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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汉失荆州再认识

发布时间:2016-02-28 栏目:专题 投稿:痴情的月亮

关羽与部属的关系

对于关羽的“临沮之败”,史家措意,偏重于外部因素,亦即东吴吕蒙偷袭江陵而致。而对于关羽集团内部矛盾的分析则稍显不足。关羽守荆期间,不仅同吴人关系不断恶化,且与部属关系亦十分紧张。兹据史论述之:

关羽所据的荆州虽有三郡(南郡、零陵、武陵),但根本重地是两座城池,即江陵与公安。江陵是南郡的治所,关羽及其部将的眷属都住在这里;公安原名为油江口,乃是赤壁之战后,刘备从周瑜手中获得的。“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备,备别立营于油江口,改名为公安。”刘备荆州牧时,公安成了荆州的治所。孙权袭取荆州,其主要的军事目标就是夺取这两座城池。《三国志·董昭传》载:“及关羽围曹仁于樊,孙权遣使(曹操)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可见,江陵、公安的得失,事关荆州的安危,对关羽来说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关羽北攻襄樊,留守江陵与公安的是糜芳和傅士仁。然而,关羽同这二员承担守御大本营重任将领的关系颇为对立,并由此酿成糜芳、傅士仁叛变投敌,拱手献城于吕蒙的惨祸。《三国志·关羽传》载:“南郡太守糜芳在江陵,将军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救,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怀惧不安。于是权阴诱芳、仁,芳、仁使人迎权。”《三国志·吕蒙传》注引《吴录》、《吴书》的记载略有不同,但更为翔实。《吴录》说:“初,南郡城中失火,颇焚烧军器。羽以责芳,芳内畏惧,权闻而诱之,芳潜相和。及蒙攻之,乃以牛酒出降。”《吴书》说,傅士仁公安据守,吕蒙令虞翻对他说以利害,虞翻曰:“吕虎威(蒙)欲径到南郡,断绝陆道,生路一塞,案其地形,将军为在箕舌上耳,奔走不得免,降则失义,窃为将军不安,幸熟思焉。”傅士仁得书,“流涕而降”。然后,吕蒙带上傅士仁,兵至南郡,“南郡太守糜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降”。可见,由于糜、傅二人的叛变,吕蒙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夺取了南郡。

其实,关羽北攻襄樊前,并不敢掉以轻心,他对荆州的守御还是作了精心安排。首先,“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吕)蒙图其后故也”。其次,关羽在江陵、公安的沿江地带修筑了许多“屯候”——烽火台,一旦发现敌情,即可举火,施放狼烟。第三,关羽在镇守荆州期间,为防范吴军的进攻,大筑江陵、公安二城,将其建成内外套城,形成坚固的两道防线。而且江陵距樊城只有350里,当时轻骑一昼夜行300里,只需一天多即可赶回。所以,尽管吕蒙巧施计谋,“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但胡三省在此作注曰:“屯候虽被收缚,使糜(芳)傅(士仁)无叛心,羽犹可得闻知也。”可见,只要糜芳、傅士仁坚守城池,不投敌叛变,关羽迅速返师,与江陵、公安的守军前后夹击吴军,关羽与吕蒙孰胜孰负尚难逆料也。

那么,糜芳、傅士仁为何在关键时刻倒戈呢?除了吕蒙大军出其不意,兵临城下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与羽有隙”、“素皆嫌羽轻己”。关羽既然瞧不起糜、傅二人,就不该把如此重要的后方基地托付给平素就被他轻视的两位将领。虽然糜芳是主公刘备的妻兄,傅士仁刘备的同乡(士仁为广阳郡人,刘备是涿郡人,皆属于幽州),二人都有很深的政治背景,但作为全军主帅就应该有较为宽广的胸怀,要有容人的气度。刘邦灭楚,靠萧何主持关中;刘秀成功,靠寇恂主持河内;曹操统一北方,靠枣祗主持许县屯田。只有关羽的后方基地是建立在火山口上。刘邦在成皋、广武与项羽对峙其间,“数使使劳苦丞相”,为的是笼络萧何,以免他心怀反侧。关羽与曹仁在樊城相峙之时,令“芳、仁供给军资”,芳、仁“不悉相救”,即没有及时将“军资”运往前线,关羽就大发雷霆,宣称“还当治之”。这种做法不啻是使早与关羽“有隙”的糜、傅二人更加“怀惧不安”,一旦形势发生变化,岂能阻止他们临阵倒戈。关羽如此所为,焉能不败。

前引《关羽传》云:“于是(孙)权阴诱芳、仁,芳、仁使人迎权。”这段史料中还有一个幽隐未显的问题,即孙权除了“阴诱”糜芳、傅士仁之外,还有没有“阴诱”荆州的其他重要人物?尽管史料中没有具体说明,但与关羽素来不睦的潘濬值得我们关注。潘濬是荆州武陵人,他先在刘表那里任江夏郡的从事,此后又在刘备手下为治中。“备入蜀,留典州事”,公安荆州的治所,既然“留典州事”,那潘濬必然留守在公安傅士仁公安叛降,如此大事,必有同党参与,一起策划。同党为谁?最大的可能就是潘濬,因为潘濬身为荆州治中从事,职责甚重,没有他点头赞同,傅士仁是不敢轻率“迎权”的。对此《三国志集解》卷61《潘濬传》引用王懋竑之语:“按潘濬为昭烈(刘备)治中,又典留州事。责任盖不轻矣,与士仁共守公安,士仁之叛降,潘濬岂得不知之?自典留州事而听其迎降,可乎?……故濬当与糜芳、士仁同,(杨)戏之讥贬自不为过?”所谓“杨戏之讥贬”是指杨戏所撰《季汉辅臣赞》之语:“潘濬字承明,武陵人也。先主入蜀,以为荆州治中,典留州事,亦与关羽不穆。孙权袭羽,遂入吴。”从《季汉辅臣赞》中可知,潘濬“亦与关羽不穆”,表示其在与关羽的关系上和糜芳、傅士仁是一致的。孙权既然知道糜芳、傅士仁关羽“有隙”而“阴诱”之,那么身处荆州治中之位,“典留州事”的潘濬和关羽“不穆”,孙权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不去“阴诱”呢?且糜芳、傅士仁作为迎降首功,后在吴国虽得录用,但不过为人部属,反而不如潘濬,其一“迎降”,孙权即“拜濬辅军中郎将,授以兵,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权称尊号,拜为少府,进封刘阳侯,迁太常”。若非潘濬“迎降”之功大于糜、傅,潘濬官运岂能如此亨通。关羽不仅与部属不睦,与蜀中其他将吏的关系亦十分紧张。例如“刘封者,本罗侯冠氏之子,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关羽既然与刘备“寝则同床,恩若兄弟”,那他同刘备的养子刘封就有了叔侄关系。然而就是这位与关羽有叔侄之亲的刘封,在“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刘)封、(孟)达,令发兵自助”的关键时刻,离襄樊前线只有咫尺之遥的副军将军、上庸太守刘封居然装聋作哑,抗拒羽命。“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可见,关羽与刘封、孟达等人关系异常紧张,导致封、达拥兵上庸,任凭关羽“连呼”而不理不睬,作壁上观,此亦是关羽丢失荆州,全军覆没的重要原因之一。总之,关羽虽不失为可用之将,但并非是帅才,他镇守荆州,攻打襄樊时,屡屡失误,且性格“刚而自矜”,“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故陈寿说他“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蜀中不发救兵揭隐

关羽发动襄樊战役,虽然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但最终却导致荆州失守,自身也为孙权所杀。这其中有很多隐情至今令人费解。襄樊战役前后,吴、魏使者往来不绝,密谋夹击关羽,可谓紧锣密鼓,配合默契,而刘备诸葛亮对此却一无所闻,对关羽未作任何具体的军事、后勤与外交的部署和支援。反之,曹魏一方则极为重视,几乎举倾国之力,以抗击关羽

自襄樊战役开始后,曹操即坐镇洛阳,昼夜同司马懿、刘晔、蒋济、桓阶等心腹谋士分析“敌情”,商量对策。并不断调动其最精锐的部队及猛将增援樊城。笔者爬梳史料,发现曹操前后共派出多批援军。《三国志·关羽传》载:“(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是岁,羽率众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率七军助仁。”《三国志·徐晃传》云:“复遣(徐)晃助曹仁讨关羽,屯宛。会汉水暴溢,于禁等没。羽围仁于樊,又围将军吕常于襄阳。晃所将多新卒,以羽难与争锋,遂前至阳陵陂屯。太祖复还,遣将军徐商、吕建等诣晃,令曰:‘须兵马集至,乃俱前。’……太祖前后遣殷署、朱盖等凡十二营诣晃。”《三国志·张遼传》云:“关羽围曹仁于樊,魏王召(张)辽及诸军悉还救仁。”《资治通鉴》卷68曰:“魏王操自洛阳南救曹仁,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侍中桓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指曹仁、吕常)遗力邪。’曰:‘不然。’‘然则何为自往?’曰:‘吾恐虏众多而徐晃等势不便耳。’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按六军以示余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操善其言,乃驻军摩陂。”

从上述史料中可知,曹操为解樊城之围,前后共派出五批援军:第一批是于禁、庞德等率领的七军;第二批是徐晃的精兵;第三批是徐商、吕建的部队;第四批是殷署、朱盖的十二营;第五批是将曹操手中最精锐的王牌军——张辽的部队,从与孙权对垒的合肥前线调来增援曹仁。曹操还先后派遣满宠、于禁、庞德、徐晃、赵俨、徐商、吕建、殷署、朱盖、张辽、裴潜、吕贡等十二名文官武将(其中将领八人、参军一人、刺史二人、太守一人)参加此役,其中除张辽、裴潜、吕贡等军因关羽撤围而未到樊城外,其余九人都参加了襄樊战役。

曹军兵力当分前后不同阶段计算。关羽水淹七军,俘获于禁所部约三万余人,①加上杀死及逃散的,被关羽消灭的魏军当不少于四万。此后,曹操不断增派援军。夏侯渊战殁后,徐晃率重兵屯宛城,当不下于万余人。殷署、朱盖等率“十二营诣(徐)晃”,殷署所领的一营之卒有五千余人,②其余十一营若仍以每营五千人计,十二营合计为六万余人。曹仁、吕常所领襄阳、樊城守军亦不少于万人。由此推算,徐晃、徐商、殷署、朱盖、曹仁等率领的守军和援军加在一起总共约有八万余人。即便如此,曹操还不放心,为取得压倒优势,曹操还亲率大军屯驻于离襄樊不远的摩陂(今河南郏县)。③由此可见,为了对付关羽,曹魏方面几乎实行了全国总动员。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和强烈反差的是:蜀汉方面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反映,采取任何军事部署。当时关羽所部兵力严重不足,仅“号有三万人”。笔者认为,战争的胜负虽不能以兵力多寡决定,但兵力对比之于战争,在一定条件下是起主导作用的。关羽以区区三万之众,既需留重兵于后方江陵、公安等基地,防守荆州,又要攻取曹魏军事重镇襄阳、樊城,真乃捉襟见肘,其艰难自不待言。由于关羽兵微将寡,故久攻樊城不克,及至曹操统率大军屯驻摩陂,并调遣徐晃、徐商、吕建、殷署、朱盖等各路援军至樊城时,关羽面临强敌,已处于绝对劣势。

襄樊战役关乎蜀汉北伐大计,刘备诸葛亮怎么可能不密切关注这一战役发展的一举一动?诸葛亮镇守荆州多年,对荆州军的兵力、装备也应该是了如指掌,为何在曹魏大军几乎倾巢出动,军事态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无动于衷?蜀汉在益州的主力军难道就不能抽出一旅之师增援荆州,而让关羽以孤军抗击曹魏的近十万精锐之师,此诚不可解也。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关羽攻打襄樊的前期,擒于禁,斩庞德,把曹仁围困在樊城,军事上节节胜利,刘备诸葛亮没有必要派蜀兵来增援他。至于后来关羽从丢失荆州到走麦城,时间很短,刘备诸葛亮无法知道,即使知道了,也来不及增援。从表象上看,这一理由似乎很充分,但若依据史实,细加考订,还是大有问题。

首先,襄樊战役始于建安二十四年七月,终于是年十二月底,首尾凡半年。战役的转折点是在十月,即东吴背盟、吕子明白衣渡江,兵不血刃夺取荆州关羽败走麦城,突围至临沮被吴兵擒杀是在十二月底,也就是说关羽的失败过程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令人费解的是,难道在这么久的时间内,刘备诸葛亮对整个战役急转直下的形势竟然一无所闻?难道关羽和蜀汉统帅部、大本营就完全失去了联络?难道蜀汉这个刚刚建立的新兴政权的情报部门就全部失灵?(案:秦汉三国时期,军队中已建立起相当完善的军事情报系统,称之为“斥堠”。)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襄樊战役打响后,魏蜀吴三方都应该把注意力、聚焦点全部集中于荆州战场。蜀汉益州地区在没有受到吴、魏任何威胁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对荆州的战况置若罔闻,作壁上观。其次,我们也可假设吕蒙攻陷江陵、公安后,严密封锁消息,关羽荆州军卒全被俘获,无一人漏网逃回成都报信。但问题是,东吴为了扩大战果,又遣陆逊“别取宜都,获秭归、枝江、夷道,还屯夷陵,守峡口以备蜀。”孙吴的疆域已拓展至蜀汉西部边境的永安,即白帝城。在吴军凌厉的攻势下,“(刘)备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逃回成都,“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毋庸置疑,刘备诸葛亮此时对荆州的战况已基本清楚,只是关羽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三国志·陆逊传》明确记载宜都失守的时间是在“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此时,距离关羽被擒还有一个多月。

我认为,如果这时刘、葛即刻发兵,日夜兼程去营救关羽,或许还有机会,即使未能达到目的,救兵未及赶到,而关羽已遭不幸,刘、葛在此事上的处理总算还在情理之中。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如果连“人谋”也不尽,那又能作何解释呢?问题是,陈寿所撰的《三国志》及裴注中均无只字片语涉及到刘、葛商议发兵营救关羽的记载。最后当关羽败走麦城,面临全军覆没之际,蜀中援军还是迟迟不至。这就引起了后人的纷纷揣测。国学大师章太炎有他独特的见解。他说:“临沮(关羽被擒杀之地)之败,葛氏不以一卒往援,昧者讥其无远略,而或解以败问之未通。苟罗骑斥堠之疏如是,则政令愈慢矣!”对“无远略”、“败问之未通”、“政令愈慢”之解,章氏俱予以否定,他推论:

关羽乃世之虎臣,功多而无罪状,除之则不足以厌人心,不除则易世所不能御,席益厚而将掣挠吾大政,故不惜以荆州之全土,假手于吴人,以陨关羽之命。非媢之也。一国之柄,无出于二孔;出于二孔,其所举虽是,而宰相因以不能齐人心,壹法令,则国已分裂矣。虽杀之而疆易侵削,终不以易内讧。其故事则有萧何之戮韩信。何公用之于韩信,而葛氏阴用之于关羽

已故著名史学家方诗铭先生袭用了章太炎的观点,但他却认为不是诸葛亮要除去关羽,而是刘备要翦锄关羽。其理由是关羽骄横跋扈,“不但易代(即刘备死后)之后将难于控制,即刘备健在之时也感到没有把握”。由此可见,章氏观点已为治三国史专家所接受,只不过是检讨刘、葛二人中是谁要翦除关羽。所以,章氏的观点虽然大胆,但却能言之成理。

前辈史学家田余庆先生亦持近似观点。他说:“《三国志》留下为贤者讳的史笔有不少,其著者如关羽败死问题。《关羽传》羽败死,荆州弃守,读史者总不免有怀疑。思欲究其所以,论其责任。委罪于刘封并不足以释此疑惑。人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刘、葛,特别是刘。但于陈寿书无据可依,因而不敢在刘、葛身上立议。《关羽传》卢弼《集解》引黄恩彤论及其时措置乖张之处,但是一闪而过,以为‘非千载下所敢臆度者矣’。其引姚范之论,则以为‘蜀之谋士当不若是之疏,陈寿或不能详耳’,连陈寿一起都在讳中了。这些都是欲言又止之例。章太炎始脱去忸怩之态,直谓蜀假吴人之手杀此易世所不能御之关羽,且断其责不在他人而在刘备。章氏之论确否,姑不置论,他无所顾忌的学术态度,是当今治史者所应具备的。”

我以为方、田二氏所论甚是,荆州之失,关羽败亡,刘备当负主要之责是毋庸置疑的,甚至亦不排除刘备假吴人之手剪除关羽的可能性。但是,这并不等于说,诸葛亮在这个事关蜀汉政权盛衰的问题上就不负一点责任。研究三国史者皆知,关羽败死是蜀汉政权的致命伤,因为丢失荆州后,蜀汉的伐魏之师就只剩从汉中攻关中这一路,而失去了从荆州向南阳攻洛阳这一路的配合。此后,“武侯北征,屡出祁山,功卒不就,则以荆州既失,宛洛路梗,……以武侯之才,措置荆州乃不能如其隆中之初见”。可见,救不救关羽,确乎关系到蜀汉政权的兴衰存亡,诸葛亮虽非人主,但他毕竟是刘备身边的主要谋臣,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如何,他在关羽败亡问题上是难辞其咎的。所以把关羽送上断头台的除了东吴的孙权、吕蒙之外,刘备诸葛亮皆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那么,为何在关羽兵败临沮的关键时刻,诸葛亮未能劝谏刘备,发兵相救呢?我以为,个中缘由颇为复杂,除了羽、葛之间鲜为人知的纠葛嫌隙外,④恐怕还另有更大的隐情。史家习知,诸葛亮《隆中对》的核心是孙刘联盟,共同抗曹。联吴抗曹的政策是诸葛亮亲自制定的,这是诸葛亮的总战略,一以贯之,始终不变。⑤但关羽却完全不能理解诸葛亮的良苦用心,在关羽镇守荆州期间,其刚愎自用,妄自尊大,完全不把东吴放在眼里。据载,孙权为了暂时稳定孙刘两家关系,曾遣使者为己子向关羽之女求婚,这无疑有利于巩固孙刘联盟,无论于公于私,关羽都应允诺。然其不仅不允,反而“骂辱其使,不许婚”。另据鱼豢《典略》载,关羽攻樊时,孙权曾一度想配合关羽,“遣使求助之”。在正式使节出发前,孙权“又遣主簿先致命于羽”,然而,关羽不仅不抓住机会交好于孙权,或利用吴军牵制住一部分曹军,反而毫无道理地“忿其淹迟”。当时,于禁已降,故关羽飘飘然,利令智昏,竟然出言不逊,破口大骂孙权道:“狢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短短数语,不仅侮辱了孙权的人格,而且暴露了他从不把吴人放在眼里的心态。

由于联吴抗魏是诸葛亮外交战略的核心,“不交吴,则内掣于吴而北伐不振”。诸葛亮为“交吴”而呕心沥血,成为其一以贯之、至死不渝的外交政策。但关羽却在如此重要的大政方针上处处与诸葛亮作对。王夫之不愧为大史学家,他说:“欲合孙氏于昭烈以共图中原者,鲁肃也,欲合昭烈于孙氏以共拒曹操者,诸葛孔明也,二子者守之终身而不易。盖吴则周瑜、吕蒙乱子敬之谋,蜀则关羽、张飞破诸葛之策。”船山先生的分析何其精辟,不由人不服膺!既然关羽已成为诸葛亮“外连东吴”方针上的绊脚石,诸葛亮对关羽“临沮之败”作壁上观也就不是毫无道理的事,我们又何必为之惊讶呢!

再之,关羽作为荆州军的主帅,对丢失战略要地荆州理应负主要责任,按照军律,亡师失地者当斩。诸葛亮崇尚法术,对军律的执行是极其严格的,这从日后诸葛亮失街亭后,不顾蒋琬等人劝谏,坚持斩马谡,并自贬三等之事上即可明证。⑥所以,诸葛亮觉得,在丢失荆州之后,已无必要为了救一个理应处斩的败军之将而兴师动众了。关羽作为刘备手下的第一号将领,骄横跋扈、目空一切,不要说蜀中一般的将吏不放在眼里,即便对主公刘备亦时有怨懑之辞。《关羽传》注引《蜀记》曰:“初,刘备在许,与曹公共猎,猎中,众散,羽劝备杀公,备不从。及在夏口,飘摇江渚,羽怒曰:‘往日猎中,若从羽言,可无今日之困。’”刘备在许昌之时,被曹操软禁,犹在虎口之中,稍有不慎,即可遭致杀身之祸,备投鼠忌器,岂敢轻举妄动。关羽不明事理,居然发怒,责备刘备为何当时不诛锄曹操,岂非无理取闹?

建安十九年,刘备攻益州,西凉马超来投,马超是东汉末年颇具声望的虎将,刘备得之喜出望外,即封其为平西将军,位同关羽,远在荆州的关羽闻之极为不满,当即写信给诸葛亮,“问超人才谁可比类,亮知羽护前,乃答之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布)、彭(越)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由于诸葛亮的协调,关羽对于刘备重用马超的不满才得以缓解。建安二十四年,刘备自称汉中王,欲重用黄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羽),马(超)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马、张(飞)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得无不可乎?’先主曰:‘吾自当解之。’”刘备所谓“自当解之”,仅是派遣益州前部司马费诗前往。《三国志·费诗传》曰:刘备“遣(费)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不肯受拜。”⑦关羽斥骂黄忠为“老兵”,这是愤怒至极的表现,是谁将自己与这个“老兵”同列,当然是刘备,因而关羽的愤怒不是指向黄忠,而是指向刘备

由此可知,关羽对刘备有诸多不满。对此,刘备当然不可能无所察觉,但是,关羽手握重兵,镇守荆州,不但易代之后将难于控制,即刘备健在之时也感到没有把握。怎么办?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这必将提上刘备思考的日程。

如前所述,刘备任糜芳为南郡太守镇守江陵,傅士仁为将军屯驻公安,除了这两座城池是军事要地之外,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我怀疑是有的。糜芳字子芳,东海人也,为安汉将军糜竺之弟,刘备之妻糜夫人之兄。傅士仁字君义,广阳人也,为将军,亦为刘备所器重。刘备极有可能是用糜芳、傅士仁二人来做关羽的监军。特别是糜竺、糜芳兄弟,与刘备的关系非同一般。刘备任徐州牧时,即得到糜竺、糜芳的支持。当刘备为吕布所败处于困窘之际,糜竺资以“金银货币以助军资”,刘备“赖此复振”。糜竺又“进妹于先主为夫人……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待刘备取得益州,即拜糜竺为安汉将军,地位在军师将军诸葛亮之上。可见,糜竺与刘备的关系极为密切,糜芳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刘备以糜芳为荆州重镇南郡太守绝非偶然,很可能是以自己的这位妻兄来监视关羽。关羽当然知道刘备的“用意”,故对依恃裙带、同乡关系而得志的糜、傅二人从不假以词色,不仅轻视、鄙视他们,甚至表示“还当治之”。

关羽水淹七军后,“陆浑民孙狼等作乱,杀县主簿,南附关羽,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面对如此的形势,刘备自然是兴奋的,然兴奋之余,不知其是否还有一丝隐忧,即平日已十分跋扈的关羽很可能会更加居功自傲,届时将有尾大之虑。此时刘备年已近耳顺,其子刘禅懦弱,故在养子刘封丢失东三郡之后,“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刘备欣然同意,遂“赐封死,使自裁”。既然刘备能不顾父子之情,毫不犹豫地处死刘封,刘备又怎么会考虑其同关羽所谓的“兄弟”关系呢?何况关羽要比刘封“刚猛”得多,易世之后,刘阿斗根本“制御”不了他。陈寿在《三国志·先主传》中评曰“先主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高祖乃刘邦也,为巩固西汉王朝,刘邦生前就翦除了韩信、彭越、英布等异姓王。刘备既有“高祖之风”,就有可能会效仿祖宗“故事”,在关羽丢失荆州,全军覆没之后,干脆“假手于吴人,以陨关羽之命”。所以,我们千万不要把古代的君臣关系看得太理想化,以为真的有什么桃园结义,誓同生死。

由于《蜀书》记载过于简略,笔者找不到确切的史料证明以上揣测,但仍可从《蜀书》的有关记载中寻觅出雪泥鸿爪。例如,庞统死后,“先主痛惜,言则流涕”。法正死时,“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张飞被刺身亡,刘备惊曰:“噫,飞死矣。”按理来说,关羽为蜀汉捐躯,且身首分离,死得极其壮烈,刘备应该更为悲戚,但查遍《三国志》及裴注,却找不到刘备流涕的记载,是陈寿漏记了吗?不可能,如此大事,有良史之称的陈寿又岂能不录。另外,关羽死后,刘备并未予以其谥号,至后主刘禅时,才“追谥羽曰壮缪侯”。但刘备是否对所有的臣僚都不给谥号呢?亦非如此,法正死后,刘备即“赐曰翼侯”。刘备为何要厚法正而薄关羽呢?由于史料阙失,其中奥秘恐怕永远也无法解密了。

注释:

三国志(卷47).吴主传载:“会汉水暴起,羽以舟兵尽虏禁等步骑三万送江陵。”

三国志(卷23).赵俨传载:“太祖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余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

③案:此处为关羽游军活动地,距许昌四十五公里。曹操驻此,一为镇慑北方,捍卫都城安全,二为遥控襄樊前线战事,以便随时增援。

④亮、羽二人的关系如何?史无明文记载。然细加考察,亦可略窥一二。三国志(卷35).诸葛亮传载,诸葛亮初出茅庐,刘备“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可见,关羽、张飞并没有把诸葛亮放在眼里,对刘备“与亮情好日密”颇为不悦。《张飞传》又曰:“羽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诸葛亮刘备政权内最重要的“士大夫”,以此揣度,羽、亮似有嫌隙。

⑤案:据三国志(卷35).诸葛亮传及注引汉晋春秋载,刘备死,诸葛亮秉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后孙权称帝,蜀中群臣“咸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犄角之援也。’”诸葛亮详细而精辟地分析了蜀汉与东吴联盟与否的种种利害得失,终于说服了群臣,继续保持同东吴的盟好关系,并派“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⑥三国志(卷39).马谡传注引襄阳记曰:“蒋琬后诣汉中,谓亮曰:‘昔楚杀得臣,然后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哉!’亮流涕曰:‘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杨干乱法,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又据《诸葛亮传》载,亮于街亭失利后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⑦案:史家习知,魏晋时代兵卒身份低下,“兵”成为对人侮辱的称呼,这类例证并不罕见。三国志(卷39).刘巴传注引零陵先贤传,刘巴以张飞为武人而骂之为“兵子”;(卷40).彭羕传,彭羕骂刘备为“老革”,裴松之注谓:“皮去毛曰革。古者以革为兵,故语称兵革,革犹兵也。羕骂(刘)备为老革,犹言老兵也。”东晋时也有例证:世说新语·简傲谓谢万矜豪傲物,谢安诫之,万“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曰:‘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愤恨之”。资治通鉴升平三年(359)胡注曰:“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

参考文献: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9、卷10).

三国志(卷32).先主传注引江表传.

三国志(卷54).吕蒙传.

卢弼.三国志集解(卷54).吕蒙传.

史记(卷53).萧相国世家.

三国志(卷61).潘濬传.

三国志(卷36).关羽传.

三国志(卷40).刘封传.

三国志(卷36).张飞传及陈寿评曰.

三国志(卷55).甘宁传.

史记(卷109).李将军列传.

三国志(卷47).吴主传.

三国志(卷58).陆逊传.

章太炎全集(第3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263.

方诗铭.三国人物散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36-238.

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1993:210.

三国志集解(卷36).关羽传注引黄恩彤语.

三国志(卷35).诸葛亮传.

三国志(卷36).黄忠传.

三国志(卷38).糜竺传.

资治通鉴(卷68)“建安二十四年”条.

三国志(卷37).庞统传、法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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