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密探挑衅,宰相是这么做的
冯道,字可道,生于唐中和二年,公元882年,死于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享年73岁,与孔子同寿。冯道当过好几个朝代的宰相,“朝秦暮楚”,冯道也被称为骑墙孔子。冯道的人生堪称传奇,他总共在五个朝代做过官,全是宰辅大臣,侍奉过十个皇帝,每个皇帝都对冯道毕恭毕敬,给足了面子。
冯道共历经后唐、后晋、辽、后汉、后周五个朝代,侍奉过唐庄宗李存勖、唐明宗李嗣源、唐闵帝李从厚、唐末帝李从珂、晋高祖石敬瑭、晋少帝石重贵、汉高祖刘知远、汉隐帝刘承祐、周太祖郭威、周世宗柴荣十主。算上燕王刘守光和辽太宗耶律德光,实际上是十二人。
而在这些帝王中,要说对冯道最不友善的,应该要数唐末帝李从珂了。
李从珂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本名王阿三,母亲魏氏改嫁给李嗣源,王阿三变成了李从珂。李从珂为人猛且壮,作战非常英勇,史书上记载他“骁勇善战”。后来李嗣源当了皇帝,因为李从珂不是亲生的,所以李嗣源没有考虑他继承皇位,而选择了老实懦弱的亲生子李从厚。李从珂对此极为不满,李从厚刚继位,李从珂就造反了。李从珂反李从厚,有点像明朝的燕王朱棣反建文帝,历经千难万险,但最终都以弱胜强。
李从珂杀进洛阳当了皇帝,他对宰相冯道的态度比较模糊。当年李从珂要争太子位,权臣安重诲与李从珂不和,安重诲经常唆使冯道等人在李嗣源面前说李从珂的坏话。因为冯道在官场上的特殊地位,李从珂还不敢明面上对冯道怎么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李从珂不喜欢冯道,冯道也明白这一层。
李从珂要想独揽大权,必须搬走冯道这块臭石头。很快,朝廷就宣布,宰相冯道离开内阁,以宰相的身份(使相)任匡国军节度使,治所在同州,也就是现在的陕西大荔。使相,就相当于现在的政治局委员兼省区市一把手。
至于这次外放,是冯道主动提出来的,还是李从珂强迫的,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冯道本人是倾向于外放的。李从珂这个人好勇斗狠,冯道看他也坐不了几天江山,如果留在朝中,万一有难,玉石俱焚。而且李从珂即位之后,开始向曾经得罪过他的官员打击报复,该杀的都杀的,唯有冯道还活着。在这种情况下,冯道巴不得能跑上天呢。
唐清泰元年,公元934年的四月,冯道来到同州当他的地方官,时间约为一年半。冯道出道以来就在中央做官,但地方官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史称冯道在同州“为政闲澹,狱市无挠”。百姓安居乐业,与事无争,冯道也享受到了难得的清闲。
不过,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冯道感觉到李从珂时刻都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觉。
这个人叫胡饶,时任匡国军节度副使。
胡饶是当时有名的官油子,善于钻营,因为巴结上了后唐大将王建立,胡饶一路升官,好不得意。而到了李从珂称帝后,不知道李从珂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然派胡饶这号上房揭瓦的人物来给冯道当副手。
李从珂当然不会承认他是派胡饶来监视冯道的,但明白人都能看出,胡饶的到来显然不是配合冯道开展地方工作的,而是专门来捣乱添麻烦的。不过,对于胡饶的到来,冯道根本不在意,就当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副使一般,空气般存在,他来不来,与冯道有什么关系呢?
冯道每天除了处理公事,就养花弄草,而对于胡饶,冯道骨子里就瞧不上这种人。这在史书是上有明确记载的,《旧五代史·周书·冯道传》,“(冯)道以(朝廷)重臣,稀于接洽(级别不高的胡饶)”
冯道知道胡饶善者不来,所以尽可能的不与胡饶发生关联,就算是公事,冯道也没与胡饶打过几次交道。胡饶虽然不是好人,但他毕竟还是匡国节度副使,有时公事上需要见冯道,可冯道很多时间都避而不见。
胡饶不傻,很快就感受到了冯道对他的轻视。胡饶是个混江湖的,脾气很大,而且他怎么说也是正部级高官,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胡饶对冯道的冷漠非常不满,“忿之”。
冯道是个书生,他生别人的气,无非是不理你,让你知难而退。而胡饶是江湖混子,他要生气,非得找对方理论,不把对方狠狠修理一顿,那就不是他胡饶了。不过,冯道毕竟是使相,朝中一顶一的重臣,胡饶还不敢太过放肆。为了找冯道理论,胡饶事先喝了点酒,不过可能是喝多了,东倒西歪去衙门找冯道了。
醉酒状态的胡饶坐在衙门的地上,酒壶扔在一边,泼妇一般的指着衙门破口大骂,把冯道的八代祖宗都搭进去了。
同州建制以来,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二把手当街大骂一把手,可以想像,整个同州都轰动了。官场中人更是非常兴奋,都挤进来看热闹,特别是想看冯道对此事如何处理。
冯道此时就在衙门时修身养心,有人进来说胡副使喝醉了,正当街骂大人您呢。
冯道听完了,笑了笑,他对来人说:胡大人想必这会也骂累了,这样,你去准备一桌酒食,请胡大人过来吃酒,在外面骂街,也有失官体。想骂,进来骂。
这些人不理解冯道的举动,胡饶都骂你八辈祖宗了,你还在低三下四?大家说大人这么让步,胡饶一定会得寸进尺的。冯道又笑,还是让人把正在衙门出洋相的胡饶请进帅府。
胡饶万没想到,冯道不但对自己骂他不生气,反而把他请进来,和颜悦色的请自己喝酒。胡饶再浑,也是官场坛子里泡出来的人物,级别又高,自然不敢把事做绝。冯道微笑着给胡饶敬酒,胡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再难听的话,根本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
冯道是个低三下四的人吗?他根本不是历史上说的那么没骨气,相反,冯道是有骨气的。不要拿入仕四朝指责冯道,欧阳修、司马光等人指责冯道不忠,可同样入仕好几个朝代、最终入仕宋朝的至少有十几个大臣,如张昭、符彦卿等,欧阳司马指责过他们半个字吗?没有!可见这些道德家其实是双重标准。冯道早年在燕国刘守光幕府效力,明知刘守光残暴,还劝谏刘守光,险些被杀。后来入仕晋国,面对晋王李存勖的强势,冯道不卑不亢,驳斥了李存勖,救下了晋国头号大将郭崇韬。没有点骨头,冯道是不敢这样的。
所以,冯道也有自己的脾气,但冯道做人就是这样,再大的委屈,他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而且,一旦冯道大怒,反击胡饶,固然可以解一时之恨,不过要知道,朝中等看抓冯道把柄的大有人在,其中就包括皇帝李从珂。
冯道现在无法证明胡饶来同州任职就是李从珂派来监视自己的,但至少存在着这种可能性。毕竟李从珂是见过胡饶的,他们暗中说过什么,冯道不可能知道。一旦胡饶是李从珂派来的卧底,那么自己冲天一怒,就极有可能被李从珂抓住机会,给自己扣上什么帽子。李从珂心胸狭窄,对冯道当年倒自己心怀耿耿,早就暗中寻找机会整治冯道。所以,冯道不会给李从珂这个机会。
另外,还有一层不便明说的意思。冯道做官,所凭,除了能力,还有圆融的性格。胡饶固然是个浑人,但在乱世官场,这种人反而更有可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如果冯道大骂胡饶,将来万一胡饶要爬到自己头上呢?与其为这点事与胡饶结怨,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胡饶骂自己,自己也没少什么。
冯道对胡饶极为客气。人要将心比心,不能给脸不要脸,胡饶自然要给足冯道面子。史书上对冯道宴请胡饶一事有记载,“致敬而退”,这里有两个解释:一是冯道致敬胡饶,胡饶退;一是胡饶致敬冯道而退。不管哪一种,胡饶都知道他在冯道这里已占不了任何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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