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潮的华山论剑： 艰辛褪尽是时尚
“华山论剑”是金庸世界里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华山论剑源于对武林至尊宝典《九阴真经》的争夺。对此，《射雕英雄传》中老顽童有过专门介绍：“为了争夺这部经文而丧命的英雄好汉，前前后后已有一百多人……抢来抢去，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得了书的千方百计躲避，但追夺的人有这么许许多多，总是放不过他。那阴谋诡计，硬抢软骗的花招，也不知为这部经书使了多少。”后来王重阳、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段智兴五大高手约定在华山论剑，谁的武功天下第一，《九阴真经》就归谁所有。五人在大雪之中苦斗七天七夜，终是王重阳独冠群雄。在这之后，“华山论剑”便在武林中传为美谈，已至于在《神雕侠侣》中出现了这样一出闹剧：一群武功平庸之极的2逼，也聚集在华山之巅比武论剑，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却被杨过一声长啸吓得狼奔豸突、屁滚尿流。这之后才有了郭靖、杨过、周伯通等人的第三次华山论剑，而这次论剑却没有前两次的刀光剑影、好勇斗狠，竟然是在一派谦和融洽的气氛中排定了座次。显然易见，当初艰苦卓绝的华山论剑经过几十年的变迁，已然褪去了血腥和暴力，成了武林中人竞相追逐的“时尚品牌”。
这让我联想起这样一件事。
40年前的中国，温饱还是老百姓的头号问题。尤其是他们村子，情况尤甚，几乎家家都要把从生产队分到的麦子换成玉米，再搭配混合着红薯、高粱等等，才能勉强维持一家几口不断顿。换玉米要到60多里外的××镇，因为那的人相对富裕一点，更重要的是在那1斤麦子能换1斤6两玉米，而在别处只能换1斤半。就为了能多换1两玉米，他要骑着笨重的“二八洋车”，后架上驮着那一口袋命根似的麦子，多跑60多里。
跟他同行的还有同村的小杨。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几乎要把那条破旧的柏油路烤成了软柿子。两人带着草帽，光着脊梁，开始了他们的行程。对于这种行程，他们既不兴奋，也不抱怨，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平常，在他们的生活中，骑个百八十里路简直是司空见惯。
40年前的公路上难得见到一辆汽车。公路两旁是成排的高大的杨树，树后就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偶尔也有瓜地，但种的不是普通的西瓜，而是“打瓜”。打瓜个小，瓜籽大，种打瓜为的就是收瓜籽，所以打瓜可以随便由路人吃，条件是必须留下瓜籽。俩人骑累了、渴了，见到打瓜地，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跑进瓜地吃打瓜。“嘭”一拳打下去，瓜就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白的瓜瓤和黑的瓜籽——打瓜的名称就由此而来。那个时候不打药、不施化肥、不用膨大剂，纯纯粹粹的绿色无公害，一个打瓜简直就是一桶装在圆形容器中的天然饮品，吃起来虽然没有西瓜甜，但解渴、生津，对于过客来说真是再好不过。要是饿了，他们就到老乡家讨碗凉水，就着随身带的窝窝头或者玉米饼子饱餐一顿。
如果说来路还算是一帆风顺，返程可就是惊涛骇浪了。
下午到了××镇，一口袋麦子变成了两口袋玉米，回去驮起来就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偏偏天气跟着趁火打劫，明晃晃的日头转眼就躲不见了，乌云把天空糊成了锅底，夜晚似乎提前降临了。豆粒大的雨点掉下来，砸在脸上生疼。一会儿雨点就变成了密匝匝的雨线，地上很快泥泞不堪了。他们自己任凭大雨冲淋，却用随身带的塑料布遮住后架上的口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避雨都没地方，再看看雨势，一时半会根本就停不下来，俩人不得不冒雨前行。上公路之前，有一段很长的土道要走。要命的是，这段土道是黏土，平时还好，一下雨，整个道路成了“粘鼠板”，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更何况驮着两百来斤重的粮食。车子挡泥板和车轮之间挤满了胶泥，推都推不动，更甭说骑了。鞋子在被粘掉好几次后，也沉得像注了铅。实在推不动了，只好将一根绳子拴在车把上，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胶泥地滑溜溜的，在前面拉的人好几次都扑倒在地，一身的泥浆。推出十几米，将车支住，再回去推另一辆车。如此这般，好不容易捱到公路上，俩人早已筋疲力尽，但不敢喘息，用树枝将挡泥板里和鞋底的胶泥刮掉，赶紧继续赶路。
这时雨就要住了，天却越来越黑了。公路两旁的大杨树把天空挤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儿，墨蓝的天空从这道细缝中投下微弱的光。他骑着骑着，发觉身边的小杨落下了。回头只见小杨的车子正在“画龙”，一个劲地跑偏，随之摔倒在地。他赶紧回去把小杨扶起来，问是咋回事，小杨讪讪地说没事没事。谁知，没骑多远，小杨再次摔倒。这之后，小杨不敢再骑了，可推着还是免不了摔倒。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杨是有夜盲症的。这一路，小杨跌倒又爬起，爬起再跌倒，简直像是藏民的“朝圣之路”。接近村子的时候，早被淋湿淋透的口袋再也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在一次摔倒之后终于破裂开来，玉米撒了一地。俩人心疼得恨不得把地皮抠起来，急忙拿出备用的口袋，将满地的玉米一点一点收进袋子里。
听到村子里熟悉的狗吠时，他和小杨感觉好像并不是他们在推着车子，而是车子在推着他们。
可即使是累到接近虚脱，回到家他还是没有马上休息——玉米都淋湿了，他得赶紧倒出来晾上，如果发了霉他的罪就是白受了。
那时候，他刚刚二十来岁，跟现在90后差不多一般大。
他就是我的父亲。
一次聊天时，我跟父亲说起现在骑自行车健身旅行时尚得不行，身边好几个朋友都成了自行车“驴友”。他们骑着几千元一辆轻便、漂亮的的山地车、公路赛车，成群结队到附近京津等地驴行，回来后跟大家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途中的辛苦、惊险以及趣闻轶事时，大家无不被他们的时尚壮举折服（我们居住在京津之间的一个小县城，距京津均100多华里），有的赞叹，有的羡慕，有的向往，而他们也在大家敬佩的目光中，以时尚达人自居，或者显露出掩盖不住的得意，或者以假装的淡定来表现自己更加卓尔不群的骄傲。
也许正是这些触发了父亲记忆的闸门，他才给我讲述起这段艰辛的往事。在这之前，他从未提过此事。从我记事起，就记得父亲经常骑着“二八”自行车，驮着满满两大筐蔬菜奔波100多里到北京的农贸市场小卖，披星戴月去、披星戴月回，一趟下来能赚个十几元钱都快活得不得了。可能在父亲看来，这种事平淡无奇，不足挂齿，只不过那趟行程比较特殊，所以才对我说起吧。
从“二八大洋车”到“公路赛车”，虽然车子变高级了，但总归还是两个轮子一个车架，本质没有变化，只不过在他那个年代，自行车承载的是生活的艰辛，现在却变成了时尚。是啊，那时候，吃粗粮野菜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则是为了健康养生；那时候裤子上有洞洞是因为买不起新裤子；现在则是这样才够潮够in；那时候瘦骨伶仃是无可奈何，现在则成了梦寐之求；那时候人们千方百计把农业户口变成非农业，现在农业户口反而成了香饽饽……看似“风水轮流转”，其实，风水没有“转”，而是在一直向前。如同“华山论剑”，物是人非，时代的变迁改变了人，改变了事，也让艰辛蜕变成了时尚。
其实，正像舞蹈起源于劳动，艰辛也正是时尚的母体，没有那时的艰辛，就没有现在的时尚。所以，在追求时尚的同时，最好不要也不应该忘记过去的艰辛——人总不能断了奶就忘了娘吧，那岂不成了“白眼狼”？
作者简介：熊抱刺玫瑰，历史百家争鸣特约作者。天涯牛人，知名写手，代表作《文火熬江湖——透过金庸小说看世界》曾在天涯连载，上过头条，编辑多次推荐。目前，致力于通俗说史。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