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遗憾告别人世，虎豹骑名将长眠邙山
曹休墓出土的神人抱鱼错金铜带钩
位于汉魏洛阳城西北邙山上的曹休墓，为研究这一时期的墓葬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标尺。
【本版图片均由洛阳第二文物工作队提供】
□首席记者 姚伟 学术顾问 洛阳师院教授、副院长 张宝明
引子
几天前，2010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揭晓，洛阳曹休墓名列其中。
邙山古墓数不胜数，但能确定墓主人，且墓主人史册有名的，那是少之又少。曹休墓入选年度五大考古发现，可谓实至名归。
在曹丕时代的洛阳城，曹休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相当于几十年前的彭德怀、林彪等名将。曹休曾是曹操最精锐的虎豹骑的统领，后来成为镇南将军、征东大将军、大司马。
曹休其人，可用两个字概括：“孝”、“猛”，事母至孝，打仗极猛。他作战每每勇往直前，绝不回顾，胜败往往都是因这种性格。
公元228年，曹休南征时误中吴人陷阱，回洛阳后惭恨不已，痈发于背，不久就满怀遗憾地告别了人世。三国僵持局面，对曹休这样的将军来说是一种无奈，他们注定难有宏图伟业。
【筛出来的曹休墓】
曹休墓位于汉魏洛阳城西北邙山上，是一片高而平的地方。墓北即是连霍高速，一辆辆汽车奔驰而过，常有人在车中指点这座古墓。曹休墓引人注意，是沾了他叔曹操的光，确认曹休墓时，安阳曹操墓正炒得热火连天，冷不丁又发现了曹操亲戚的墓，顿时广受关注。
曹休墓的发现者是洛阳第二文物工作队。2009年5月，连霍高速需要扩展路面，二队承担了这一段的考古勘探任务，发现了这座墓葬。队长史家珍经验十分丰富，直觉告诉他，这座墓很重要，当即要求同事：“这个墓，做细点。”
史家珍的判断有两点依据，其一，这座墓规模大，且处于东汉帝陵核心区域；其二，墓的形制特别，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西朝东。这座墓西北侧是大汉冢，东侧是朱仓帝陵，正好处于两位东汉皇帝陵区的中间。大汉冢非比寻常，过去认为是汉安帝墓，但从二队近两年掌握的新资料看，它很可能是刘秀的原陵，其东侧有大片的古建筑基址，里面发现大量的火烧土，据推测，那应该是吕布盗掘陵墓后放火焚烧所造成的。如此重要的陵墓，其附近新发现的墓葬，会是什么人物的？
不顾施工方的压力，二队工作人员按照严格的工序发掘这个重要的墓葬。这座墓长斜坡墓道，砖券结构，东西全长50。6米，南北最宽21。1米，墓深10。5米，由墓道、甬道、耳室、前室、北侧室、南双侧室、后室组成。考古人员共发现6个盗洞，各墓室均有损坏，铺地砖大多被揭去，墓中陪葬品所剩无几，但仍发现了70多件随葬器物。没有发现完整骨架，人骨散落各处，推测墓内葬了三个人，一男两女，男性骨骼十分粗壮，明显异于常人。
随后的发掘过程颇有点戏剧性。史家珍先生说，虽然明知道被盗掘过多次，没有多少器物了，但因为感觉该墓重要，二队坚持将墓土过筛子。有一天，队里一位负责人把大拇指和食指环在一起，对工人说：“我不要求别的，你们能筛出这么大个疙瘩，就行了。”没想到第二天果然筛出来个小疙瘩，就是曹休的铜印。
三国时期墓葬在全国范围内少有发现，能明确墓主人身份者更少，铜印的发现，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也就确定了墓的准确时间，为研究这一时期的墓葬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标尺。
走进曹休墓深深的墓室，目睹大而厚的墓砖，让人的思绪再次回到汉魏洛阳城。
【“千里驹”掌管虎豹骑】
在子侄辈中，曹操很欣赏曹休，曾对左右说：“此吾家之千里驹也。”
东汉末年中原战乱时，曹氏宗族四散，曹休十多岁时，因父亲病逝，他携母渡江到吴地避难，事母至孝，为人称道。公元190年，曹操逃出洛阳，征募士兵与董卓作战。曹休在江南听到消息，改名换姓，辗转荆州，沿小路北归。曹操很喜欢他，待若亲子，“使与文帝（曹丕）同止”。当时曹丕年仅三四岁，曹休与他同吃同住，两个人应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曹丕5岁学骑马，8岁骑射功夫已出众，他的师傅，很可能就是曹休。后来曹丕和他的儿子明帝曹叡都很重用曹休，足见感情不一般。
曹操出征作战，经常把曹休带在身边，后来“使领虎豹骑宿卫”。“虎豹骑”之名，在《三国演义》中几乎没有提及，《三国志》中的记载也不是很多，但却是曹操最精锐的骑兵，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从《三国志》的记载看，虎豹骑的统领先后为曹纯、曹休、曹真等，都是最杰出的、曹操最信任的曹家人。这是一支曹操经常带在身边的嫡系精锐，装备精良，作战凶猛，曹操一般不舍得动用，只在重大战斗的最关键时刻，才亮出这张王牌，往往一击制胜。南皮之战，虎豹骑斩袁谭之首；北征乌桓，虎豹骑斩杀蹋顿单于；长坂坡之战，虎豹骑长途奔袭，一昼夜行三百里，仍能击溃刘备；西征马超，双方僵持的关键时候，曹操“纵虎骑夹击，大破之”。
曹休本人的军事才华，在下辨之战得到充分展示。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时，刘备派张飞、马超、吴兰进攻武都，占领下辨（今甘肃成县西北），阻挡关中曹军增援汉中。而曹操派曹洪率军攻打下辨，令曹休为骑都尉，“参洪军事”，但他对曹休说：“汝虽参军，其实帅也。”曹洪得知曹操的这个命令，就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曹休。当时张飞率军扬言要断曹军后路，曹军众将都狐疑不定，不敢进击。此时的曹休很果决：如果他们真的要遮断我们退路，“当伏兵潜行”，现在弄出这么大动静，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应当乘他们尚未集结完毕，猛烈攻击吴兰，击败吴兰，张飞自己就撤了。
曹洪听从了曹休的意见，进军攻击吴兰，“大破之，飞果走”。
此战之后，曹休的统军才能得到认可，被曹操任命为“中领军”，进入曹操集团高级将领行列。
【征吴失利含恨死】
曹丕称帝后，更加重用曹休，任命他为镇南将军，“假节都督军事”，成为对阵东吴的最高军事统帅。曹休离开洛阳赴任之时，曹丕亲自“车驾临送”，并且“下舆执手而别”。
曹休没有辜负曹丕的厚望，在他与东吴的交战中，处处占了上风，击败江北的孙权军队，又派人渡江作战，烧毁大片吴军军营。
黄初三年（公元222年）冬，曹丕大举征伐孙权，曹休出任征东大将军，与曹仁、曹真分率大军作战。此时的曹休壮志满怀，上书说：“原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这是一招险棋，不顾后勤供应，以战养战，能收到出其不意之效，但一旦失利，全军就会陷于绝地，因此曹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其无臣，不须为念。”这种战略带有浓厚的赌博成分，显示了曹休勇猛而不无鲁莽的性格。这种性格后来也促成了导致他“惭恨而亡”的那场惨败。
曹休的部下不愿孤军犯险，曹丕也没有批准这个作战计划。此后不久，长江突起暴风，东吴战船的缆绳都被吹断，船只被吹到曹休营垒前，曹休果断抓住战机，斩杀吴军数千，并命曹军乘轻船五百追击，攻袭徐陵，再次斩杀数千吴军，获得大捷。
但这时曹仁在濡须口失利，曹真在江陵未取得实际战果，曹丕下令退出战斗。这次征吴大战就此结束。曹休被任命为扬州牧，屯驻前线，与东吴对峙，先后斩杀吴将审德，招降吴将韩综、翟丹，被提拔为大司马（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成为曹魏军队最高统帅。曹丕去世时，曹休与曹真、陈群、司马懿受命成为辅政大臣。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东吴鄱阳太守周鲂按照孙权授意，假称要投降。大概之前与东吴的交战太顺利了，曹休轻易相信了这个圈套，他率十万步骑，深入吴境接应周鲂。
此时，陆逊、朱桓等东吴大将，已布置好埋伏圈，静待曹休上当。曹魏琅邪太守孙礼力劝曹休不可孤军深入，但曹休立功心切，不听劝告，遂致全军堕入吴人陷阱。近十万吴军兀然出现，发动突袭，曹休完全没有防备，只得仓促突围，但此时背靠湖泊、旁依大江，大军退却受阻，曹休的人马几乎溃不成军，损失极为严重。此时，魏明帝派遣的贾逵日夜兼程赶到战场，吴军以为魏国救援大军赶到，快速撤离战场，曹休才免于全军覆没。
此战过后，曹休上书谢罪，魏明帝没有一字怪罪，反而遣使“慰谕”，“礼赐益隆”。曹休心中又惭又恨，回洛阳不久即“痈发背薨”。
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将军，被安葬于邙山之上，目睹汉魏城后来的沉浮荣辱，内心的郁结或许早已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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