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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中缺乏制度关怀的大宋子民

发布时间:2017-09-17 栏目:专题 投稿:友好的大米

个体间的关怀如果来自晁盖、宋江、柴进等有黑社会背景的老大,受到关怀的人越多,加入黑社会的人也就越多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存在,人与人之间需要相互关怀。这种关怀或来自于社会的制度性安排,或来自于个人之间的相濡以沫。

一个好的社会能够给其成员提供足够的关怀,让人们过上安全而又有尊严的生活。按照中国古代文化的理想,好的社会公正公平,老有所养,幼有所归,鳏寡孤独等弱势人群都能够得到来自社会的温暖。过去讲人们讲皇恩浩荡,并不是一句空话。《诗经》里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百姓成为王权统治下的臣民,其前提是获得土地。这里面有类似契约论的思想,王者赐予百姓土地,百姓接受王者的领导。王者除了赋予百姓土地外,灾荒来时要组织赈灾,农闲时要组织兴修水利。社会对于百姓关怀,除了物质生存上的需求满足,还要通过科举制或者军功制度把下层精英提拔到权力阶层中,满足其追求发展和成功的需求。百姓如果能够感受到来自王朝的制度性关怀,往往选择做顺民,对朝廷充满感恩之心,这时通常天下太平。反之,则会走向乱世。

《水浒传》所描写的时代是乱世,其时的人们已经不能体会到来自社会关怀。吴用去石碣村劝说阮氏三雄入伙参与抢劫生辰纲,三兄弟清一色的破头巾、旧衣服,显然处于半破产状态。三阮的贫困,原因在于官与匪。自从王伦等人在梁山占山为王,霸占了水泊,三阮无法去打渔,断了财路,大多数时候无所事事,赌博的时候比打渔的时候多。这种情况下,官府剿匪就是对于百姓关怀。但在三阮看来,“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掸,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都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如今也好教这伙人奈何!”在官与匪的双重压迫下,三阮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梁山好汉一样的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紬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所以,吴用挑明来意,三兄弟马上死心塌地的入伙,表示“这腔热血,只要卖于识货的!”以三阮的捕鱼本领,如果没有官与匪的双重盘剥,完全有可能靠打渔勤劳致富。以三阮的武功,如果有正常的晋升通道,他们也可以成为立下军功的将军。但是,在一个即将崩溃的乱世,他们得不到来源于社会制度的任何关怀,所以,最终选择了加入黑道。

打虎英雄武松,念念不忘的是“一刀一枪,到边上博个封妻荫子”,希望以一身武艺报效国家。哥哥被害以后,武松一直希望靠朝廷法度来伸张仗义。在一个权钱勾结的社会里法律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武松只能靠暴力自行执法,结果惨遭刺配流放,在此过程中目睹牢城营的黑暗,也见识了张都监、张团练等体制内官员的险恶人性,在无路可走之际沦落为铁杆黑道杀手。

梁山好汉得不到社会制度的关怀,普通百姓也如此。如果要说谁是书中最冷酷的人,我觉得是王婆。从王婆指导潘金莲下毒杀害武大郎的桥段,我们能够感受到人性中深深的恶。王婆是一位孤老婆子,开一家没什么生意的小茶馆店,之所以费尽心机促成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奸情,而后又出主意害死武大郎,最终不过为了从西门庆哪里得到几两银子的棺材钱。人和人的命是不一样的,宋江的命值一万贯,卢俊义的命值五百两甚至一千两黄金,而王婆为了几两银子就害死武大郎。王婆死了老公,儿子外出生死未卜,属于典型的社会弱势群体,如果社会给这一类人足够的关怀救助,其人性之恶未必会泛滥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金翠莲流落渭州,市井恶霸镇关西霸占了她的身子,还要勒索三千贯典身钱。金翠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并没有哪个执法部门出来伸张正义。

金翠莲最终得到鲁达的出手相救。但鲁达救人并非代表官府惩恶扬善,救人的结果是自己被驱赶到体制外。所以,金老汉父女感恩的是鲁达个人而非大宋政府。这种关怀是个体间的相濡以沫,而非社会制度层面相忘于江湖的大爱。

个体间的关怀比绝对的他人就是地狱要好,但是也有负面作用。如果这样的关怀来自晁盖、宋江、柴进等有黑社会背景的老大,受到关怀的人越多,加入黑社会的人也就越多三阮来到东溪村,晁盖的见面礼是30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是老大对小弟的关爱,估计是三阮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笔钱。因为这笔卖命的钱,三阮成了晁盖的死党。抢劫生辰纲的事情案发后,前来缉捕的500名官兵就大多数死在三阮的手里。

柴进的疏财仗义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他救助的对象往往是流落江湖的好汉,充军发配的囚徒。他的庄园里这样的人不下三五十个,宋江、林冲、武松都得到他的救助。柴进的庄园是大宋先皇御赐的,所享受一系列的特权也来自大宋朝廷。但受到救助好汉没有一个感谢大宋朝廷,人们念念不忘的是柴大官人的恩情。无路可走的林冲,就是在柴大官人的关怀下,一封书信送上了梁山。

宋江是整部书中最疏财仗义的人,他救助的对象既有阎婆和唐牛儿等市井中人,也有李逵、薛永等江湖好汉。但对于两类对象资助力度是不一样的,对于一般市井中人,宋江出手不会太大,而对于李逵这样的得力小弟,宋江三天就花了80两银子,口口声声说没钱花只管找大哥。除了舍得花钱,宋江还有更加进一步的关心,比如费尽心机给矮脚虎王英找老婆,激励武松努力争取上进,在朝廷降将面前承诺异日受招安做大官。可以说,兄弟们内心有什么需求,宋江都能关照到。在宋江的这种关怀下,前前后后几十名好汉走向水泊梁山加入了黑社会。在李逵、张顺等铁杆小弟的心目中,宋江大宋朝廷的领导核心徽宗皇帝更有向心力。

提到宋徽宗,在管理国家上是个昏君,但在对待身边人上却也表现得有情有义。宋徽宗喜欢高俅,就提拔他做了太尉。他喜欢李师师,在妓院被李逵放火烧了后没有责怪,反而拨款重修。宋徽宗爱屋及乌,得知燕青是李师师的表弟,就手书一纸特赦令,免除了燕青的罪名。后来,燕青能够逃脱落网,逍遥于江湖,也是靠了皇帝的特赦令做护身符。

但宋徽宗的这种行为只能满足特殊个人的特殊需要,而不能解决整个社会存在的普遍问题。当时的社会,贪官污吏把持着政治和经济资源,花石纲、生辰纲之类的项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期望出现一个好的皇帝,通过好的制度惩处贪官污吏,过上好的日子。而精英人物如杨志、武松等人,则希望在体制内有进步的通道,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才。

一旦上述要求在皇帝、在朝廷那里得不到满足,人们转而求助于晁盖、宋江、柴进等人,那么,获得的救助越多,加入黑道的人也就越多,主流社会被颠覆的危险也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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