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或者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在这人世间有些路是
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
单独一个人去跋涉，
路再长、再远；夜再黑、再暗
也得独自默默地走下去。
——席慕蓉
在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尤其是在我妈和我讲过鬼故事之后。但是每个冬天去学校朝读时，我都需要早上六点起床，而那时，天往往还是黑的。
每次上路，我爸都会笑着对我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啊？”我则倔强地摇头，说：“不要，我又不是个女孩子。”
很多年以后，我不仅早已习惯走夜路，而且已经学会一个人独自面对我生命中的所有旅途。
前一段时间，一个姑娘在网上和我说，她想去西藏看一看，看一看哪里蔚蓝的天空，青黛如眉的远山，看一看哪里澄澈洁净的水。我说，既然想清楚了，那就去吧，希望旅途愉快。
但是我的话刚刚发送出去，她又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自己有点没有想好。我惊讶，问是不是因为经费或者父母不同意，她回答不是，只是因为将要出发，心中突然有点犹豫。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一次，是一个人上路。
后来陆陆续续地聊天，我对这个姑娘的了解稍微多了一点。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在爸妈的看护下长大，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远距离就是从家里到学校——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
想一想身边的朋友，突然觉得似乎大多姑娘的生活轨迹也是她这样。从小便被小心呵护，做这件事，家长们会说危险；做那件事，家长们会说小心。读小学时每天被家长接送，读中学时每次去同学家还被千叮万嘱，读大学时会一直要求你呆在尽量离他们近的地方甚至读大学之后的每一条条路，都已经被他们安排好。
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就像你是脆弱不堪的鸡蛋，一碰便碎。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朋友，姑且称他为小q吧。我和他在混文学论坛的时候认识的，因为都喜欢写东西而成为朋友。认识小q那年，我高一，他大二。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在尝试着写一些东西了，而他已经出版了一本自己的文集。我常常问他写作和关于出版这一块儿的问题，而他也总是乐于解答，甚至有时候还会告诉我怎样防止被别人骗稿。
在和小q相熟不久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要休学北漂。我大惊，因为我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何做出这种决定，小q所就读的大学并不差，是一个中上游的二本，而且这所学校是他当初费尽心力经历艺考和高考之后费力考进去的。
小q解释，考进这所大学是因为他想看看大学生活究竟是怎样的，而且如果没有读大学，总归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但是进入大学之后，所见之景，是在失望。打游戏的很多，谈恋爱的很多，呼朋唤友的也很多，但是唯独真正静下来去读书的人实在是少。他觉得自己如果在大学呆四年，到头可能还不会如自己在外面学到的多。
即便小q做出了这样的解释，即便小q的解释也合乎常理，但我那时却仍不认为他所作出的选择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与此同时，我亦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小q终于还是退学了，带着对那时他对生活状态的失望和未来的憧憬。
小q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带很多生活上的东西，在他那个大大的行李箱里，装满了他喜欢的书籍。从武汉出发，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寒流里搭着列车一路北上，然后在一家杂志社做了编辑。
许久之后我在他的空间里看到了他的照片。霓虹朦胧的夜晚，留着长发的他行走在北京街头，帅气的脸上带着疲惫，身边的私家车灯光显得格外晃眼。
关于他在北京那段生活的详细情况我不得而知，但是在后来记者关于他的采访里，我看到了那么一句话：离开北京前往西藏的时候我只带了一箱子书。
是的，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离开了前往西藏，依旧是带着他那只装满书的箱子。
他在离开北京之前已经在一个大型图书集团里谋到了一份职位，一个刚肄业不久的大学生，在一个人口众多，竞争压力极大的城市谋一份差事，此事已属艰难。因此，我难以理解他如此奔波前往西藏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那时对他来说，西藏就是一种信仰般的存在。
从武汉到北京——1180.3公里，从北京到西藏拉萨——4000公里。两次未知的旅途，都是他一个人在走，那时的他，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是他却还是一个人上路了，迈着坚定而稳健的步伐。
后来那几年，我没有再怎么和小q联系，只是知道他一直定居在西藏。偶尔也会在网上看到他定期发布的一些关于西藏的图片和文字：蔚蓝天空下苍凉的雅砻河，寂静冷静却又庄严肃穆的藏王墓，五彩斑斓的经幡轻抚的玛尼堆……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张，是他站在一个广场边拍摄的：一个朝圣的孩子，手上戴着不知名的护具，身上脏兮兮的，他的身边游人如织，但是他却十步一拜，一个人向着远方孤独前行，他看向镜头的时候，眼睛里干净，澄澈而又坚定。
这种力量，我几乎从未在任何的眼睛里看到过。而这，大概也是小q留在拉萨的原因之一。
前些日子，他发消息似乎已经厌倦了西藏的生活，我想，将来的不久，或许他又该上路了，即便面对的依旧是未知的旅途……
人是群居动物，生来便伴随热闹欢嚣。而未知的旅途，总是伴随着诱惑与顾虑。有的人，穷尽一生努力，只为了去更远的远方看一眼；有的人，羁绊于顾虑，永远只能活在他所熟悉的那一方小世界，看着别人上路。
然而，即使这种生活，也不会持续太久，当你的父母垂垂老去，你熟悉的朋友渐渐成熟，各自走向远方……此时的你，面对的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孤独的未知旅途。
李宗盛在《爱的代价》里面写：
有时候青春，也许真的就是他说的那样。
有人说，身体或者灵魂，终究有一个是要上路的。既然如此，就这样一个人上路吧，不必害怕，往前走，总会看见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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