美不美根本就是一回事。

好奇怪的一个问题。荀彧心下隐隐有一种感觉,刘备在拉网!他或许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又觉自己有几分醉了。哈,太平盛世!荀彧拿起筷子,击杯长吟道,“汉祚昌荣,四海归心;众知廉耻,万民教化;仕有所尊,民有所食,此乃太平盛世兮!”他顿了顿,又道,“左将军若肯全力辅佐曹公,何恐未有太平盛世!”

刘备没有直接回答,却说,“难怪,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荀彧想要开口发问,却觉得更是昏沉,不禁心下骇然。他真地喝了那么多?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勉力定住心神,问道,“左将军请彧来,究竟有何事?”

只听“铛”的一声刘备将手中的青铜酒盅敲在了石桌上。他长叹一声道,“本欲行离间之事,教令君认清曹公的本质;如今看来——罢,罢!人各有志;令君投了曹公也不是无道理。是备自以为是,才敢想令君乃志同道合之辈!”

荀彧愕然,心下暗想,如今醉的怕不只是我一人。

他心里更是郁郁,赌气一般灌了一杯酒,这才道,“左将军雄心大志,彧不敢比肩;敢问左将军眼中的太平盛世又为何?”

刘备冷哼一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民有所食,仕有所尊,万民教化,众知廉耻,天下归心,汉室昌荣,此方谓太平盛世。如今欲辩究竟是谁本末倒置倒也无益。只是令君以为曹公可创太平盛世,却不见周公何有曹公威武!坐处仕族归心,食有其民!”

荀彧暗自心惊,欲反驳却只觉心乱如麻,头疼欲裂,而脑海中一片混乱,毫无章法;他几乎连眼睛也快睁不开了。不,就这几杯酒,他本不当醉成这样!他陡地警醒,骇然道,“左将军!…你在酒中置了何物?”

刘备沉默许久,最后说,“什么也没有,令君不过喝醉了。便是备自己,也有几分醉了。”

他伸出手来,抬起荀彧的下巴,两人默然对视。

许久,刘备又是开口,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备曾一直幻想,若是文若不姓荀,亦或当年避董卓时辗转来了平原,我刘备或许还有一席之地可以争。但现在想想,世间之事皆有道理,非‘运数’二字可言。文若和备,终究是两样人。文若…”

刘备凑近了些,嘴角挂着微笑,一双眼睛却仿佛狼眸,直让荀彧暗暗怀疑那扣着自己下巴的手会不会突然一把拧断他的脖子。“文若,你可相信,”刘备的声音仍然是温柔如水,“这世上自有属于备的子房。他和文若一般有王佐之才,却不像文若一般金贵。芷兰备是养不来的!备的王佐之才,当像荷花一般。文若可见过徐扬的荷花?长得铺天盖地,生生不息。生于泥沼,怎可能不染?只是根茎生得厚实,不畏些许泥巴。花叶果实可赏,可食,可饲鱼,可入药,皆是寻常百姓家的事物。毕竟,如今这天下,不缺为标榜的君子兰,也不缺可平乱的利剑,缺的只是小民的果腹之物!”

“玄德公,”荀彧喃喃道,“欲谋天下者,岂能逆天下之势而行?孰轻孰重,孰缓孰急,将军不知?天下不定,乱臣不灭,何来百姓温饱?”

他虽是这么说了,却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如此想的?他喝醉了,头疼得厉害,已经无法再想如此复杂的问题。

刘备松开手,直起身来。“文若,后会无期,”他微笑着说。

7。 老贼不死

荀彧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在自己府中。家人说,他昨夜在左将军府上喝醉了,是左将军亲自驱车送他回来的。他一边莫名其妙,一边却仍是头疼欲裂,只得呆在家中静养。直到公达夜间来访,他这才听说,曹公今日下令,遣刘左将军出兵伐袁术。

他只能沉默。

曹公出了口的军令,开始集结的兵士,再也锁不住的猛兽——原来如此;果然后会无期。待得明日之后,天地间又多了一头恶蛟。

后来的十多年里荀彧都再未见过荷花,直到建安十七年的寿春。

那个时候,他很清楚他的生命,他的执着,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或是像当初刘备所说,本末倒置——他只不过从未寻得真正志同道合之人而已。当然,或许刘备也是对的:千万铁骑兵临城下,刘备过襄阳而不入,携万民而不弃,辗转流离,如今却当真又挣得一席之地。谁对?谁错?荀彧不知。如果可能,他自是希望亲眼看到乱世终结的那一天,亲眼看到,究竟谁才握住了太平盛世的生命线。

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收到曹公的礼物后,他一言不发,独自到巢湖边观荷。青绿色的湖水中插着无数杆残荷;寒风吹过枯卷的叶子,荡起一阵阵不尽的香气。待得明年春日,这湖面上又将是一片莲叶田田,鱼戏其间,船只来往,采莲的年轻姑娘们唱着水乡的歌。便如刘备所说,荷本是贫贱之物,在每一片泥泞中都能长起,生生不息。

他微微一笑,转回寿春城中,燃起火盆,将自己一生的书信全数付之一炬。

荀令逝世的消息传入蜀中的时候,刘备和庞统正在涪陵庆祝首战告捷。听到消息后刘备沉默许久,方才叹道,“当年便知必有今日!”

庞统也是叹道,“曹公此举乃自断臂膀!”

“于曹公言是自断臂膀,于吾等可是好事啊;老贼不死,祸乱不止,”刘备幽幽说道。他喝了一口酒,突然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兰与荷,士元更喜哪个?”

庞统似乎习惯了自家主公的奇怪问题,笑道,“统尤喜荷花,只因统乃好食之人——孔明家的凉藕主公可曾吃过?实乃绝妙好物;下次得了空,主公不妨敲诈孔明一回。”

刘备哈哈大笑,亲自走到庞统座前,给他再斟上一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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