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棒杀蹇图的法理解释
《三国演义》描述了诸多风云人物的故事，不同的人可以读出不同的含义。作为法律工作者来说，无法避免的就是对里面的法律相关的事宜进行关注，对与法律有关的事项进行法律人的思考。易中天先生的《品三国》把三国的故事讲的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使我们对于三国故事的解读更加容易更加轻松。易中天先生讲述曹操的时候特意讲述了曹操棒杀蹇硕叔叔蹇图这一个环节。具体情节是曹操任洛阳北部尉时，洛阳王公贵族横行霸道，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当时汉朝有夜禁令：晚上三更后任何人不得在街上行走。太监蹇硕叔叔蹇图公然违反禁令，曹操下令棒杀蹇硕叔叔。易中天先生讲述了曹操棒杀蹇硕叔叔的原因：1、出于正直刚毅的支使，真心想用严刑峻法管理好洛阳的治安。2、想借此一举扬名。3、当时的曹操思想还不成熟，不知得罪权贵的利害。我对易中天先生观点的看法只能说是部分赞同的，我认为从普通人的观点出发，易中天先生的解释也存在不合理之处，而从一个法律专业工作者的角度来看，更是可以读出来易先生没有讲述到的含义。
在此，我想站在一个法律人的角度对各种解释做一下梳理，对曹操棒杀蹇硕叔叔做一番法理学的解释。
治乱世用重典是三世三典中的一种情形，三世三典是我们很熟悉的一个概念，基本的意思就是刑罚的轻重要依据当时的社会状况来实施，“治盛世，用轻典，治平世，用中典，治乱世，用重典。”这种解释说曹操杀蹇硕叔叔是治乱世用重典的表现。易中天先生说曹操这个人是主张法治的，他执法非常之严，令行禁止，不容含糊。易先生还解释说曹操这个重法治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形势所迫，一个是性格使然。所谓形势所迫，因为当时是一个乱世，乱世用重典，乱世就得严，这是形势所迫。这种解释有一定的合理性，还是具有了一定的专业思维，东汉处于乱世之中，夜禁令算是一种严厉的刑事政策，曹操的五色大棒棒杀蹇图也算是一种严厉执法。但是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这种解释是站不住脚的，姑且不说夜禁令是否属于一种乱世之下的刑事政策，即使如此，我们也可以分析出来这种解释的不合理之处。
首先，曹操没有必要乱世用重典用在蹇硕叔叔蹇图身上。任何一个时代的重典是会考虑到使用的对象的。蹇硕叔叔因为蹇硕的原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受到国家权力的庇护，而不是乱世重典的适用对象。乱世重典的适用对象是一般的老百姓和底层的官吏。这个我们从东汉时期的社会状况可以看出来。之所以黄巾军起义就是跟那时候的王道昏晕有关的。
然后，乱世用重典也是一个国家的政策而不是曹操个人的行为。当然封建时代的国家可以化身为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也只能是皇帝，或者权倾朝野的大臣。比如我们可以说朱元璋乱世用重典，或者说做了宰相的曹操乱世用重典，但是棒杀蹇硕叔叔时候的曹操还没有乱世用重典的资格和权力。
当时天下大乱，奸恶当权，曹操棒杀蹇硕叔叔的行为是刚毅正直的表现，他是真心地想管理好洛阳的治安，会受到普通老百姓的支持。
这种解释也存在一定的合理性，曹操确实会受到一定百姓的支持，而我在下面要进行的分析，也就是这种支持构成曹操杀蹇硕叔叔的一个重要的砝码。但是我们很快也就发现这种解释也解释不了曹操棒杀蹇硕叔叔的全部原因。
首先，我们来看，所谓自然法基础的支撑是不可靠的，这种虚无的公平正义支撑给与曹操的仅仅是一种伦理上的优势，曹操的权力以及曹操家族的权力和蹇硕叔叔相比是没有优势的。曹操棒杀蹇硕叔叔没有谁会保证曹操不受到蹇硕的报复。自然法的基础很多时候是会受到人的破坏的，历史上更多的事例是人的权力破坏了自然法的基础。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弱肉强食也是一种自然法准则，或者说是一种更为根本的自然法准则。
然后，我们也没有办法确切地知道曹操赢得的伦理支持有多大，他的公利心会得到多大的理解和支持，这种伦理上的支持到底可不可以抵挡住来自蹇硕叔叔的强暴权力。而凭我们的直观的感受，曹操的这种行为遭到报复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那个时代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讲道理的时代，法律也好，伦理也好，都成为了当权者玩弄的工具。蹇硕叔叔给曹操毁灭性的报复完全具备情景的合理性。我们认为曹操可以受到自然伦理准则的支持也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第三，自然法的伦理与公平正义思想也是具体的，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含义，在不同的空间也有不同的含义，同样，在不同的人群里也是不一样的。东汉时期的权贵群体和普通老百姓眼里的伦理准则和公平正义的观念也是不一样的。当时，即使曹操在老百姓那里得到了支持，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把握在权贵圈子里面曹操还会受到支持。也许在当时的权贵圈里，曹操想治理好洛阳治安的心理正违背了那里的伦理规则，正深深地触犯了该社会群体的的自然法伦理，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说，曹操反而是实行了制定法的准则而违背了自然法规则。（当然，说到这里我们涉及到一个怎么理解自然法的问题，对自然法的准则以什么标准来划定？对自然法准则的认定达到哪一层次？等等。为了使本文话题的讨论下继续去，本文对自然法的理解只能是在本文提及的范围内来讨论。）
在法律经济学的话语里面，人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是在经济人理性的支配下实施的，都是经济理性支配的结果。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对自己在这件事情里面需要付出的成本和可能得到的收益进行比较衡量。如果他觉得收益明显大于风险的时候，人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实施要做的事情，如果成本明显大于收益，一个正常的人就会放弃行为的实施。在成本与收益无法估量的时候，人们就会面临风险。用经济学话语来说，根据人们对风险的偏好可以将其分为风险回避者、风险追求者和风险中立者。风险回避者选择资产的态度是：当预期收益率相同时，偏好于具有低风险的资产；而对于具有同样风险的资产，则钟情于具有高预期收益率的资产。与风险回避者恰恰相反，风险追求者通常主动追求风险，喜欢收益的动荡胜于喜欢收益的稳定。他们选择资产的原则是：当预期收益相同时，选择风险大的，因为这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效用。风险中立者通常既不回避风险，也不主动追求风险。他们选择资产的惟一标准是预期收益的大小，而不管风险状况如何。然后，成本与收益的概念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是具有不同价值的，特别是在社会因素加入进来的时候，每个人因为不同的爱好与性格，成本与收益的概念就更加不同。一个人的风险偏好特点与价值偏好特点决定了他对行为的爱好与选择。下面我们就来看一下曹操的风险偏好特点与价值偏好特点。
在风险偏好特点上，曹操属于风险追求者，这不需要更多的分析。就一般的人来说，真正的风险中立者和风险厌恶者都是很少的，而有雄心壮志的人基本都是很强的风险追求者，“富贵险中求”也是对这样一种现象的描述。三国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基本都是风险追求者，基本上都具有拿青春赌明天的豪情和壮志，很多的人是具有拿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来做赌注。一部三国演义史其实就是风险追求者相互争斗相互算计的历史。
然后，我们需要仔细分析一下的是曹操当时候的可能的成本与收益状况。
当时，摆在曹操面前的成本是一种可能的受到惩罚和报复，一种可能的正常生活的破坏。得到的收益是老百姓的支持，自己名声的积极影响（取得一种豪义之名，还有人说是为了和宦官划清界限），以及自己的权力感觉（这是很重要的，当时的杀人情景是蹇硕叔叔冒犯了曹操的权威，要不是蹇硕叔叔冒犯了曹操的权威，也需事情不会这样地发生），还有就是自己真实想法的发泄和真正性情的表达（曹操当时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人，对蹇硕叔叔的行为表示了真实的厌恶。）
在这里我们需要具体地分析曹操的性格。上面摆出来的成本与收益对不同的人来说份量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同，每个人对生命和生活的态度不同，每个人对人生事件的取选也不同。对于一个普通的人来说，正常生活的平安与宁静是很重要的，安宁幸福的生活胜过了一切，而那种可能得到的报复和对宁静生活的破坏则是很可怕的事情，这种可能的损失构成了很大的成本。而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业的成就与生命的比较虚无的荣誉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种预期的收益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但是对于曹操这样一个具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一个人的平静的生活（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就是平庸的生活）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受不了的事情，这种在别人看来是需要珍惜的生活正是曹操想逃离的。而曹操的能力、胆识和一定的家族势力也使得曹操具备了一定的反报复的能量，曹操对可能的报复就并不像普通人那样惧怕，这种的成本对曹操这样一个人来说并不是很大。另一方面，名声、成就、荣誉对于曹操这样一个人来说却显得如此重要（从曹操的诗词里面，曹操的煮酒论英雄等事例里面我们可以看出曹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加上在那么一个动乱的年代，正常的生活本来就无法保证，事业与荣誉也需要非常人的举动才能成就。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曹操这样一个人选择了棒杀蹇硕叔叔蹇图。历史也证明了曹操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件事情之所以被史书记载下来并被我们流传歌颂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存在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影响了青年的曹操。
行文至此，我们可以说，在法律经济学的视角里，曹操棒杀蹇硕叔叔是作为一个理性经济人的行为，曹操首先是一个风险追求者，喜欢险中求富贵，然后曹操也权衡了当时的成本与收益，当时收益的吸引力给与了曹操棒杀蹇硕叔叔的勇气和力量。
四、余论
其实，不仅仅曹操棒杀蹇硕叔叔是在经济人理性支配下的行为，三国演义里那么多的英雄豪杰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在经济人理性下支配下的行为。桃园三结义，在中国历史上流传了这么多年的豪义故事，其实也是三个人的经济理性选择，三个人的成本是要对其他两个人真诚，收益是得到另外两个人的真诚与支持。关羽的千里走单骑把人感动到刻骨铭心，但是关羽的行为最终还是一种经济人的计算行为。刘玄德的三顾茅庐，其实就是一种情感投资，投资越大，回报也就越大。至于刘玄德的千古名言“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则把刘玄德的生意场上的豪气冲天表现得淋漓尽致。曹操对关羽的宽容好像是一种情感的大度，但是仔细分析起来，还是一桩买卖而已。具体分析开去，还很难看到没有包含经济人理性的三国人物的行为。可以说，三国里面的胜败就是一种生意场上的胜败。也可以说，一部三国演义也就是一部经济理性人相互算计的的历史。每一个人的行为都逃不开法律经济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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