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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鹭之死

发布时间:2016-01-24 栏目:专题 投稿:耍酷的啤酒

注:所有取材均选自《三国赵云传》,与历史不合之处请见谅。

我从未有过这样诡异的感觉。铁马嘶风,一杆闪光的金枪照着眼睛刺来。持枪的,是一个少年。我看见了血,热的滚滚流出的带着血腥味道的血。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少年闭上双眼,一双铁蹄踏下,胸骨破碎的声音和着鲜血迸发出来。“这是你选的,子龙。”

(一)

子龙的枪在挥舞。像一朵梨花,美丽而致命。浮云在被划破,疾风在被改向。子龙不喜欢舞枪,战场上他不追求美丽但他仍然致命。但他仍然舞了,因为他微醉。他说醉了的人是最真实的,他说他原本渴望真实的生命。

(二)

子龙发迹在赵庄。夏侯兰也发迹在赵庄。子龙去投公孙瓒夏侯兰去游历天下。子龙归了刘备夏侯兰归了曹操

夏侯兰一个华美的男人。弯如月的眉,弯如月的眼,弯如月的唇。一身天蓝色的布衣纶巾好像一个读书人,但里面装着一样天蓝色却坚硬的甲。子龙说夏侯兰是个将军,是曹操的将军。子龙曾以为曹操收了夏侯兰并不因为夏侯兰能文能武能玄法幻术。因为夏侯兰和子龙,金兰之交,可以刎颈。

我觉得很神秘,因为我见过夏侯兰。在黑山,夏侯兰跟在子龙身后,一身泛蓝的白袍好像一阵春风。夏侯兰的眉修长而高挺,夏侯兰的眼不大且含蓄,夏侯兰的唇在微笑而他拿出了玄符。子龙说夏侯兰喜学玄术,因为玄术无声却致命。那天他们在黑山杀了许多人夺了些宝贝我说无异于贼抢贼但子龙说不是。他们抢回了我被抢走的马,他们牵着马走出来。子龙英气逼人走在前面,夏侯兰沉默无声走在后面。然后他们就说要去投奔袁绍。子龙说袁绍不成大事,于是他就去了公孙瓒的大营,夏侯兰则去游历天下。

我问子龙为什么不留下夏侯兰,子龙说他留不下他。夏侯兰一个沉默的人,一个沉默的人做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子龙说他们走前互道珍重但两个人眼睛里都没有痛苦。子龙说痛苦留在分别的一刻的人不是男人。男人没有痛苦的权力。

(三)

夏侯兰胸中有一腔烈火但他面上只有一股春风。夏侯兰可以慷慨激昂但他只是沉默无声。夏侯兰在夜里练剑。夏侯兰喜欢用玄术但他酷爱练剑。玄术是一种杀人于无声的兵器,剑也是。不同的是剑让人流血玄术不会。夏侯兰喜欢看见血,他说杀人没有血太残酷太恐怖了。

夏侯兰的剑法如风。比风更快但比风更和煦和温柔。修长的眉间闪着一种英气,但它如同萤火虫的光很轻易很迷离地消失在夜色里。我听说一个练剑练到炉火纯青的人可以在千里之外凭借意念杀人于无形,夏侯兰说那是无稽之谈。

“在想什么,文鹭?”夏侯兰停了旋风一样的挥舞对我说。夏侯兰的声音一样温暖,低沉而和煦还是能让人想到春风。我说你的剑舞得真好。夏侯兰微笑着说那只是他的一种爱好。夏侯兰说剑在战争里华美但不实用。因为玄术可以杀人于无形剑不可以。战争原本就是杀人于无形。虽然到处都可以看见血到处都可以看见胜利者的长啸和失败者的无言。胜利者未必胜利,失败者自然失败。有血有胜利有失败有通过战争得来的和平和统一,唯独失去了生命。

夏侯兰说我想得太多了。“想得太多并不好啊,文鹭。”我看着他,夜色里面温暖的笑容可以让我心醉但我没有夏侯兰说醉了不好,醉了只能变得真实,而真实可以致命。

(四)

子龙在磐河立下汗马功劳,于是他成了公孙瓒的大将。在公孙瓒处暂栖的刘备看上了他的武艺。袁绍灭了公孙瓒于是子龙投奔了刘备。子龙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多少波澜,只是叹了口气告诉我公孙瓒死得很惨。淳于琼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据地易城,他就在议事厅蹈火自焚,死前给子龙留下了一把跟了他一生的钢槊。

一把泛青的钢槊。记录了公孙瓒无数败绩的钢槊。子龙说它不是稀世神兵,但它是炼制神兵的上好原料。他让我看那把狼牙枪,那把在熔炉里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的紫水晶与钢槊合成的狼牙枪。狼牙枪并不尖锐和锋利,枪身一样泛青却没有原先的苍老。一缕暗红的缨冠在头口,似乎风干的残血颜色。沧桑经过了烈火的燃烧,只是变得更加含蓄和沉静。子龙说,钢槊本蕴着一种不杀。但只靠不杀,根本得不到和平。“如果你身处乱世,那么握紧你手中的剑。”公孙瓒屈服了袁绍,于是被袁绍灭亡。永远不要选择妥协,妥协的结局必定是毁灭。

(五)

“你也喜欢剑么?”夏侯兰在池边仗剑而立,池里的天空,浮云若闲。我说我喜欢。夏侯兰笑了,笑起来的夏侯兰十分和蔼与温暖。他的长发随风飘逸好像天上蓝里泛白的云。他说,剑是有灵性的。练剑的人心智清明,练剑的人能在剑道里找到解脱。水边,人影与剑影相映。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剑,不是乱世的无奈么?”夏侯兰说,剑原本无罪。战争把罪恶喷洒到剑上,剑独自背负了战争的代价。战争在剑斗里升温,剑在战争中冰冷。

“未见血的剑,不是好剑。”夏侯兰说。“你剑下流过血,于是你的剑上无处不泛着冰冷的血色。”夏侯兰说。一个练剑的人,必然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一个见过血的人。一个久居深院游手好闲把战争当作乐事的闲人,永远也不会了解战争一个纸上谈兵不识干戈的剑客,永远也悟不出剑道的真谛。

我们相视一笑,我操起了剑。月光下我们相对而舞,夏侯兰泛青的蓝色衣带在夜色里飘飞,他的剑锋如水他的剑气如云。我头一次把剑当作了朋友,而不是武器。夏侯兰说,武器,原本就是朋友。朋友,原本就是武器。

(六)

子龙不喜欢讲女人,但他说到了白门楼。白门楼有曹操,有刘备,有陈宫,有张辽。白门楼还有吕布貂婵吕布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子龙说,即使关羽和张飞,站在被紧锁的吕布面前仍然远逊那份神气。他们吕布败了因为他不听陈宫的忠言。他们吕布败了因为他贪恋女色。他们错了。吕布仅仅是想保护他的女人。吕布不愿突围去见袁术,吕布不愿突围去截粮草。吕布仅仅是想给她一份安全感让她知道她并不孤单。

成者王,败者寇。吕布在白门楼上摇尾乞怜,于是他成了众矢之的全天下共唾骂之。吕布如果死了,他就再无法保护貂婵。他知道曹操会争夺她刘备会争夺她天下男人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争夺她。所以他不能死。男人们说他根本算不得男人。我说,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的人更算不得男人。

刘备没有他的。相反,刘备曹操杀了他。子龙说刘备看不起那种不算男人的人。我说,吕布若属曹操刘备没有与之抗衡的余地。子龙说我想得太多,我说没有

吕布死了他们亲眼看着曹操说,牵下去缢死。然后两个士兵走过来把吕布拖走。吕布死前破口大骂全然没有面北就义的风度。或许他根本不必面向哪里因为他是众多枭雄中的一员。曹操闭上眼睛说这种人该杀,然后一声惨叫,然后吕布死了。死得一点也不悲壮,死得只是有些遗憾——却没有人能感觉到。

吕布就这么死了曹操一样垂涎貂婵,子龙和我救了她。他是个顾全大局的谋略家,不是董卓那样愚蠢的人,于是他把她放了。子龙说貂婵的美貌总是隐在她的忧伤里。并不是因为吕布的死,他听说她从前也是一样:不知何故,不知为谁而销凝。销凝的眉微颦,一双迷茫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双唇无时不轻轻闭着从来听不到欢笑和歌声。没有男人知道她的心在哪里、在想什么,可他们都想知道,从而可以热血沸腾——吕布为了貂婵杀死董卓,自己也被赶出了长安。吕布为了貂婵疏远陈宫,自己终于死在白门楼无情的绞索下。一个妖艳的女人。一个祸国的女人。一个卑贱的被当作工具玩弄的女人。子龙说,每当貂婵听到这样的话,她什么都不会说。眉目间没有一点悲哀,仍旧是从前熟悉的忧伤。

貂婵没有去白门楼。子龙说,貂婵没有权力去那个男人抛头颅洒热血的伤心之地。子龙走进帐口告诉貂婵吕布死了貂婵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她跟了他。

(七)

人在夕阳黄昏后,陪着明月等寂寞。夜总是给人一种无奈,虽然夜色是迷茫的,看不清那些横竖躺倒的血已干了的尸体。我问夏侯兰这是什么,夏侯兰说这是死亡的气息。

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是停止了呼吸,不能说话,不能思考,什么也不能做了。

“你惧怕死亡么?”夏侯兰的眼里有雾,原本明澈的眼睛。我说不怕。为什么?征战了一生的人,不会怕死。夏侯兰笑了,笑得有些不信有些轻蔑还有些无奈。我问他怕不怕死,他说他怕。

血,满地的血。血流出了旷野流进河把河染红了,河畔是胜利的欢呼饮马的嘶鸣,掬起一捧红色的浆液看一看,手掌是红的,手掌又把剑握红了。剑呢,再去更多地放血制造更多的炫目华丽的红色。剑气如风,剑气如尘,剑开启死亡,死亡成就剑。夏侯兰的剑在晚风里愈发挺拔而肃穆。我有些怕,死亡的气息在弥漫,从他高贵的剑,高贵的身,高贵的脸上弥漫开来。“我……终究还是怕死的。”沉默了好久,我抬起头说。

(八)

刘备跟随曹操到了许昌,很快又逃出了那里。曹操不愿放锁,却糊里糊涂将他放走了。子龙也就跟了他依附荆州,吞并新野,并且认识了后来刘备的军师,蜀汉的丞相诸葛亮。子龙说年轻的诸葛亮,足以用一个“仙”字形容。那不是书中渲染的仙风鹤骨,而是一种弥漫在他身上的智慧和沉稳的味道。刘备咨以天下形势,诸葛亮对答如流。刘备咨以自家出路,诸葛亮展开西川五十四州图俨然使刘备拨云撩雾如见青天,称赞他“真万古之人不及也”。——诸葛亮只有二十七岁。——诸葛亮只是南阳一耕夫。子龙说他是一个完美得几乎可以使刘备崇拜的人。就是这样一个茅庐里不见天下的青年,可以改变刘备乃至整个军团的命运。

接下来就是博望坡之战。子龙每给我讲起那战,眉宇之间无可掩盖的得意之气里总会有一丝忧愁。“那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屠杀。”

曹操命夏侯惇为都督,领兵十万直抵博望。诸葛亮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尽在手掌翻覆之间。战事进行得相当顺利,一把大火烧得曹军大乱不战自败。然后,子龙被命冲向敌军,尽斩其余者。

曹军被困在一个狭路,子龙挥枪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血流成河。士兵们一片混乱不知抵抗,仿佛光辉一闪一杆尖枪便横空刺来,直入心窝,汩汩从里面流出血来,枪便以迅雷之势收回去抽得他们摆出各种“美丽”的姿势。子龙从未杀得如此痛快,他一向以为他不会参与一场屠杀。但他错了。如果不是因为之后的那件事情,他早已立了博望之战的第一功。——当他杀尽了曹兵再找不到一个活口,他看见了夏侯兰

子龙说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夏侯兰已是夏侯惇的一名副将。属了曹操夏侯兰披着软甲,还有天蓝色的披风。夏侯兰的眉仍然修长,高挺着好像渲染轻蔑的神色。夏侯兰腰间挎着剑,手里提着枪。他说,战斗吧,子龙。

夏侯兰说他不会手下留情,子龙待了许久,直到银枪破风刺来,他才举枪相迎。子龙说,夏侯兰的枪法凌厉而散乱,全然没有与他抗衡的可能。夏侯兰从来没有学过枪术,他学的是玄术但他没有用玄符。子龙一枪下去,夏侯兰的甲被挑破。破了一个洞,隐隐约约看到血从青衫里渗出,流在银甲上红得显眼。他的攻势顿时乱了下来,而子龙用枪杆挑住了他的臂。你打不赢我。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打?夏侯兰没有说话,子龙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的神色,但他终究没有像他希望的一样下马投降。夏侯兰向子龙的枪猛推一把,捂着血污愈多起来的胸口纵马而去。

战胜的新野城弥漫着浓醉的庆功气息,诸将尽情豪饮享受以少胜多的快乐。张飞却看见子龙放走了夏侯兰——他本来应该杀了他。诸葛亮欲加军棍处罚,诸将告免。子龙说诸葛亮知道夏侯兰的身份,也知道他与夏侯兰是幼时好友。诸葛亮对他说,你应当引夏侯兰来降。诸葛亮说,也许曹操收买夏侯兰,本来就是一个阴谋。那么,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军师说得是,赵某当尽力而为。诸葛亮就笑,这个年轻人的笑容同夏侯兰一样和煦,坦荡如同看不见博望的烈火和鲜血,只有坡上的绿草和春风。诸葛亮看着子龙的眼说,这次战斗,你是第一功。(九)

夏侯兰的手指搅动着池水,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春天就是这样。”夏侯兰说,“来得快去得快,须要珍惜才是啊!”春风吹着他的襟,衣带翻飞,透过衣带我看见四面八方在黎明里清晰起来的尸体的轮廓。

天亮了。又多了些尸体,夏侯兰说晚上将会刮起西风,而子龙会来。沉静的声音里,一股麻绳缚上我沾了不知谁的鲜血的胸膛。夏侯兰一圈一圈缠绕着绳子,神色平和好像在玩系扣子的游戏。

(十)

曹操再次南征,文聘率兵追赶刘备形势万分危急。诸葛亮和关羽去荆州借兵,刘备带着百姓疲于奔命。长坂坡。子龙说那是他一生最大的功业,他在乱军之中救出甘夫人和刘备唯一的亲生子刘禅。经过了时间的渲染,那次恶战好像一种艺术被神化,连子龙自己也浑然不记得许多厮杀的场面。只有机械地举枪挥剑砍下去,血流遍野。他抢来了曹操的名剑青釭,血色即便擦拭了好几次也一样在那剑青色的光芒间闪烁。唯一的一点记忆竟然出自一个各种版本的长坂坡中都没有的一幕。

那是一个骑着烈色战马、披着烈色金甲的庞然大物。浑然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魔鬼。子龙说,他几乎刀枪不入,挥舞着长戟向他扑来,用饿虎投食来形容毫不为过。他浑身都是烈色,甚至每一阵喊杀里都有冲天的血的嘶鸣。他的战斗没有招式,狂吼着乱砍乱刺似乎一个疯子。子龙根本无法与他匹敌,他举起戟就要刺下去,貂婵出现了。

白门楼军帐里忧郁的貂婵。新野小宅里忧郁的貂婵。长坂坡烈马蹄下,貂婵跪了下去。她告诉子龙,那是吕布

曹操没有吕布曹操的谋略不会让他听信刘备的话,因为他知道那只是刘备削弱他力量的一个把戏。他把吕布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战争的人——一个魔鬼。一个魔鬼,不会厌倦战争,即使毁灭在战争里也不会是遗憾。吕布魂灵的神勇天下无敌,他生前如此死了更如此。曹操于是利用了它,训练如同一条应门之狗。貂婵曹操一生有三把得意的兵器,倚天,青釭,和吕布。青釭为子龙所夺,吕布便注定要承担把它夺回来的使命。

子龙说他劝过貂婵跟他走。貂婵拒绝了。貂婵说她爱吕布,不管吕布是人是鬼。她说吕布是被人利用,而她这一世也无时不在被人利用。两个殊途同归的人,注定在乱世里毁灭。貂婵请求子龙放走他们。她身边的吕布浑如木人,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甚至没有鼻息的起伏。子龙对我说,他把青釭送给了她。

子龙说青釭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宝剑。泛着铁青的幽暗的光芒,幽幽地隐着杀气和血色。貂禅接过它,她说它很冷。“冷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貂婵说她记住了。“这个时候,她身后的吕布举起戟来长刺下去,晃如找回了之前的疯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醒过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子龙的语气,平淡里带着一点哀伤。她替我挡了那一戟吗?她爱的人是吕布吕布要杀我!

子龙回到刘备的暂栖之处,没有把青釭带回来。刘备感激涕零,大加赞许。他甚至没有注意子龙迷惘的神色。他们都知道子龙独闯乱军之中,杀敌无数,这样的功绩足以令人想到李广之类的猛将。诸葛亮借兵归来,子龙跟随刘备栖身荆州,伺机再起。曹操则终于注意到了新野被子龙放走的夏侯兰

(十一)

如果不是因为那封书信,也许子龙就会就此把夏侯兰忘记。夏侯兰送了一封书信,信中说与子龙相别许久,希望在荆北相聚。子龙说许多人告诫他这是一个圈套,但他还是去了。

子龙在荆北的一个村庄里见到了夏侯兰。他说夏侯兰可以掩饰他的敌意,但他的眼睛不会说谎。夏侯兰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心无芥蒂的笑容绝对不是夏侯兰可以装出来,取而代之的尴尬坚硬的语气让子龙不得不起了疑惑。子龙是一个征战半生的沙场老将,子龙怎么可能认不出一个如此显而易见的圈套?好友相见,没有没有肴,只有猜忌和怀疑。子龙本来可以预料,但他没有避免。他做不到。夏侯兰曹操命令他劝降赵云。子龙拒绝了。子龙说他发现他根本看不透现在的夏侯兰。他说夏侯兰的沉默可以隐藏烈火,也可以隐藏阴霾,而这些子龙一点也猜不透,或者猜透了也不愿意相信。夏侯兰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夏侯兰一样习惯了沉默的女人。她拥有白皙柔嫩的面颊,一双眼睛澄澈如水,不知曾让多少见过她的男人沉醉。子龙说她沉静而端淑,纯洁得好似汩汩流去一尘不染的小溪。我说,那个女孩可是叫樊娟?子龙说是的。

他们从小在赵庄长大。樊娟的姐姐和子龙的哥哥相依为命,却死于黑山贼之手。子龙和夏侯兰血洗黑山之后,把樊娟送回了樊家的村寨。子龙说他投奔了公孙瓒,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她。

子龙说樊娟爱他,尽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属于不懂得爱的年龄。樊娟的目光里经常透出一股隐隐的仰慕的味道。子龙用了仰慕这个词,因为他说樊娟与他并没有爱过。是的,没有樊娟是个太过谨慎的女人,把她一世的心事都埋藏在了沉默里,时间久了谁都会淡化。夏侯兰喜欢樊娟,子龙说他从小就很嫉妒樊娟对子龙的爱。说起来有些好笑,数十年的沙场生涯早已让他忘记了这种幼稚的爱情,谁料到光阴流逝旧事又会被提起,那曾经是掩埋了多少年的沉默!夏侯兰说,他娶了她。

樊娟就在眼前。如水的眼看到了子龙。子龙说那是一双疲倦但仍然澄澈的眼睛,她看了他好久,哽咽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夏侯兰对子龙说他们以为他死了。你还记得公孙瓒易城之负吗?满城都是火,都是被烧焦了的尸体的味道。夏侯兰寻遍了易城,找不到子龙的踪影。而他们说子龙是公孙瓒的大将。夏侯兰于是回到了樊村,告诉樊娟子龙死了。他说,乱世里你必须找到一个男人来保护你。乱世何等一个地狱,没有了杀戮就没有生存,不失去尊严那么就失去生命。樊娟就嫁给了夏侯兰

子龙看见一行清泪从樊娟小巧的脸上滚落下来,滑动在光滑的坚硬而冰冷的石头地板上。仿佛这个沉默了几十年的女人把深埋在心底的感情就这样无声地迸发出来,然后撞击在地上慢慢冷却和消失。子龙是个男人他不该这么想,但夏侯兰对他说,如果他投靠曹操他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子龙摇摇头。他只想做一个忠臣,他只看见一个仁义而近人的主公,一个风流潇洒的军师,一群热血激昂又勇猛过人的将领,组成了一个暗弱但充满了朝气的集团——他不想改变什么,不可以吗?活在乱世,那么准备着抛弃你的尊严。夏侯兰樊娟这么说,和子龙也一样。

夏侯兰黯然看着他,他带他走出了屋子,一个跨剑的年轻人站在他们面前。战斗吧。年轻人说。那声音与新野夏侯兰的语调一模一样。他是曹操的儿子曹彰。夏侯兰说曹操早已向他下了命令,劝降子龙,不然死。

夏侯兰夺过了子龙的剑。子龙看见他把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夏侯兰躺倒下去,倒在樊娟身边。一滩血迹在地上慢慢扩散,把子龙的靴子染成鲜红的颜色。曹彰说,曹操命令他杀了子龙。子龙一剑劈下去,曹彰措手不及轰然倒地。他甚至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因为子龙的剑法可以杀人于无形。曹彰按着不断淌血的伤口喘着气说,后会有期,我会杀了你。然后他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子龙回过头,他听见夏侯兰及其微小的好像根本听不见的声音:“小心……”,然后就幽幽地睁着眼睛死掉了。即便到现在,子龙也不知这两个字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总之夏侯兰死了他的脸色波澜不惊浑然没有冤死者痛苦的怪异的表情,只是睁着眼睛。

子龙看见樊娟咬了咬嘴唇,她跪了下去,抚摸着夏侯兰修长的眉,樊娟冰冷的手指把他血色的双眼轻轻闭合。樊娟仍然没有说话。她把夏侯兰握剑的手抱起来,在她娇小的颈上一划。乱世里放弃尊严,不然死。她说,她选择死去。

当我们纵马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樊娟躺倒在子龙的怀里,血渗过白色锦袍流到子龙的指间,一滴一滴从指缝里渗下去。子龙凝望着她的眼,她的胸口仍然依稀起伏,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慢慢被死神吞噬。曹操的军队包围了这个孤村,子龙把樊娟抱起来放上了我的马,我看见樊娟的脸如此苍白,上面沾染了淡淡的抹不去的血色。那是夏侯兰的血,她用他的剑自刎!我握着她冰冷的手,一股寒气袭上我的身体来。得得作响的马蹄声让我听不见她最后的呻吟,只听见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忽然一跳,轻轻地喊:“子龙,小心!”,然后就沉沉昏去了。好像残烛的火焰,在蜡燃尽之前猛地一跳,然后回归到了永远的沉寂。

樊娟回营之后就死了。我知道她死在路上。我没有告诉子龙,樊娟用她及其微弱的没有一点波澜的生命在萧索的天地间写下了最后的告诫。与夏侯兰一样的两个字,子龙也许今世也不会参透其中的蕴义。我们把樊娟和夏侯兰葬在了一起。子龙说樊娟与夏侯兰本来是相爱的,他们在尊严和生命之间,还是选择了尊严。他说曹操死了夏侯兰。我说你们逼死了樊娟。他说我错了。我说,我没错。

(十二)

赤壁之战,曹操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从此再不敢南征。刘备借得荆州,欲图西蜀以成霸业。子龙说那多半是仰仗军师之功。这个年轻人只身赴江东,说服孙权发兵抗曹。子龙说借东风的那晚诸葛亮笑得很得意,小舟随风而去飘飘欲仙好像笑容里看到了曹操狼狈不堪的大败。谈笑间可决定千军万马生死存亡,莫非大将之风?子龙说诸葛亮的眼睛里一直闪烁着自信和得意的光芒,我说我要找个时间看一看,戎马倥偬的生涯却让我再没有了时光。

凤鸣山。刘备已死,孙权夺回了荆州,诸葛亮平定南中开始北伐。赤壁之战结束了二十年。诸葛亮四十八岁,子龙七十二岁。

二十年之间只发生了一件大事。至于取西川,失荆州,以至七十万大军覆没夷陵,他都没有提到。吕布貂婵死了

曹操逃回北方,没有再南征。他只是把秘密训练的一支部队摆成五行阵,阵势的核心便是吕布诸葛亮命令五虎上将中的四个驻守寨口,让子龙独闯连营。子龙做到了,五行阵被他一一破解兵败如山倒。然后曹操放出了吕布

吕布骑着烈马,穿着烈色盔甲,提着烈色长戟。子龙说他无法再想别的事情,只有一个冲杀。诸葛亮对他说无论碰到谁什么都不要想。举起枪刺下去,胜利就自然属于了我们。于是子龙闭了眼睛砍杀。吕布的枪法激烈而散乱,与长坂坡相比子龙却越来越神勇非常。两枪相交,子龙拔剑向马头上一劈,那烈马便一个踉跄把吕布摔下来。马下的吕布浑身是血,但他仍然紧握着戟不放。他还未及再举起戟来,子龙的马蹄就踏上了他的胸膛。吕布喷了口血,死了

貂婵看见了吕布的尸体。吕布的血阴阴地溢出来,衬着他烈色的枪、甲和战马,一同渗入土地去渲染着暗红的隐晦的颜色。貂婵伸出手抚着吕布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子龙看见她的唇在动好像说着什么,却听不见。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貂婵摇摇头。貂婵说她爱吕布。子龙说吕布死了貂婵说她要和吕布死在一起。

男人们说貂婵是个妖艳的女人。男人们说貂婵是个祸国的女人。男人们说貂禅是个卑贱被当作工具的女人。

貂婵说,吕布是个被唾骂的人,吕布是个被侮辱的人,吕布一个沉迷女色无谋无略的人——他是唯一爱貂婵的人。吕布保护了她半世。这半世他不许任何人侮辱她,不许任何人触及她的伤心处。一个乱世里美貌而低贱的女人有一个这样爱他的丈夫,更复何求?为了这半世,她报他一生。

貂婵拿出了那把青釭剑。她死在子龙怀里,死前看着天空她说天很蓝很漂亮。子龙说那正是战后浸着血色的迷雾般的天空,阴沉沉好像一个硕大的墓碑。

(十三)我和夏侯兰出了城。缚着胸的绳索牵在夏侯兰手里。城外西风正盛。正是黄昏。黄昏的天空被风沙漫卷。风沙里一匹骏马的影子若隐若现。夏侯兰对我笑了,笑得温暖如初,笑得如同我在城中感觉到的春风。夏侯兰微笑着说,那个人是子龙。

十四

子龙喝了口酒,隐晦里两个人的神情更加隐晦。“可以走了。”子龙说。我点点头。手中的酒觞摇晃了一下,把混沌的一团黑水吞进腹去。蜀汉镇东将军赵云之妻马文鹭,死于南安城外的凤鸣山。杀死她的人是夏侯兰之子夏侯懋。

夏侯兰和樊娟的儿子。南安太守夏侯懋。传说他的容貌与夏侯兰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战乱给夏侯懋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刀疤。

马文鹭想要行刺夏侯懋,事情不成反被所害。子龙说,夏侯懋只是曹操一个大将。这个理由足以让他杀死文鹭,因为文鹭是蜀汉的刺客。尽管密令她行刺的正是二十余年前想要劝降夏侯兰大汉丞相诸葛亮

(十五)

兵出南安之前,诸葛亮和马文鹭成就了一个阴谋。到现在子龙也不知道。人人都知道马文鹭自作主张行刺夏侯兰失败被杀。

四十八岁的诸葛亮没有了年轻时的风流潇洒,但眼睛里自信的光芒从来未改。丞相有何吩咐?诸葛亮抬起头来说,文鹭你要帮我办件事。我便问什么事,诸葛亮说行刺夏侯懋。

诸葛亮说杀死了夏侯懋便避免了一场战争。只有避免这场战争,才能让蜀汉用倾国之兵压倒魏国。

“你在想为什么选中你?”“是的。”“夏侯懋死了,魏国能饶过你吗?”“不能。”“那你会怎样?”“……死。”诸葛亮大笑起来。笑了许久他按住我的手,四十八岁的声音成熟得有一些恐怖。“子龙会同魏国拼到最后。”诸葛亮说,“国仇之上加上一个家恨,那份量怎么能一样呢?”

(十六)夏侯兰下了马。子龙隐在烟雾里,不发片语。我忍不住转头来看了他一眼。是的,那修长的双眉、澄澈的眼睛之间,有一道暗红色的刀疤。或许我不该以为他是夏侯兰。他根本就不是。他是魏国的将军,南安太守夏侯懋。

文鹭潜入了南中城。夏侯懋轻而易举把她擒获。夏侯懋给子龙发了一封战书,战书上写着:傍晚会文鹭于南安城外。

子龙在雾中看着夏侯懋。夏侯懋冲他作了个揖,拉紧了缚我的绳子。“大汉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夏侯将军,你须好自为之啊。”“你必须放我走。”子龙冷冷看着他,摇摇头。“你的女人在我手里。”子龙仍然摇头。夏侯懋拔出了剑。“你放了他。”子龙说。“你放了我。”子龙看了看我,夏侯懋的剑锋抵上了我的脖颈。我看见烟雾里露出子龙冷冷的表情,然后是又一个摇头。

夏侯懋的马蹄在暴怒。铁马嘶风,一杆闪光的金枪照着眼睛刺来。我看见了血,热的滚滚流出的带着血腥味道的血。少年闭上双眼,一双铁蹄踏下,胸骨破碎的声音和着鲜血迸发出来。“这是你选的,子龙。”

子龙的枪似乎还是在挥动。舞得好像一朵梨花。我说子龙仅仅在给我讲一个战争故事。子龙说是的。我说这不可信对不对?这是假的对不对?子龙说是的。

子龙盖上了棺。棺里是一个死了许久的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的死永远是个迷,因为连子龙也不知道,杀她的人到底是夏侯懋,诸葛亮还是他自己。总之文鹭就这么死了。华丽的棺边祭着夏侯懋的首级。

文鹭死了。人们听说她被夏侯懋害死。于是他们觉得赵云会和魏国结下家仇。赵云听见文鹭在夏侯懋的马蹄底下大笑,然后她说:“小心。”然后,他的枪刺进了夏侯懋的胸膛。

文鹭死后一年,蜀汉攻破魏都许昌。诸葛亮扶蜀主刘禅继位,复兴汉朝。文鹭死后一年,镇东将军赵云病死,终年7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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