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六回】
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认妻 获陈宝穆公证梦
话说秦穆公深知百里奚之才，欲爵为上卿，百里奚辞曰：“臣之才，不如臣友蹇叔十倍，君欲治国家，请任蹇叔而臣佐之。”
穆公曰：“子之才，寡人见之真矣，未闻蹇叔之贤也。”
奚对曰：“蹇叔之贤，岂惟君未之闻。虽齐、宋之人，亦莫之闻也，然而臣独知之。臣尝出游于齐，欲委质于公子无知。蹇叔止臣曰：‘不可。'臣因去齐，得脱无知之祸。嗣游于周，欲委质于王子颓，蹇叔复止臣曰：‘不可。'臣复去周，得脱子颓之祸。后臣归虞，欲委质于虞公，蹇叔又止臣曰：‘不可。'臣时贫甚，利其爵禄，姑且留事，遂为晋俘。夫再用其言，以脱于祸，一不用其言，几至杀身，此其智胜于中人远矣。今隐于宋之鸣鹿村，宜速召之。”
穆公乃遣公子絷假作商人，以重币聘蹇叔于宋，百里奚另自作书致意。
公子絷收拾行囊，驾起犊车二乘，径投鸣鹿村来。见数人息耕于陇上，相赓而歌。歌曰：
山之高兮无撵，途之泞兮无烛。
相将陇上兮，泉甘而土沃。
勤吾四体兮，分吾五谷。
三时不害兮，饔飧足。
乐此天命兮无荣辱！
絷在车中，听其音韵，有绝尘之致，乃叹谓御者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入蹇叔之乡，其耕者皆有高遁之风，信乎其贤也。”乃下车，问耕者曰：“蹇叔之居安在？”耕者曰：“子问之何为？”
絷曰：“其故人百里奚有书，托吾致之。”
耕者指示曰：“前去竹林深处，左泉右石，中间一小茅庐，乃其所也。”
絷拱手称谢，复登车，行将半里，来至其处。絷举目观看，风景果是幽雅。陇西居士有隐居诗云：
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此乐更何求？
数方白石堆云起，一道清泉接涧流。
得趣猿猴堪共乐，忘机麋鹿可同游。
絷停车于草庐之外，使从者叩其柴扉。有一小童子，启门而问曰：“佳客何来？”
絷曰：“吾访蹇先生来也。”
童子曰：“吾主不在。”
絷曰：“先生何往？”
童子曰：“与邻叟观泉于石梁，少顷便回。”
絷不敢轻造其庐，遂坐于石上以待之。
童子将门半掩，自入户内。
须臾之间，见一大汉，浓眉环眼，方面长身，背负鹿蹄二只，从田塍西路而来。絷见其容貌不凡，起身迎之，那大汉即置鹿蹄于地，与絷施礼。絷因叩其姓名，大汉答曰：“某蹇氏，丙名，字白乙。”
絷曰：“蹇叔是君何人？”
对曰：“乃某父也。”
絷重复施礼，口称：“久仰。”
大汉曰：“足下何人，到此贵干？”
絷曰：“有故人百里奚，今仕于秦，有书信托某奉候尊公。”
蹇丙曰：“先生请入草堂少坐，吾父即至矣。”言毕，推开双扉，让公子絷先入。蹇丙复取鹿蹄负之，至于草堂。童子收进鹿蹄。蹇丙又复施礼，分宾主坐定。
公子絷与蹇丙谈论些农桑之事，因及武艺，丙讲说甚有次第，絷暗暗称奇，想道：“有其父方有其子，井伯之荐不虚也。”
献茶方罢，蹇丙使童子往门首伺候其父。少顷，童子报曰：“翁归矣！”
却说蹇叔与邻叟二人，肩随而至，见门前有车二乘，骇曰：“吾村中安得有此车耶？”蹇丙趋出门外，先道其故。蹇叔同二叟进入草堂，各各相见，叙次坐定。
蹇叔曰：“适小儿言吾弟井伯有书，乞以见示。”公子絷遂将百里奚书信呈上，蹇叔启缄观之，略曰：
奚不听兄言，几蹈虞难。幸秦君好贤，赎奚于牧竖之中，委以秦政。奚自量才智不逮恩兄，举兄同事。秦君敬慕若渴，特命大夫公子絷布币奉迎。惟冀幡然出山，以酬生平未足之志，如兄恋恋山林，奚亦当弃爵禄，相从于鸣鹿之乡矣。
蹇叔曰：“井伯何以见知于秦君也？”公子絷将百里奚为媵逃楚，秦君闻其贤，以五羊皮赎归始末，叙述一遍：“今寡君欲爵以上卿，井伯自言不及先生，必求先生至秦，方敢登仕。寡君有不腆之币，使絷致命。”言讫，即唤左右于车厢中取出征书礼币，排列草堂之中。
邻叟俱山野农夫，从未见此盛仪，相顾惊骇，谓公子絷曰：“吾等不知贵人至此，有失回避。”
絷曰：“何出此言？寡君望蹇先生之临，如枯苗望雨，烦二位老叟相劝一声，受赐多矣！”二叟谓蹇叔曰：“既秦邦如此重贤，不可虚贵人来意。”蹇叔曰：“昔虞公不用井伯，以致败亡。若秦君肯虚心仕贤，一井伯已足。老夫用世之念久绝，不得相从，所赐礼币，望乞收回，求大夫善为我辞。”
公子絷曰：“若先生不往，井伯亦必不独留！”
蹇叔沉吟半晌，叹曰：“井伯怀才未试，求仕已久，今适遇明主，吾不得不成其志。勉为井伯一行，不久仍归耕于此耳！”
童子报：“鹿蹄已熟！”
蹇叔命取床头新酿， 之以奉客。公子絷西席，二叟相陪，瓦杯木箸，宾主劝酬，欣然醉饱。不觉天色已晚，遂留絷于草堂安宿。
次早，二叟携樽饯行，依前叙坐。良久，公子絷夸白乙之才，亦要他同至秦邦，蹇叔许之。乃以秦君所赠礼币，分赠二叟，嘱咐看觑家间：“此去不久，便再得相叙！”再吩咐家人：“勤力稼穑，勿致荒芜！”二叟珍重而别。
蹇叔登车，白乙丙为御。公子絷另自一车，并驾而行。
夜宿晓驰，将近秦郊，公子絷先驱入朝，参谒了秦穆公，言：“蹇先生已到郊外，其子蹇丙亦有挥霍之才，臣并取至，以备任使！”
穆公大喜，乃命百里奚往迎。
蹇叔既至，穆公降阶加礼，赐坐而问之曰：“井伯数言先生之贤，先生何以教寡人乎？”
蹇叔对曰：“秦僻在西土，邻于戎、狄，地险而兵强，进足以战，退足以守。所以不列于中华者，威德不及故也！非威何畏，非德何怀，不畏不怀，何以成霸？”
穆公曰：“威与德，二者孰先？”
蹇叔对曰：“德为本，威济之；德而不威，其国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内溃。” （奇*书*网.整*理*提*供）
穆公曰：“寡人欲布德而立威，何道而可？”
蹇叔对曰：“秦杂戎俗，民鲜礼教，等威不辨，贵贱不明，臣请为君先教化而后刑罚。教化既行，民知尊敬其上，然后恩施而知感，刑用而知惧，上下之间，如手足头目之相为。管夷吾节制之师，所以号令天下而无敌也！”
蹇叔对曰：“未也！夫霸天下者有三戒：毋贪、毋忿、毋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夫审大小而图之，乌用贪；衡彼己而施之，乌用忿；酌缓急而布之，乌用急。君能戒此三者，于霸也近矣！”
穆公曰：“善哉言乎。请为寡人酌今日之缓急！”
蹇叔对曰：“秦立国西戎，此祸福之本也。今齐侯已耄，霸业将衰。君诚善抚雍渭之众，以号召诸戎，而征其不服者。诸戎既服，然后敛兵以俟中原之变，拾齐之遗，而布其德义，君虽不欲霸，不可得而辞矣！”
穆公大悦曰：“寡人得二老，真庶民之长也。”乃封蹇叔为右庶长，百里奚为左庶长，位皆上卿，谓之“二相”。并召白乙丙为大夫。
自二相兼政，立法教民，兴利除害，秦国大治。史官有诗云：
子絷荐奚奚荐叔，转相汲引布秦庭。
穆公见贤才多出于异国，益加采访。公子絷荐秦人西乞术之贤，穆公亦召用之。百里奚素闻晋人繇余负经纶之略，私询于公孙枝。枝曰：“繇余在晋不遇，今已仕于西戎矣。”奚叹惜不已。
却说百里奚之妻杜氏，自从其夫出游，纺绩度日，后遇饥荒，不能存活，携其子趁食他乡。展转流离，遂入秦国，以浣衣为活。其子名视，字孟明，日与乡人打猎角艺，不肯营生，杜氏屡谕不从。及百里奚相秦，杜氏闻其姓名，曾于车中望见，未敢相认。因府中求浣衣妇，杜氏自愿入府浣衣。勤于捣濯，府中人皆喜，然未得见奚之面也。
一日，奚坐于堂上，乐工在庑下作乐，杜氏向府中人曰：“老妾颇知音律，愿引至庑，一听其声。”
府中人引至庑下，言于乐工，问其所习，杜氏曰：“能琴亦能歌。”乃以琴授之。
杜氏援琴而鼓，其声凄怨，乐工俱倾耳静听，自谓不及，再使之歌，杜氏曰：“老妾自流移至此，未尝发声，愿言于相君，请得升堂而歌之。”
乐工禀知百里奚，奚命之立于堂左，杜氏低眉敛袖，扬声而歌，歌曰：
百里奚，五羊皮！
忆别时，烹伏雌，
舂黄齑，炊扊扅。
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五羊皮！
父粱肉，子啼饥，
夫文绣，妻浣衣。
嗟乎！
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五羊皮！
昔之日，君行而我啼；
今之日，君坐而我离。
嗟乎！
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闻歌愕然，召至前询之，正其妻也。遂相持大恸，良久，问：“儿子何在？”杜氏曰：“村中射猎。”使人召之。是日，夫妻父子再得完聚。
穆公闻百里奚妻子俱到，赐以粟千钟，金帛一车。
次日，奚率其子孟明视朝见谢恩，穆公亦拜视为大夫，与西乞术、白乙丙并号将军，谓之“三帅”，专掌征伐之事。姜戎子吾离，桀骜侵掠，三帅统兵征之，吾离兵败奔晋，遂尽有瓜州之地。
时西戎主赤斑见秦人强盛，使其臣繇余聘秦，以观穆公之为人，穆公与之游于苑囿，登三休之台，夸以宫室苑囿之美。
繇余曰：“君之为此者，役鬼耶，抑役人耶？役鬼劳神，役人劳民。”
穆公异其言，曰：“汝戎夷无礼乐法度，何以为治？”
繇余笑曰：“礼乐法度，此乃中国所以乱也。自上圣创为文法，以约束百姓，仅仅小治，其后日渐骄淫，借礼乐之名，以粉饰其身；假法度之威，以督责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夺。若戎夷则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体，无形迹之相欺，无文法之相扰，不见其治，乃为至治。”
穆公默然，退而述其言于百里奚。奚对曰：“此晋国之大贤人，臣熟闻其名矣。”
穆公蹴然不悦曰：“寡人闻之：‘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繇余贤而用于戎，将为秦患奈何？”
奚对曰：“内史廖多奇智，君可谋之。”穆公即召内史廖，告以其故。
廖对曰：“戎主僻处荒徼，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之女乐，以夺其志；留繇余不遣，以爽其期。使其政事怠废，上下相疑。虽其国可取，况其臣乎？”
穆公曰：“善。”乃与繇余同席而坐，共器而食，居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轮流作伴，叩其地形险夷，兵势强弱之实，一面装饰美女能音乐者六人，遣内史廖至戎报聘，以女乐献之。戎主赤斑大悦，日听音而夜御女，遂疏于政事。
繇余留秦一年乃归。戎主怪其来迟，繇余曰：“臣日夜求归，秦君固留不遣。”
戎主疑其有二心于秦，意颇疏之。繇余见戎主耽于女乐，不理政事，不免苦口进谏，戎主拒而不纳。穆公因密遣人招之，繇余弃戎归秦，即擢亚卿，与二相同事。繇余遂献伐戎之策，三帅兵至戎境，宛如熟路，戎主赤斑不能抵敌，遂降于秦。后人有诗云：
虞违百里终成虏，戎失繇余亦丧邦。
毕竟贤才能干国，请看齐霸与秦强！
西戎主赤斑，乃诸戎之领袖，向者诸戎俱受服役。及闻赤斑归秦，无不悚惧，纳土称臣者，相继不绝。
穆公论功行赏，大宴群臣，群臣更番上寿，不觉大醉，回宫一卧不醒，宫人惊骇。事闻于外，群臣皆叩宫门问安。世子蔤召太医入宫诊脉，脉息如常，但闭目不能言动。太医曰：“是有鬼神。”
欲命内史廖行祷，内史廖曰：“此是尸厥，必有异梦，须俟其自复，不可惊之，祷亦无益。”
世子蔤守于床席之侧，寝食俱不敢离，直候至第五日，穆公方醒，颡间汗出如雨，连叫：“怪哉！”
世子蔤跪而问曰：“君体安否，何睡之久也？”
穆公曰：“顷刻耳。” 曰：“君睡已越五日，得无有异梦乎？”
穆公惊问曰：“汝何以知之？”
世子蔤曰：“内史廖固言之。”
穆公乃召廖至榻前，言曰：“寡人今者梦一妇人，妆束宛如妃嫔，容貌端好，肌如冰雪，手握天符，言奉上帝之命，来召寡人，寡人从之，忽若身在云中，缥缈无际，至一宫阙，丹青炳焕，玉阶九尺，上悬珠帘，妇人引寡人拜于阶下，须臾帘卷，见殿上黄金为柱，壁衣锦绣，精光夺目，有王者冕旒华衮，凭玉几上坐，左右侍立，威仪甚盛，王者传命：‘赐礼！'有如内侍者，以碧玉斝赐寡人酒，甘香无比，王者以一简授左右，即闻堂上大声呼寡人名曰：‘任好听旨，尔平晋乱！'如是者再。妇人遂教寡人拜谢，复引出宫阙，寡人问妇人何名，对曰：‘妾乃宝夫人也，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在君宇下，君不闻乎？妾夫叶君，别居南阳，或一二岁来会妾，君能为妾立祠，当使君霸，传名万载。'寡人因问：‘晋有何乱，乃使寡人平之？'宝夫人曰：‘此天机不可预泄。'已闻鸡鸣，声大如雷霆，寡人遂惊觉。不知此何祥也？”
廖对曰：“晋侯方宠骊姬，疏太子，保无乱乎？天命及君，君之福也！”
穆公曰：“宝夫人何为者？”
廖对曰：“臣闻先君文公之时，有陈仓人于土中得一异物，形如满囊，色间黄白，短尾多足，嘴有利喙。陈仓人谋献之先君，中途遇二童子，拍手笑曰：‘汝虐于死人，今乃遭生人之手乎？'陈仓人请问其说，二童子曰：‘此物名猬，在地下惯食死人之脑，得其精气，遂能变化，汝谨持之。'猬亦张喙忽作人言曰：‘彼二童子者，一雌一雄，名曰陈宝，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遂舍猬而逐童子，二童子忽化为雉飞去。陈仓人以告先君，命书其事于简，藏之内府，臣实掌之，可启而视也。夫陈仓正在太白山之西，君试猎于两山之间，以求其迹，则可明矣！”穆公命取文公藏简观之，果如廖之语，因使廖详记其梦，并藏内府。
次日，穆公视朝，群臣毕贺。穆公遂命驾车，猎于太白山。迤逦而西，将至陈仓山，猎人举网得一雉鸡，玉色无瑕，光采照人，须臾化为石鸡，色光不减，猎者献于穆公。内史廖贺曰：“此所谓宝夫人也。得雌者霸，殆霸征乎？君可建祠于陈仓，必获其福。”
穆公大悦，命沐以兰汤，覆以锦衾，盛以玉匮。即日鸠工伐木，建祠于山上，名其祠曰：“宝夫人祠。”改陈仓山为宝鸡山，有司春秋二祭，每祭之晨，山上闻鸡鸣，其声彻三里之外。间一年或二年，望见赤光长十余丈，雷声殷殷然，此乃叶君来会之期。叶君者，即雄雉之神，所谓别居南阳者也。至四百余年后，汉光武生于南阳，起兵诛王莽，复汉祚，为后汉皇帝，乃是得雄者王之验。
毕竟秦穆公如何定晋乱，再看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六回】拼音版/注音版
dōng zhōu liè guó zhì dì èr shí liù huí。
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六回。
féng mèng lóng。
冯梦龙。
dì èr shí liù huí gē yǎn yí bǎi lǐ rèn qī huò chén bǎo mù gōng zhèng mèng huà shuō qín mù gōng shēn zhì bǎi lǐ xī zhī cái，
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认妻 获陈宝穆公证梦 话说秦穆公深知百里奚之才，
yù jué wèi shàng qīng，
欲爵为上卿，
bǎi lǐ xī cí yuē chén zhī cái，
百里奚辞曰：“臣之才，
bù rú chén yǒu jiǎn shū shí bèi，
不如臣友蹇叔十倍，
jūn yù zhì guó jiā，
君欲治国家，
qǐng rèn jiǎn shū ér chén zuǒ zhī。
请任蹇叔而臣佐之。
mù gōng yuē zi zhī cái，
” 穆公曰：“子之才，
guǎ rén jiàn zhī zhēn yǐ，
寡人见之真矣，
wèi wén jiǎn shū zhī xián yě。
未闻蹇叔之贤也。
xī duì yuē jiǎn shū zhī xián，
” 奚对曰：“蹇叔之贤，
qǐ wéi jūn wèi zhī wén。
岂惟君未之闻。
suī qí sòng zhī rén，
虽齐、宋之人，
yì mò zhī wén yě，
亦莫之闻也，
rán ér chén dú zhī zhī。
然而臣独知之。
chén cháng chū yóu yú qí，
臣尝出游于齐，
yù wěi zhì yú gōng zǐ wú zhī。
欲委质于公子无知。
jiǎn shū zhǐ chén yuē bù kě。
蹇叔止臣曰：‘不可。
chén yīn qù qí，
'臣因去齐，
dé tuō wú zhī zhī huò。
得脱无知之祸。
sì yóu yú zhōu，
嗣游于周，
yù wěi zhì yú wáng zǐ tuí，
欲委质于王子颓，
jiǎn shū fù zhǐ chén yuē bù kě。
蹇叔复止臣曰：‘不可。
chén fù qù zhōu，
'臣复去周，
dé tuō zi tuí zhī huò。
得脱子颓之祸。
hòu chén guī yú，
后臣归虞，
yù wěi zhì yú yú gōng，
欲委质于虞公，
jiǎn shū yòu zhǐ chén yuē bù kě。
蹇叔又止臣曰：‘不可。
chén shí pín shén，
'臣时贫甚，
lì qí jué lù，
利其爵禄，
gū qiě liú shì，
姑且留事，
suì wèi jìn fú。
遂为晋俘。
fū zài yòng qí yán，
夫再用其言，
yǐ tuō yú huò，
以脱于祸，
yī bù yòng qí yán，
一不用其言，
jī zhì shā shēn，
几至杀身，
cǐ qí zhì shèng yú zhōng rén yuǎn yǐ。
此其智胜于中人远矣。
jīn yǐn yú sòng zhī míng lù cūn，
今隐于宋之鸣鹿村，
yí sù zhào zhī。
宜速召之。
mù gōng nǎi qiǎn gōng zǐ zhí jiǎ zuò shāng rén，
” 穆公乃遣公子絷假作商人，
yǐ zhòng bì pìn jiǎn shū yú sòng，
以重币聘蹇叔于宋，
bǎi lǐ xī lìng zì zuò shū zhì yì。
百里奚另自作书致意。
gōng zǐ zhí shōu shí xíng náng，
公子絷收拾行囊，
jià qǐ dú chē èr chéng，
驾起犊车二乘，
jìng tóu míng lù cūn lái。
径投鸣鹿村来。
jiàn shù rén xī gēng yú lǒng shàng，
见数人息耕于陇上，
xiāng gēng ér gē。
相赓而歌。
gē yuē shān zhī gāo xī wú niǎn，
歌曰： 山之高兮无撵，
tú zhī nìng xī wú zhú。
途之泞兮无烛。
xiāng jiāng lǒng shàng xī，
相将陇上兮，
quán gān ér tǔ wò。
泉甘而土沃。
qín wú sì tǐ xī，
勤吾四体兮，
fēn wú wǔ gǔ。
分吾五谷。
sān shí bù hài xī，
三时不害兮，
yōng sūn zú。
饔飧足。
lè cǐ tiān mìng xī wú róng rǔ zhí zài chē zhōng，
乐此天命兮无荣辱！ 絷在车中，
tīng qí yīn yùn，
听其音韵，
yǒu jué chén zhī zhì，
有绝尘之致，
nǎi tàn wèi yù zhě yuē gǔ yún lǐ yǒu jūn zǐ，
乃叹谓御者曰：“古云：里有君子，
ér bǐ sú huà。
而鄙俗化。
jīn rù jiǎn shū zhī xiāng，
”今入蹇叔之乡，
qí gēng zhě jiē yǒu gāo dùn zhī fēng，
其耕者皆有高遁之风，
xìn hū qí xián yě。
信乎其贤也。
nǎi xià chē，
”乃下车，
wèn gēng zhě yuē jiǎn shū zhī jū ān zài gēng zhě yuē zi wèn zhī hé wéi zhí yuē qí gù rén bǎi lǐ xī yǒu shū，
问耕者曰：“蹇叔之居安在？”耕者曰：“子问之何为？” 絷曰：“其故人百里奚有书，
tuō wú zhì zhī。
托吾致之。
gēng zhě zhǐ shì yuē qián qù zhú lín shēn chù，
” 耕者指示曰：“前去竹林深处，
zuǒ quán yòu shí，
左泉右石，
zhōng jiān yī xiǎo máo lú，
中间一小茅庐，
nǎi qí suǒ yě。
乃其所也。
zhí gǒng shǒu chēng xiè，
” 絷拱手称谢，
fù dēng chē，
复登车，
xíng jiāng bàn lǐ，
行将半里，
lái zhì qí chù。
来至其处。
zhí jǔ mù guān kàn，
絷举目观看，
fēng jǐng guǒ shì yōu yǎ。
风景果是幽雅。
lǒng xī jū shì yǒu yǐn jū shī yún cuì zhú lín zhōng jǐng zuì yōu，
陇西居士有隐居诗云： 翠竹林中景最幽，
rén shēng cǐ lè gèng hé qiú shù fāng bái shí duī yún qǐ，
人生此乐更何求？ 数方白石堆云起，
yī dào qīng quán jiē jiàn liú。
一道清泉接涧流。
dé qù yuán hóu kān gòng lè，
得趣猿猴堪共乐，
wàng jī mí lù kě tóng yóu。
忘机麋鹿可同游。
hóng chén yī rèn màn tiān qù，
红尘一任漫天去，
gāo wò xiān shēng bǎi bù yōu。
高卧先生百不忧。
zhí tíng chē yú cǎo lú zhī wài，
絷停车于草庐之外，
shǐ cóng zhě kòu qí chái fēi。
使从者叩其柴扉。
yǒu yī xiǎo tóng zǐ，
有一小童子，
qǐ mén ér wèn yuē jiā kè hé lái zhí yuē wú fǎng jiǎn xiān shēng lái yě。
启门而问曰：“佳客何来？” 絷曰：“吾访蹇先生来也。
tóng zǐ yuē wú zhǔ bù zài。
” 童子曰：“吾主不在。
zhí yuē xiān shēng hé wǎng tóng zǐ yuē yǔ lín sǒu guān quán yú shí liáng，
” 絷曰：“先生何往？” 童子曰：“与邻叟观泉于石梁，
shǎo qǐng biàn huí。
少顷便回。
zhí bù gǎn qīng zào qí lú，
” 絷不敢轻造其庐，
suì zuò yú shí shàng yǐ dài zhī。
遂坐于石上以待之。
tóng zǐ jiàng mén bàn yǎn，
童子将门半掩，
zì rù hù nèi。
自入户内。
xū yú zhī jiān，
须臾之间，
jiàn yī dà hàn，
见一大汉，
nóng méi huán yǎn，
浓眉环眼，
fāng miàn cháng shēn，
方面长身，
bēi fù lù tí èr zhǐ，
背负鹿蹄二只，
cóng tián chéng xī lù ér lái。
从田塍西路而来。
zhí jiàn qí róng mào bù fán，
絷见其容貌不凡，
qǐ shēn yíng zhī，
起身迎之，
nà dà hàn jí zhì lù tí yú dì，
那大汉即置鹿蹄于地，
yǔ zhí shī lǐ。
与絷施礼。
zhí yīn kòu qí xìng míng，
絷因叩其姓名，
dà hàn dá yuē mǒu jiǎn shì，
大汉答曰：“某蹇氏，
bǐng míng，
丙名，
zì bái yǐ。
字白乙。
zhí yuē jiǎn shū shì jūn hé rén duì yuē nǎi mǒu fù yě。
” 絷曰：“蹇叔是君何人？” 对曰：“乃某父也。
zhí chóng fù shī lǐ，
” 絷重复施礼，
kǒu chēng jiǔ yǎng。
口称：“久仰。
dà hàn yuē zú xià hé rén，
” 大汉曰：“足下何人，
dào cǐ guì gàn zhí yuē yǒu gù rén bǎi lǐ xī，
到此贵干？” 絷曰：“有故人百里奚，
jīn shì yú qín，
今仕于秦，
yǒu shū xìn tuō mǒu fèng hòu zūn gōng。
有书信托某奉候尊公。
jiǎn bǐng yuē xiān shēng qǐng rù cǎo táng shǎo zuò，
” 蹇丙曰：“先生请入草堂少坐，
wú fù jí zhì yǐ。
吾父即至矣。
yán bì，
”言毕，
tuī kāi shuāng fēi，
推开双扉，
ràng gōng zǐ zhí xiān rù。
让公子絷先入。
jiǎn bǐng fù qǔ lù tí fù zhī，
蹇丙复取鹿蹄负之，
zhì yú cǎo táng。
至于草堂。
tóng zǐ shōu jìn lù tí。
童子收进鹿蹄。
jiǎn bǐng yòu fù shī lǐ，
蹇丙又复施礼，
fēn bīn zhǔ zuò dìng。
分宾主坐定。
gōng zǐ zhí yǔ jiǎn bǐng tán lùn xiē nóng sāng zhī shì，
公子絷与蹇丙谈论些农桑之事，
yīn jí wǔ yì，
因及武艺，
bǐng jiǎng shuō shén yǒu cì dì，
丙讲说甚有次第，
zhí àn àn chēng qí，
絷暗暗称奇，
xiǎng dào yǒu qí fù fāng yǒu qí zi，
想道：“有其父方有其子，
jǐng bó zhī jiàn bù xū yě。
井伯之荐不虚也。
xiàn chá fāng bà，
” 献茶方罢，
jiǎn bǐng shǐ tóng zǐ wǎng mén shǒu cì hou qí fù。
蹇丙使童子往门首伺候其父。
shǎo qǐng，
少顷，
tóng zǐ bào yuē wēng guī yǐ què shuō jiǎn shū yǔ lín sǒu èr rén，
童子报曰：“翁归矣！” 却说蹇叔与邻叟二人，
jiān suí ér zhì，
肩随而至，
jiàn mén qián yǒu chē èr chéng，
见门前有车二乘，
hài yuē wú cūn zhōng ān dé yǒu cǐ chē yé jiǎn bǐng qū chū mén wài，
骇曰：“吾村中安得有此车耶？”蹇丙趋出门外，
xiān dào qí gù。
先道其故。
jiǎn shū tóng èr sǒu jìn rù cǎo táng，
蹇叔同二叟进入草堂，
gè gè xiāng jiàn，
各各相见，
xù cì zuò dìng。
叙次坐定。
jiǎn shū yuē shì xiǎo ér yán wú dì jǐng bó yǒu shū，
蹇叔曰：“适小儿言吾弟井伯有书，
qǐ yǐ jiàn shì。
乞以见示。
gōng zǐ zhí suì jiāng bǎi lǐ xī shū xìn chéng shàng，
”公子絷遂将百里奚书信呈上，
jiǎn shū qǐ jiān guān zhī，
蹇叔启缄观之，
lüè yuē xī bù tīng xiōng yán，
略曰： 奚不听兄言，
jǐ dǎo yú nán。
几蹈虞难。
xìng qín jūn hǎo xián，
幸秦君好贤，
shú xī yú mù shù zhī zhōng，
赎奚于牧竖之中，
wěi yǐ qín zhèng。
委以秦政。
xī zì liàng cái zhì bù dǎi ēn xiōng，
奚自量才智不逮恩兄，
jǔ xiōng tóng shì。
举兄同事。
qín jūn jìng mù ruò kě，
秦君敬慕若渴，
tè mìng dài fū gōng zǐ zhí bù bì fèng yíng。
特命大夫公子絷布币奉迎。
wéi jì fān rán chū shān，
惟冀幡然出山，
yǐ chóu shēng píng wèi zú zhī zhì，
以酬生平未足之志，
rú xiōng liàn liàn shān lín，
如兄恋恋山林，
xī yì dāng qì jué lù，
奚亦当弃爵禄，
xiāng cóng yú míng lù zhī xiāng yǐ。
相从于鸣鹿之乡矣。
jiǎn shū yuē jǐng bó hé yǐ jiàn zhī yú qín jūn yě gōng zǐ zhí jiāng bǎi lǐ xī wèi yìng táo chǔ，
蹇叔曰：“井伯何以见知于秦君也？”公子絷将百里奚为媵逃楚，
qín jūn wén qí xián，
秦君闻其贤，
yǐ wǔ yáng pí shú guī shǐ mò，
以五羊皮赎归始末，
xù shù yī biàn jīn guǎ jūn yù jué yǐ shàng qīng，
叙述一遍：“今寡君欲爵以上卿，
jǐng bó zì yán bù jí xiān shēng，
井伯自言不及先生，
bì qiú xiān shēng zhì qín，
必求先生至秦，
fāng gǎn dēng shì。
方敢登仕。
guǎ jūn yǒu bù tiǎn zhī bì，
寡君有不腆之币，
shǐ zhí zhì mìng。
使絷致命。
yán qì，
”言讫，
jí huàn zuǒ yòu yú chē xiāng zhōng qǔ chū zhēng shū lǐ bì，
即唤左右于车厢中取出征书礼币，
pái liè cǎo táng zhī zhōng。
排列草堂之中。
lín sǒu jù shān yě nóng fū，
邻叟俱山野农夫，
cóng wèi jiàn cǐ shèng yí，
从未见此盛仪，
xiāng gù jīng hài，
相顾惊骇，
wèi gōng zǐ zhí yuē wú děng bù zhī guì rén zhì cǐ，
谓公子絷曰：“吾等不知贵人至此，
yǒu shī huí bì。
有失回避。
zhí yuē hé chū cǐ yán guǎ jūn wàng jiǎn xiān shēng zhī lín，
” 絷曰：“何出此言？寡君望蹇先生之临，
rú kū miáo wàng yǔ，
如枯苗望雨，
fán èr wèi lǎo sǒu xiāng quàn yī shēng，
烦二位老叟相劝一声，
shòu cì duō yǐ èr sǒu wèi jiǎn shū yuē jì qín bāng rú cǐ zhòng xián，
受赐多矣！”二叟谓蹇叔曰：“既秦邦如此重贤，
bù kě xū guì rén lái yì。
不可虚贵人来意。
jiǎn shū yuē xī yú gōng bù yòng jǐng bó，
”蹇叔曰：“昔虞公不用井伯，
yǐ zhì bài wáng。
以致败亡。
ruò qín jūn kěn xū xīn shì xián，
若秦君肯虚心仕贤，
yī jǐng bó yǐ zú。
一井伯已足。
lǎo fū yòng shì zhī niàn jiǔ jué，
老夫用世之念久绝，
bù dé xiāng cóng，
不得相从，
suǒ cì lǐ bì，
所赐礼币，
wàng qǐ shōu huí，
望乞收回，
qiú dài fū shàn wèi wǒ cí。
求大夫善为我辞。
gōng zǐ zhí yuē ruò xiān shēng bù wǎng，
” 公子絷曰：“若先生不往，
jǐng bó yì bì bù dú liú jiǎn shū chén yín bàn shǎng，
井伯亦必不独留！” 蹇叔沉吟半晌，
tàn yuē jǐng bó huái cái wèi shì，
叹曰：“井伯怀才未试，
qiú shì yǐ jiǔ，
求仕已久，
jīn shì yù míng zhǔ，
今适遇明主，
wú bù dé bù chéng qí zhì。
吾不得不成其志。
miǎn wèi jǐng bó yī xíng，
勉为井伯一行，
bù jiǔ réng guī gēng yú cǐ ěr tóng zǐ bào lù tí yǐ shú jiǎn shū mìng qǔ chuáng tóu xīn niàng，
不久仍归耕于此耳！” 童子报：“鹿蹄已熟！” 蹇叔命取床头新酿，
zhī yǐ fèng kè。
之以奉客。
gōng zǐ zhí xī xí，
公子絷西席，
èr sǒu xiāng péi，
二叟相陪，
wǎ bēi mù zhù，
瓦杯木箸，
bīn zhǔ quàn chóu，
宾主劝酬，
xīn rán zuì bǎo。
欣然醉饱。
bù jué tiān sè yǐ wǎn，
不觉天色已晚，
suì liú zhí yú cǎo táng ān sù。
遂留絷于草堂安宿。
cì zǎo，
次早，
èr sǒu xié zūn jiàn xíng，
二叟携樽饯行，
yī qián xù zuò。
依前叙坐。
liáng jiǔ，
良久，
gōng zǐ zhí kuā bái yǐ zhī cái，
公子絷夸白乙之才，
yì yào tā tóng zhì qín bāng，
亦要他同至秦邦，
jiǎn shū xǔ zhī。
蹇叔许之。
nǎi yǐ qín jūn suǒ zèng lǐ bì，
乃以秦君所赠礼币，
fēn zèng èr sǒu，
分赠二叟，
zhǔ fù kàn qù jiā jiān cǐ qù bù jiǔ，
嘱咐看觑家间：“此去不久，
biàn zài dé xiāng xù zài fēn fù jiā rén qín lì jià sè，
便再得相叙！”再吩咐家人：“勤力稼穑，
wù zhì huāng wú èr sǒu zhēn zhòng ér bié。
勿致荒芜！”二叟珍重而别。
jiǎn shū dēng chē，
蹇叔登车，
bái yǐ bǐng wèi yù。
白乙丙为御。
gōng zǐ zhí lìng zì yī chē，
公子絷另自一车，
bìng jià ér xíng。
并驾而行。
yè sù xiǎo chí，
夜宿晓驰，
jiāng jìn qín jiāo，
将近秦郊，
gōng zǐ zhí xiān qū rù cháo，
公子絷先驱入朝，
cān yè le qín mù gōng，
参谒了秦穆公，
yán jiǎn xiān shēng yǐ dào jiāo wài，
言：“蹇先生已到郊外，
qí zi jiǎn bǐng yì yǒu huī huò zhī cái，
其子蹇丙亦有挥霍之才，
chén bìng qǔ zhì，
臣并取至，
yǐ bèi rèn shǐ mù gōng dà xǐ，
以备任使！” 穆公大喜，
nǎi mìng bǎi lǐ xī wǎng yíng。
乃命百里奚往迎。
jiǎn shū jì zhì，
蹇叔既至，
mù gōng jiàng jiē jiā lǐ，
穆公降阶加礼，
cì zuò ér wèn zhī yuē jǐng bó shù yán xiān shēng zhī xián，
赐坐而问之曰：“井伯数言先生之贤，
xiān shēng hé yǐ jiào guǎ rén hū jiǎn shū duì yuē qín pì zài xī tǔ，
先生何以教寡人乎？” 蹇叔对曰：“秦僻在西土，
lín yú róng dí，
邻于戎、狄，
dì xiǎn ér bīng qiáng，
地险而兵强，
jìn zú yǐ zhàn，
进足以战，
tuì zú yǐ shǒu。
退足以守。
suǒ yǐ bù liè yú zhōng huá zhě，
所以不列于中华者，
wēi dé bù jí gù yě fēi wēi hé wèi，
威德不及故也！非威何畏，
fēi dé hé huái，
非德何怀，
bù wèi bù huái，
不畏不怀，
hé yǐ chéng bà mù gōng yuē wēi yǔ dé，
何以成霸？” 穆公曰：“威与德，
èr zhě shú xiān jiǎn shū duì yuē dé wèi běn，
二者孰先？” 蹇叔对曰：“德为本，
wēi jì zhī dé ér bù wēi，
威济之；德而不威，
qí guó wài xuē wēi ér bù dé，
其国外削；威而不德，
qí mín nèi kuì。
其民内溃。
qí shū wǎng zhěng lǐ tí gōng mù gōng yuē guǎ rén yù bù dé ér lì wēi，
” （奇*书*网.整*理*提*供） 穆公曰：“寡人欲布德而立威，
hé dào ér kě jiǎn shū duì yuē qín zá róng sú，
何道而可？” 蹇叔对曰：“秦杂戎俗，
mín xiān lǐ jiào，
民鲜礼教，
děng wēi bù biàn，
等威不辨，
guì jiàn bù míng，
贵贱不明，
chén qǐng wèi jūn xiān jiào huà ér hòu xíng fá。
臣请为君先教化而后刑罚。
jiào huà jì xíng，
教化既行，
mín zhī zūn jìng qí shàng，
民知尊敬其上，
rán hòu ēn shī ér zhī gǎn，
然后恩施而知感，
xíng yòng ér zhī jù，
刑用而知惧，
shàng xià zhī jiān，
上下之间，
rú shǒu zú tóu mù zhī xiāng wèi。
如手足头目之相为。
guǎn yí wú jié zhì zhī shī，
管夷吾节制之师，
suǒ yǐ hào lìng tiān xià ér wú dí yě mù gōng yuē chéng rú xiān shēng zhī yán，
所以号令天下而无敌也！” 穆公曰：“诚如先生之言，
suì kě yǐ bà tiān xià hū jiǎn shū duì yuē wèi yě fū bà tiān xià zhě yǒu sān jiè wú tān wú fèn wú jí。
遂可以霸天下乎？” 蹇叔对曰：“未也！夫霸天下者有三戒：毋贪、毋忿、毋急。
tān zé duō shī，
贪则多失，
fèn zé duō nàn，
忿则多难，
jí zé duō jué。
急则多蹶。
fū shěn dà xiǎo ér tú zhī，
夫审大小而图之，
wū yòng tān héng bǐ jǐ ér shī zhī，
乌用贪；衡彼己而施之，
wū yòng fèn zhuó huǎn jí ér bù zhī，
乌用忿；酌缓急而布之，
wū yòng jí。
乌用急。
jūn néng jiè cǐ sān zhě，
君能戒此三者，
yú bà yě jìn yǐ mù gōng yuē shàn zāi yán hū。
于霸也近矣！” 穆公曰：“善哉言乎。
qǐng wèi guǎ rén zhuó jīn rì zhī huǎn jí jiǎn shū duì yuē qín lì guó xī róng，
请为寡人酌今日之缓急！” 蹇叔对曰：“秦立国西戎，
cǐ huò fú zhī běn yě。
此祸福之本也。
jīn qí hóu yǐ mào，
今齐侯已耄，
bà yè jiāng shuāi。
霸业将衰。
jūn chéng shàn fǔ yōng wèi zhī zhòng，
君诚善抚雍渭之众，
yǐ hào zhào zhū róng，
以号召诸戎，
ér zhēng qí bù fú zhě。
而征其不服者。
zhū róng jì fú，
诸戎既服，
rán hòu liǎn bīng yǐ qí zhōng yuán zhī biàn，
然后敛兵以俟中原之变，
shí qí zhī yí，
拾齐之遗，
ér bù qí dé yì，
而布其德义，
jūn suī bù yù bà，
君虽不欲霸，
bù kě dé ér cí yǐ mù gōng dà yuè yuē guǎ rén dé èr lǎo，
不可得而辞矣！” 穆公大悦曰：“寡人得二老，
zhēn shù mín zhī zhǎng yě。
真庶民之长也。
nǎi fēng jiǎn shū wèi yòu shù zhǎng，
”乃封蹇叔为右庶长，
bǎi lǐ xī wèi zuǒ shù zhǎng，
百里奚为左庶长，
wèi jiē shàng qīng，
位皆上卿，
wèi zhī èr xiāng。
谓之“二相”。
bìng zhào bái yǐ bǐng wèi dài fū。
并召白乙丙为大夫。
zì èr xiāng jiān zhèng，
自二相兼政，
lì fǎ jiào mín，
立法教民，
xīng lì chú hài，
兴利除害，
qín guó dà zhì。
秦国大治。
shǐ guān yǒu shī yún zi zhí jiàn xī xī jiàn shū，
史官有诗云： 子絷荐奚奚荐叔，
zhuǎn xiāng jí yǐn bù qín tíng。
转相汲引布秦庭。
dàn néng hǎo shì rú qín mù，
但能好士如秦穆，
rén jié hé xū wèn dì líng mù gōng jiàn xián cái duō chū yú yì guó，
人杰何须问地灵？ 穆公见贤才多出于异国，
yì jiā cǎi fǎng。
益加采访。
gōng zǐ zhí jiàn qín rén xī qǐ shù zhī xián，
公子絷荐秦人西乞术之贤，
mù gōng yì zhào yòng zhī。
穆公亦召用之。
bǎi lǐ xī sù wén jìn rén yáo yú fù jīng lún zhī lüè，
百里奚素闻晋人繇余负经纶之略，
sī xún yú gōng sūn zhī。
私询于公孙枝。
zhī yuē yáo yú zài jìn bù yù，
枝曰：“繇余在晋不遇，
jīn yǐ shì yú xī róng yǐ。
今已仕于西戎矣。
xī tàn xī bù yǐ。
”奚叹惜不已。
què shuō bǎi lǐ xī zhī qī dù shì，
却说百里奚之妻杜氏，
zì cóng qí fū chū yóu，
自从其夫出游，
fǎng jī dù rì，
纺绩度日，
hòu yù jī huāng，
后遇饥荒，
bù néng cún huó，
不能存活，
xié qí zi chèn shí tā xiāng。
携其子趁食他乡。
zhǎn zhuǎn liú lí，
展转流离，
suì rù qín guó，
遂入秦国，
yǐ huàn yī wèi huó。
以浣衣为活。
qí zi míng shì，
其子名视，
zì mèng míng，
字孟明，
rì yǔ xiāng rén dǎ liè jiǎo yì，
日与乡人打猎角艺，
bù kěn yíng shēng，
不肯营生，
dù shì lǚ yù bù cóng。
杜氏屡谕不从。
jí bǎi lǐ xī xiāng qín，
及百里奚相秦，
dù shì wén qí xìng míng，
杜氏闻其姓名，
céng yú chē zhōng wàng jiàn，
曾于车中望见，
wèi gǎn xiāng rèn。
未敢相认。
yīn fǔ zhōng qiú huàn yī fù，
因府中求浣衣妇，
dù shì zì yuàn rù fǔ huàn yī。
杜氏自愿入府浣衣。
qín yú dǎo zhuó，
勤于捣濯，
fǔ zhōng rén jiē xǐ，
府中人皆喜，
rán wèi dé jiàn xī zhī miàn yě。
然未得见奚之面也。
yī rì，
一日，
xī zuò yú táng shàng，
奚坐于堂上，
yuè gōng zài wǔ xià zuò yuè，
乐工在庑下作乐，
dù shì xiàng fǔ zhōng rén yuē lǎo qiè pō zhī yīn lǜ，
杜氏向府中人曰：“老妾颇知音律，
yuàn yǐn zhì wǔ，
愿引至庑，
yī tīng qí shēng。
一听其声。
fǔ zhōng rén yǐn zhì wǔ xià，
” 府中人引至庑下，
yán yú yuè gōng，
言于乐工，
wèn qí suǒ xí，
问其所习，
dù shì yuē néng qín yì néng gē。
杜氏曰：“能琴亦能歌。
nǎi yǐ qín shòu zhī。
”乃以琴授之。
dù shì yuán qín ér gǔ，
杜氏援琴而鼓，
qí shēng qī yuàn，
其声凄怨，
yuè gōng jù qīng ěr jìng tīng，
乐工俱倾耳静听，
zì wèi bù jí，
自谓不及，
zài shǐ zhī gē，
再使之歌，
dù shì yuē lǎo qiè zì liú yí zhì cǐ，
杜氏曰：“老妾自流移至此，
wèi cháng fā shēng，
未尝发声，
yuàn yán yú xiāng jūn，
愿言于相君，
qǐng dé shēng táng ér gē zhī。
请得升堂而歌之。
yuè gōng bǐng zhī bǎi lǐ xī，
” 乐工禀知百里奚，
xī mìng zhī lì yú táng zuǒ，
奚命之立于堂左，
dù shì dī méi liǎn xiù，
杜氏低眉敛袖，
yáng shēng ér gē，
扬声而歌，
gē yuē bǎi lǐ xī，
歌曰： 百里奚，
wǔ yáng pí yì bié shí，
五羊皮！ 忆别时，
pēng fú cí，
烹伏雌，
chōng huáng jī，
舂黄齑，
chuī yǎn yí。
炊扊扅。
jīn rì fù guì wàng wǒ wèi bǎi lǐ xī，
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
wǔ yáng pí fù liáng ròu，
五羊皮！ 父粱肉，
zi tí jī，
子啼饥，
fū wén xiù，
夫文绣，
qī huàn yī。
妻浣衣。
jiē hū fù guì wàng wǒ wèi bǎi lǐ xī，
嗟乎！ 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
wǔ yáng pí xī zhī rì，
五羊皮！ 昔之日，
jūn xíng ér wǒ tí jīn zhī rì，
君行而我啼； 今之日，
jūn zuò ér wǒ lí。
君坐而我离。
jiē hū fù guì wàng wǒ wèi bǎi lǐ xī wén gē è rán，
嗟乎！ 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闻歌愕然，
zhào zhì qián xún zhī，
召至前询之，
zhèng qí qī yě。
正其妻也。
suì xiāng chí dà tòng，
遂相持大恸，
liáng jiǔ，
良久，
wèn ér zi hé zài dù shì yuē cūn zhōng shè liè。
问：“儿子何在？”杜氏曰：“村中射猎。
shǐ rén zhào zhī。
”使人召之。
shì rì，
是日，
fū qī fù zǐ zài dé wán jù。
夫妻父子再得完聚。
mù gōng wén bǎi lǐ xī qī zǐ jù dào，
穆公闻百里奚妻子俱到，
cì yǐ sù qiān zhōng，
赐以粟千钟，
jīn bó yī chē。
金帛一车。
cì rì，
次日，
xī lǜ qí zi mèng míng shì cháo jiàn xiè ēn，
奚率其子孟明视朝见谢恩，
mù gōng yì bài shì wéi dài fū，
穆公亦拜视为大夫，
yǔ xī qǐ shù bái yǐ bǐng bìng hào jiāng jūn，
与西乞术、白乙丙并号将军，
wèi zhī sān shuài，
谓之“三帅”，
zhuān zhǎng zhēng fá zhī shì。
专掌征伐之事。
jiāng róng zi wú lí，
姜戎子吾离，
jié ào qīn lüè，
桀骜侵掠，
sān shuài tǒng bīng zhēng zhī，
三帅统兵征之，
wú lí bīng bài bēn jìn，
吾离兵败奔晋，
suì jǐn yǒu guā zhōu zhī dì。
遂尽有瓜州之地。
shí xī róng zhǔ chì bān jiàn qín rén qiáng shèng，
时西戎主赤斑见秦人强盛，
shǐ qí chén yáo yú pìn qín，
使其臣繇余聘秦，
yǐ guān mù gōng zhī wéi rén，
以观穆公之为人，
mù gōng yǔ zhī yóu yú yuàn yòu，
穆公与之游于苑囿，
dēng sān xiū zhī tái，
登三休之台，
kuā yǐ gōng shì yuàn yòu zhī měi。
夸以宫室苑囿之美。
yáo yú yuē jūn zhī wèi cǐ zhě，
繇余曰：“君之为此者，
yì guǐ yé，
役鬼耶，
yì yì rén yé yì guǐ láo shén，
抑役人耶？役鬼劳神，
yì rén láo mín。
役人劳民。
mù gōng yì qí yán，
” 穆公异其言，
yuē rǔ róng yí wú lǐ yuè fǎ dù，
曰：“汝戎夷无礼乐法度，
hé yǐ wéi zhì yáo yú xiào yuē lǐ yuè fǎ dù，
何以为治？” 繇余笑曰：“礼乐法度，
cǐ nǎi zhōng guó suǒ yǐ luàn yě。
此乃中国所以乱也。
zì shàng shèng chuàng wéi wén fǎ，
自上圣创为文法，
yǐ yuē shù bǎi xìng，
以约束百姓，
jǐn jǐn xiǎo zhì，
仅仅小治，
qí hòu rì jiàn jiāo yín，
其后日渐骄淫，
jiè lǐ yuè zhī míng，
借礼乐之名，
yǐ fěn shì qí shēn jiǎ fǎ dù zhī wēi，
以粉饰其身；假法度之威，
yǐ dū zé qí xià。
以督责其下。
rén mín yuàn wàng，
人民怨望，
yīn shēng cuàn duó。
因生篡夺。
ruò róng yí zé bù rán，
若戎夷则不然，
shàng hán chún dé yǐ yù qí xià，
上含淳德以遇其下，
xià huái zhōng xìn yǐ shì qí shàng，
下怀忠信以事其上，
shàng xià yī tǐ，
上下一体，
wú xíng jī zhī xiāng qī，
无形迹之相欺，
wú wén fǎ zhī xiāng rǎo，
无文法之相扰，
bú jiàn qí zhì，
不见其治，
nǎi wèi zhì zhì。
乃为至治。
mù gōng mò rán，
” 穆公默然，
tuì ér shù qí yán yú bǎi lǐ xī。
退而述其言于百里奚。
xī duì yuē cǐ jìn guó zhī dà xián rén，
奚对曰：“此晋国之大贤人，
chén shú wén qí míng yǐ。
臣熟闻其名矣。
mù gōng cù rán bù yuè yuē guǎ rén wén zhī lín guó yǒu shèng rén，
” 穆公蹴然不悦曰：“寡人闻之：‘邻国有圣人，
dí guó zhī yōu yě。
敌国之忧也。
jīn yáo yú xián ér yòng yú róng，
'今繇余贤而用于戎，
jiāng wèi qín huàn nài hé xī duì yuē nèi shǐ liào duō qí zhì，
将为秦患奈何？” 奚对曰：“内史廖多奇智，
jūn kě móu zhī。
君可谋之。
mù gōng jí zhào nèi shǐ liào，
”穆公即召内史廖，
gào yǐ qí gù。
告以其故。
liào duì yuē róng zhǔ pì chǔ huāng jiǎo，
廖对曰：“戎主僻处荒徼，
wèi wén zhōng guó zhī shēng。
未闻中国之声。
jūn shì yí zhī nǚ lè，
君试遗之女乐，
yǐ duó qí zhì liú yáo yú bù qiǎn，
以夺其志；留繇余不遣，
yǐ shuǎng qí qī。
以爽其期。
shǐ qí zhèng shì dài fèi，
使其政事怠废，
shàng xià xiāng yí。
上下相疑。
suī qí guó kě qǔ，
虽其国可取，
kuàng qí chén hū mù gōng yuē shàn。
况其臣乎？” 穆公曰：“善。
nǎi yǔ yáo yú tóng xí ér zuò，
”乃与繇余同席而坐，
gòng qì ér shí，
共器而食，
jū cháng shǐ jiǎn shū bǎi lǐ xī gōng sūn zhī děng，
居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
lún liú zuò bàn，
轮流作伴，
kòu qí dì xíng xiǎn yí，
叩其地形险夷，
bīng shì qiáng ruò zhī shí，
兵势强弱之实，
yī miàn zhuāng shì měi nǚ néng yīn yuè zhě liù rén，
一面装饰美女能音乐者六人，
qiǎn nèi shǐ liào zhì róng bào pìn，
遣内史廖至戎报聘，
yǐ nǚ lè xiàn zhī。
以女乐献之。
róng zhǔ chì bān dà yuè，
戎主赤斑大悦，
rì tīng yīn ér yè yù nǚ，
日听音而夜御女，
suì shū yú zhèng shì。
遂疏于政事。
yáo yú liú qín yī nián nǎi guī。
繇余留秦一年乃归。
róng zhǔ guài qí lái chí，
戎主怪其来迟，
yáo yú yuē chén rì yè qiú guī，
繇余曰：“臣日夜求归，
qín jūn gù liú bù qiǎn。
秦君固留不遣。
róng zhǔ yí qí yǒu èr xīn yú qín，
” 戎主疑其有二心于秦，
yì pō shū zhī。
意颇疏之。
yáo yú jiàn róng zhǔ dān yú nǚ lè，
繇余见戎主耽于女乐，
bù lǐ zhèng shì，
不理政事，
bù miǎn kǔ kǒu jìn jiàn，
不免苦口进谏，
róng zhǔ jù ér bù nà。
戎主拒而不纳。
mù gōng yīn mì qiǎn rén zhāo zhī，
穆公因密遣人招之，
yáo yú qì róng guī qín，
繇余弃戎归秦，
jí zhuó yà qīng，
即擢亚卿，
yǔ èr xiāng tóng shì。
与二相同事。
yáo yú suì xiàn fá róng zhī cè，
繇余遂献伐戎之策，
sān shuài bīng zhì róng jìng，
三帅兵至戎境，
wǎn rú shú lù，
宛如熟路，
róng zhǔ chì bān bù néng dǐ dí，
戎主赤斑不能抵敌，
suì jiàng yú qín。
遂降于秦。
hòu rén yǒu shī yún yú wéi bǎi lǐ zhōng chéng lǔ，
后人有诗云： 虞违百里终成虏，
róng shī yáo yú yì sàng bāng。
戎失繇余亦丧邦。
bì jìng xián cái néng gàn guó，
毕竟贤才能干国，
qǐng kàn qí bà yǔ qín qiáng xī róng zhǔ chì bān，
请看齐霸与秦强！ 西戎主赤斑，
nǎi zhū róng zhī lǐng xiù，
乃诸戎之领袖，
xiàng zhě zhū róng jù shòu fú yì。
向者诸戎俱受服役。
jí wén chì bān guī qín，
及闻赤斑归秦，
wú bù sǒng jù，
无不悚惧，
nà tǔ chēng chén zhě，
纳土称臣者，
xiāng jì bù jué。
相继不绝。
mù gōng lùn gōng xíng shǎng，
穆公论功行赏，
dà yàn qún chén，
大宴群臣，
qún chén gēng fān shàng shòu，
群臣更番上寿，
bù jué dà zuì，
不觉大醉，
huí gōng yī wò bù xǐng，
回宫一卧不醒，
gōng rén jīng hài。
宫人惊骇。
shì wén yú wài，
事闻于外，
qún chén jiē kòu gōng mén wèn ān。
群臣皆叩宫门问安。
shì zǐ mì zhào tài yī rù gōng zhěn mài，
世子蔤召太医入宫诊脉，
mài xī rú cháng，
脉息如常，
dàn bì mù bù néng yán dòng。
但闭目不能言动。
tài yī yuē shì yǒu guǐ shén。
太医曰：“是有鬼神。
yù mìng nèi shǐ liào xíng dǎo，
” 欲命内史廖行祷，
nèi shǐ liào yuē cǐ shì shī jué，
内史廖曰：“此是尸厥，
bì yǒu yì mèng，
必有异梦，
xū qí qí zì fù，
须俟其自复，
bù kě jīng zhī，
不可惊之，
dǎo yì wú yì。
祷亦无益。
shì zǐ mì shǒu yú chuáng xí zhī cè，
” 世子蔤守于床席之侧，
qǐn shí jù bù gǎn lí，
寝食俱不敢离，
zhí hòu zhì dì wǔ rì，
直候至第五日，
mù gōng fāng xǐng，
穆公方醒，
sǎng jiān hàn chū rú yǔ，
颡间汗出如雨，
lián jiào guài zāi shì zǐ mì guì ér wèn yuē jūn tǐ ān fǒu，
连叫：“怪哉！” 世子蔤跪而问曰：“君体安否，
hé shuì zhī jiǔ yě mù gōng yuē qǐng kè ěr。
何睡之久也？” 穆公曰：“顷刻耳。
yuē jūn shuì yǐ yuè wǔ rì，
” 曰：“君睡已越五日，
dé wú yǒu yì mèng hū mù gōng jīng wèn yuē rǔ hé yǐ zhī zhī shì zǐ mì yuē nèi shǐ liào gù yán zhī。
得无有异梦乎？” 穆公惊问曰：“汝何以知之？” 世子蔤曰：“内史廖固言之。
mù gōng nǎi zhào liào zhì tà qián，
” 穆公乃召廖至榻前，
yán yuē guǎ rén jīn zhě mèng yī fù rén，
言曰：“寡人今者梦一妇人，
zhuāng shù wǎn rú fēi pín，
妆束宛如妃嫔，
róng mào duān hǎo，
容貌端好，
jī rú bīng xuě，
肌如冰雪，
shǒu wò tiān fú，
手握天符，
yán fèng shàng dì zhī mìng，
言奉上帝之命，
lái zhào guǎ rén，
来召寡人，
guǎ rén cóng zhī，
寡人从之，
hū ruò shēn zài yún zhōng，
忽若身在云中，
piāo miǎo wú jì，
缥缈无际，
zhì yī gōng què，
至一宫阙，
dān qīng bǐng huàn，
丹青炳焕，
yù jiē jiǔ chǐ，
玉阶九尺，
shàng xuán zhū lián，
上悬珠帘，
fù rén yǐn guǎ rén bài yú jiē xià，
妇人引寡人拜于阶下，
xū yú lián juǎn，
须臾帘卷，
jiàn diàn shàng huáng jīn wèi zhù，
见殿上黄金为柱，
bì yī jǐn xiù，
壁衣锦绣，
jīng guāng duó mù，
精光夺目，
yǒu wáng zhě miǎn liú huá gǔn，
有王者冕旒华衮，
píng yù jǐ shàng zuò，
凭玉几上坐，
zuǒ yòu shì lì，
左右侍立，
wēi yí shén shèng，
威仪甚盛，
wáng zhě chuán mìng cì lǐ yǒu rú nèi shì zhě，
王者传命：‘赐礼！'有如内侍者，
yǐ bì yù jiǎ cì guǎ rén jiǔ，
以碧玉斝赐寡人酒，
gān xiāng wú bǐ，
甘香无比，
wáng zhě yǐ yī jiǎn shòu zuǒ yòu，
王者以一简授左右，
jí wén táng shàng dà shēng hū guǎ rén míng yuē rèn hǎo tīng zhǐ，
即闻堂上大声呼寡人名曰：‘任好听旨，
ěr píng jìn luàn rú shì zhě zài。
尔平晋乱！'如是者再。
fù rén suì jiào guǎ rén bài xiè，
妇人遂教寡人拜谢，
fù yǐn chū gōng què，
复引出宫阙，
guǎ rén wèn fù rén hé míng，
寡人问妇人何名，
duì yuē qiè nǎi bǎo fū rén yě，
对曰：‘妾乃宝夫人也，
jū yú tài bái shān zhī xī lù，
居于太白山之西麓，
zài jūn yǔ xià，
在君宇下，
jūn bù wén hū qiè fū yè jūn，
君不闻乎？妾夫叶君，
bié jū nán yáng，
别居南阳，
huò yī èr suì lái huì qiè，
或一二岁来会妾，
jūn néng wéi qiè lì cí，
君能为妾立祠，
dāng shǐ jūn bà，
当使君霸，
chuán míng wàn zài。
传名万载。
guǎ rén yīn wèn jìn yǒu hé luàn，
'寡人因问：‘晋有何乱，
nǎi shǐ guǎ rén píng zhī bǎo fū rén yuē cǐ tiān jī bù kě yù xiè。
乃使寡人平之？'宝夫人曰：‘此天机不可预泄。
yǐ wén jī míng，
'已闻鸡鸣，
shēng dà rú léi tíng，
声大如雷霆，
guǎ rén suì jīng jué。
寡人遂惊觉。
bù zhī cǐ hé xiáng yě liào duì yuē jìn hóu fāng chǒng lí jī，
不知此何祥也？” 廖对曰：“晋侯方宠骊姬，
shū tài zǐ，
疏太子，
bǎo wú luàn hū tiān mìng jí jūn，
保无乱乎？天命及君，
jūn zhī fú yě mù gōng yuē bǎo fū rén hé wéi zhě liào duì yuē chén wén xiān jūn wén gōng zhī shí，
君之福也！” 穆公曰：“宝夫人何为者？” 廖对曰：“臣闻先君文公之时，
yǒu chén cāng rén yú tǔ zhōng de yī yì wù，
有陈仓人于土中得一异物，
xíng rú mǎn náng，
形如满囊，
sè jiān huáng bái，
色间黄白，
duǎn wěi duō zú，
短尾多足，
zuǐ yǒu lì huì。
嘴有利喙。
chén cāng rén móu xiàn zhī xiān jūn，
陈仓人谋献之先君，
zhōng tú yù èr tóng zǐ，
中途遇二童子，
pāi shǒu xiào yuē rǔ nüè yú sǐ rén，
拍手笑曰：‘汝虐于死人，
jīn nǎi zāo shēng rén zhī shǒu hū chén cāng rén qǐng wèn qí shuō，
今乃遭生人之手乎？'陈仓人请问其说，
èr tóng zǐ yuē cǐ wù míng wèi，
二童子曰：‘此物名猬，
zài dì xià guàn shí sǐ rén zhī nǎo，
在地下惯食死人之脑，
dé qí jīng qì，
得其精气，
suì néng biàn huà，
遂能变化，
rǔ jǐn chí zhī。
汝谨持之。
wèi yì zhāng huì hū zuò rén yán yuē bǐ èr tóng zǐ zhě，
'猬亦张喙忽作人言曰：‘彼二童子者，
yī cí yī xióng，
一雌一雄，
míng yuē chén bǎo，
名曰陈宝，
nǎi yě zhì zhī jīng，
乃野雉之精，
dé xióng zhě wáng，
得雄者王，
dé cí zhě bà。
得雌者霸。
chén cāng rén suì shě wèi ér zhú tóng zǐ，
'陈仓人遂舍猬而逐童子，
èr tóng zǐ hū huà wéi zhì fēi qù。
二童子忽化为雉飞去。
chén cāng rén yǐ gào xiān jūn，
陈仓人以告先君，
mìng shū qí shì yú jiǎn，
命书其事于简，
cáng zhī nèi fǔ，
藏之内府，
chén shí zhǎng zhī，
臣实掌之，
kě qǐ ér shì yě。
可启而视也。
fū chén cāng zhèng zài tài bái shān zhī xī，
夫陈仓正在太白山之西，
jūn shì liè yú liǎng shān zhī jiān，
君试猎于两山之间，
yǐ qiú qí jī，
以求其迹，
zé kě míng yǐ mù gōng mìng qǔ wén gōng cáng jiǎn guān zhī，
则可明矣！”穆公命取文公藏简观之，
guǒ rú liào zhī yǔ，
果如廖之语，
yīn shǐ liào xiáng jì qí mèng，
因使廖详记其梦，
bìng cáng nèi fǔ。
并藏内府。
cì rì，
次日，
mù gōng shì cháo，
穆公视朝，
qún chén bì hè。
群臣毕贺。
mù gōng suì mìng jià chē，
穆公遂命驾车，
liè yú tài bái shān。
猎于太白山。
yǐ lǐ ér xī，
迤逦而西，
jiāng zhì chén cāng shān，
将至陈仓山，
liè rén jǔ wǎng dé yī zhì jī，
猎人举网得一雉鸡，
yù sè wú xiá，
玉色无瑕，
guāng cǎi zhào rén，
光采照人，
xū yú huà wéi shí jī，
须臾化为石鸡，
sè guāng bù jiǎn，
色光不减，
liè zhě xiàn yú mù gōng。
猎者献于穆公。
nèi shǐ liào hè yuē cǐ suǒ wèi bǎo fū rén yě。
内史廖贺曰：“此所谓宝夫人也。
dé cí zhě bà，
得雌者霸，
dài bà zhēng hū jūn kě jiàn cí yú chén cāng，
殆霸征乎？君可建祠于陈仓，
bì huò qí fú。
必获其福。
mù gōng dà yuè，
” 穆公大悦，
mìng mù yǐ lán tāng，
命沐以兰汤，
fù yǐ jǐn qīn，
覆以锦衾，
shèng yǐ yù kuì。
盛以玉匮。
jí rì jiū gōng fá mù，
即日鸠工伐木，
jiàn cí yú shān shàng，
建祠于山上，
míng qí cí yuē bǎo fū rén cí。
名其祠曰：“宝夫人祠。
gǎi chén cāng shān wèi bǎo jī shān，
”改陈仓山为宝鸡山，
yǒu sī chūn qiū èr jì，
有司春秋二祭，
měi jì zhī chén，
每祭之晨，
shān shàng wén jī míng，
山上闻鸡鸣，
qí shēng chè sān lǐ zhī wài。
其声彻三里之外。
jiān yī nián huò èr nián，
间一年或二年，
wàng jiàn chì guāng zhǎng shí yú zhàng，
望见赤光长十余丈，
léi shēng yīn yīn rán，
雷声殷殷然，
cǐ nǎi yè jūn lái huì zhī qī。
此乃叶君来会之期。
yè jūn zhě，
叶君者，
jí xióng zhì zhī shén，
即雄雉之神，
suǒ wèi bié jū nán yáng zhě yě。
所谓别居南阳者也。
zhì sì bǎi yú nián hòu，
至四百余年后，
hàn guāng wǔ shēng yú nán yáng，
汉光武生于南阳，
qǐ bīng zhū wáng mǎng，
起兵诛王莽，
fù hàn zuò，
复汉祚，
wèi hòu hàn huáng dì，
为后汉皇帝，
nǎi shì de xióng zhě wáng zhī yàn。
乃是得雄者王之验。
bì jìng qín mù gōng rú hé dìng jìn luàn，
毕竟秦穆公如何定晋乱，
zài kàn xià huí fēn jiě。
再看下回分解。
明苏州府吴县人，字犹龙，又字耳犹，号翔甫、龙子犹、姑苏词奴、墨憨斋主人。崇祯中以贡为丹徒训导，迁知寿宁。善诗文，工经学。辑有《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古今谭概》、《智囊》、《挂枝儿》、《山歌》及《墨憨斋定本传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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