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之王——迷一般的曹操
曹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无论是对于今天的我们，还是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曹操始终是个迷。连其死后真正葬于何地，至今也不清楚。据说曹操有七十二疑冢，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大盗墓贼，深知其中厉害，怕其被掘而设之。《三国志》说“葬高陵”，以及不久前河南安阳所发掘的墓，也许都是七十二疑冢之一吧。这是曹操生性多疑决定的。
曹操这个人太复杂了，我们看到他既嗜杀成性，却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既非常宽容、报复心又极强；在生与死方面，有时非常洒脱，有时非常愚昧。同时我们也看到他既有秦皇汉武的雄才大略，也有李靖﹑徐达﹑岳飞﹑汉力拔等中西方军事家的风范，也有周文王﹑汉高祖﹑拿破仑等人的知人善任。我们看到了他的大气﹑深沉﹑豁达﹑豪爽﹑风趣﹑随和；但同时我们也感受到他的诡谲﹑狡诈﹑冷酷﹑残忍﹑虚伪；看到他是赵高﹑王莽﹑董卓﹑司马懿父子﹑秦桧﹑严嵩等权奸之集大成者；也看到他是一个浪荡君子﹑杂皮﹑世侩，“他的私生活同他的社会生涯同样卑鄙龌龊”。清朝史学家赵翼评论朱元璋：“明祖一人，圣贤，豪杰，盗贼之性，实兼而有之也。”实际曹操也是这种充满矛盾的人。
曹操的性格又如易中天所说：“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性格最为复杂、形象最为多样的人”。成都罗家祥说他是“性格之王”、“性格大全”，是“人类不同性格的集大成者”。这话虽然太过，但曹操确实是既有宏图大志，坚强果断，乐观幽默，俭朴实干的优良品德，又有极端自私，残忍猜忌，好色急躁，巧取豪夺的德行。他是坦诚大度，好事做尽的真小人；也是无所不为，坏事做绝的伪君子。曹操完全是一个演员，并且是三国时期最出色的演员。他也许就是马克思所评莎士比亚戏剧中表现的人性的多样化和性格多样化的历史标本。
曹操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的集合体，正如黑格尔认为，人物性格既有丰富性，多方面性，又有统一性、整一性和主体性，而后者又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定性和特殊性，二是坚定性和决断性，这些属性具有辩证统一的关系。他说：‘这种始终不一致正是始终一致的。”即这是必然的。为什么会这样呢？黑格尔认为：“因为人的特点就在于他不仅担负多方面的矛盾，而且还忍受多方面的矛盾，在这种矛盾里仍然保持自己的本色，忠实于自己。”这就是说，“始终不一致”的原因是人要面临、处于、应付、忍受多方面的矛盾，在不同矛盾中就表现出不同的性格；“始终一致”的原因是人在各种矛盾中“仍然保持自己的本色，忠实于自己”，即“有一种普遍力量或人生理想作为他的情致的根源。”（见黑格尔《美学》第一卷第三章《人物性格》）。因而我们看到曹操的性格也不仅担负多方面的矛盾，而且还忍受多方面的矛盾，其特质是对人的彻底蔑视、冷酷无情与刚毅果断、自信乐观、机敏狡狯多种因素混合而成的复杂品格：既风流潇洒又滑稽可笑，既气魄宏大而又心胸狭窄，既以仁德的周文王自居，却又杀虐淫乱，无所不为。他既是“拳打脚踢式”的通才，也是毛病生存的狂人；既是许多伟大人物的集合体，也是许多奸臣﹑刽子手的阴影所聚。他自诩文王，曹丕却谥之为“武”，这是他一生矛盾的讽刺性结局。（建安二十四年冬，孙权上书称臣，向曹操“陈说天命”，劝他称帝。他说“这小子是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曹操把孙权来书拿给群臣观看，此时陈群、夏侯惇、司马懿等人都劝曹操登基。曹操不想废汉自立，他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昔日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称臣于商纣王，他的儿子灭纣统一天下。有人认为这是曹操暗示由他的儿子来废汉自立。然而，曹丕猜透他的心思，不愿让曹操来负美名。）
如同马克思经典所说“杰出人物是时代的产物，他的产生具有历史的必然性……。换言之，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条件下都能成为杰出人物。某人恰恰被社会选择为完成一定历史任务的杰出人物，是有条件的。从主观条件看，他所具备的才能、素质使他比别人更加适合时代的需要；从客观条件看，社会恰恰能为他提供施展才能的条件。只有从必然性和偶然性的辩证联系中，才能正确阐明某一特定的杰出人物的产生。”曹操就是那个天下大乱，沧海横流时期的杰出人物，他在主客观方面更容易在纷争和血腥的乱世中胜出。陈寿评价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而且曹操复杂而矛盾的性格正是当时复杂而矛盾的社会现实的一种反映，而这种复杂而矛盾的“非常”的社会现实，就必需而且只能由主客观方面都适合，具有通权达变，“拳打脚踢”特点的通才---文武兼资的非常之人---才能平乱世，治天下。正如普列汉诺夫指出的：“一个伟大的人物之所以伟大，并不是他的个人特点，使伟大的历史事变具有个别的外貌，而是他所具备的特点使自己最能为当时在一般的特殊的原因影响下所发生的伟大社会需要服务。”
自然，这里最根本的原因是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这种社会需要是统一的需要，这也是根本的历史任务。所以正如唐太宗所称赞曹操：“以雄武之姿，当艰难之运；栋梁之任同乎曩时，匡正之功异于往代”。确然，曹操在战乱纷飞和破坏严重的情况下的要恢复和发展经济，并且要实现国家的统一，是很艰难的。黑格尔说“谁道出了他那个时代的意志，把它告诉那个时代并使之实现，谁就是那个时代的伟大人物。他所做的是时代内心东西和本质……”（《历史哲学》）。曹操就是这样的人物，虽然主观上他并不是真正为国家的统一和发展作出努力，不是为伯者之事，而是为自己的王霸之业，但是在客观上实现了北方的统一和发展。他是完成了那个时代意志的伟大人物。
“他是重建废墟的宗师巨匠……他当然有污点，有疏失，甚至有罪恶，就是说，他是一个人；但他在疏失中仍是庄严的，在污点中仍是卓越的，在罪恶中也是雄才大略的。”这本是法国雨果评价拿破仑的，但我认为评价曹操更合适。是他在当时东汉末年战乱的废墟上重建国家，实现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政策，尤其是实现屯田制度，使“白骨露于野”荒凉凄景，逐渐变成了粮仓。
当然曹操那种通权达变即是蒯越所谓“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它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典章制度以及文学艺术，包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包括道德方面。这种通权达变还包括各种手段的运用，不管是残忍毒辣的，还是滑稽可笑，无论是白道的，还是黑道的。同时曹操也是厚黑学忠实的实践者和集大成者，他把厚黑学的记录推到无人企及的高度。在厚黑学的研究上，刘备偏重于“厚”的考证，曹操趋向于“黑”的体验。曹操也是一位“革新者”，他使汉末的文风为之一变，（鲁迅称他为“改造文章的祖师爷”）也使一些地方落后的风俗为之一变。
为什么“曹操墓”的发掘能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呢？这不仅因为曹操是东汉末年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更由于他是中国历史上争议最大的人物之一，至今没有定论。曹操传奇的一生和多疑、矛盾的性格使他成为历史舞台上最为神秘和最为精彩的人物，正是由于他的表演，让我们领略到乱世中的残酷和奸诈，领略到叱咤风云的豪情和笑傲江湖的魅力，领略到戎马倥偬中的喜剧和冷幽默；在血与火中看到了人性的多重矛盾而和丰富多彩；在建安时代中，看到了一个历史版的可爱的灰太狼。
对于今天我们来说，曹操是三国时期表演最为精彩的演员，没有他，三国这段历史就会索然无味（比如司马懿阴险、隐忍，历史上的感觉是灰色和黑色的；不是魅力四射的感染周围，感染历史）；正是他性格的多重矛盾和丰富多彩，让我们兴味十足。曹操的性格有其真实和可爱之处，好像生活在我们中间，甚至似乎我们中间的一员（他仿佛是现代人，具有现代人的某些特点）；又好像灰太狼一类的卡通形象：既可怕又可笑，既可恨又可爱，但是真实的。他不似刘备那样的虚伪，也不似袁绍﹑刘表的假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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