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都注意啦，乡里要来人达标了
————有关计划生育的记忆
文丨张溥杰
全面放开二胎政策以公布，犹如一颗石子砸进了水里，激起了万千波浪。或曰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关于计划生育的记忆，就敢过来瞎比比。老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用试管量。真还别说，小子不才，关于计划生育的记忆还是有点的。
小子今年22岁，产自于豫东农村。豫东之地，按照官方文宣，是豫鲁苏皖四省交界的地儿。细究起来，与山东安徽的确皮挨皮，肉挨肉的。与江苏嘛，如果不是安徽横插一足，也肌肤之亲的勾搭上了。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小时候觉得是生活在天蓝年代，河水是清的，草是绿的，鸟是要用弹弓打的。从不以为是四省交界三不管的地儿，更非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儿。毕竟，俺这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山，水在当年也不恶。至于民刁不刁，不好说，也说不好。
首先，有一句话叫总有刁民想害朕，在那些土皇帝眼里，我们是不是刁民，不得而知；其次，我不知道吃肉的人算不算人民，他们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人民。在界定刁民的时候，该不该把他们拉为同伙。
21世纪初的年头，村里流行着一个叫“达标”的一个词儿，在此之前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流行状况，因为此前我还小不记事儿，或者说此前这个词儿一直与我的生活无关，没关注过。
到我八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当那小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着实让我兴奋了好些日子，整天围着他，不肯出门找小伙伴们玩了。
小伙们看我不找他们玩了，作为打击报复，他们的父母在不久之后也都给他们陆续添了弟弟妹妹，也过了好些日子他们不来找我玩儿了。但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跟小伙伴们过上了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搬的日子。
半夜三更村里的大喇叭经常会响起狼嚎似的声音，噼里啪啦说道：“我说，这个，大家都要注意啦，天明后乡里要来人进行达标。家里面超生的，都在家老老实实的等着，白（别）乱跑。”
所谓的“达标”，就是说乡里的优秀干部，要下来走访平民百姓家，家里面有人的就进去坐坐。家里没人的，干部们就排除万难，想尽一切办法进到百姓家里，去看看百姓的生活条件，看看柜子有没有锁好，锁好了也要想办法打开，看看百姓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是否过上了好日子。放心，绝对不拿一针一线。
只可惜，我们父辈这些屁民，觉悟不够，把来视察民情的干部当成了他们父辈九中的日本鬼子、当成了国民党反动派。吓得天不明就带着幼子跑了出去。
有一次村里的村支书，带着乡里来的领导来我们村里视察民情，我父母就躲出去了。时值夏天，就剩我一个人睡在院子里。忽然一个人从墙头上翻了过来，那人像子弹一样地射进堂屋，就开始翻箱倒柜。
这还得了，当时的我觉悟也不高，以为家里来了土匪，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抓着那人的衣服道：“你再翻东西，我就报警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智慧，况且当时我家都没有装电话。
那干部也忒胆小，受我这小刁民的一恐吓，竟然落荒而逃一脚踩在了玉米架上，差点摔了下来。不过干部们除了能读马列之外，还是比较注重身体素质训练的，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来个狗吃屎。看来，没少翻老乡家的墙头啊。
事后，我骑在墙头上得意洋洋的向我邻居家的小伙伴炫耀着此事。说到邻家小伙伴，不得不说一下他家的刁民故事。起初，他家给添了个妹妹，或者上天对这个生命有着太多的眷恋，生怕她的父母为此受到劫难，所以她还没来得及看一下自己的父母，就被上帝给带走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干部们怕愚蠢的农民误判了一个人的生死，提出要看看那具往生的身体。幸好，当时只顾伤心的邻居，还没来得及安葬幼小的尸体，免得干部们再去天罗地网的找寻失踪的生命。
保持党性、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干部们表示，要是当初流产了就可以不用罚款了。这既然出来了，是死在了外面，就不算流产，还是得要处罚的。
作为90后，很少见网上流传 “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 “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等老牛不生牛犊——牛逼毁了的标语，但的的确确在21世纪初赶上了计划生育所带来奇遇的末班车。
这类故事还有很多，但鉴于已经絮絮叨叨了那么多，就不再着墨。而今二胎全面开放，以后还会不会遇见这样的事儿，还是说剧本倒着写再来一遍，不得而知。没见到那些短小精悍、体现公仆文化内涵的计划生育标语，确实是有些许遗憾。但国庆节回家的时候，在田间地头见到诸如“秸秆焚烧，请去坐牢”的横幅，倒是弥补了这一遗憾。21世纪已经有了十多个年头，行文时不知为何，却心生恍惚，想起苏子的词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作者张溥杰， 著有《民国轶事：风云人物的别样人生》用稿联系zhangpujie2009@sina.com
微信公众号 zhangpujie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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